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白天熱鬧非常的羽毛球場館此刻只有中央亮著燈,空曠的觀眾席在黑暗中沉默又安靜。
在攔網的左邊滿地羽毛球,幾乎無處下腳。
霍硯垂頭坐在休息區的長凳上,手里拿著羽毛球拍,背脊隨著喘息聲微微起伏。
聽到腳步聲,他連頭也沒抬,喊了聲“滾”。
施語冰停下,過了幾秒又繼續往前走。
霍硯不耐煩地抬起眼簾,眸光兇得嚇人,正要開罵,施語冰已經走進他能看見的視野范圍。
看著施語冰走到自己面前,霍硯全身松懈下來,淺淺揚了揚唇,“剛剛那句不是罵你。”
施語冰揚眉,“你敢。”
這之后,兩人便沉默的看著對方。
霍硯坐著,仰頭看她干凈透亮的眉眼。
施語冰站著,垂眸望進那片柔軟的沒有任何防備的藏著傷口的漆黑眼底。
一句話也沒說,又好像都說完了。
施語冰蹲下來,比坐在凳子上的霍硯矮了半個身子,拿出一直揣在校服兜里的兩只手,緩緩抬高——她第一次做事這么猶疑,不確定要不要做卻十分想這么做。
霍硯眼里閃過一瞬間的疑惑,隨后很快便明白了,微微俯下身子去迎合,讓她輕松勾住自己脖子。
他低下頭,手臂緊緊環住女孩兒的腰,下巴埋在女孩兒頸窩,嗅到施語冰獨有的淡淡香味。
記得五年前,兩人一起躺在涼席上睡午覺,他睡著后一翻身不小心把頭靠在她耳邊,那時候聞到的就是這樣的香味。
炎熱的夏天,窗戶外的蟬鳴,還有女孩兒微微汗濕的雪白的頸窩……
年少無知的年紀,他第一次做了那樣的夢。
施語冰的擁抱讓他暫時忘記了那些糟糕的事,只是專心依賴在女孩兒懷里。
以前的時候,他被他爸罵了,施語冰也會安慰他,像摸小狗一樣摸他的頭,被他打開手又再放上去,打開又放上去。
他罵她:“走開!”
她就學大人的語氣,摸著他頭語重心長地說:“懂點事吧,霍汽水。”
聽到霍硯好像“呵”地輕笑了一聲,施語冰問他在笑什么?
她以為他在笑她居然主動抱他,怕他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畢竟狗霍硯是給點顏色就燦爛的人……
施語冰想松手站起來,卻在霍硯察覺到的第一秒就又被抱得緊緊的,纖瘦的身子陷在他寬大有力的臂彎里。
“我笑我看起來輸了,其實贏了。”
“啊?”
空曠的場館,霍硯的聲音低沉微啞,溫柔無限,愛意無限:“阿施,謝謝。”
獨自在房間看月亮的那些孤獨空虛的日子,被這個擁抱填滿,霍硯怎么能不愛她。
……
門外,霍臻辰靠著羽毛球場館的白色外墻,緊緊揪住了書包帶。
手機彈出某app的提示,最后一趟公交車到站了。
……
霍硯回到霍家,正好遇見霍商文和孫小丹準備離開。
司機把車從車庫開過來,停在門口,拉開車門在一旁等候。
見到霍硯回來,司機彎腰鞠了一躬,“霍硯少爺。”
孫小丹正在門口披披風,聽見霍硯的名字,兩三步跨出門檻居高臨下睨著正準備進門廳的霍硯。
“小丹!”霍商文跟出去,拉住孫小丹手臂,眼神警告她別在這兒亂來。
霍硯余光瞥見那雙紅底黑色漆面高跟鞋,眼也沒抬,和他們擦身而過,徑直進門。
孫小丹掉轉身來沖門里喊道:“孫威,快點兒,就等你了。”
霍硯腳步一頓,抬眼只見孫威從一樓衛生間的方向跑過來。
見到他,孫威放慢腳步,得意洋洋地揚唇笑了笑,故意撞開他手臂繼續往外走。
“站住。”霍硯叫住他,扯過他手臂,將人拉到自己面前,“你為什么在這兒?”
