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話來的實在突兀。

        很明顯是說給他聽的。

        相當低端的手段。

        只不可否認的是，手段雖低端，但是確實好用。

        與他們所想的不同。

        南又星其實是知道裴世霄這個初戀的。

        男人內心深處大抵都有這么一個人在。

        縈繞在心頭，出現在夢里，時時揮散不去。

        裴世霄也有過這么個人。

        南又星和裴世霄是在a大校慶上認識的。

        當時，裴世霄作為a大優秀校友發言。

        南又星站在臺下，他仰著臉，看向臺上侃侃而談的男人。望著他那張熟悉的臉，仿佛整個人都癡了。

        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南又星一直等在后臺出口。見著裴世霄出來，也不管他身邊圍著的人就沖了上去，問對方要聯系方式。

        那時候真是見了鬼了，一見到裴世霄那張臉，他就跟被下了蠱似的，想也不想就沖上去了。

        這些年來，他早被磨得性子溫吞，好久不曾臉皮這么厚了。

        裴世霄那時的目光帶著些許諱莫如深，將他從頭打量到尾，也沒說話，只在他上衣口袋里塞了一張名片，爾后揚長而去。

        當時的南又星還不知道裴世霄那目光是什么意思。

        后來對方的一系列行為才讓他反應過來，裴世霄應該是把他當成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拿“助學金”的學生了。

        畢竟南又星的長相顯小。

        按正常人讀大學的年紀，他算是畢業好幾年了，只看著還像個大學生似的。

        很快南又星就照著名片上的聯系方式打了電話，裴世霄就約他見了個面。

        “我有喜歡的人。”

        甫一見面，裴世霄就開門見山地拒絕了。

        南又星本是緊張得捏起雙手，此時聽見對方的宣判，頓時難過得垂下了頭。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打擾了……”他眼眶都紅了，不禁語無倫次起來。

        他抬起手背擦過眼睛。

        南又星的皮膚生得白又薄，用了些力氣，眼尾頓時被擦出一道胭脂般的紅痕。

        裴世霄見著他眼尾那道紅，心里莫名有些癢癢的，像有羽毛飄落，輕輕撓過他心口似的。

        南又星無疑是長得極好看的。

        他皮膚奶白奶白的，像是玉石砌成、白雪堆成似的，睫毛生得又長又卷，貓兒似的眼睛，垂著眼時像是翩躚的蝶翼。

        他瞳孔顏色較一般人更深，眸似點漆，卻并不顯得無神。在望向人時，那眼睛里邊霎時流淌下泠泠月光，如漆黑夜空被驟然點亮。

        他個頭不矮，目測有一米八左右，一雙腿修長筆直，包裹在緊身牛仔褲里，骨肉勻亭，大小腿的比例好得像是拿尺子量出來的。

        這雙腿實在是勾人。

        饒有興致地欣賞夠了美人垂淚的姿態，裴世霄這才慢悠悠地挑眉，語氣輕挑。

        “所以不要和我談什么愛情，只當個情人倒是可以的，以后分手的時候別太糾纏。你愿意的話，我們就相處看看。”

        這話說得實在是紆尊降貴，高高在上的。

        南又星卻是喜不自禁。

        他抬起那雙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專注地凝視著裴世霄，像怎么也看不夠似的。

        他雙眸亮得驚人，像是冰涼的月色，閃耀的銀河，令人不由得心悸。

        “我愿意。”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后來南又星就知道了，裴世霄說的有喜歡的人，那人應該就是他的初戀。

        而且裴世霄應該是到現在還愛著這初戀的。

        南又星默默準備離開，兩人接下來的話卻讓他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我聽說，裴總的初戀好像要回國了。”

        “那現在這個假的……”

        “裴總會想辦法打發掉吧，畢竟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真不了。”

        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真不了嗎……

        這句話猶如一劑強針扎進了他的心底，南又星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

        垂在褲縫的手輕輕攥起，他用大拇指撥了撥食指的指甲蓋。

        只是……

        有時候就算知道是假的，即使只是片刻的假象，能夠蒙蔽自己也是好的。

        如果，裴世霄的初戀真要回來的話，或許他留不了多久了。

        想到裴世霄那雙眼睛，他心里覺得有些可惜。

        南又星不發一言，很快離開了露臺。

        見他離開，躲在露臺的兩人隨即也轉了出來。

        是兩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女孩，兩人是沈聽眠在國內的好友。

        南又星的名字她們早就聽過，只從來沒見過人。

        這次看著南又星被裴世霄帶進了宴會。

        見了真人之后，她們互相對視一眼，彼此都感覺到了些許危機感，趕緊電聯了沈聽眠。

        “眠眠，裴世霄帶了個人來！”

        “眠眠，你說有沒有可能，裴世霄是因為想氣你，才故意帶了個人來你家宴會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開口：“我……我不知道。”

        “一定是這樣的！”女孩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所以眠眠，你趕緊回來和裴世霄把誤會解釋清楚啊，不然讓這種人趁虛而入了怎么辦。”

