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籠包
第二章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遲遲撲了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他的嘴。
施見青還沒反應過來,一道細細的嗓音就破過濃稠的黑暗傳來。
“噓——”
“相逢即是緣,你我既然是同道中人,就不要相互為難了好嗎。”
少女的聲音甜如沁蜜,又輕又軟,卻恰恰是施見青最討厭的那種調調。
他挑了挑眉,原來是個貪嘴的小賊。
不過,誰跟她是同道中人?
黑暗中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遲遲感覺這人好像挺配合的。
咽了口唾沫,她低聲道:
“你答應我,不要發出聲音,我就把手松開,而且小籠包也可以分你一半。”
想了想,她還是小聲解釋道:
“我真的不是什么壞人,只是因為快要餓死了,才會迫不得已來‘討’些吃食。我沒有惡意的,你就當今天晚上沒有見過我,好不好?”
對方沒有說話。
遲遲急得鼻尖冒汗,不意間碰到了他的手臂,感受到不同于自己的肌肉硬度。
她一僵——
對方顯然并不是來偷吃的。
那深更半夜的,誰會無聲無息地躲在這里……
非常快啊,遲遲立刻把手松開,幾步跳到墻角,跟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眼看面前的頎長影子抬了抬手,她連忙抱頭蹲下,虛弱地求饒道:
“……哥哥,您、您下手之前,可不可以讓我先吃飽呀?”
她欲哭無淚。
為什么半夜覓個食都能撞到刺客?
“……”
哥哥?
施見青皺眉,心中的煩躁感愈發濃烈,原本他就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何況方才這個宮女逾矩的舉動已經讓他感到厭煩了。
“誰在那里?”
忽然一道厲喝響起,緊接著大量腳步聲逼近。
是附近的侍衛。
遲遲保持著蹲下的姿勢,一眨不眨“盯”著面前的人,欲哭無淚。
喂喂喂,就要被抓住了,真的不跑嗎?
看著如同倉鼠般縮成一團、還在瑟瑟發抖的某不明生物,“刺客”默了默,輕輕發出了一聲“嘖”。
遲遲感覺身子被人一拽,天旋地轉間,就這么被人拎著從窗戶翻了出去。
拎小雞似的。
紛飛衣角掀動草木氣息的風,夾雜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醉人花香。
她想反抗,卻感到一陣頭暈,肚子里也餓得火燒似的,實在是太難受了,索性直接開擺,不再掙扎了。
施見青感覺到手下人變老實了,挑了挑眉,卻沒有多管,一到無人處就反手一掌,毫不客氣把她扔開。
“啪嘰”,遲遲被扔到草地上,屁股著地,疼得飆出了眼淚。
這個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粗魯的人!
卻見那人拍了拍手,順便還撣弄了一下衣袖,仿佛剛才扛的不是人而是一個臟兮兮的麻袋。
遲遲憤怒了。
那人轉過臉來。
遲遲的憤怒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卡在了那里。
月光從云層中傾瀉下來,薄如輕煙的光暈勾勒出一抹極為出挑的少年身影。
那一夜,就連徐徐吹動的夜風也變得無限溫柔,吹動碧葉絲絳,絮絮紛飛。
身披月霞,纖云繞袖。
少年烏發淡唇,肌膚如玉,俊美絕倫。
好看得教是非顛倒。
遲遲愣了一下,心臟微微一悸,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
他的面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自己一定,一定在哪里見過這個人,在往前數不清的、早已模糊的年歲之中,亦或是在前世……
心臟瘋狂地律動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奇怪,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啊。
遲遲思緒游移,漫不經心地想,看在他長得這么合她心意的份上,就原諒他剛才的粗魯之舉了。
只要賠錢就行。
即便吹了會風,施見青仍然能嗅到那股存在感很強的花香,似乎是從那個宮女身上傳來的,自己剛才抓著她肯定也沾染了不少。
一股反胃感涌上,他皺緊了眉,難以控制地涌起濃烈的殺意。
他走近一步。
然而就在看清少女眉眼的剎那,施見青的腳步停滯了。
遲遲感覺到面前的人對她的態度變了,那種突如其來的危險的感覺忽然沒有了,轉為淡淡的探究。
施見青瞇起眼睛。
他眼尾狹長,噙著一抹晦暗的光,莫名有些悒郁。
“你是宮女?”
還沒等她回答,他就忽然半蹲下來,從袖子里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單手擒起她的下巴,眸光很是淡漠地掃視著。
他的神色,讓遲遲覺得自己被當成了一件器物。
遲遲憋著口氣,忽略下巴上傳來的異樣觸感,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的人,他長得很是好看,讓人移不開眼。
他皮膚很白,眼珠子是全然的純粹黑色,里面水汽濃重,流動著一層幻夢似的云靄,這樣的眼睛若是盯著久了,會有一種非人的恐怖感。
但是搭配著其他五官就會顯得十分精致。
四目相對,倆人的眸光糾纏在一起,有種如膠似漆的親密。
少年忽地把手撒開,面無表情,輕輕叱道:
“看什么看?”
遲遲“哎喲”一聲,抬手揉了揉下巴,不懂他為什么忽然惱了:
“不是你先看我的嗎?”
