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武朝江靈(九)
柳旭的椅子突然“咯吱”一聲,抬頭又看向溫離,視線飄移地望著溫離身后,略惱道:“難不成溫大人還想著栽贓嫁禍于我?”
栽贓嫁禍指的何事,在場的心里都明白,柳旭怎么入得牢,還不是溫離一句勾結南晉細作給整的。
溫離不屑地哼了哼,“楚郢,琴姬何時吩咐你殺柳旭的?”
“前日深夜,若是她明日太陽落山時沒能按時赴約,便讓我去殺了柳旭。”楚郢十分配合溫離,如實道。
“也就是說,琴姬知道明日可能會刺殺失敗,所以提前做好第二項準備,怕柳旭會把某件重要的事抖露出來所以要殺了滅口。”溫離慢慢推測,話里似有若無地將被滅口的原因引向對柳旭不利的方向,還未等他分析完,牢里響了一聲拍桌子的聲音。
柳旭怒拍一掌桌子,震的桌子背面的木屑抖落,“休要胡說八道!我連她南晉人身份都不知曉,怎么會和她密謀什么!”
溫離與寧青澤對視一眼,繼而沉聲道:“你上邊說的話與琴姬做的事對不上,琴姬為何殺你,你心里沒點數?我奉勸你最好老實交代清楚!”
柳旭面色猶豫不決。
溫離喚來獄卒把楚郢帶走,留下柳旭。
他居高臨下地瞧著低著頭的柳旭,頭發絲里露出幾根白發,四十多歲的人,再過幾年該告老還鄉,在這節骨眼上給自己攤上點事,是怕老年日子過得太悠閑了?
溫離沒給柳旭多少時間思考,他知道柳旭在趨利避害,柳旭隱瞞的事所要受到的罪責,很有可能比失職之罪更嚴重。
會禍及滿門。
“想好了沒?我在你這查不出什么,我可以轉向別處查,和你和琴姬來往密切的還有江靈的那幾個商賈,林瑜這會就拽在我手上,他爹遲早會為了保自己兒子透點什么有價值的給我,再者,你和他們真做著什么官商勾結的檔子事,如今你被抓入獄,他們在外邊得慌成什么樣,沒準我唬一唬,什么都說了,你依舊沒有別的路可選,何必?”溫離動起他好看的嘴皮子勸道。
溫離右手持著紙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左手的掌心,苦口婆心,為柳旭權衡利弊道:“我已經看出你有事瞞我,我現下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若不說,我全當你是為琴姬隱瞞,即便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刻,謀逆的罪名也是扣定在你頭上,那是誅九族的大罪;第二你老實交代了,或許還能爭取免你家族一死的機會。你要明白,琴姬她沒打算放過你,她生死未卜時還要拖你下水。”
溫離一下說了一大串話,不停給柳旭洗著腦,柳旭越聽越覺得有些道理。
不管琴姬做了什么,她想讓柳旭死就對了。
柳旭長嘆一口氣,似要放下一塊舉過頭頂的大石。
他喪著氣道:“我說。”
“首先,我當真不知琴姬是南晉人的身份,這一點你們要信我!”柳旭極力解釋,“為什么琴姬要殺我滅口,我自己心里都不太明白,如果是因為流言之事,要殺的就不止我一個。”
柳旭道:“流言一事的始作俑者并不是我,而是林、姜、張三家,那日他們來找我,談起利用流言來謀財,被我一口拒絕了,我知道這事鬧大會有什么后果,傳到皇上耳根子里誰都沒有好果子吃,他們明面上答應了不干這事,結果第二日流言就傳開了,我再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寧青澤忽然道:“既和你沒干系,你直接抓人便是。”
柳旭懊惱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悔道:“都怪我,被錢蒙了眼,平日里沒少收他們的好處,他們讓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撈到的錢分我一部分,不然,鬧開了,在朝廷面前誰也撈不著一點好,我只是想從他們那拿點好處,留著過幾年退官了有些銀子養老。”
溫離問:“點子誰提的?”
