第46章 成婚
“娘,我不喜歡她,能不能把婚事退了?”
“先前還天天纏著那丫頭,怎么一聰明,反而起了其他心思了?告訴你,李念兒就是我認定的兒媳婦,你小子再怎么反對也沒用。”女人一叉腰,也不聽他再說話,直接將他攆出灶屋去了。
趙明夙走到屋子外頭,閉著眼靠在紅磚墻上,打算思考對策。然而幾只雞在柵欄里此起彼伏地不停叫,叫他一時間再想不下去了,只覺得頭痛無比。
空氣里有股土腥味和動物糞便混合起來的味道,隨著陣陣晚風被送到人的臉上。
他捂住鼻,快步跑到旁邊林子里才呼出一口氣來。
所謂由儉入奢易,厚奢入簡難。他小時候雖然也因無父無母受過不少苦,又在各地輾轉流離,但被趙叔慈認了義子后,差不多十年里,過的卻都是奢豪的日子。
趙明夙回望一眼那座破落的茅草屋,忽然想起執玉其人可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王公貴族,就算在京城那群世家里,也是能踩在眾人頭頂的角色。自己這從前過慣了窮日子的忽然落到這地方都有些受不了,她在這兒又是怎么活的呢?
第二天一早,女人做了碗所謂“鍋邊”和“海蠣餅”給他吃,又從屋子后邊提了幾條臘肉出來,打算帶他到村東邊的先生家里拜師念書。
拜完先生回來的路上有個三十來歲的女人,見了他們母子,立刻很熱絡地上前來搭話。
“錢家嫂子,你們這是去哪兒了,怎么手上拿著這么多書?”
“這不是我家鐵蛋突然開了竅嗎,窩想著男孩子家不念書不行,就帶他去王先生那兒拜了拜。”
“老人都說了,大器晚成。你家這娃突然就開了竅變機靈,將來一定能給嫂子你爭氣,當個大官兒光宗耀祖喲。”
趙明夙只覺得這兩個隔了一只胳膊遠的女人說起話來,都像是害怕對方聽不見似的,扯著喉嚨要把旁邊人震聾。
幸運的是,這段對話很快結束了,不幸的是,這錢氏和接下來遇到的所有人都以這種音量進行了交談。
以為一切終于結束,他正準備回去休息,卻被錢氏帶著往處遠離村子的方向走。他翻了翻錢海的回憶,知道這是通往李念兒家的路。
出乎意料的是,李念兒的家看起來竟然比錢家要許多。院子里沒有撲騰著翅膀到處拉糞的雞和鴨子,反而栽植著許多秀致的金盞銀臺。
一進屋,就見廳堂正中的墻上掛著副山水畫,畫前一具長案,案上置了塊水亮的石玩。廳堂兩邊還擺了花幾,上邊放著弧度圓潤流暢的花瓶,里頭各自放了枝白色山茶花。不過,他動了動鼻子,聞到在這清新的花香之外,還有股藥材熬煮過后的苦澀氣味。
趙明夙雖在錢海的回憶里見過這屋子,此時真正看到,也不能不訝異于房屋主人與此地村民迥異的審美。
“哎喲,妹子你去哪兒了,怎么才來?”
“方才在里頭教念兒刺繡呢,一不小心便誤了時間。叫嫂子久等了。”
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從旁邊屋子里緩步出來,雖然沒有涂脂粉,臉上卻十分細膩白皙。無論姿態還是容貌,可一點都不像個村婦。
趙明夙暗自打量她,琢磨她的來歷,一時倒把錢氏的話聽漏了。直到錢氏扯了下他胳膊,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出神,連忙和李念兒的娘問好。
“這……小海的瘋病好了?”錢氏聲音一如既往地響亮,還好李氏說起話來輕聲細語,讓他的耳朵少受了些折磨。
接著錢氏一番老生常談,把他的事都說了,又探著腦袋往里頭看:“念丫頭不是在嗎?怎么不出來見見?”
李氏不動聲色地側了側身,擋住她探詢的視線,笑著說:“她做了許久的繡活兒,有些累了,才歇下呢。”
錢氏一聽,著急道:“那我剛剛說話是不是吵著她了?”
“錢嫂子別擔心,她睡得深,不會被鬧醒的。”李氏微微笑著,又把桌子上的一疊糕點往他這邊送,“小海餓了沒有?”
趙明夙不好推辭,拿過塊糕點,剛咬了一口,就聽錢氏問:“妹子,你看我家小子病好了,如今聰明得很呢,我也打算送他去讀個書念個字啥的,將來說不準還能中個秀才當……如今他好了,你家那丫頭從前也愛和他玩,看著感情倒還不錯,如今又都是十四五的年紀了,差不多也能婚配了吧?”
