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卓并無什么憐香惜玉的心思，揮刀斬了幾個擋路的人，直接走到我面前，伸手把我提起來在地上拖行，丟在了長公主面前。

        我的腿腳已經疼得失去直覺，以至于我沒有什么力氣支撐，被狼狽地丟棄在長公主面前，連抬頭直視她都力不從心。

        長公主并不在意我滿身臟污，蹲在我面前抬手輕輕撫上我的臉。

        “長公主殿下，您這是何意？”我看向她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杏眼，曾經看向我時盛滿了長輩的慈愛與溫柔，此刻似有憐惜似有悵然，但更多的，是狠戾的決絕。

        “聰明如你，不是應該已經猜到了嗎？”長公主語意溫柔，我卻聽得毛骨悚然。

        “非殺我不可嗎？”我的聲音有幾分顫抖，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

        “是啊，”長公主笑著，“如果有的選擇，我真不想殺你，你知道嗎，盛京這些孩子里，我最喜歡你。你很聰明又知進退，漂亮卻并不尖銳，有才華又不太過恃才放曠，像極了當年的我。”

        “但你還是要選擇殺我。”

        “是啊，因為你真是會讓人心生嫉妒的孩子。”長公主捏起我的下巴，“阿羨對你那么好，好得我都會嫉妒，你知道嗎，曾經有個人也對我那么好的，不，比那還好。”

        “是……駙馬嗎？”

        “你看，連你都聽說過駙馬對我的情義。”長公主似是回想起過往，眼睛里有幸福的光亮，“他是世上最好的人啊，他給了我最美好的愛戀，給了我和茹兒最溫暖的家。我那時多驕傲啊，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有全天下最好的夫君，我們有全天下最可愛的女兒。”

        “可是我所有的幸福、驕傲、美好，都被謝凌宥這個惡魔毀了！”長公主掐著我的下巴，轉頭看向困在戰圈中且戰且退的皇帝，“如果不是他逼宮謀反，如果不是崔航助紂為虐，我的夫君，我最摯愛的阿哲，他不會死！”

        “你看看那里所有人，他們都是兇手，都是逼死阿哲的兇手，我要為阿哲報仇，不惜一切不擇手段，哪怕讓這盛京陪葬，我也要為他報仇！”

        長公主沒有說錯，我和她是很像的人，和她一樣憎惡著這個盛京里，所有的丑陋和骯臟。

        “可我能力有限，我經營多年，也只能掌控羽林衛這一點人馬，只能在這里孤注一擲，甚至無法取他性命。”

        的確，羽林衛臨時反水雖然讓場面慌亂了一陣，但崔灝拼死保護皇帝，長公主未能得手，待援軍到了，皇帝還是會安然無恙。

        “我做不到的，阿羨卻可以。”長公主在我耳邊低語，“阿羨多愛你啊，愛你不惜顛覆天下，你說，如果他知道，你死在了這里，死在了皇帝和羽林衛手上，他會不會瘋掉？”

        長公主尖銳的指尖輕輕劃過我的側臉：“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為你報仇的，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韙，殺光盛京所有人，那些傷過你害過你的所有人，他們一個也跑不了。”

        “你不能這樣做！”我拼盡全力推開長公主，此時，她已瘋魔了，“阿羨是那么善良的人，如果真的為我殺了那么多人，他沾染了滿手鮮血，等他冷靜下來，他會瘋的，他會逼死自己的！”

        “他錯就錯在太過善良！”長公主突然暴怒起來，“當年謝凌宥登基之初根基未穩，我就勸他奪取天下，他說什么不愿手足相殘生靈涂炭的傻話，結果呢？把自己逼到這個地步，被逼得失去自己最愛的女人。甚至時至今日，他還存在留謝凌宥一命的念頭，我要幫他，把這些所有的錯念，一一斬斷。”

        今天我才第一次看清長公主，這位在陰謀詭譎的后宮里摸爬滾打過的長公主，怎么可能如她表面看起來那么溫柔無害，當她一朝撕開了所有偽裝，她的冷漠她的瘋狂，足矣毀滅盛京所有人，甚至，她自己。

        長公主優雅地起身，擦拭著指尖在我身上沾染的一點污漬，往后退開幾步，對著桑卓道：“桑卓，這里就交給你了。”

        “長公主殿下請先行離去，一切交由屬下處理。”

        “嗯，你辦事，我放心。”說罷，長公主踏著雍容的步伐，緩緩退出了這片混亂之地。

        桑卓恭敬地目送長公主離去，然后轉身看向我，刀尖寒光凜冽。

        崔灝大約發現了我這邊的異樣，一邊抵擋著洶涌的攻擊，一邊向我嘶吼著什么，可我聽不清他的聲音，只能聽到刀尖在地板上拖行的刺啦聲。

        我努力抬頭看向眼前人，這個我并不熟悉的男人，有一句話我憋在心里一直想問，今天大概是最后的機會。

        “桑卓，你知道嗎，司空景一直在找你。你，會后悔嗎？”

        桑卓的目光震顫，所有復雜的情緒最后都歸于平靜。

        “知道，不悔。”

        冰冷的刀尖刺入胸口原來是這個感覺，痛，又不完全是痛的感覺，我努力看向崔灝的方向，我看不清，視線有些模糊，只是拼著最后一點力氣向他訴說最后的期望。

        活下去，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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