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連綿的雨終于停了,明晃晃的太陽又開始焦烤著大地。
蘇眠拜托了然把蘇護和老蕭收留在智通寺,蕭蕭則和她們住在白云觀。了然精通醫術,替蘇
護看傷又重新接骨,加上蘇眠各種藥膳、骨頭湯變著法地喂,他衰弱的身體漸漸補了起來。
雖然最初了然就告訴過蘇眠,即便蘇護能治好,后半生也必須依靠拐杖度過,但當她真的看
到蘇護掙扎著柱拐杖在寺里練習走路的時候,蘇眠的心仍像有人用刀子來回劃一樣生疼。
“妹妹來了。”扶著蘇護的蕭蕭看到蘇眠,叫了一聲。
蘇眠擠出一抹笑容,把食盒遞給蕭蕭,“今天感覺怎么樣?”
蕭蕭滿臉歡悅:“大和尚比俺爹有本事,相公好多了。”
老蕭頭不知從哪里竄出來,一把奪過食盒,瞪眼道:“女生外向,有了相公就嫌棄爹。”
“爹,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不要亂跑!”蕭蕭叉腰吼道。
“我到城里逛了一圈,這一天天待在廟里,我又不是和尚,”老蕭頭不以為意,忽又神神秘
秘道:“城里一下子多出好多拖家帶口的難民,說是淮河決堤,好多地方都給淹啦。”
蕭蕭扶著蘇護坐到石桌旁,看著陷入沉思的蘇眠,笑道:“阿眠和我們一起吃吧。”
蘇眠回過神來,晃晃手里的另一個食盒,“我還得給了然送去,你們先吃吧。”
看她遠去的背影,蕭蕭突然道:“妹妹是不是不喜歡我?”
老蕭吐出一節排骨,齜牙咧嘴道:“這丫頭是愧疚呢。”
“吃飯吧。”蘇護朝蕭蕭笑笑,蕭蕭脆生生地哎了一聲。
圓覺把菜碟擺上案幾,小蔥拌豆腐,綠油油的菜心,雕成花的胡蘿卜,番茄蘑菇湯,還有一
卷一卷的叫做素雞的東西,他暗自吞著口水。
要是廟里的素齋都由阿眠施主提供就好了。
眼皮耷拉的了然抬眼看了圓覺一眼,圓覺立刻坐下,端起飯碗:“師父吃飯。”
了然“嗯”了一聲。案幾上兩雙筷子立刻刀光劍影般,你來我往,很快一桌菜風卷殘云般消
失無蹤。
“呵呵呵……”蘇眠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了然吃飯,每一次都會受到深深的震撼。這可真是護
國寺的大師,令人刮目相看。
圓覺小和尚年紀小,臉皮還沒修煉到家,迅速收拾完碗筷裝到食盒里,舔著臉道:“我去給
阿眠施主把碗刷干凈。”
了然又變成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蘇眠一把攫住他的胡子,扯了幾下:“和尚你裝什么裝!”
了然“嘶”了一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蘇護……他怎么樣了?”蘇眠猶豫了一下,才問。
“治標容易治本難,”了然嘆道:“那位施主原本應該是個心氣頗高的人,遭到變故之后不得
不仰仗人鼻息,甚至連自理都做不到,這種心里創傷是很難愈合的。這樣的人,應該無數次
想過自我了斷吧。”
“那要怎么……”
了然看她兩手的拇指不停摳著食指指甲邊的縫隙,淡笑不語。
說啊,蘇眠眼神炯炯地看著她。
了然仍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蘇眠氣結,站起來喝道:“明天沒飯啦!”
蕭蕭提著兩個食盒跟在蘇眠身后,看她不是往白云觀的方向,忙問道:“妹妹你去哪兒?”
“我到山頂看看,你先回去吧。”
她背著陽光,光暈暈染了全身,發絲在空氣中跳動。蕭蕭心突突直跳,相公的妹妹笑起來好
好看。
沒有了蕭蕭,蘇眠開始加速,很快由走變為快走、小跑、繼而狂奔起來。她到底該怎么做?
