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疼
進入西南陸區總部第二日。
早上六點,太陽還沒出來,高原上的一切全都籠罩在靜謐之中,除了離拉爾宮四十公里外的作戰區。
那里已經槍聲震耳,火光沖天。
凌晨四點不到,伍明齊便收到報告:費斯少的人馬已經悄悄向著拉爾宮前進了十公里。
伍明齊火速召集秦戰和楚楓,還有自己的兒子——目前僅是中級教官的伍清如,命令三人各自帶隊,迎擊費斯少的隊伍。
在據拉爾宮僅僅只有二十五公里的一處山麓,雙方遇上后,瞬間拉響了戰斗警報。
楚楓沉著地立在一個專門護衛他的伏擊兵身邊,忽然跑過來一個小兵告訴他,秦教官那兒出了問題。
他心里瞬間“咯噔”了一下,二話不說,急忙跟著過去,距離秦戰不過二十幾米遠的距離,不用一分鐘的時間,他的腦中卻不受控地一遍遍回閃著之前的畫面……
昨晚,他翻來覆去整整一夜沒怎么睡好,不時地往門口望過去。
他希望能聽到有人來敲門,或者有人能直接出現在他的床邊。
但是怎么等,也沒等到那個,唯一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的人。
楚楓本以為,男人身上有些疤痕,盡管丑陋,可也算不上問題。
卻從沒想過,秦戰竟如此在意。
他不懂自己明明是氣悶的,卻又為何如此慌亂。
他甚至猛地掀開被子,急匆匆跑進洗手間,對著鏡子把“人體面具”再次脫下來。
他第一次認認真真審視了一遍身上的傷痕,然后才驚覺,真得很丑,很丑。
一瞬間,他無比后悔和懊惱,這些丑陋惡心的東西,他本可以一輩子不讓秦戰看到。
他突然像失去了理智,用力地撕扯著身體,似乎企圖把那些該死的蚯蚓全都抓爛,讓這些東西離開自己的身體。
可是身上只傳來一陣陣火燒般的揪痛感,什么都沒抓下來,反而前胸后背又多了數不清的鮮紅指痕。
楚楓撐著洗手臺,大口地喘著氣,只覺得鼻尖充斥著極致的酸澀,心臟那里難受到了極點。
他在那一刻才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在某種立場和關系上,他對秦戰似乎不僅僅是一個顧問和教官,也不是一個病患和醫師。
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已經在狠狠地撞擊著心臟。
不然他沒法解釋自己如此的失控。
早上被伍明齊召集后,在看到他在意了一整晚的那個人時,楚楓本能地垂下眼躲避開。
心里卻在期盼耳邊能響起那道熟悉的笑聲,哪怕是戲虐也好。
可秦戰只淡淡地和他對視一眼,楚楓就再沒有感受到一點曾經總是長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楚楓仿佛明白了,秦教官和他拉過勾勾,保證過為他保守任何秘密。
可秦教官從沒有保證過,不會嫌棄他滿身令人作嘔的疤痕。
……
楚楓跟著那個小兵躲過幾顆子彈后,終于來到秦戰身邊。
眼前的秦戰似乎有些不舒服,他正一手扶著一處山體,一手用力揉著太陽穴。
楚楓本想去戳一下秦戰,卻到底只清冽地問道:“秦教官,你怎么了。”
秦戰似乎頓了一下,隨即轉過頭。
楚楓不由得蹙了下眉。
秦戰那一眼,竟然有些陌生。
怎會如此,再不濟也是并肩作戰的隊友不是嗎,楚楓心下自嘲地嗤笑一聲。
如何一夜之間,就成了陌路人一樣。
“秦教官,你怎么了。”楚楓攢了下指尖,壓下自己心中的五味雜陳,還是上前一步又問了一遍
因為他發現秦戰的眼角似乎有些赤紅,整個人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但是隨著他的靠近,秦戰立刻后退了一步。
楚楓近似絕望般愣怔了一下。
秦戰忽然又沖他笑笑:“我沒事,楚顧問。”
這道再熟悉不過的沉悶嗓音,沒有了往日的戲虐和漫不經心,有的是讓楚楓脊背發涼的疏離。
他匆忙轉過身,后背立得很直。
“好,有事叫我,或者叫清如。”楚楓淡淡地應一聲,即刻就折回到自己那支隊伍。
有些輕顫心冷的他并未看見,身后的秦戰瞬間勾起的異常邪惡的唇角。
仿佛有個陌生的人,在那一剎那要掙扎著從秦戰的身體里走出來。
秦戰有些僵硬地扭動了一下脖子,手心緊緊地握在一起。
他極力壓下去身體里那股,要取代他的邪惡力量。
不一會兒,他終于收回了唇角上的冷笑,眼里又如從前般溫柔,還帶著一點無奈地痛悔。
他看著有些走遠的楚楓的身影,靠著山體歇了一會兒。他已經跟身體里另一個“自己”,斗爭了一晚,此刻的他,身心俱疲。
“抱歉楚楓,請等著我。”
秦戰捻了下指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
雙方這場戰斗持續了一個上午,費斯少的隊伍逐漸火力不足。
這種群攻作戰沒辦法單獨使用某種技能,而雙方也沒有正好能與群攻作戰時匹配的技能。
即便有,也許一個不小心也會連累了自己人。
比如慘死在大漠里的陳沙。
———這也是為什么費斯少一開始急需楚楓的淚丸。
世界上的技能數不勝數,而費斯少的隊伍擁有的技能也僅僅是冰山一角而已。
說到底,拼得還是武器和實力。
秦戰對楚楓和伍清如下了命令,這次作戰主在防守,各自的小隊皆有傷亡,不利于對費斯少的隊伍乘勝追擊。
楚楓站在一處高地上,看著兵隊清理戰場。
他身側的伍清如忽然抓起他的手,大叫了一聲:“小楓,你受傷了?”