“林豪。”柳旭抬頭看著溫離回答道。
“你最好別騙我,你和琴姬當真沒什么為何淮坊里的姑娘總見你去尋她?”柳旭的話把琴姬都撇在了外邊,溫離便要再提一提。
柳旭老臉尷尬,又低頭,聲小道:“喜歡聽她彈的曲子……不過現在知道她身份便不會了。”
柳旭前一句還含情脈脈,下一句便撇清一切。
溫離眼神輕蔑地睨了柳旭一眼,既不是琴姬給柳旭出的點子,柳旭如果不是心懷鬼胎怎么會嚇得慌不擇言。
“把供詞寫清楚按手印。”溫離丟了句話,與寧青澤會意一眼便離開。
如果柳旭所說屬實,那琴姬派人殺柳旭不就是多此一舉,畢竟流言一事柳旭被迫摻和進來,遲早是要玩完,何必再派個刺客將此事裝成二人有合謀的假象,硬要給柳旭扣個勾結細作的罪名,中間是不是有哪個環節不對或是他沒想到的?
柳旭一死,必會派新的官員前來上任,難不成是這里有貓膩?
溫離皺眉,他最不愛斷這種不合理因素太多的案子,晚之在就好了……
剛從大牢里出來,光線太強,眼睛不適應,溫離用手掌擋著陽光。
清風徐徐,一掃還殘留在鼻尖的臭味,他用力呼吸一口又緩緩吐出。
官兵從臺階下急匆匆朝溫離跑來,三月天里頭上沁滿了汗水,該是跑了挺遠的一段路,官兵邊踩著臺階上來邊喘著大氣,喊道:“敢,敢問,是,是,溫,溫大人嗎?”
溫離站在陰涼處隔著三米遠,回了句:“是。”
官兵跑的腦子里嗡嗡地,也沒聽清溫離的話,看唇語猜的就是他要找的人。
那官兵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溫離面前,曲著腰,兩手撐在膝蓋上緩了兩口氣,道:“是,是左安侍衛,讓讓小的來向您傳個話,在在南郊的江邊發現了具女尸。”
溫離聞言,挑了挑眉。
溫離策馬趕到南郊時,尸體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他們都是住在靈江下游的居民,對河里有死人的事是見怪不怪,發現時還很熱心腸的通知了附近的官兵,臉上寫滿了江靈好城民幾個大字。
領路的官兵撥開人群,讓了條道給溫離進去,左安從昨日溫離下了畫舫后,就接了寧青澤的命令到靈江下游一帶搜查,對琴姬,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左安見溫離來了,作揖道:“溫大人,您看看是不是琴姬?”
青草萋萋的江邊赫然躺著一具蓋上了白布的尸體,白布沾著尸體上的水漬黏附著尸體表面,溫離掀開白布一角,琴姬被江水泡了整夜的臉露了出來,溺水死亡時間不長,只是呈現了面部腫脹泛白,辨認起來還是挺容易。
“是她,她跳江前被我廢了雙手,打傷了內臟。”溫離起身道。
“那屬下命仵作做進一步尸檢。”左安招招手,命官兵把人抬回去。
溫離只道了兩字“隨便”,眼神犀利地掃過圍觀的百姓,沒發現什么異常。
“接下來怎么做?”左安隨在溫離身后請示。
溫離想也不想就道:“人都死了,死無對證,且看林豪那幾人怎么說,你也累了,搜了一宿,回去歇息吧。”
“是。”左安從昨天清晨到現在是一刻都未合眼,就怕琴姬逃了,結果沒逃,死了。
溫離搖起扇子,琴姬死了,何喜去哪了?