他差點被嗆到,猛地咳了好幾聲。可惜錢氏似乎毫無察覺,只將一雙眼都放到李氏身上去了。
趙明夙的目光也移到這女人臉上,只希望她能說出個“不”字來,偏偏對方嘴角含笑,答應了下來。
趙明夙原先見別人成親,覺得這是樁費時費力的大事。從納采到迎親,不能出一點差池,都要做的體面風光,沒有三個月是絕對辦不下來的。
因而乍聽到這消息時,趙明夙還算冷靜,估摸著還有時間能找出法子離開,不必真和那小魔王成婚。沒成想這錢氏與李氏略過了提親的流程,到第三天兩家就互相送了定親的禮,又決定半月后就讓李念兒與錢海拜堂成親。
趙明夙急急忙忙,想要找執玉商量,只是他要去學堂念書,能外出的時間本來就少,執玉又愛四處亂晃,是個平日里連個人影都見不著的。于是一連十幾天,這兩個將要成親的居然都沒見過面。
臨到三天前,他才終于在個池塘邊碰到正坐在河灘石塊兒上釣魚的執玉。
趙明夙還沒習慣這長相全然陌生的女子竟然是梁執玉,在旁邊看了會兒才走到她身邊去。
執玉腦袋上還像模像樣地頂了個草帽,她把草帽向上抬了抬,瞧他一眼,又轉過頭去,專心盯著水面了。
他躊躇了下,正想著到底該怎么同她搭話才好,就聽她漫不經心地問:“你怎么在這兒,不回家背詩去?”
“再過幾天我們倆就該成親了你知不知道?你難道就不打算反抗?”
執玉點點頭:“知道啊。不過我不急,反正這里就只是幻境而已。我不是真的李念兒,你也不是錢海,就算成婚了,也沒什么要緊的。”
趙明夙臉色陰沉得要滴水,不明白這人腦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婚姻大事,怎么能當成兒戲?你不在意,我在意,這婚事一定要退。”
“隨便你吧。”執玉將魚竿提起來,又將釣到的魚兒放到腳邊的陶罐里,動作輕巧地轉身走了。
趙明夙倒也想過這里只是由什么東西造出來的幻境,就算自己成婚之前跑了,世俗禮法要如何批駁他也都無所謂。可要是想破局,自己就得順著李念兒這條線往下查。
這樣左右為難著,他猶豫不決,直磨蹭到了拜堂那日。成婚是在錢海家里。原本破敗的屋子被裝飾得張燈結彩,雖然簡陋了些,可十分喜慶,廳堂兩邊又擠滿了來吃喜酒的村里人,一個個都在起哄。
趙明夙眼見著披著紅綢蓋頭的少女被人引著踏過火盆,有些許頭暈目眩,恍惚覺得自己真是要和執玉成親了。
太荒唐了。他為什么會站在這里等著和最討厭的執玉拜堂?她不是也很厭惡自己嗎?
在一片迷茫中,執玉站到了他的面前。雖然隔著厚厚的紅布,但趙明夙還是想象出了執玉的樣子。她大概還是那副無所謂的神情,只當這是一場夢境吧。
“放心。”
他聽到很輕的一陣聲音,由這個站在面前的人發出來的。
正在迷惑不解間,他看到堂上原本面帶微笑的李氏忽然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人群霎時騷動起來,趙明夙也慌了神,丟下手里拿著的紅綢,上前想要查看李氏情況。
李氏面色蒼白,嘴唇卻因沾了血而格外紅。她搖了搖頭,不停地喘著氣,卻還勉強帶著微笑:“好孩子,娘不要緊……只是老毛病犯了,你們拜堂去吧,吉時不能耽擱了……”
話是這樣說,可這婚是絕對成不了了。一夜之間,原本的紅事變了白事。
人群混亂一片。而新娘子始終無動于衷,沒有為李氏的死去流下一滴眼淚,只是掀了蓋頭,兀自走到屋外頭去了。
院子里的樹上掛著許多綢布與紅燈籠,映得人的臉也是一片紅色。漸漸地,月亮從云層后隱下去,又有朦朧白光自天穹與群山接壤的地方漫延開來。
“你怎么知道今晚婚事不會成的?”眼底青黑的趙明夙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的側臉。
“之前我問了李氏,李念兒父親的名字,知道他叫李承安。還知道了,這人是在多年前趕考時,在一座破廟里被人殺死的。”執玉轉過臉來,朝他眨眨眼,“你知不知道,那位因為和厲王勾結而被殺死的前太傅,有一個女婿?”
“我記得那人姓張,叫張安,受了太傅牽連,被削了官職,之后不久就郁郁而終了。”
“其實他就是李念兒的父親,原本是叫李承安的。這李承安當年上京趕考,其實并沒有死,僥幸從劫匪手里逃過一劫。只是為了能娶太傅女兒,才隱去原本的姓氏,改名叫張安。”
執玉仿佛沒看見趙明夙驚訝的神色,繼續說道,“五年前,我在一間茶樓里被下過毒。當時我娘為了找出兇手,就去查了當時在茶樓里唱曲兒的一個女子,得知這名叫李念兒的,是在死了娘后,上京來尋親的。”
“李念兒在茶樓中做表演時,沒有把頭發挽起來,做的是未婚女子的打扮。我早就知道,李氏一定會在今日因積勞成疾吐血而亡,而李念兒與錢海也因此沒有拜堂。”
說完這番話,執玉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呵欠:“好了,先去補會兒覺吧,之后還有得忙呢。”
趙明夙抿著嘴看她,對她的冷漠感到難以置信:“李氏死了,你難道一點也不傷心?”
執玉歪著腦袋,有些莫名其妙:“為什么要傷心?我娘又不是她,這里的人都只不過是幻象而已。你好笨啊,不會當真了吧?”
(https://www.dzxsw.cc/book/18948921/3167657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