孫威被他拉得一個趔趄,罵了聲“操”,“為什么?因為證據不足啊,只能判老子猥褻,教育完就放老子出來了唄。”
“證據不足?”
“你給那小□□的視頻,拍到老子進去了嗎?”孫威笑著走近霍硯,壓低聲音,“跟我姑姑斗,你還嫩點兒。不想找死就安分點兒,真算起賬來,你還欠我姑姑一條命呢,準備什么時候還啊?”
“……”
“哦對了,你知道是誰把我保出來的嗎?就是你爺爺,霍老爺子。很生氣?再生氣你敢去找霍老爺子嗎,好好照照鏡子吧,你不過就是霍家撿回來的一條狗而已。”
“……”
孫威笑著說完,轉身剛要走,被一把拉住后衣領。衣領瞬間勒緊他脖子,緊接著整個人被霍硯掀翻在地。
霍硯的拳頭絲毫沒有保留力氣,一拳一拳砸在他左臉。
他的肋骨被霍硯膝蓋頂著,感覺要被頂穿了,胸口也喘不上來氣,嘴角很快就破了,血流了一嘴。
孫小丹尖叫著,和霍商文沖進門來。
霍老爺子在樓梯上冷眼旁觀,旁邊站著剛好也要下樓的霍臻辰。
霍商文和家里男傭保鏢們一起才將霍硯拉開。
霍硯被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反擒住雙手,眼角瞪得猩紅,脖頸青筋暴起,牙齒都快咬碎。
霍老爺子下樓,看也沒看那邊一眼,把手里狗繩遞給孫管家,自己則往茶室走,又下令保鏢將霍硯也綁到茶室,“霍硯,我看你越來越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孫威被霍商文的人扶進車里,孫小丹也跟了過去。
霍商文往茶室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猶豫之后還是轉身準備回去。
轉身時看見霍臻辰站在樓梯口,霍商文的笑容里帶了些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臻辰,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大伯。”
“你看,你們那一族就從來不會有這樣的事。”
“那是因為我爺爺好面子,從來不跟親戚們講而已。”霍臻辰寬慰道。
霍商文笑了笑,長長嘆了口氣,轉身走出了別墅。
……
霍臻辰去餐廳島臺接水喝,路過茶室聽見里面傳來一聲聲悶哼,和拳頭砸在人身上那種悶悶的打擊聲。
他皺了皺眉,看見孫管家從樓上拿了鞭子下來,沒多做停留,接了水便上樓回了房間。
一直待到十二點,霍臻辰再次端著空杯下樓,路過茶室,里面已經沒有動靜。
倏地,門被推開,霍硯從漆黑的茶室里走出來,一手勾著校服外套,外套里的灰色衛衣血跡斑駁,校服褲子的兩條白邊上留有一截一截的皮鞋印。
衛衣衣袖被他擼在手肘,兩只手腕一圈繩子勒出的鮮紅印子,小臂上一兩道皮開肉綻的鞭痕,觸目驚心。不用想也知道被衣服遮住的地方肯定更多,然而他臉上卻沒什么傷口和淤青。
霍臻辰蹙了蹙眉。
霍硯懶得掀眼皮,知道霍臻辰在欣賞自己的狼狽卻沒有多余的力氣跟他叫囂,垂著眼簾拖著步子往前走。
走了兩步,腿軟差點跪倒。霍臻辰扶了他一把,被他推開,“滾!”
霍臻辰看著他走上樓梯,拐進二樓走廊,這才走到餐廳島臺去洗杯子。
他腦中不斷重復著霍硯和施語冰擁抱的畫面,以及剛剛霍硯挨完打的落魄樣子。
晚上在羽毛球場館外,他恨不得沖進去把霍硯揍一頓。
可是看見霍硯剛剛的那副樣子,他第一反應竟然是施語冰看到會心疼成什么樣。
他羨慕,也嫉妒;討厭,也同情。
他緊握的手掌越是用力,心里越是無力。
如果施語冰的心在霍硯那兒,他能拿什么去爭。
……
沖洗完杯子上樓,霍臻辰路過二樓看見霍硯倒在房間門口。
他走過去,只見霍硯昏了過去,叫他也不應,手里握著手機,上面是和施語冰的微信聊天框,他的“晚安”打完沒發出去。
“……”
霍臻辰實在忍不住罵了聲“操”——他很少罵臟話,除非忍不住。
他突然發現自己連第三人都不是,這兩個人中間,根本不會再有別人插進去的空間。
他突然想起來顧梁問過他的那句話:“就那么喜歡嗎?”
