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傻子
執玉要是肯聽話就怪了,仍然扯著嗓子嚷個不停。
忽然一陣更響的聲音從前邊傳過來,于是執玉也顧不上哭了,費力地轉過腦袋,看到個男人。
男人二十來歲,中等個子,尖下巴細長眼,瘦得顴骨都凸出來了。照執玉的眼光來看,只覺得對方不像個好人。
因為明白自己現在還是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嬰兒,她對惡意的嗅覺也被迫靈敏許多,只是警戒地盯著對方。懷抱她的女人似乎認識這人,臉上瞬間顯露出一種局促的神色,弓起背脊,抿著嘴往后退了好幾步。
執玉感覺報她的那雙手都更用力了些。她完全不能明白女人的恐懼從何而來,只想叫女人輕些抱她。有什么可怕的?這么瘦的一個人,要是真敢上來挑事,十歲的春序就已經能讓他斷胳膊斷腿了。
她嫌棄女人的無能,又厭惡男人的猥瑣。自己本來是在睡覺,怎么忽然變成了個周圍是這么些人的嬰兒?要是做夢,未免也太真實了。
執玉有些惱火,看到那男人居然還帶著笑膽敢要伸手過來摸她的臉,就立刻張開嘴,朝著對方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可惜牙還沒長出來。男人被這樣一攻擊,反倒笑起來了。
“喲,念兒還挺喜歡我呢?”
她氣得昏頭脹腦,嘴里呸呸地吐著口水。女人只以為她是嗆著了,連忙輕輕拍著她的背脊給她順氣。
之后那男人和女人說話,期間又動手去摸女人的手。女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地,如同一尊塑像。等男人放下一吊錢,終于走了,女人才恢復了溫柔的神色,低下頭親了親懷中嬰兒的額頭。
執玉都已經睡著再醒一次了,結果居然還在這鬼地方,她心里生氣,對那女人的親吻也抵觸。她的娘親是英國公夫人梁徐氏,才不是眼前這個陌生人。
她伸出手去堵住對方嘴,女人卻笑呵呵地,抓住嬰兒胖乎乎的手親了親。不一會兒,這女人卻又流起眼淚來。
執玉莫名其妙,心想還好自己真正的娘親不這樣神神叨叨。
過了幾天,執玉就知道當地人叫女人李氏,自己附身的這小孩叫李念兒。李氏身體瘦弱,雖然已經生育,乳水卻很少,每天只能熬了米湯喂給她喝。
再后來李念兒長大一些了,李氏終于不必再單獨給她煮米湯,母女二人日日吃的就變成了粳米咸菜。這么粗茶淡飯地養著,小孩兒竟然也平安順遂地長大了。
李念兒小時候長得黑不溜秋,跟個小猴子似的,到十四歲這年卻成了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農戶家的女兒常常不等十五及笈就早嫁出去了,村里十三四歲的女孩兒只寥寥幾個,就是長得再普通,上門求娶的也絕對不少。偏偏無人替李念兒張羅婚事。
一來李氏與不知道多少男人不清不楚地來往著,村民們估計李念兒也早被養成了個水性楊花的性子;二來這李念兒容貌雖好,卻愛刁難人,不是個好相與的,誰要是娶了她,怕是家中整日不得安寧。
“娶媳婦重在干活兒勤快,要是只重樣貌,倒不如去看那些窯姐兒。不用付□□,還便宜許多呢。”
幾個二三十來歲的婦人見李念兒走過,就擠在一起對著她指指點點起來。然而對方一轉頭,這群婦人又齊齊住了嘴,若無其事地縫補起了手里的衣物。
路旁楨楠樹長得高大,執玉折了一根枝條下來,在林子里找了個沒人的偏僻地方待了好幾個時辰。等她回去的時候,這群婦人還聚在路口的那株鳳凰木底下,嘰嘰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執玉藏在灌木叢里頭,掏出彈弓,閉了左眼,瞄準那些人的衣服和頭發,把用樹葉和鳥糞做的子彈送了出去。
驚呼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很快,那群人就又哭又嚷地吼了起來,嘴里不停喊著要找出捉弄她們的元兇來。
執玉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嘻嘻笑起來。等她笑夠了,眼見她們還在原地轉圈找著嫌犯,覺得心里還不夠爽快,就決定再戲弄她們一次。
她正瞇著眼做打算,忽然就被人拍了下肩膀。
執玉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來。她轉過頭,發現來人是隔壁那個喜歡在泥潭里打滾,整天流鼻涕的傻子。
“去去去,我現在可沒心思跟你玩兒!敝黄骋谎,執玉就轉過身拿起彈弓,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計劃。
“執玉。”
“都說了讓你走,你怎么……”她睜大眼睛,剩下半句話硬生生被吞下,拐了個道兒,在鉆出嗓子時變了內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二傻子雖然頭發和衣服都和往常一樣亂糟糟的,但沒流鼻涕,臉上總帶著的傻笑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肅穆冷靜的表情。
隔壁家的傻子說:“我是趙明夙。”
執玉想了半天才記起“趙明夙”是哪號人物。她扯住對方衣服,把他帶到寬敞的林子里說話去了。
“你什么時候來這兒的?”