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烈日當空,窄窄的山道蜿蜒著向上延伸。攀爬過無數次的山道如今跑起
來,卻像是在懸崖上奔跑一般,蘇眠覺得一停下,自己就會掉下無底深淵、萬劫不復。
她轉過一個又一個彎。以前都是玩耍游樂的心情,唯獨今天,心里憋著一口氣,想把這座山
踩在腳下。
好累啊,真的好累。雙腿仿佛灌了鉛一樣,幾乎要抬都抬不起來。但它們又偏好像生出自己
的思想,一個勁兒地往前走,連人想停下來都做不到。
蘇眠覺得自己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到達山頂的,有一瞬間,她忘了自己,忘了一切。癱坐在石
凳上,任由陽光照耀,清風拂遍全身。瘋狂喘息,渾身骨頭散架之后,隨之而來的便是舒緩
和寧靜。
她聽見風吹動樹葉的聲音,有沙沙聲,刷刷聲,還有嘩啦嘩啦,嗚嗚的聲音。原來不同形狀
的樹葉遇到風時發出的聲音是不一樣的。還有陽光,陽光照在人身上的感受也不同,有時像
輕紗般朦朧,現在則刺刺的,熱氣從皮膚滲進去,游蕩一圈,擠出身體里的寒氣,她居然在
盛夏里打了個寒顫。
蘇眠站在圓臺邊緣,往山下望。石壁上居然顫顫巍巍長出了一朵紅花,那么小,卻在風里搖
曳生姿。她從沒見過這種花,于是蹲下伸長手臂想夠住那朵花。
手在半空中揮了兩下,徒勞無功。蘇眠站起來,見四下無人,索性趴在地上,左手撐住,右
手連抓了兩把,口里嚷道:“你給我上來。”
“不上來是不是,”蘇眠吹吹頭發,“騰”一下翻身爬起來,“連你也和我作對。我就不信了……”
她拍拍衣裳,抬頭就發現景希雙手環胸,靠在石桌旁的樹下看著自己。
“哦?是你啊。”她現在心情不好,聲音也懶洋洋的。
景希挑眉:“你似乎很困擾。”
“怎么,太孫殿下平定西北后,就不困擾了?”
景希無奈攤開手道:“我只是問一下,你不用像刺猬一樣,渾身防備。”
“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蘇眠發現,這人身上居然流露出某種溫和的氣質。
“是不是更加豐神俊逸、貴氣逼人?”
“呵……”蘇眠無語:“今日陽光熱烈,我頭暈眼花了。”
“話一出口,概不退還。況且,”景希指指自己的腦袋,“這里已經記下了。”
有風吹過圓臺,山間萬籟俱靜。蘇眠深深吸氣,透涼的風灌進胸腔,仿佛整個身體都充盈起
來。
“景希,”蘇眠笑吟吟地望著他:“歡迎你回來。”
“謝謝。”
蘇眠微怔:戰場很殘酷吧,這位從刀山火海里拼殺歸來的太孫殿下似乎更加寂寞了。
“看什么?”景希漫不經心地問。
“只是好奇你怎么會在這里?”
景希隨意地坐在石凳上。蘇眠注意到他手背上暗黃色的肌膚,青筋凸起,嶙峋如梅樹的枝節。
西北漫天的黃沙侵蝕了他。
“淮河水患,中原各地受災嚴重,為保江南,在青山縣泄洪,整個縣城都淹掉了。”
蘇眠愕然,頭皮發麻:“那縣里的人……”
“人提早疏散到了地勢高的地方,傷亡很少,縣令已經上書請罪。”景希的聲音悠遠又綿長:
“此次水災波及之廣,賑災之事既難又險,朝中的勢力盤根錯節,皇爺爺才密旨命我速速回
京。”
“歷來大災出大貪,看來賑災一事一般官員真干不了。”
景希笑笑:“這次的災沒這么好賑。西北打了三年,軍費耗資巨大,國庫拿不出余錢了。況
且戶部又為四皇叔馬首是瞻……”
剩下的話景希沒說,蘇眠已然明白,景琛會授意戶部在賑災物資和款項方面為難他。如果事
情不順利,積累了軍功的太孫殿下就會被挑刺,只懂打仗,不會治國。
“那你打算怎么辦?”蘇眠問。
景希瞇著眼道:“先看戶部能撥下多少錢再說。”話說,他的四皇叔可真是太狠了,居然在戰
役最關鍵的時候,往運到前線的軍糧里摻石沙,要不是臨走前蘇眠給自己的二十萬兩銀子,
一群餓肚子的士兵這帳能打贏嗎?
既然這樣,自己這一次爭取挑著他打,打得他肉疼。
為什么這人的表情突然陰狠起來?蘇眠默默往旁邊挪開兩步。
“躲什么!”景希站起來,沒好氣地說:“不就是朵花,我摘給你。”
明明是兩碼事,蘇眠抑制不住地狂翻白眼。不過景希手長腿長,又習過武,輕而易舉地就把
花摘下來了。
“這什么花?”
蘇眠喜滋滋地接過,“估計是某種不知名的野花,但我覺得它很特別。”
“特別?一副普普通通的樣子,”景希嗤笑,順勢搶過蘇眠手里的花,高舉過頭頂:“說出個
特別的所以然來,我就把花給你。”
“哼……長在懸崖上,還不夠特別嘛。”
“歪理!”不過,景希還是把花還給她。
蘇眠來回把玩著花,脫口而出道:“其實……”
“其實什么?”
他的眼神探究意味實在太明顯,蘇眠低下頭,訥訥道:“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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