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隨著他平靜且字字清晰地敘述,洛之蘅緩緩睜大眼,目光中流露出震驚和茫然。
愣怔一瞬,飛快反應過來,幾乎是在太子聲音落定的同時連連擺手,義正言辭地否認:“阿兄多慮了。”
“當真是我多慮?”太子反問。
洛之蘅不假思索地鄭重點頭:“嗯!”
她是好奇太子為何會在稱呼一事上和阿爹計較不錯,可卻也從未想過讓太子喚她“姑姑”。
一則她年紀雖比太子小上兩歲,卻不貪圖高輩份;其二便是,她也不想被人往年歲大了叫去。
畢竟她尚是豆蔻之齡,半分也不想被人天天追在身后喊“姑姑”。
見她神情篤定,不似作偽,太子輕扯了下嘴角,移開視線。
這之后,洛之蘅一言未發,沉默得緊。
她覷了眼太子的側顏,心中難免生出些許心虛。
太子在見到阿爹的第一時間便出其不意地哄著他自降輩份,接話之流暢,分毫不見生疏。
她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那般水到渠成的對話,定然不是臨時起意能夠做到的。
不是臨時起意,就說明太子是早有預謀。
也即是說,還未到南境王府的時候,他便已經將自己這位“故交”考慮在內。
她和阿爹皆不明白,為何太子要多此一舉那般行事。
如今知道了,倒還不如不知道。
起碼一無所知的她,在面對太子的時候不會心虛。
倘若易身處之,她心心念念著曾經舊友,想要再敘往日情誼,卻發現對方將自己忘得一干二凈時,心中定然不平。
太子雖朝她擺了回臉色,可當晚便鄭重道了歉,如今又和顏悅色地對著她,還頗為細心地提前給她準備了更換的面紗,足以見涵養極高。
總歸她是做不到如斯境地。
心虛只持續了片刻,洛之蘅便暗暗自我開解:
畢竟那時她是將將出生的嬰孩兒,記不清故人也算情有可原。
這般想著,濃厚的心虛總算消散不少。
另一邊。
王掌柜終于抽身,將太子叫到后面量身。
店中的各式花樣新奇生動,洛之蘅邊等邊不時觀賞,也不覺無聊。
時間緩緩流逝。
悅衣坊的客人換了幾撥,太子終于和王掌柜敲定制衣的章程,離開悅衣坊。
洛之蘅緊隨其后,問道:“阿兄,現在去玉翠莊?”
“嗯。”太子微微點頭,隨口道,“你帶路。”
洛之蘅快走兩步,努力跟上他的步伐。氣息稍定后,指著一個方向道:“那便是玉翠莊。”
太子循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極目遠眺,終于越過擁擠的人群瞧見玉翠莊的匾額。
正在長街的盡頭處。
悅衣坊也在街盡頭,從這里走到玉翠莊,要徒步走過整條街。
是段不短的距離。
身側女子的輕喘不時傳進耳中。
太子不動聲色低眸掃了眼,洛之蘅未被面上遮住的肌膚隱隱泛紅,潔凈的額頭上蒙上層細密的薄汗,喘|息聲略有些急促,肉眼可見地疲倦下來,卻依然強撐著精神跟上他的步伐。
他們出府晚,錦繡閣和悅衣坊逛下來,已經有了些時辰。
眼下及近正午,日頭高懸,孜孜不倦地散著熱氣。身側的行人三兩成群,相約著去飯莊用膳。
洛之蘅捏著絹帕拭去額上的薄汗,輕輕吁出濁氣。
她已經太久沒有走過這般長的路。
常年在王府閉門不出,每年前往云間寺為母親祈福時,皆有府衛解送。抵達云間寺后也只是在廂房一帶徘徊,這幅身軀閑散得太久,往日不覺,今日方知虛弱。
洛之蘅暗暗嘆氣。
太子腳步一頓,忽然出聲:“我累了。”
洛之蘅跟著停住腳步,試探著問:“……阿兄是想要去酒樓歇歇腳,還是回府?”
“回府。”太子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朝著馬車的方向率先走去。
這一提議正中洛之蘅的下懷,她心頭雀躍,連帶著腳步也輕快了些許。停頓片刻,又有些遲疑地問:“那玉翠莊……?”