“……”
她不理解,真的不理解,遲遲有點委屈地撅起下唇,這表情使她看上去年紀更小了,像是一只粉嘟嘟的小倉鼠。
她皮膚白嫩,下巴處被揉得狠了,一片紅印子很是顯眼。
施見青的神情愈發冷淡起來。
他直起身子,自上而下睥睨她:
“沒見過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宮女。”
啊?怎么就不知羞了。
遲遲眨了眨眼。
少年身板挺直,宛若一株挺拔的玉樹,臨風而立,他沒什么情緒地說道:
“今夜,我放你一馬。不許對人說見過我,否則……”
遲遲求之不得,連忙點頭如搗蒜,這樣自己就不會因為偷吃被懲罰了,雖然最后也沒吃到。
剛這么想著,肚子就響了。
“…………”
遲遲感覺那少年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面流露出的點點嫌棄,嚴重傷害了她的自尊心。
她難為情地把頭低了下去。
正想著怎么逃離尷尬現場,一只手忽然伸了過來,掌心里赫然一個油紙包。
遲遲沒接,瞟了他一眼。
少年的眼睛卻盯著別處,并不看她。
他將油紙包一把塞進她手里,一句話沒說就站了起來,似乎準備要走。
遲遲連忙接著吃食,朝他起身鞠躬道:
“您真是個好人!”
什么不滿都沒有了,高興和感激都寫在臉上,不加掩飾。
少年停在那里不動。
一道風過,吹起他腰間深青色的絲絳,一枚雕刻著朱雀紋路的腰牌輕輕晃蕩,深紅錯落,怪好看的。
這是御林軍的標志,遲遲有些訝異,“原來您是侍衛呀,難怪功夫那么好。”
少年一頓,微微側過臉來,他的側臉白皙光滑,泛著如玉的光澤,表情卻冷冷的,看上去心情不是很美麗。
遲遲識趣地閉緊嘴巴。
正以為是哪里又惹毛了這個小侍衛,他忽然出聲。
“見青。”
“什么?”
“我的名字。”
遲遲再度抬起頭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滿地的月光,如同流瀉的水銀。
真是個高冷的小侍衛。
遲遲默默翻開油紙,里面乖乖躺著三個小籠包,散發出誘人的香氣,而且還是熱乎的。
遲遲咬了一口,鮮美的湯汁香得她差點把舌頭吞下去。
……
翌日。
遲遲揉著惺忪的睡眼被人推醒,一問才知道,昨晚出了大事。
“昨夜亥時,官家遇刺了,”
那人壓低聲音,跟她說悄悄話,“太極宮大亂,四面宮門完全關閉。官家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太醫說若是三日內再不蘇醒,恐會危及性命。太后娘娘震怒,命御林軍徹查此事,但凡有包庇刺客者,夷九族。”
新帝仁慈敦厚,踐祚一年以來頒下諸多利民惠民之策,受萬民敬仰,朝野內外莫不嘆服。
除了從小體弱多病,身子骨不太強健,需要醫官常年相隨以外,實在挑不出哪里不好。
出了這樣的大事,掌事正在院子里挨個盤問,宮女蘭兒忽然出列,朗聲道:
“奴婢有事稟報。”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往她的方向。
蘭兒擺了擺頭,視線滑過眾人,準確無誤地落在了遲遲的身上。
她收回目光,看著掌事說道:
“亥時一刻,奴婢親眼看見,年遲遲從屋子里偷偷溜了出去,”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才回來,不知去做了什么。”
頃刻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蘭兒這番話說的極有引導性,幾乎是在明示宮女遲遲與昨夜的刺客有什么直接的關聯。
掌事亦是一驚,大步走向站在末尾的小宮女,銳利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她厲聲問道,“宮人年氏,你確實在亥時外出過嗎?”
遲遲的臉色微微發白。
她看了蘭兒一眼。
后者低垂著頭,神情自若,完全看不出她剛剛將一把好厲害的刀,懸在了別人的頭頂。
遲遲咬了咬牙,這是要讓自己染上刺殺的嫌疑。
那可是官家,是天子,九五之尊!
若她的嫌疑被坐實,不僅是她自己的性命,整個年氏家族上下數百條人命,都會受到牽連!
她可以說自己是去了膳房,放在平日最多擔一個偷竊的罪名,但在這種時候就是死罪。
事到如今,遲遲只能否認:
“姑姑,奴婢昨夜一直待在屋子里,并未外出。”
掌事不語,她知道這個宮女素來老實本分,自打進入司饎司以來不曾鬧出過什么幺蛾子,不太像是會主動找死的性格,但秉著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原則,掌事還是看向了與她同屋的幾個婢女:
“你們說,昨晚亥時時分,宮人年氏可有外出?”
遲遲攥緊了掌心,感覺到一片黏膩汗濕,早知會有今天這一出,她昨夜就不該出那個門。
可誰能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竟然在別人的監視之中呢?誰又能想到,竟有人的心眼這樣壞,無冤無仇就想置他人于死地。
許久都沒人說話。
掌事眉心舒展,正要不了了之,忽然有個宮女怯生生開了口:
“奴婢……奴婢也看到了……”
遲遲不敢置信地看向說話的人,那是與她同屋的阿瑩,當初她剛到司饎司的時候,阿瑩是蘭兒她們取笑戲弄的對象,常常沒有飯吃,自己還分給她過一塊糖糕。
后來被戲弄的對象變成了自己,阿瑩也自然而然地跟她疏遠了,為此遲遲還難過了好一陣,卻也沒有真的責怪過阿瑩,畢竟她是自己在宮里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遲遲看著阿瑩,后者眼里流露出一絲愧疚,深深地低下了頭。
遲遲心里一沉。
掌事說道:“來人,把年氏押去慎刑司。”
聽到“慎刑司”三個字,所有人的眼里都流露出深深的恐懼。
歷朝歷代,慎刑司都是專門審問犯人的地方,說是修羅地獄也不為過,但凡進了那處,不死也要脫層皮,更何況一個嬌滴滴的小宮女!
她年遲遲如果不能在今天洗清自己的嫌疑,這輩子就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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