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瑾萱這病足足養了一個月，直到立冬下了第一場小雪之后，才徹底好了。可奇怪的是，病中還日日來看望的皇帝，等梅瑾萱病好之后，卻再見不到人影。而后宮的大事小情依舊是賢妃在管理。原本貴妃還有協理六宮之職，但現在雖然沒有明面上收回貴妃的權力，可梅瑾萱卻是每天緊閉著承乾宮的大門，什么也不過問。

        大家都說，這是貴妃觸怒了帝王，所以遭到帝王厭棄。也有人說，貴妃本來就是用來制衡皇后和淑妃的棋子，現在皇后和淑妃都死了，棋子自然就無用了。

        不管怎么分析，總而言之就是——貴妃失寵了。

        這下，宮里宮外好多人心思就活泛了起來。

        這天，太傅在早朝中就持本上奏，說陛下后宮空虛子嗣不裕，希望陛下能召秀女入宮，綿延子嗣開枝散葉。

        這時候，國喪才剛過不久。

        后面站著的官員有覺得此事過急的，但看看前面太傅的青衣纁裳，再想想宮里可憐兮兮的那兩個皇子，又默默把話憋了回去。

        皇帝其實也無心應付那些女人。

        雖然他好幾日不去承乾宮了，但大多忙于朝政，偶爾去到后宮也就是看看二皇子和四皇子，再無其他。

        但此時皇帝垂眼看看太傅，又看看他旁邊站著的同樣青衣纁裳繡著九章紋的太保和太尉，最后把目光定在已經銷假回朝的陳尚書身上。

        皇帝略一沉吟，嘆出一口氣：“那就讓戶部著手去辦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別管官大官小，只要家里、旁系、甚至遠房親戚中有適齡女孩的，心下都忍不住琢磨起來。

        而皇帝答應得如此痛快，更讓他們確認了一件事。

        貴妃娘娘，不如往日了！

        選秀女的事緊鑼密鼓地張羅著，天下皆知，后宮又怎么可能聽不到。

        但不管是梅瑾萱，還是剛剛上位的賢妃，或是那些嬪位婕妤美人都每日如常，憂慮可能會有，但驚慌氣憤指天罵地地抱怨還真沒有。

        畢竟除了宮女太監，這后宮人口真的太少了，她們早有心理準備。

        “娘娘膳房已經備好了，今天有娘娘愛吃的清蒸八寶魚，咱們快些回去吧。”

        素雪攙著梅瑾萱在郁芳園里閑逛。雖然披著純白的狐皮披風，帶著紫貂毛的手籠，但冬日的寒風依舊將梅瑾萱白皙的臉龐吹得泛紅。素雪擔心她病剛好又染了風寒，直想讓她趕快回宮。

        但梅瑾萱卻不肯。之前為了搞沈美人，撒謊說她喜歡冬日的郁芳園。反正最近閑來無事，就真的來逛了逛。沒想到，這雪落枯枝，肆意生長的野趣還真入了梅瑾萱的眼，這兩日，日日都來。

        梅瑾萱呼吸著新鮮冰涼的空氣，只覺得多日悶在宮里的郁結都消散了，一時心神開闊。

        “我現在沒有胃口，讓他們溫著吧。就算晚了，味道差些也沒有關系。你知道我，餿的臭的都吃過，哪有那么挑剔。”

        素雪無奈。是，早年是苦過，可很快去了先皇淑妃李氏的昭純宮，日子就好過很多。更別說現在人已經是貴妃了，怎么還“餿的臭的”掛在嘴邊，聽了沒得讓人笑話。

        看著素雪寫著“胡鬧”的眼睛，梅瑾萱難得俏皮一笑。

        “好啦，再逛逛就回去。現在天氣還不算太冷，過兩個月到深冬了，我肯定不再來，老老實實地在爐子旁邊呆著。”

        面對著貴妃娘娘的撒嬌，素雪還能說什么？只能妥協。

        “只能再逛一刻鐘。”

        梅瑾萱得償所愿，臉上笑容更加明媚。她轉身向林子深處走去，此刻她好像融進了這雪后荒園之中。看著死寂一片，雪下卻孕育生機。

        林中小道蜿蜒曲折，前路總是看不真切。梅瑾萱走了十幾步，一個轉彎突然看到這園中竟還有另外一個人。

        那人沒穿披風，只著一套淡粉色的衣裙。上襖和馬面幾乎都是純色的，只有一圈兔毛裝飾，雖然不華貴，但在這白茫茫一片的園子中卻像一朵粉梅，嬌嫩非常。

        而比衣服更打眼的，是穿衣服的人。柳眉顰顰，杏眼含波，皮膚賽雪白三分，透著一股青色。雖不是傾國傾城的艷麗之美，但也是清秀可人，微微透出的病弱之感，更惹人心生憐惜。

        梅瑾萱看到那人，詫異顯露在臉上：“姚婕妤？”

        姚婕妤雙手交疊放于胸前，彎膝低頭：“貴妃娘娘安。”

        “免禮。”

        梅瑾萱走近兩步，上下打量著姚婕妤。不是她沒見識，而是這姚婕妤雖育有一名皇子，但真真是這宮里的隱形人。平時不是白的就是青的，總之什么素凈穿什么，話也不多，也不爭寵，在皇帝面前更是恨不得溶于背景之中。怎么，今天轉性了？

        姚婕妤見梅瑾萱不說話，心里更加忐忑，細聲細語地問：“娘娘，這是在找什么？”

        梅瑾萱收回掃視四周的目光，笑道：“沒什么。”

        心里納悶，也沒見到皇帝的身影啊。

        梅瑾萱看眼前的小美人好像快要發抖了，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好心地開口緩和氣氛。

        “這天寒地凍的，姚婕妤怎么來這園子里了？”

        姚婕妤抬頭看了梅瑾萱一眼，目光又快速移走：“臣妾，那日聽了娘娘夸贊這，這郁芳園，便心生好奇。所以，今日就來看看。今日一見，果然令人眼前一亮。”

        梅瑾萱快被姚婕妤的緊張勁逗笑了。她想著，自己應該不吃人啊。就算往日風評不好，可前兩日自己不還幫了她嗎，怎么就怕成這樣？

        梅瑾萱看著都覺得可憐，心下不忍：“既然喜歡那你好好逛逛吧，本宮也累了，就先回宮了。”

        就把這地方讓給她吧，梅瑾萱如是想。

        “娘娘，等等！”

        姚婕妤突然叫住梅瑾萱，聲音意外得響亮。

        梅瑾萱被嚇了一跳，疑惑回頭。

        察覺到梅瑾萱的目光，姚婕妤眼神又開始飄移。

        “娘娘娘，臣妾是江南人士，自幼看著母親下廚，也習得一二。雖，雖不是什么厲害的手藝，但自認做魚，頗得母親真傳。”

        短短兩句話，姚婕妤說得不累，梅瑾萱聽得都累。

        這婕妤到底什么意思？

        姚婕妤目光越看越低，最后垂到梅瑾萱繡著海水江崖穩的裙腳上。

        “臣妾來之前，就在廚房，燉上了魚羹。不知娘娘可否賞臉，來玉竹閣，一一起用膳。”

        梅瑾萱眉毛挑起。她真沒想到，這姚婕妤頂著寒風，打扮得如此靚麗竟是在等自己。

        梅瑾萱看向素雪，素雪微微皺眉。顯然是不同意。

        但梅瑾萱卻回頭看向姚婕妤說：“好啊，那就叨擾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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