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挾持夫人(一)
“何喜不見了,你應該早知曉的。”寧青澤忽然提起那個臟兮兮又病懨懨的十五歲少年,道。
溫離“嗯”一聲,好一會才道:“我被刺傷那日便不見了。”
溫離有意放過何喜不過是因為溫晚與他感情不錯,喊他一聲哥哥,受他諸多照顧,當是還個情。
穆晚之離世后,溫離就是個無主的魂,世間百態他不在乎,與萬物也生不出共情,家國大義更是虛無縹緲,他只把穆晚之的事當作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凡人的生與死,喜與悲與他完全無關。
寧青澤起了疑心,溫離想到的,寧青澤也會想到,時間早晚的事。
“我先回去修書。”寧青澤道。
寧青澤對于溫離百般不上心,處事隨意的性子,已然是見怪不怪,溫離有意避開何喜不提許是因為溫晚的緣故,他不怪,既然封鎖了城門,何喜又能逃去哪?
出來時天黑了,街道上張起燈,吆喝聲不斷。
白衣負手而過,引來路人賞眼。
人流淌淌,如忘川河上滿目紅蓮里的一盞明火白蓮,孤獨寂寥,格格不入其中。
白影晃晃,恍如隔世。
有個小孩手里舉著糖葫蘆,拿著一封信擋在溫離跟前,咧嘴傻乎乎地笑著,把信遞給溫離,溫離彎下腰接過,剛要開口問點什么,小孩咻地鉆進人流里,消失了。
溫離很不地道的想起了溫晚,像只小老鼠。
溫離打開信封,翻開折疊的紙,上面寫有一行賞心悅目的字。
溫晚在西郊桃林。
溫離五指一攥,紙張在手心里化成了屑,字是好字,意,是真不討喜。
江靈的西郊偏遠,是無人居住之地。
滿山遍野的桃林,肆意生長。
溫離行的快,瞬息便到了桃林中的一處,疾步的風帶起點綴山色的緋紅,零落的花瓣繞在身側,他停下時,依舊洋洋灑灑,不肯離去。
涼涼的勾月棲息在緋色林海之上,桃枝嬈嬈如那妙齡少女細膩的雙手,虔誠地捧著那圣潔的光輝,漏下閃閃爍爍的光影。
四下靜謐,只能聽見蟲鳴在哼著斷斷續續的小曲。
桃林大,溫離借著月光走著,隨手折下一支桃枝,乘著晚風,被清香湮沒。
景是好景,若不是紙上的字太煞風景,他一定覺得他是來與誰私會的。
夜間的風總是有意無意穿過桃林,猶如調戲妙齡少女的紈绔子弟,撩撥著,戲耍著,明明愛慕著,來來回回,反反復復,不愿離去。
溫離能感知溫晚就在林間,尚還平安。
他打算尋幾處結界的支點為連接展開能夠覆蓋整座桃林的結界,在他的結界內,一切活物都無所遁形,尋溫晚便容易的多。
溫離正欲將手里的桃枝嵌入泥土作結界的支點,一株暗器夾著強勁的內力破空襲來,紛飛的花瓣也不能幸免,被暗器穿透連帶著成為它的一部分。
溫離隨手擲出手中折下的桃枝,兩物撞擊下,溫離的桃枝被暗器擊落,暗器偏離位置刺進一旁的桃樹上,驚落了一地桃花。
溫離才看清暗器是隨處可見的桃枝,緊緊地接連又襲來幾株,溫離轉身側躲,又以扇子打落直面而來的一株,他合起展開的折扇,黑衣人持著劍已然逼近他面前。
溫離琉璃般的雙眸里在映出黑衣人臉上戴有的面具時,恍然間閃過了百世,那面具上飄然的鶴羽,似一柄柄匕首刺進他眼中。
利劍不偏不倚,正中心房,入兩寸。
血一下子就涌出,不驚不慌,侵染著胸前的衣衫。
溫離僵住,眼神中的意外和訝異似要漫出了眼眶,這副面具與他在天機策時用過的面具一模一樣,他是誰!
黑衣人持劍的手指一緊,溫離能感覺到刺進他體內那兩寸深的冷劍顫了顫,似乎,他對他,也感到很詫異。
為何這人,能殺琴姬,卻連他一劍都擋不下。
溫離喉中腥甜,嘴角溢出了血,黑衣人面具下的一雙鳳眸驟然一抬,就如同那懸于巍峨之上的勾月,清冷生寒,沒有一絲猶豫,利劍直穿溫離的心臟,半寸劍尖露在背外。
溫離慣性地一腳退半步撐著身子,徒手抓住胸口貫穿的利劍,臉色煞白。
他右手動作干脆,展開紙扇假意橫向朝黑衣人的頸脖劃去,黑衣人反應飛快,抽出劍向后退了兩步遠,面具繩子斷裂,隨之滑落。
溫離隨著劍的抽離,整個人前傾,血水飛濺,這枝杈上的桃花飲著神明的血,愈發明艷。
那面容與穆晚之幾乎一致。
從前的穆晚之,清麗雋秀,氣韻高雅,最喜一襲白衣,鳳眸里蘊含的是山川河流,是世間最干凈透徹之地。他曾站在宮門高墻上對這天地說過,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心,吞吐天地之志者也[1]。
而現在,這雙眼里只剩讓人瞧著心冷的寒意和那悚然的狠戾。
一個人輪回幾世,成了這樣。
溫離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悲。
他用被劃傷兩道血痕的掌心捂住血流不止的窟窿,胸口傳來一陣又一陣窒息般的疼痛。
“才相見,便迫不及待地把命要回去了?”
黑衣人持著那淌著溫離鮮血的劍,面覆寒霜似的看著,不為所動。
溫離步子踉蹌,仿佛下一刻便會倒地不起,他身形搖搖晃晃地一步步走向黑衣人。
黑衣人抬起長劍指向溫離,警告著,別再靠近。
溫離笑了,笑得慘淡,即便前方是刀上火海,烈焰洪漿,他都會去,因為穆晚之的所在即是他的歸處。
他胸口緩慢地穿過長劍,狠狠地懲罰起自己,若不是他一意孤行要奪回太子之位,后來的事就不會發生,穆晚之也不會一杯毒酒賜死,他亦不會一把邪火燒了整個皇宮,讓穆晚之死后都不得安寧。
他真該死。
黑衣人松開持劍的手,后退半步,顯然被溫離這不要命的舉動和那一臉視死若歸的悲愴神情鎮住。
而更多的是,他對溫離那生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的一劍刺的心里很是抗拒,仿佛做了他心不甘情不愿的事,可他又很執拗,深深的又補了進去幾寸深。
“晚之。”
黑衣人渾身一震,這二字仿佛千萬根銀針刺進身體,似要迫使他回想起什么,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更甚。
溫離鼻尖輕“哼”,笑的是慘然又無奈,他左手握住劍刃把劍拔出扔到一旁。
受了那么重的傷,至始至終沒皺過眉頭,還要朝著他靠近,黑衣人不動,想知道眼前的人究竟要做什么,還能撐到何時?
溫離的幾步就像跨過了百年的時光,黑衣人眼中錯愕,有一雙手臂就這樣環住了他的腰。
“闊別百載,君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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