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冷風吹過，樹稍上的陳年積雪飄落下來一層，落入秦戰的后衣領里，一片冰涼。

        他被費斯少擁在懷里足足有十五分鐘，即便他手里的匕首一直戳著費斯少的胸膛。

        費斯少似乎一點都不介意，看起來仍然很滿足。

        秦戰把匕首稍微刺進去一點，刺破了費斯少的幾層衣衫，以此來提醒他，不要得寸進尺。

        費斯少短促地笑笑，又拍拍秦戰的背，終于離開了一點兒。

        他握著秦戰的手腕把匕首拔/出/來，有些抱怨：“你知道我很多年沒見過他了，多抱一會兒都不可以？”

        秦戰抽出手腕，懶得回答任何廢話。匕首在手心里翻了一個花，他端起肩膀，一抬下巴似笑非笑示意費斯少：“袖子，卷起來。”

        費斯少搖搖頭，一邊慢條斯理地照著秦戰的話，把右手的袖子卷了起來，露出手臂，一邊笑道：“阿戰，今年比每年晚來了一天，是不是能控制他了？”

        秦戰沒說話，拽過費斯少的手腕把匕首一橫。

        費斯少的手臂上立刻多出一條血痕，血跡在深夜的樹林里散發著淡淡的咸腥。

        秦戰不想浪費時間，對著血痕把嘴貼上去。

        高原上的夜空星星實在是太多。

        即便已是深夜，穿透樹梢照射進來的星光，依然能讓費斯少看清秦戰的側臉。

        他看著秦戰的喉嚨在不停地吞咽，知道自己體內的鮮血正慢慢融入秦戰的身體里。

        他抬起另一只手撥了一下秦戰額前散落下來的一縷發絲，那張鋒利的側臉寫滿了疲憊，他便明白，秦戰這一整天為了壓制那個“他”，應該過得非常辛苦。

        他想去繼續觸碰秦戰高聳的鼻梁，手卻忽然被秦戰抓住，甩了下來。

        秦戰抬起頭，掏出紙巾擦了擦嘴，便將匕首和紙巾直接丟掉，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費斯少不緊不慢地調侃：“阿戰，你每次吃飽饜足后就把我丟一邊，是不是太無情了？”

        秦戰蹙起眉，余光向后睨去一眼，但實在懶得廢話，便加快了腳步。

        十幾分鐘前，在一堆草稞后面突然閃過的那兩個人影，即使迅速又模糊，他還是馬上認出，那是楚楓和伍清如。

        他很確定，又十分不希望楚楓為了他，做出什么傻事來。

        但他明明想走快點兒，卻忽然發現腳步越來越沉，頭部猛地一陣眩暈。

        那感覺并不陌生，秦戰知道，“他”又要出來。

        秦戰扶著一棵樹歇了一下，想著剛剛才吸入費斯少的血，“他”肯定在不滿，在抗議吧。

        “魔，本就不該存在。”

        ……

        楚楓的宿舍。

        伍清如板著一張臉，終于給楚楓的手掌上完了藥。

        纏好一圈圈繃帶后，伍清如看著楚楓那張走神到天際的臉，忿忿地本想要用力一扯系個死扣，卻一想道那條深深的傷口，他終究沒忍心。

        他收好藥箱，給楚楓倒了一杯水，“啪”得一下往桌子上一放，終于換來楚楓一眼。

        楚楓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隨意看了一眼包扎好的手掌。

        伍清如沉默了兩秒，忽然打量著他問：“你喜歡秦戰是不是？”

        楚楓一怔。

        幾個小時前他正在思考這個問題來著。

        “喜歡一個人應該是什么感覺。”

        伍清如“嘖”了一聲：“忘了，你有病。”

        “……”夠直白。

        “不過，我覺得你不只是喜歡他，”伍清如又繼續道，帶著一股子不以為意的譏諷，“你可能陷得還不淺。”

        很深嗎，楚楓垂下眼問自己，可為什么心里的感覺還是那么淡。

        他有些急迫，哪怕他此刻完全確定，他真得喜歡秦戰，可還是感受不到多少他想感受的。

        肯定有不一樣的感覺才對，喜歡一個人，心里不該是如此平淡。

        楚楓緊蹙著眉頭，狠狠攥起桌底下那只受傷的手，逼迫自己能多一點喜歡秦戰的感受，以至于剛纏好的繃帶很快被新涌出的血跡浸透了。

        伍清如并沒發現他的異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把手里的水杯一放，斟酌著問道：“秦教官忽然消失那會兒，是……是進入了哪里？”

        楚楓不知道他突然問這個做什么，雖然不耐煩，還是回答了他：“他有魔術技能，有一個道具空間，他能任意進出。”

        “哦……”伍清如拉了個長音，似乎在回想什么。

        楚楓很疲憊，剛要起身送客，伍清如忽然傾身過來，看起來很不解：“我明白了小楓，你們剛到的那天下午，我帶你倆回宿舍路上，原來他帶你進了道具空間，你倆干啥去了？”

        “你說什么？”楚楓猛地抬眼站起身，“他……他帶我進了道具空間？”

        “你不記得？”伍清如也很驚訝。

        楚楓只覺得眼前驀地閃過一幅幅朦朧的畫面，耳邊響起一陣陣模糊不清的聲音。

        他剛剛還平淡的內心，此刻忽然像潮水般翻涌不停。

        是誰在說話？

        那些閃閃發光的東西是什么？

        為什么聽不清看不到，心臟卻陡然跳得厲害？

        楚楓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伍清如急忙要繞過來。

        楚楓沖他搖搖頭：“沒事。”