寧青澤拿著柳旭寫好的供詞,帶著兩隊官兵,欲要接連把林、張、姜三家抄了。
寧青澤帶兵進林府時,林豪正雙手捧著供詞雙膝跪在府門內徑直的小道上,鬢發半白,老臉枯槁。
林豪干澀的嗓子道:“草民認罪,求大人繞小兒一命!”
喊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響頭。
寧青澤拿起林豪手里的供詞。
天下紛爭,戰火平息幾年又要再次開戰,世間怨聲載道,百姓苦不堪言,亂世中求一安身之所成了他們發國難財的一條捷徑。
他們利用百姓,琴姬便利用他們,攪渾靈江這座城池。為何說靈江能庇護百姓平安,竟還有人信,可能是因為,這里的水運要道,放在天下三國之主眼里,都是非常寶貴的,誰會糟踐一樣寶物,將山水地靈變成人間煉獄,又或許,是因為百姓心里真的很需要這樣一處世外桃源。
寧青澤沒有回應林豪,收好供詞,命人把林豪押上囚車,林府上下全數充公。
寧青澤又帶著部分人沖到姜家,敲了半晌門沒人開門,官兵不得不用木樁把門撞開,發現府邸空無一人,人都跑沒影了,寧青澤捏緊拳頭,劍眉似要擰做一塊。
他怒喝道:“眾官兵聽令!即刻起嚴查江靈各個城門口,凡是出城者一律強制留城!”
“是!”官兵眾口一聲,離府門最近的兩名官兵駕馬朝各處城門口傳話。
姜家跑了,張家也撲了個空,寧青澤攥緊的拳頭青筋暴起,手里若是握著什么估計松手就化成了粉末隨風而揚,他只覺著自己的眉心狂跳不止,心頭一股怒意。
好大的膽子!還敢跑?
溫離徒步在去往楊柳樓的路上,碰見一隊官兵疾行而過,他伸手一把拽住一名官兵的衣衫,官兵呆頭呆腦地回頭瞪著溫離,斥道:“大膽!哪來的刁民竟敢妨礙公務!”
刁民一襲白衣風華,亮了身份腰牌,語氣淡淡,“你們上哪去?”
官兵小眼神一瞅,嚇得渾身哆嗦下,恭敬道:“回回溫大人,接到寧大人令,前往城門口進行盤查。”
“盤查什么?”溫離松開玉指,還貼心地替官兵撫平褶皺之處。
官兵覺得那纖纖玉指似撓人的鬼爪,心里拔涼,面上鎮定道:“姜家和張家的人跑了,抄家時沒逮到,寧大人下令盤查城門出口,防止罪犯逃出城。”
溫離晃了晃手,“去吧。”
眼看快到楊柳樓,溫離又折回大牢,碰巧遇到黑著臉的寧青澤拿著供詞,好巧不巧,剛好也要去找他。
天色暗下,大牢的燈火愈發明亮。
昏黃的燭光映射著溫離如玉如瑩的面容,仿佛添了一層薄紗,朦朧中別有一番的美。
溫離揉揉眼睛,認罪書寫的詳細,字繁,借著燭光看著太費眼神。
認罪書里提到,是琴姬點的撥,林豪等人會的意,拖著柳旭下的水,琴姬是南晉細作的事只字未提,勾不勾結的,琴姬涼了,誰又知道?況且琴姬只派殺手殺柳旭,沒說殺這三個貪錢的商賈,這么想來,整個事件的完整性還是有的,琴姬是南晉派來的細作,利用藝伎的身份,通過淮坊的老板接近江靈的有錢人,利用他們貪財的心思,有意無意誘引他們犯下事幫助自己達成某個目的,而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心里沒底。
但他大致是有猜想。第一,江靈府尹換人,他們可能在其中做有手腳,第二,給武朝制造內亂,與北楚開戰在即,必要時,水運會是一個重要點。
溫離把內心所想告知寧青澤,進行大概的分析,讓寧青澤修書一封加急送到皇宮里,請皇上定奪。
(https://www.dzxsw.cc/book/18741428/31016399.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