“今早。我本來打算去你家找你,剛到你窗子底下我就昏過去了,再一睜眼就在這兒了!
“我家?”
趙明夙看她,一雙黑眼珠冷冷的:“是英國公府,不是那茅草棚子。你在這兒待多久了?”
執玉看不慣他這眼神,不過現在可不是鬧脾氣的好時候。她薅了旁邊樹木的一溜綠葉子下來,出了口惡氣,才將事情都細細說了。
他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背著手轉了幾圈才在她面前又站定:“看來我們是被困在這里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可問題是這個嗎?問題是怎么才能出去,你倒是說點有用的東西。”
“既然會織造這樣的幻境,就說明那東西對這村里所發生的事都極為熟悉,你我會附身到這兩個人身上,也必定有緣由!彼怪^思索片刻,又抬起頭來,定定地看她,“李念兒的母親一直在,那李念兒的父親又是誰?去了哪里?”
這她還真不知道了。李氏每年清明給衣冠冢燒紙時都是把她拖給二傻子的娘照看,自己孤身一人上山去的。也難怪執玉當李念兒十四年了,至今都還不知道李氏她丈夫究竟叫什么名字。
趙明夙很驚訝:“你從來沒問過?”
執玉不明白他怎么會是這副表情,很理所當然地說:“那人又不是我爹,關心了做什么?”
他蹙起眉毛,又犯起老毛病,對著她說教起來:“怎么能這么說話?你在這里究竟是受別人養育之恩,所謂天地君親師……”
“行了,別念叨了,今晚上我回去就問。”執玉止住他的話頭,伸著脖子往外看了看。她發現此時已近黃昏,那群婦人不見了蹤影,遠處的房屋上邊都升起顏色淡淡的炊煙來,“不過沒有十天半個月我看是出不去的,估計你我得在這里頭待一段時間了。”
“難道我要一直裝成傻子?”
執玉覺得這人的腦子有些時候挺好使,有些時候卻不會想事兒,像個真傻子:“笨,你沒看話本子上說的嗎?這種情況你就假裝自己在哪兒摔了一跤,結果陰差陽錯地,把瘋病摔好了唄。”
趙明夙思索著,點了點頭。
“行了,回去吧。對了,你知道你在這兒的家該怎么走嗎?”
“知道。一附身,這人過往經歷的我就都在腦子里看過一遍了!
趙明夙眼見她走了,在林子里又待了會兒,才磨蹭地回到那間破敗的屋子。矮小肥胖的中年女人正蹲在灶臺前邊,拿著鐵火鉗往里邊送柴火,火光映得她滿臉油光。
他在門檻前邊看了一會兒,冷靜地喊了聲娘。
對方立刻驚喜若狂地扔下了手里的東西,即使被柴火濺出來的火星子燎了皮也全像是沒察覺,只撲到他身上,又用一雙油膩烏黑的手摸他的臉。
“哎喲喲,咱家狗蛋兒會喊娘了?”
他的表情有點維持不住先前的從容,嘴巴有些扭曲地向下撇,但很快趙明夙就調整出個微笑來,說自己去找李念兒玩時,不小心摔到地上,腦子一下就靈光了。
女人立刻道:“看來咱這門親事定的好,念兒丫頭雖然刁蠻了些,但也的確是個旺夫命。以后你兩個成婚了,可得好好對她,以后升官發財還不容易?”
趙明夙努力整理了一下這孫海的記憶,咬牙問:“我怎么不記得有和李念兒訂婚這回事?”
“這是你兩個沒出生之前定的。你爹當年手頭還算寬裕,又覺得那李承安是個前途無量的,就資助了他一筆錢去京城趕考。李承安一家也感激,就和咱們家說好了,若是各自生得一男一女,八字又能合上,就定下親事。哪成想你這小子生下來是個傻的?”女人說到這里,仰著頭,繞著他看了好幾圈,“你爹也是,凈愛做些損己利人的蠢事。之前說是不想耽誤人家閨女,就和那李氏商量著,要將親事取消了!
趙明夙眼皮直跳,又聽女人繼續道:“還好那李氏雖然風塵了些,但也還算是個知恩圖報的,沒答應你爹說的胡話,只是說兩個孩子都小,等長大了,若是不喜歡再由你們自行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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