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人是趕走了,可這么一折騰還不知道小區里咋傳呢。”于暖耷著眼,嬌小的身形窩在沙發上,面上掩不住的擔憂。
路恩沒回話,面無表情地倒了杯芝麻糊加了熱水攪。人散了房間里也安靜,一時間只剩下勺子撞杯壁的“當啷”聲。
于暖看了一眼兒子試探地問:“恩仔,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路恩松開勺子,盯著上邊飄懸的浮物眨了下眼,“媽,你別叫這個名字。”
“老媽都不行?”
“嗯,別的都行,就這個不行。”
“就知道你生氣了,”于暖下了沙發坐在路恩身邊,“媽跟你保證,我下次或者下下次絕對能自己把她們轟出去。”
立了八千遍的flag,路恩仿佛窺見它即將緩緩倒向八千零一遍。
路恩抱著杯子起身,溫柔地說好:“我繼續保持期待,媽,我回屋刷題去了。”
“小恩,”于暖急喊了一聲,“你明天下午陪我去看看你外婆吧。”
路恩停住腳扭回頭問:“小姨要來嗎?”
“你小姨不來,家里正是忙著的時候,她下個月才能過來。”
“哦,那我不去。”路恩轉回身趿著拖鞋往臥室里走。
于暖蹙眉:“這么久沒去,你外婆也怪想你。”
“她想我什么,”路恩沒回頭,“她都不認識我。”
伴著清脆地關門聲,于暖頹然地坐進了沙發。她媽兩年前得了阿爾茨海默癥,從今年開始已經除了她完全認不出人了,拉著誰的手都只喊她的名兒。
整天招娣,于招娣的喊,于暖還記得路恩頭一回被拉著手這么叫整個下午都黑著臉沒說話,回來以后就再也不愿意登療養院的門,問急了也只紅著眼說當他冷血。于暖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禁不住的想,如果當初沒有在兒子面前抱怨過,也許……
也許什么呢,于暖拍了下額頭,拎起包出門巡店去了。
進了臥室就像奔波一天終于能脫下面具,外套手機一股腦扔在懶人沙發上,但是躁,除了躁還是躁,路恩拎起書包往床上一倒。
倒出來的一打卷子好像砸在了什么包裝袋上,路恩撥開卷子露出一袋本不應該出現在他書包里的東西。
一袋小面包。
還貼著一張淡黃色的便利貼,上邊寫著幾個不太好看的大字“甜的,希望吃了會讓你開心一點”,右邊還畫著一只從墻后露出頭來sayhi的小線人。
路恩把面包來來回回翻著看了一遍,沒有署名。
他時常會收到情書,每一封都會自報家門,寫的人希望收到回應,他也每一封都會回。只不過中考前勸人家好好準備中考,高考前勸人家全力備戰高考,周淵因為這事直呼他勸學大使。
但這回沒給勸學大使發揮的機會,這種沒有署名的愛意,他第一次收到,對方好像并不急著或者并不需要他的回應。
路恩仰躺在床上瞪著頂上的燈,然后又轉向旁邊的便利貼,歪歪扭扭的“甜的”兩個字映入視線,他鬼使神差地戳了戳。
真甜嗎?
有多甜?
嘗嘗?
等他知道了是誰送的,再還ta一包不就行了,一包不夠,還兩包吧。
這么一想,路恩起身拉開了袋子,從中間拿了一個。隔著透明的獨立小包裝捏了捏,怪軟乎的。
撕開一個,又撕開一個,眨眼間六個小面包都讓他吃完了,路恩捏捏空了的袋子,嘆了口氣。
甜啊,但是不夠啊。
路恩拍了一下袋子去某寶搜索,搜出來的東西卻風馬牛不相及。
“我搜吃的你給我看螺絲釘什么意思?你人工智障啊?”
路恩氣得一鍵退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松開了手機反扣在眼睛上,沒一會就沉沉睡過去了。
睡了有半小時,語音鈴聲炸響的時候,意識還沒清醒但身體應激地直挺挺坐起,路恩捂著心臟緩了好一會。
厚厚的窗簾拉的死死的,偌大的房間只有一點手機屏幕的亮光。
他對一切突兀的聲響都會有心悸的反應,平時手機也都調震動,這回不知道什么時候手滑點開鈴聲了。
低頭看清是誰打的電話,指尖遲疑地點了接通。
“我說少爺,你讓我請你吃飯你露個面就跑什么意思?聞聞炭火味飽了?”
周淵打了個飽嗝招呼服務員打包,拎著一袋子燒烤邊往回走邊給路恩打語音電話。
后腦勺一陣一陣地抽疼,耳邊的聲音嘈雜,路恩恍恍惚惚聽見客廳傳來尖銳的爭吵。
“你嘗嘗你做的多咸,家里鹽不花錢啊,做多少年飯了一點長進都沒有要你有什么用!”