他現在想問霍硯,就那么喜歡,意識都不清楚了還不忘跟人道晚安?
他還想問施語冰,就那么喜歡,看他輸了羽毛球比賽就跑去送抱抱?
操,這兩個人氣死他了。
……
霍硯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穿的還是昨天那套衣服,躺在自己的床上。
頭沉甸甸的好像墜著一塊秤砣,胸口也好像被一塊大石板壓著,霍硯撐著身子從床上站起來,甩了甩一團漿糊的腦子,走到衛生間去上廁所。
上完廁所他又重新回來躺著,手背碰了碰額頭,好像發高燒了,怪不得渾身像在火爐里。
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只要動一下就全都撕扯著他的神經,半邊腦袋疼得清醒,半邊腦袋渾渾噩噩。
這次還好,肋骨沒斷,都是皮外傷,霍硯熟練地盤算著養幾天應該就能好。
在心里咒罵了幾句霍老爺子,他猛的想起來,今天是周六,昨天晚上在羽毛球館,他和施語冰約好今天下午去a市圖書館學習。
約了一點半,現在已經一點二十了。
霍硯快速地再次從床上起來,進衛生間洗了個頭,身上傷口還沒愈合不敢洗澡,簡單拿毛巾擦了擦,換了身干凈衣服,打車下了山——頭暈成這樣,他怕騎摩托的話還沒等見到施語冰就栽溝里。
還是遲到了十五分鐘,霍硯到的時候施語冰已經找了幾本書在看。
見他過來,施語冰把自己放在位置上的包拿開,讓他坐。
其實根本不用占位置,沿著落地窗全是空桌和椅子,根本沒幾個人。
窗外陽光極好,鋪灑開來,像一條毛毯蓋在桌椅上,增添了不少悠閑和愜意。
施語冰和霍硯坐在最后一排。
霍硯遲到,施語冰也沒說什么,只是立即從包里拿出給他帶的文綜卷子讓他做——文綜一直是霍硯得分最低的。
卷子有兩套,一套是她給他出的題,一套是她整合的各省歷年真題。
霍硯拔開筆帽放在一邊,說:“我今天可能會做得很慢。”
他一說話,嗓子里帶了些啞,忙拿過施語冰的保溫杯喝了口水,怕她覺出什么異常。
好在施語冰沒太注意,抿了抿唇,輕聲道:“沒關系,多晚我也陪你。”
霍硯埋頭開始做題,然而腦子實在轉不動,一道選擇題要讀三四遍題目。
他說要去趟廁所,在衛生間瘋狂拿冷水潑臉。
已經十月份的天氣,水足夠涼,幾次下來他連唇色都淡了。
等他回到座位,施語冰去了一旁書架拿書,過了會兒才回來,站在他旁邊一手撐在桌子上低頭看他做題。
霍硯在一道問答題上磨蹭了半天,草稿紙上列出來的幾個點跑題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施語冰忍不住想給他一點提示,直接握住他手,借著他手里的筆在材料里勾畫重點句子。
她微微俯下身子,邊畫邊講,中途還抽空問了一句:“你手背怎么這么燙?”
空氣里又彌漫淡淡清香,施語冰今天沒有扎頭發,柔順的長發披在肩頭,隨著她寫字的動靜一縷一縷慢慢滑落下來,在霍硯手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掃,撩撥。
施語冰彎著腰,壓低了上半身,“你看,其實答案從材料里很明顯可以看出來……”
霍硯的目光從題上移開,又從女孩兒明媚干凈的側臉落下,不經意間掉進粉色棉麻襯衣領口與雪白肌膚拉開的一條縫隙里……他覺得自己要燒到40度了。
施語冰見霍硯久久沒動靜,回眸看他,又順著他黑沉沉的眸子看到自己衣領底下……
驀地呼吸一滯,施語冰揪住領口立刻背過身去,“看什么看,還不趕緊看題?”