太子懶散道:“明日再來。”
洛之蘅心頭的最后一絲擔憂也都消散殆盡,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就依阿兄所言。”
洛南先行離開駛出馬車。
回程的路和來時一樣沉默。
太子又是一進入車廂便閉上了眼睛。
洛之蘅體力差,半晌才調勻氣息。
她抬眸望向正對面的太子,雙眸緊閉,氣息均勻,面色如常,不見分毫倦色。
沒來由的,她生出些許狐疑:
——怎么率先喊累的人,瞧著比她還要輕松?
這份疑惑很快就被席卷而來的疲憊取代。
馬車走走停停,洛之蘅倦意上浮,不自覺地耷拉下腦袋,靠著平夏的肩頭緩緩入睡。
她睡得極沉,罕見地失了警惕。
等到馬車在南境王府門前停穩,洛之蘅才被平夏輕輕喚醒。
平夏:“郡主,到府了。”
洛之蘅眼角還沁著一抹水霧,將將醒轉的緣故,看上去有些懵懵懂懂。
半晌,思緒才遲遲回籠。
洛之蘅掃視一圈:“阿兄呢?”
“崔公子想必已經入府了。”平夏回道。
洛之蘅微抿了下唇,由半雪扶著走下杌凳。
站穩,抬眼。
正看到太子站在府門口和管家說話,雖沒朝她這里看,卻在她走近的剎那,輕描淡寫地道:“管家說膳房還要些時候才能備好午膳。”
“……好。”洛之蘅后知后覺地應了聲,善解人意地道,“那阿兄先回去歇著。等擺好膳,我再吩咐人去請你。”
太子眉目舒展,聲調平穩地“嗯”了聲。
兩人并肩進入王府,同行了一小段路,在岔路口作別。
太子帶著冬凌回了院落。
興許是早得了管家吩咐,屋中正擺放著將將換上的茶水。尚還有些溫熱,是能入口、卻又不會覺得冰涼的溫度。
他雖體力好,可頂著驕陽逛了小半天,到底覺得口干。也沒等冬凌動手,自己倒了杯水兀自啜飲起來。
冬凌落后一步進來,轉身關上門,繼而長吁短嘆地看著太子。
太子眼也不抬,淡淡問:“想說什么。”
冬凌小心翼翼地覷了眼他的神情,確認他心情舒暢,才壯著膽子嘆道:“屬下以為,殿下在哄人這門學問上,著實欠缺得緊。”
太子自顧自喝茶,沒接腔。
冬凌也不氣餒,掰著手指一一細數:“您特意給小郡主準備面紗在先,又出手相助在后,分明是一大善舉,可您卻偏偏在小郡主最為感激您的時候說她笨手笨腳,一句話毀了您先前關心小郡主的所有舉動。”
頓了頓,嚴謹道,“——當然,您說這話的時候并不知道小郡主就在身后……”
太子打斷他的長篇大論,不咸不淡地道:“孤說得有錯?”
冬凌:“……”
自然是沒錯的,但——
“哄女孩兒的事哪有對錯與否?”冬凌由衷感嘆。
太子輕嗤一聲,似是分外不屑。
冬凌識趣地換了話題,再接再厲地道:“還有臨時打道回府一事,殿下自幼修習武藝,身手高強。區區一道街的路程,何至于言累?分明就是瞧小郡主累了,您才改了注意。如此善解人意的舉動,你作何不直接和小郡主明說,反而要這般迂回?”
冬凌由衷不解,殷切地望著太子,等待他的解惑。
誰料太子只輕飄飄地吐出三個字:“孤樂意。”
“……”冬凌微窒,半晌,慢吞吞道,“……您素來可不是這等做好事不留名的風格。”
“因人而異,不行?”太子尾音輕挑,理直氣壯地反問。
冬凌:“……當然行。不過——”
太子沒有給他“不過”的機會,抬抬眼,先一步開口:“況且,誰同你說孤做這些是為了哄她?”
“那您是為了什么?”冬凌下意識問。
太子順口就要回答“孤忍不了她犯傻”,話到嘴邊,又覺得這話說出來不妥,于是沉默著望向冬凌。
冬凌意會:這不能問。
于是他輕嘆一聲,嘀咕道:“屬下伺候您這么長時間,可沒見您對誰這般上心過。”
“嗯。”太子理所當然地道,“你現在見到了。”
冬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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