“我吃著不咸啊,要不你吃這個吧,把這給我。”
“做個飯都做不利索……”
粗獷的男聲罵罵咧咧的朝下三路去了。
路恩“唰”地掀開被子,沒顧上穿鞋,長腿一邁拉開了門。
出了門腦子里的聲兒斷了,一切好像只是他的臆想,客廳沒人廚房也沒人,整個家只有他自己在。
挺直的肩頸突然微微塌下,路恩煩躁地捋了一把頭發,重新把自己關回了臥室。
“我忘了……”路恩啞著聲音回復周淵。
“你忘了燒烤也忘了我,你個渣男!負心漢!”周淵喊的鏗鏘有力。
“渣你身上了?”
周淵扣了扣手機殼后貼著的支架,虎著臉說:“那什么,我提前替你未來女朋友喊喊。”
他有個鬼的未來女朋友。
路恩聽的輕笑,眉頭跟著松開:“我爸這邊親戚來了,我剛處理完。”
艸。
周淵低聲罵了一句,他已經站在路恩家樓底下了,鞋底來來回回碾著石子,斟酌著言辭問:“你家里還有其他人嗎?我要不上去看看你?”
路恩家里的事周淵知道一部分,路恩他爹也是個突破周淵固有印象的奇行種,前幾年他一度攛掇過路恩去做下親子鑒定,沒想到路恩當即從抽屜底下抽出幾年前做的鑒定遞到周淵眼前,結果沒什么意外就是板上釘釘的親父子。
周淵眉頭擰成川仰天長嘆,直呼他媽給人當親爹的還沒他養父靠譜。
“來唄,家里就我。”路恩說。
掛了電話路恩打開燈窩在懶人沙發上愣神,周淵能來挺好的,他雖然從小到大習慣一個人住但始終不習慣房間里沒聲,上下鄰居都抱怨隔音差唯獨他還挺喜歡,隔著墻聽見的聲兒讓他覺得有人味,有人的氣息。
沒聲總覺著自己被關進放大百倍的小黑匣子里,躁的慌。
周淵來的快,三兩步竄上樓“哐哐哐”的砸門。
砸完戲精附體趴在門上吼:“開門呀開門呀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
后半句搶男人還沒喊出口路恩已經把門打開,目光無奈地瞪他:“你演的挺來勁啊?”
“那是相當來勁。”
周淵最近在看情深深雨濛濛,用他的話說:虐戀情深永遠的神,這人入了迷就容易抽風,隔三差五的給朋友們復現一段。就是演技和臺詞嘛,做演員能被拉出來釘在墻上公開處刑的程度。
掩上門周淵把燒烤放餐桌上,一溜小跑跟進路恩臥室,看見自己慣坐的懶人沙發被占了眼睛耷拉著身體往椅子上癱過去,聲音沒什么起伏的說:“傻逼又他媽來要錢?”
路恩沖他眨了下眼:“我們家除了錢還有別的值當他們惦記的嗎,總不能……是惦記我吧?”
“艸,他敢?!一天天的,跟他媽禿鷲找食……”周淵下巴擱在椅背上端蹭了蹭,許是想起禿鷲的食物不太好看,又換了個更形象的說法,“如蛆附骨的崽種。”
換來換去也沒好聽多少,路恩懶洋洋地應了聲。
“狗東西,給我把水槍我把他們都突突了……”
路恩直樂:“樓下小賣部十三塊錢一把,我給你錢,你幫我把他們澆個花臉。”
“行啊,一點問題都沒有,給錢。”
周淵沖他伸手,路恩沖他比了個□□,倆人相視不約而同地開始樂。
笑夠了周淵沉著臉說:“路兒,不是我說阿姨不能回回推你作擋箭牌。上回翻墻出來算你運氣好沒被幾個教導主任逮著,如果還有下次被抓到能保留學籍也會記你個留校察看,為這幫b挨一處分虧他媽姥姥家去了。”
路恩把蓋在身上的外套拉到下巴底下,略微仰頭避開了硌皮膚的拉鏈:“會解決的,但是需要一點時間。”
少年修長靈活的手指從衣服底下鉆出來,虛虛搭在袖口的裝飾品鉚釘上,指尖摸到邊緣指甲插進鉚釘縫隙把它硬撕了下來。
鉚釘鋒利的邊緣插進了指甲蓋,路恩卻像感覺不到疼一樣順勢把它握住了。
周淵沒注意到路恩的小動作,一拍椅背說了聲行:“你有數就行,你家家務事我也發表不了什么意見,我就上來看看你是不是被小區里的流言刺激著了……”
路恩尾音上揚“嗯”了一聲:“你什么時候還關注小區流言了?”
