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楚楓和秦戰，還有五六位包括伍清如在內的總部中高級教官，同伍明齊制定了明日的作戰計劃。

        上午的防守戰，讓費斯少的隊伍吃了不少虧，伍明齊決定明天開始乘勝追擊。

        “秦教官，小楓，你們二人明日務必要配合好，小楓和清如帶兩只隊伍負責調虎離山，秦戰統一指揮剩余所有隊伍，緊跟其后出擊——啪！”

        伍明齊猛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所有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其中以伍清如最甚，他飽受伍司長暴力威懾整整三十載，心里留下的陰影實在是太大。

        所以他很佩服東南陸區來的那倆人。

        “小楓！”他悄悄戳了戳身側那位似乎走神被提醒后，也淡定無比的楚顧問。

        楚楓接收到伍清如的信號，抬眼看向了伍明齊，還是誠懇地說了聲：“抱歉，伍司長放心，我會完成任務。”

        他并沒沒打諢，伍明齊的部署他確實一字不落記在了心里。

        但不耽誤他看著右手邊的秦戰，那根纏著創可貼的手指時，一時分了神。

        ……

        整個回程路上，秦戰依然和他有意保持著距離，可楚楓到底沒忍住，開會前他悄悄攔住了鹿馬，詢問了一下秦戰如何受得傷。

        據鹿馬說，秦戰吩咐完“收隊”后，就一直在山體側方歇息來著。好像突然頭暈沒站穩，抓著山石時被劃傷了。

        “你說什么？秦戰一直在歇息？”楚楓驀地抬起眼皮看向鹿馬。

        鹿馬嚇了一跳：“咋、不對嗎楚顧問？”

        “不對，他——”

        楚楓想說的確不對，但他又不想說，秦戰明明還給他吸了指尖上的血，怎么會是在一直歇息？

        鹿馬一時間也似乎不太確定了：“楚顧問，我也可能記不清了，沒準老大什么時候離開那兒我沒看到。”

        楚楓隱隱覺得，有些地方很亂很不對勁，但他自己本身也疲憊不堪，不管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各種疲憊。

        或許真是鹿馬記錯了吧，楚楓蹙著眉也揉了揉太陽穴，示意鹿馬可以離開。

        鹿馬撓撓頭，似乎想起了什么：“楚顧問，老大今天狀態好像不太好，你知道他怎么了嗎？”

        楚楓暗想，被我滿身的丑陋傷疤嚇的，惡心的，你信？

        他有些煩躁，沖鹿馬一揮手，轉身進了議事廳。

        里面除了秦戰，其他人都還沒到。

        楚楓進門看到秦戰的一瞬間，也怔了一下。

        他本能地想再出去，可又一想，沒有任何理由要避開。

        嚇著秦教官是他的不對，但“罪不致死”吧，逃什么。

        他徑自向秦戰身側的椅子走去，倆人的位置緊挨著。

        “他要是把椅子挪遠，今天兩人勢必要先打一架。”這是楚楓坐下前立下的誓。

        余光中，秦戰果然把手摸向了椅子，看著馬上要抬起來。

        楚楓心中一陣苦楚，他猛地閉上眼，桌面上的手瞬間握起了拳頭。

        他怎么也不懂，秦戰如何就給他定了這么大的罪！難道在秦戰眼里，自己這個人也和那些傷疤一樣，惡心丑陋嗎！

        身側的椅子擦著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響，楚楓倏地睜開眼，看來這架，勢必要打。

        可是，那張熟悉的臉反而放大了。

        秦戰剛剛是把椅子挪近了些。

        楚楓怔怔地，看著秦戰嘴角掛著壞壞的笑，湊過來吻了他一下。

        他的手指被秦戰勾起來，創可貼那里被他輕輕地摩挲著，“這是對你不加小心的懲罰。”

        溫柔戲虐的語氣，使得楚楓的眼眶和鼻尖那里一樣，似乎又酸又澀很不舒服。

        他真得很迷茫。

        他把手抽出來，反而是自己帶著椅子挪開了一些，垂下眼皮后，極力控制著自己內心似乎要爆發的種種情緒。

        “秦教官也劃傷了，以后，也注意些。”

        他的聲音很輕很小，無助又無力地像一個迷路的小孩子，交叉著雙手抵著額頭。

        他很想秦戰能給他一個明確的說法，能告訴他這種疏離和親密，他要怎么去理解才對。

        半晌，耳垂似乎被捏了捏。

        那個人熟悉的指溫，讓楚楓沒有絲毫躲閃，他閉著眼聽到秦戰似乎也在自言自語：“相信我，楚顧問。”

        ……

        部署作戰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最后整個議事廳只剩楚楓一個人，連秦戰什么時候走的，他都沒注意到。