霍硯懶散地撐起頭,唇角挑起一抹笑,“我記得我第一天就說過你發育得不錯。”
施語冰回頭給了他后腦勺一掌,還了他一句“我看你也不賴”,走到一邊書架看書去了。
霍硯本就頭疼頭暈,被她這一掌打得更是眼冒金星,但還是扶著額頭笑了起來。
狗東西,等著,總有一天要讓她看看什么叫“不賴”。
……
施語冰正專注在一本歷史書里,后背突然感覺有人靠上來,起碼高出她一個頭,同時左手撐在她頭頂的書架上——不用回頭也知道是霍硯。
她感覺霍硯很累似的,把額頭靠著她肩膀,“小祖宗,卷子我做完了。”
聲音聽著也懶懶散散的沒有力氣。
“你怎么了?”她不自覺放柔語氣。
霍硯的右手突然摟緊她腰,就這樣從背后抱住她,“沒事,有點累,靠一會兒就好了。”
施語冰后背貼著他的前胸,縱然冬天的衣服有些厚度,她還是覺得像被火爐包圍著。
她剛抬手要摸他額頭,霍硯像是預感到,立刻抬起頭來,“真沒事,只是做卷子太累,感覺腦細胞都死完了。”
施語冰轉過身來,還是要摸,被他擋開,“沒事兒,你繼續看,我去做下一套卷子。”
霍硯轉身往桌子那邊走,忽聽背后一聲“哎喲”,回頭只見施語冰捂著肚子,“我肚子突然好疼啊。”
霍硯急忙走回來扶住她,“肚子疼?怎么回事?”
話音剛落,對方手掌已經貼上他額頭——
“怎么這么燙!”施語冰忍不住聲音大了點,但管不了許多了,立刻收拾了東西要帶霍硯去醫院。
霍硯堅持不去醫院,施語冰問他想干什么,他說只想躺著睡會兒,去藍鯨網吧也行,但不想回家。
“網吧那樣的環境怎么適合高燒病人呢?”施語冰道。
無奈之下,她只好先在路邊藥店買了退燒藥和水讓霍硯吃了。
沿街走著走著,霍硯突然道:“去開房吧。”
施語冰看他一眼,聽他笑道:“放心,老子就算有那心現在也沒力氣。”
施語冰瞪他一眼,跟著他進了一家酒店。
霍硯開了間大床房,進去后便在床上躺下了,“你什么時候回去,今天不能送你了,我幫你打個車。”
“別打車了,我想在這兒多陪你一會兒,萬一那退燒藥不起作用,你在這兒睡死過去怎么辦?”
“借你吉言。”霍硯笑道。
施語冰坐到一旁的三人位沙發上,沙發背對床,正對落地窗,正好是欣賞黃昏夕陽的大好時機。
2000多一間的套房,風景果然好。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床那邊突然又有了動靜。
施語冰回頭,發現霍硯從床上下來,向她這邊走來。
她看著霍硯在自己身旁坐下,然后脫了鞋躺上沙發,一點不客氣地把頭枕在她腿上。
“干嘛?我不信這么睡比床上還舒服。”
霍硯側身朝里,臉埋進她的粉色棉麻襯衣里,手緊緊摟在她后腰。
施語冰發現這家伙發燒后好像和平常不太一樣,尤其黏她。
她把手放在他額頭上,熱了就換手背,來回地倒著,盡管知道根本沒什么用。
“霍硯。”
“嗯。”
“我讓你抱,讓你枕在我腿上睡覺才不是因為愧疚。”
“因為什么?”
施語冰咬了咬唇,低下頭,在夕陽余暉下,唇貼近男生耳朵——
她沒有出一點聲音,只有唇形。
可剛一說完,霍硯就笑了。
施語冰往后靠進沙發背,也淡淡笑著,晚霞印在她淺褐色的眸子里,燦爛又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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