楚楓本能地想抽出手,聞言一怔,他并未察覺自己的右手指尖什么時候流血了。
但是這種疼痛與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欲抽回手。
伍清如卻不放開,他從兜里摸出紙巾硬是給楚楓擦了擦血跡。
隨后又上下摸遍了全身,卻沒摸出一個創可貼。
“等著我去找隊醫要。”伍清如撒丫子就跑了,楚楓根本來不及阻止。
他蹙著眉甩了下指尖重新流出的血,忽地想起那會兒收到秦戰的命令時,他對身邊的伏擊兵說了一聲“收隊”后,那名伏擊兵似乎起身時沒站穩,晃了一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馬上聽到了那伏擊兵的道歉和感謝,便沒在意。
“伏擊兵……”
楚楓覺得哪里似乎不對,他轉身便要去找那人。
受傷的右手指尖卻驀地被勾了起來。
他怔怔地回過頭,看著不知何時過來的秦戰,把他的手指含進了口中。
剛剛伍清如在給他擦拭血跡時,他有偷偷地用余光往遠處撇去一眼,因為秦戰好像有意地要離他和伍清如遠些。
他并沒有發現秦戰往他這里哪怕投來一眼。
可此刻秦戰口中的溫熱又是那么真實。
楚楓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專屬懲罰。
他問自己,如果再做錯什么事,秦教官還會不會想懲罰自己呢。
指尖上一緊,楚楓回過神發現秦戰好像吸了幾下血。
秦戰把嘴里的血跡直接咽了下去,又摸出紙巾給他擦了擦。
他上前一步,一如往常那般溫柔又戲虐地笑笑:“怎么那么不小心。”
楚楓的內心無限酸澀,他垂下眼迅速抽出了手指。
馬上,他聽見身后傳來伍清如氣喘吁吁的喊聲:“小楓,創可貼找來了。”
視線里秦戰的軍靴向后退了退。
“我去那邊看看。”秦戰說了一聲,轉身就走遠了。
這種若即若離,使得楚楓并未抬眼去說什么。
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和秦戰之間的這種,莫名其妙卻偏偏還他媽事出有因的復雜氛圍。
縱然自己一身丑陋的傷痕,難道竟然還能連累他,都不配是秦教官的隊友了?
那剛剛,那樣親密的行為算什么?
楚楓心里越來越煩躁,不等伍清如笨手笨腳地給他貼好創可貼,他便沒了耐心,抽出手自己隨便纏了兩下。
“謝謝,死不了。”他淡漠地丟下一句,擰著眉離開原地。
他很快找到了那名伏擊兵。
“楚顧問!”那兵蛋子立馬直起身對楚楓行了一個兵禮。
楚楓上下掃視他一遍,淡淡地“嗯”了一聲,他感覺有什么東西似乎抓不住,而且發現自己竟什么也問不出來。
一瞬間,他忽然有種“不該找到這名伏擊兵”的詭異念頭。
也許是和秦戰之間的事情,讓自己很疲憊,總是生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吧,他想。
戰場差不多清完了,他隨意往右手邊瞄了一眼,忽然看見秦戰依舊揉著太陽穴,從一處山體側面走出來。
他看起來也很疲憊不堪。
有三名兵蛋子一同向他跑了過去,楚楓立在原地,看見秦戰認真地聽取他們匯報傷亡情況。
秦戰點點頭不知說了什么,那三名兵蛋子跑開了,楚楓的視線里緊跟著又出現了鹿馬急匆匆的身影。
鹿馬差點摔了個跟頭,秦戰扶穩他后,他把手里的東西遞了過去。
楚楓不禁一怔,他看清了,但是很奇怪,怎么也是創可貼?
秦戰也受傷了?
他見秦戰勾起唇角笑了笑,似乎在取笑鹿馬大驚小怪,因為他隨意地指尖一彈,馬上憑空夾出一沓創可貼。
楚楓雖聽不清秦戰說了這么,卻聽得分明那腔調里熟悉的慵懶和漫不經心。
鹿馬撇了撇嘴不知道嘟囔了點什么便走開了。
秦戰似乎察覺到了楚楓的視線,他驀地抬頭看了過來。
楚楓卻第一時間背過了身。
他覺得自己連鹿馬都不如。
知道秦戰受傷的不是他,給他尋創可貼的不是他,哪怕被露出笑臉取笑一番的,都輪不到他。
楚楓冷嗤出聲,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油然而生,他捂著心臟,驚覺似乎不再是“酸澀”兩個字那么簡單。
他閉上眼,擰著眉峰捋了一遍已經找回來的感知。
有生氣,有憤怒,有不開心,有不喜歡。
有懊惱,有后悔,還有點點難過……
那么此刻,他身體里涌動的,比“酸澀”還要深刻萬倍,似有把刀子攪動著心臟那樣疼的感受,誰能告訴他,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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