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明發家里窮，兩個人離婚，也沒什么東西可分的。

        黃明發愛發懶，一個星期總有幾天找借口不去上工，上工也不怎么出力，自然賺不了多少工分。

        他平時還愛喝大酒，家里的那點糧食早就被他掏空了，肚子都吃不飽，哪里還有什么余糧可以分。

        結婚這么些年，他是一個子兒都沒攢出來。

        至于他們住的那兩間破屋，那是黃家的祖產，不知道建了多少年了，到處都漏風漏雨。

        余念要回城，房子分了也用不上，索性就不要了。

        之前寫協議的時候，劉主任還問她：“真不要？怎么說也是筆財產，萬一你以后還回來呢？”

        余念搖搖頭：“劉主任，我真不回來了，這房子我要了也沒用。而且，這房子是黃家的祖產，我分了這個，村里人肯定看不起我。”

        “那倒是，祖產這東西，分了他們得嚼你舌根，”劉主任說，“之前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不過，這樣一來，你這一離婚，不是什么都沒分著？”

        余念苦笑道：“他黃明發有什么可分的呀，只要孩子別跟著他受苦，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倒是她的真心話。

        那些破房子爛瓦片本來就值不了幾個錢，不要也罷。

        孩子才是無價之寶。

        在這個時代，只要能把孩子培養好了，以后肯定能享福。

        劉主任也是有孩子的人，聽她這么說，自然是感動。

        “孩子跟著你，肯定是好的，他黃明發懂什么啊，就會喝大酒，嬌嬌這么大了，也沒見他提一嘴讓嬌嬌去上學，”劉主任說，“就是苦了你了，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孩子，不好過啊。”

        余念抿著嘴唇，淺淺一笑：“不辛苦，自己生的娃兒，怎么著也得好好養大�！�

        她敢跟黃明發離婚，自然是有打算的。

        上輩子想著靠父母，離了婚帶著孩子回娘家，讓父母幫著帶，結果她爸媽嫌她丟臉，連婚都不肯讓她離。

        余念想了幾十年，現在也是想明白了。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靠自己，才能有出路。

        她準備回了城里，先找個臨時工作，把嬌嬌送去上學，等經濟開放了，再做點小生意，把生活支撐起來。

        劉主任知道她性子倔強，看她打定了主意，也沒再勸她，依著余念的想法，把孩子的歸屬寫在了協議上。

        她倆寫協議書的時候，大隊長就在一邊抽旱煙，心里滿是納悶。

        按照大隊長的想法，這孩子的歸屬完全沒必要白紙黑字的寫下來。

        余念現在想著自己帶孩子，萬一以后發現有困難呢？

        要是白紙黑字寫下來了，這兩個娃娃就是實打實的拖油瓶，擺脫不了。

        要是不寫上去，還能狠一把心，把兩個孩子送到鄉下來，自己去過好日子。

        不過，現在看陳蓮鳳和黃明發這么鬧，大隊長算是明白了。

        這倆人，就是那狼心狗肺的貨。

        孩子要是落到了他們手上，不僅沒有好日子過，還會成為他們拿捏余念的武器。

        到時候余念在城里發達了，他們借著孩子的名義要錢，余念能不給？

        所以啊，余念還是直接把孩子帶走的好。

        大隊長想通了其中關竅，看余念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他以前一直覺得，這余念也就是長得漂亮，實際上是繡花枕頭一包草，下地干活遠沒有鄉下姑娘麻利，不知道那些男青年喜歡她什么。

        現在他算是明白了，人家雖然種地不行，可是有腦子啊。

        走一步，看三步，不愧是讀過書的人。

        ——

        離婚協議簽好了，今天的事兒就算是辦完了。

        劉主任瞧了瞧外頭的天色，拉著余念站起來：“趁著現在還早，你去李麗霞那兒把東西拿過來，在我那安頓一下�！�

        余念點點頭：“好，我等會就去�！�

        黃明發一見她要走，登時酒醒了一大半，喊道：“這就走了？事情就這么定了？”

        大隊長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協議書都簽完了，事情可不就定了？余念現在跟你沒關系了，你小子再去騷擾人家，那是流氓罪！要蹲局子的�！�

        “什么流氓罪，余念那是我老婆，正經擺過酒的�！秉S明發還在嚷嚷。

        “跟你這文盲沒法說，”大隊長聽得惱火，“這一上午不是在忙活你們離婚的事嗎，你這手印都按了，還嚷嚷個什么。”

        黃明發直愣愣的看著他們，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昨天氣得夠嗆，余念帶著兩個孩子走了之后，黃明發就去了老李家，跟他喝了一整夜。