        楚楓來到議事廳窗前打開窗戶，發現外面已經滿天星斗，才意識到自己在這里坐了太久。

        他從兜里摸出煙，忽然一怔，竟連帶著那把銀色打火機也摸了出來。

        可他記得每次用過那把打火機之后，他都是直接還給秦戰的。

        楚楓攏然煙，冷冷地自嘲一聲，這回徹底成專屬了，不用再麻煩秦教官每次都像逗小孩子一樣，變個戲法。

        盡管他那么喜歡，被秦戰在意著的感覺。

        是的，此刻的楚楓，看著窗外寂靜的操場，在吸過一口煙后，忽然就對“喜歡”兩個字，多了一點點朦朦朧朧的感知。

        他喜歡秦戰只給他一人準備小餅干和果汁，喜歡秦戰對他的專屬懲罰，喜歡秦戰漫不經心的語調，和唇角上不太正經的痞笑。

        一點煙灰驀地掉落在窗臺上，楚楓的心臟忽然超速跳了一下。

        他問自己，他是不是，也喜歡秦戰這個人。

        操場上忽然閃過一個高挑的人影，打破了楚楓的困惑。

        “秦戰？”他蹙著眉，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不緊不慢地朝著大門走去。

        楚楓看了下時間，都晚上十點了。

        他不知道秦戰要去干什么，急忙按滅煙頭扔出窗外，隨后躍上窗臺跳了下去。

        議事廳在二樓，只六七米的高度傷不到他。

        他鬼使神差地沒有喊住秦戰，而是抬腳跟了上去。

        秦戰卻忽然在楚楓眼前消失了。

        基地大門有層層兵衛把守，秦教官大概是走了vip通道。

        人家有道具空間，使用“幻影”想避過誰就避過誰。

        可楚楓只是“凡夫俗子”，一介平民之身。

        他擰著眉氣憤地轉了方向，直奔操場邊的鐵絲網而去，利落地一攀一挺再一躍，直接翻了出去。

        落地后他聽到身后傳來一聲痛苦的罵聲：“我日！”

        楚楓即刻回過頭，馬上端起肩膀，簡直無語的要死。

        他根本沒注意到伍清如什么時候跟在了他后面，看來跟著翻過來后閃到了腰。

        “小楓，扶我一把。”伍清如揉著腰咧著嘴走過來抓住了楚楓的手臂。

        “你跟著我干什么。”楚楓不冷不熱地問，倒是沒抽出手臂。

        伍清如試著直起身：“還不是想著叫你回宿舍休息，誰知道你莫名其妙跳了樓，我以為你要尋死呢。”

        “……”

        “你回去吧。”楚楓搖搖頭，轉身就走。

        誰知伍清如突然變了語氣：“我看見他了！秦教官這么晚出去，還不走正門，是不是很難不讓人多想？”

        楚楓倏地轉過身，臉色很不好，聲音明明淡淡地，可還是帶著明顯的震懾：“多想什么，伍教官！”

        “你！”

        伍清如也不過是實話實說，不針對誰，可沒想到楚楓維護秦戰的程度遠遠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他有些生氣，本來腰還沒緩過來，楚楓忽然又急速跑開了。

        他順著楚楓的方向望過去，看見了秦戰再次出現的身影。

        他輕聲喊了聲“小楓”便也跟了上去。

        楚楓沒心思去理會伍清如，他跟著秦戰身后大概走了十幾分鐘，赫然進了一片只有星光映照的樹林。

        秦戰在一顆樹下背著手，透過枝葉望著天上的繁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楓和伍清如隱藏在秦戰身后十米遠的草稞里，大概過了一分鐘，一道慢悠悠地聲調陡然響起在黑壓壓的樹林里。

        “抱歉，阿戰，我來晚了。”

        楚楓桎梏著差點沖出去的伍清如，緊緊捂著他的嘴巴。

        他蹙著眉，神情冰冷又淡漠地警示伍清如，不許咋呼。

        伍清如被捂得快要喘不上氣，使勁點頭。

        楚楓便放開他，默默站起身，沒再往秦戰那邊瞟去一眼，怔怔地離開了。

        此刻他才后悔自己跟了過來。

        卻并不是因為看到秦戰不明不白地，深夜來和費斯少見面，而是這次費斯少把秦戰擁進懷里后，秦戰似乎沒有躲閃。

        ……

        “小楓！”

        伍清如拉住楚楓的袖子，臉色很陰沉。

        兩人已經回到了基地，楚楓正要躍上鐵絲網，卻被伍清如阻止。

        “小楓，我要去和父親匯報！”伍清如猛地繞到楚楓前面說道。

        楚楓立刻順勢將他按到鐵絲網上，本是清雋的臉龐第一次露出些許陰鷙：“匯報？有什么可匯報的！”

        伍清如這會兒并不懼怕這樣的楚楓，無論如何，他堅定自己的立場：“小楓你清醒點，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費斯少是什么人秦教官不會不清楚吧！他和他深夜見面還那么親昵，眼瞎才看不出沒問題吧！”

        楚楓按著伍清如的衣領，指尖有些許發顫。

        他極力忽視伍清如似乎故意說給他聽的“親昵”兩個字，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伍教官大概不知道，費斯少原本就是我父親麾下的教官，即便我和他相識都不足為奇，何況是曾和他同在一只隊伍里的秦戰！”

        “就算認識，難道不該是認清自己的立場去避諱，而不是在大半夜去私會，引人遐想嗎，楚顧問！”

        楚楓唇角上止不住地顫動，暴露了他偽裝的鎮靜下，無比慌亂的心情。

        如此，伍清如得意輕易掙脫開他的桎梏。

        伍清如理了一下衣領，態度依舊很堅決：“抱歉小楓，如果秦教官真得有問題，而我們明知不報，后續出了任何事，那我和你就是整個西北大陸的罪人！”

        楚楓很明白，伍清如說得是對的。

        可是他的耳邊一直都充斥著秦戰的聲音：“相信我，楚顧問。”

        望著伍清如轉過身后決絕的背影，楚楓毅然抽出軍靴里的匕首，沖著自己的左手掌心毫不猶豫劃了一刀。

        前方的伍清如聽到尖刀落地的聲音猛然轉回身，眼里頓生強烈的憤然和心疼。

        楚楓用力攥起掌心，伴著淙淙滴落在地的血跡，聲音決然而清冽：

        “我以鮮血起誓，秦戰若做出違背軍規之事，我自會以性命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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