        沈聽眠也有些委屈：“他那樣唯吾獨尊的人，根本就不肯聽我解釋。”

        “眠眠，你都沒解釋過就說這樣的話，你不試試的話，裴世霄可真就被人搶走了啊！”

        另一個女生性子更活潑些，直接搶過了手機。

        “這樣吧眠眠，咱們倆先幫你試探試探他，但是你真的不能再拖了。我跟你說啊，這個長得確實好，而且裴世霄都帶他來你家宴會了。你要是再拖著不回國，你的位置可真要被人給搶了啊！”

        “……再說吧。”

        沈聽眠抿了抿唇，望著掛斷的電話，一時間愣在原地。

        之前也不是沒聽說過裴世霄身邊有人的。

        可是，在裴世霄高中最難過的時候，自己才是陪在他身邊的人。

        有過那樣的過去，裴世霄是不會輕易就忘記他的。

        沈聽眠本是如此自信的。

        但不知道怎么的，聽到她們說裴世霄帶著這個人來他家宴會時，沈聽眠難免地有些動搖了起來。

        見著沈聽眠語焉不詳的，兩好友先起了心思，便和姚渝幾個商量好，由他們先灌南又星幾杯。

        而她們則是提前就來露臺這邊等著，讓他知道自己是搶了別人的東西，永遠也替代不了別人的位置，好知難而退。

        “哼！搶眠眠的男人，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我呸！”

        “不過他長得確實不錯。”

        “你站哪邊的啊你？！”

        “我當然站眠眠這邊了……對了，剛剛電話里眠眠到底說沒說他要不要回國啊？”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看這次他還真有點想回來的意思。”

        “眠眠也真是的，當時高中的時候他之所以出國，明明就是為了裴世霄著想的。他自己不說就算了，還不讓我們說，就任由人家誤會他。現在裴世霄身邊多了這么個狐貍精，真是白白便宜了別人！”

        “你還不知道眠眠嗎？他就是太倔了，還說什么要在國外繼續讀博士，我剛剛就勸他趕緊回國。他都走了快九年了，我看裴世霄還算是個癡情的，之前那幾個，還有現在這個都長得像他。

        不過，他再不回來啊，這黃花菜都要涼了，還是得趕緊勸著他點。”

        南又星回到宴會上，本意是想和裴世霄說一聲自己先回去的。

        畢竟他本來也不想來，更何況他新書還沒寫完呢。

        可宴會廳很大，來往人眾多，還有不少在觥籌交錯間寒暄的。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光影晃動，這些人面部輪廓混亂成一團，一時間南又星也看不出誰是誰。

        胃部忽地抽動了一下，南又星微蹙起眉尖，手握成拳，抵了下胃的位置。

        他今天靈感不錯，在家寫了一天書，直接忘了吃飯，一整天都沒吃什么東西，剛剛又空腹喝了幾杯酒。

        更何況他平日里都不怎么喝酒的，這會兒只覺得胃燒灼得難受。

        早知道，剛剛就該在露臺邊吃邊聽他們倆聊八卦的。

        畢竟聊的也是他的事，聽聽也無妨。

        宴會自然也安排了小食區。只是這種場合上，所有人都是鉚足了勁要拓寬人脈圈認識更多人的，少有專程坐在小食區吃東西的。

        南又星想著一時半會也找不到裴世霄，干脆自己就先坐到小食區去了。

        -

        裴家是老牌貴族之一，與林、余、戚家在s省內都是赫赫有名的省前十強企業。

        裴世霄作為本家嫡系一支，名下已經有好幾家公司，再加上他自己夠優秀，只要未來他不出什么幺蛾子，極有可能就是裴家未來的繼承人，向來是被眾人巴結的對象。

        他眼光極毒辣，對裴家的親疏關系一清二楚，早知道哪些人需要結交，哪些人不理會也沒問題。

        交際過一圈后，裴世霄一轉頭就看見了小食區坐著的南又星。

        南又星一身銀灰色西裝，比起平時總是衛衣衛褲的不止上了一個檔次，簡直就像個貴族家的小少爺似的。

        周圍人皆迎來送往，碌碌庸庸，只他一人像攏了光，毫不在意周圍，獨自坐在小食區的長條沙發上，悠悠閑閑地吃著東西，仿佛身邊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吃東西的樣子很文雅，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禮儀良好——

        說來也奇怪，雖然兩人同住別墅已經有一年時間了，裴世霄卻還從沒認真看過南又星吃東西的樣子。

        現在看起來，南又星并不像調查出來的那樣家境貧窮，好像真是個家境優渥出身的貴公子似的。

        一時間，裴世霄有些怔怔出神。

        南又星吃得十分認真。

        小食區準備的都是各種小點心，他吃得小心，很注意不讓點心的碎屑落在自己身上。

        小口小口的，像捧著食物進食的倉鼠。食物就像他的全部，專注異常。

        仿佛這邊華光異彩、衣香鬢影的一切都和他無關，他活在一個孤獨自我的世界里，這讓他看著格外顯眼。

        莫名的，裴世霄心下一動。

        不知不覺的，腳尖已經朝向了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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