        早上過來的時候，腦子還迷糊著，以為余念跟他賭氣呢，大隊長讓他按手印，他就直接按了。

        誰知道，他跟余念這就算離婚了？

        黃明發在鄉下住了一輩子，聽都沒聽過這種事。

        結婚要擺了酒才作數，離婚也得先回了娘家，住上兩三個月，再帶著娘家兄弟打上門來，老丈人把他臭罵一頓，才能作數吧？

        這余念昨天還跟他住一個屋，今天就不是他老婆了，這種事怎么可能。

        黃明發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心里頭一崩潰，就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陳蓮鳳本來還想著怎么搶孩子，一見自己寶貝兒子哭了，頓時就不依了。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掙脫幾個按著她的嬸子，直接撲向了余念：“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兒長這么大都沒哭過！今天我跟你們拼了！”

        余念萬萬沒有想到，陳蓮鳳會在這兒忽然撲過來。

        她想著這里是大隊辦公室，陳蓮鳳再蠻橫，也不敢在這里動粗。

        哪里想得到這人一發起瘋來，什么后果都能不顧。

        陳蓮鳳這么忽然撲過來，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一時竟沒人去拉住她。

        劉主任在坐在她前頭，余念情急之下，直接往前走了一步，把撲過來的陳蓮鳳給擋住了。

        陳蓮鳳來勢洶洶，直接把余念給撲到了沙發上，抬起手就要撓她的臉。

        陳蓮鳳嘴里還叫著：“我弄死你這狐貍精！沒了這張臉，我看你還怎么勾男人！”

        這年頭的沙發都是木頭沙發，底子硬得不得了，猛然這么一撲在上面，背上就被狠狠硌了一道。

        余念沒忍住，痛呼了一聲。

        她這一聲把屋里的人全都驚醒了，一群人七手八腳的沖上來，把陳蓮鳳給拉開了。

        劉主任連忙把余念扶起來，帶著她進了里屋。

        劉主任把門窗都關得死緊，才掀開了余念的衣服，一看她的后背，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余念白皙的背上好大一塊紅痕，帶著點淤青和擦傷，看著就觸目驚心。

        “這老太婆下手太狠了！”

        劉主任一面心疼余念，一面覺得有些后怕。

        要不是余念替她擋了這么一下子，這傷就要落在她身上了。

        她是上了年紀的人，要是被這么一推，倒在那個木頭硬沙發上，說不定骨頭都能斷了。

        劉主任在辦公室里翻找了一陣，把衛生站放在這兒的碘酒找出來，給余念抹上了。

        抹完之后，劉主任擔憂的問：“還疼嗎？”

        “還有點，不過不礙事，”余念說，“我都習慣了�！�

        劉主任聽了這話，愈發覺得陳蓮鳳和黃明發不是東西。

        這么好的姑娘，他們就當跟草芥一樣對待，真叫人生氣。

        以前村里看他們孤兒寡母，還對他們諸多照顧，現在看來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這事兒傳出去，看誰以后還肯跟他們來往。

        ——

        上過藥后，余念跟著劉主任出來，發現大隊辦公室里竟然熱鬧得不得了。

        昨天她跟黃明發要離婚的事，鬧得整個村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現在正好是下工的點，村里人趁著回家吃午飯的功夫，全端著碗過來看熱鬧了。

        剛剛陳蓮鳳那么一通鬧騰，自然也是落在了大家的眼中。

        他們平時只覺得陳蓮鳳愛占點小便宜，嘴巴尖酸刻薄不饒人，現在看了她在大隊辦公室里打人，全都被驚住了。

        余念和劉主任去上藥這會功夫，陳蓮鳳和黃明發又鬧開了。

        余念聽村里人說話，才知道剛剛陳蓮鳳朝她撲過來的時候，沖過來拉陳蓮鳳的人，除了大隊長和那幾個嬸子，竟然還有黃明發。

        黃明發本來是蹲在屋子另一頭的，旁邊還有幾個漢子看著他。

        他是掙脫了那幾個人，才過來拉陳蓮鳳的。

        陳蓮鳳是一心為了兒子好，所以一看見黃明發哭了，才氣急攻心沖過來想打余念。

        沒想到的是，她為了兒子出頭，兒子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婚都離了還向著余念。

        陳蓮鳳一時傻住了，指著黃明發，氣道：“你……你這個不長進的，我替你教訓狐貍精，你竟然還拉我！”

        黃明發以前覺得余念完全被他拿捏住了，才那么肆無忌憚，任由老娘磋磨余念。

        現在發現余念一門心思想著離婚，心里頭根本沒他，頓時著急得不得了。

        就算老娘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他都無動于衷。

        村里人看著這母子倆吵架，忍不住嘖嘖稱奇，在后頭暗自嘀咕起來：“陳婆子跟兒子鬧得這么厲害，怕不是要反目成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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