        他稍微平復了一下，余光瞄了一眼滲出血的繃帶后，對伍清如說：“很晚了，你回吧。”

        伍清如太知道楚楓的倔脾氣，明白這會兒問他什么都問不出來，便也沒多嘴，他也有意讓楚楓早點歇息。

        楚楓看著伍清如馬上要開門出去，忽然又叫了他一聲。

        他道：“謝謝。謝謝你沒去和伍司長報告。”

        他知道，以一個教官的立場，伍清如這樣做很難。

        伍清如并沒有回身，但楚楓聽得出他嚴肅了下來：“我是信你知道嗎小楓，不代表我信他。不管他和費斯少私下有什么特殊的交情，如果他不主動解釋今晚的行為，就無論如何也撇不清他私通敵軍的嫌疑，那樣的話，明早我照樣會告知父親。”

        楚楓沒再說話。

        伍清如能給秦戰一個晚上的時間，已經是他做出的最大的讓步。

        楚楓怔怔地望著門的方向，期盼著秦戰能來找他，坦誠他為什么在這個時候與費斯少見面。

        而且他還要問他，在道具空間里，他們究竟做了什么。

        楚楓垂著那只忘記換繃帶的手，扶在桌子上。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直到感覺掌心上傳來一陣柔軟潮濕的觸感。

        他擰著眉緩緩睜開眼，視線里的人也剛好抬起頭，伸出拇指擦了一下嘴角上的血漬，把他的手放了下來。

        “秦教官……秦戰！”

        楚楓猛地起身喊了一聲，卻赫然覺得天旋地轉，一下子沒站穩倒了下去。

        接住他的那個懷抱，讓楚楓緩過頭暈后，忽然覺得陌生又冰冷。

        他抬起頭去看秦戰，不禁蹙著眉打了個冷顫。

        那雙眼明明還是那么熟悉，但那兩道迸射出的視線，卻似乎多了些說不清的邪魅狂狷。

        臉還是一如往常那樣英俊，可他勾起的唇角上，那笑意卻莫名透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危險。

        掌心上傳來一陣嘶嘶啦啦的疼，楚楓這才意識到，秦戰剛才在吸他的血？

        剛剛睜眼那一瞬間看見的，秦戰像是異常饜足的表情，又驀地閃過腦海。

        楚楓推開秦戰，努力讓自己忽視掉這種奇怪、甚至驚恐的感覺，坐了下來。

        “你來了，秦教官。”他說，聲音很淡。

        他在等著秦戰開口解釋。

        可秦戰似乎一點都不著急。

        楚楓輕顫著眼睫，余光掃到秦戰慵懶地單手支著頭，瞇著眼似乎在打量自己。

        半晌，他的下巴驀地被勾了起來。

        秦戰忽然起身罩過來，居高臨下看著他，眼角的笑意里夾著一些讓人不太舒服的玩味：“楚顧問果然好看，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男人。”

        楚楓淡漠地直視著那張臉，或者說是審視著那張臉。

        他不懂秦戰到底是怎么了，但他這次沒有躲開，反而冷冽地質問：“我沒想到秦教官，也會有這么沒禮貌的時候。”

        秦戰只是骨子里有點痞，可為人永遠都是紳士有禮的，楚楓很確定。

        可眼前的秦戰忽然沉下臉，好像很生氣反問他：“沒禮貌？他——我吻你的時候，你怎么不覺得沒禮貌？”

        “……”

        “那、那是懲罰。”楚楓有點底氣不足，撇開眼神，聲音小了一些。

        他的下巴被秦戰放開了，秦戰在他對面重新坐了下來，俊臉上掛著懶散又不屑的笑，“懲罰？真是爛借口。”

        楚楓聽得稀里糊涂，“什么借口？”他忽然又急迫起來，不想等秦戰主動的坦白，于是吞咽了一下喉嚨，聲音清冽：“秦教官，你明知道我跟在你身后不是嗎？”

        秦戰果然沒有絲毫詫異，他勾起唇角笑道：“知道又怎么樣，楚顧問？”

        “知道，你就應該告訴我，為什么去和費斯少見面。”

        “為什么要告訴你。”

        “因為不只是我，伍清如也看見了。如果你不解釋，就洗不去你通敵的嫌疑！”

        “那我去告訴伍清如不就行了。”

        “……”

        秦戰已經拉開了宿舍門，楚楓還顯得有些懵。

        他怔怔地喊住他：“等一下。”

        秦戰轉回身，揚了揚眉毛：“怎么，楚顧問舍不得我走？”

        這種輕佻的語氣，讓楚楓在問與不問之間，徘徊不定。

        最終，他覺得自己必須知道答案才行。

        于是他走過去，離秦戰很近，盯著秦戰深邃的雙眼問他：“秦教官，我們在道具空間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他看見秦戰仿佛饒有興趣挑挑眉，又掃視了一遍自己，然后偏了下頭，貼到他的耳邊懶洋洋地說：

        “楚顧問，我們在里面———切磋車技來著。”

        “……車技？”

        楚楓越發呆懵，可秦戰莫名得逞般笑個不停后，隨意地沖他一揮手：

        “我去找伍教官，好好解釋解釋。晚安，楚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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