周淵冷哼,他確實一向討厭聽風就是雨的八卦:“要不是跟你有關系我才懶得聽,我前兩天去小賣部聽我們樓里幾個阿姨說你爸拎不清挪了三百萬公款給他弟弟,差不多就顛三倒四說這事吧,我趴貨架后邊聽了十分鐘差點給我氣死。”
“都傳到你那了,看來全小區都差不多了。”路恩雙手重新交疊在腹部,神情頗滿足。
“是啊!”周淵一拍大腿,激憤地說:“也不知道誰在哪聽風就是雨,你說傳人家八卦不是吃飽撐的是什么……”
在他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路恩抬手阻止他,干脆的站出來認下“吃飽了撐的”罪名。
“我傳的。”
“啊?”周淵的顱內世界崩裂,“你,你是故意讓別人知道你爸……”
“對,”少年如朝露一樣清澈的眼睛透著快要壓不住的陰狠,手心里的鉚釘越發的扎進深處,“路興國的名聲越爛對我越有用。”
輿論是破開血肉的雙刃劍,但也是避俗趨新最強利器。
周淵似是想起來什么啊了一聲:“借勢。”
路恩微微挑眉。
“可是,鄰居的看法能改變你爸嗎?”周淵覺得街頭巷尾里的家長理短再怎么捅也捅不到路恩他爸面前來,就算捅過去那人的本性它能改嗎。
“改?誰說我是為了改變他?”
路恩嫌惡地扔了手里的鉚釘:“我爸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扎女人堆里攪事是真的有一手。我就是煩他那些彎彎繞,他不想動自己存款,從公司里拿錢扶親弟弟的貧,算好了我媽顧忌夫妻感情不會報警。不想給姐姐妹妹錢就把人推到我媽這來,我媽給錢了走自己的賬戶他沒損失,我媽不給錢他推說家有悍婦落一個好哥哥面子工程。憑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讓他一人占了。”
他不是來改變他的,路恩想救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周淵啪啪啪鼓掌,鼓完連連豎拇指:“好像猜到了一點點,我賭你爸最后輸的褲衩都不剩一條。”
路恩自己倒是沒這么有自信,他歪了下頭沒接話茬。
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生活是熱血漫反派終究會被打倒就好了。
不過就算是熱血漫,也不一定誰是反派吧。像他這種裝著白背地里一肚子黑心眼的,大概也很難做正面角色。
“行你心里有數我就放心了,那我先回家了啊,我妹讓我陪她逛街。”周淵吧嗒了兩下手機,從椅子上起身。
“去吧,你幫我把門帶上。”
“懶狗。”周淵走之前不忘罵他,罵完聽話的把臥室門跟大門關好了。
人一走,屋里空蕩蕩。
路恩翻出手機想放歌,手機息屏前停在新好友的朋友圈,解鎖后還在這。
很干凈,一共就兩條內容。
一條是昨天發的“我回來了”,另一條是分享的歌。
剛好是他喜歡的歌手。
還挺有眼光,路恩順手點了個贊。
從朋友圈退出來剛想問問是誰,老媽的轉賬信息突然彈到最上端,手指冷不丁點進了老媽的對話框。
路恩摁了個語音條過去:給我轉錢干嘛?
心如止水:我剛忘了跟你說明天開完家長會我要去臨市出兩天差,還有周末別帶人家小朝去吃燒烤麻辣燙那些東西,你朝阿姨說了小朝胃不好沾點辣疼的打滾
心如止水:你朝阿姨還說了錢按外邊的市價給你,你不是想買個樂高嘛,這錢隨你自己支配哦
路恩嘆口氣,八字沒一撇的事怎么就被老媽安排的好像要發生一樣。
我今天就要起飛:他又不可能來
我今天就要起飛:你就別操心這些事了好不好,就那位自尊心放在天上的少爺,他拉的下臉來聽我講課?他要能來我把頭擰下來給他踢著玩。
于暖蹙著眉不太高興。
她跟朝菁依是難得彼此看得上眼的姐妹淘,可偏偏生的倆兒子相看兩相厭恨不得把對方掐死。
于暖想盡了辦法,卻把親兒子逼|出了逆反心理。路恩雷打不動的堅持不聽不看不管的“三不原則”。
不聽朝野說什么不看朝野做什么不管朝野做什么都跟自己沒關系。
一路貫徹到現在,頗有點繼續堅持的意思。
心如止水:你是不是跟小朝說不讓他來了
心如止水:提刀jpg
我今天就要起飛:我跟他說得著嗎我連他好友都沒有。
路恩發了個貓貓攤手的表情包,把手機往枕頭底下一塞,拎著睡衣進了浴室。
他就不明白了,老媽怎么看朝野怎么順眼算怎么回事。
他朝野帥嗎?湊合。
他朝野學習好嗎?主科湊合,副科稀碎。
他朝野人品好嗎?好個屁。
路恩脫了衣服倒了一蓋洗衣液一塊扔進洗衣機里,抬眼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左扭一扭右扭一扭,指尖從脖頸上的兩顆小痣劃到胸口,忍不住小聲嘀咕:“沒我帥沒我學習好沒我人品好,也就身高比我高了那么一丟丟……”
拇指稍微遠離食指一點點比量了一下長度,半晌路恩心虛的稍微拉大了一點距離。
“一丟丟而已……我才十八,還能長……”
真要說倆人為什么結的梁子他實在記不清了,一句話總結朝野太欠了,他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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