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裴世霄走到近前，一個男人在南又星身邊坐下了。

        這人裴世霄也認識，是戚家的那個混不吝，戚家老太爺二兒子的幺子，戚少英。

        戚家老太爺是自己白手起家的，也虧得眼光毒辣，抓住了商機，靠著倒賣發家。

        后來戚老太爺膝下兩個兒子，大兒子繼承了家業，成了現在戚家的掌舵人，小兒子也優秀，幫著處理家業。

        只不過，俗話說，抱孫不抱子，寵孫不寵子，就算精明如戚老太爺也逃不過這定律。

        更何況，他這二兒子的幺子長得好看，最像老太爺故去的發妻，因此被老太爺自己寵得沒邊，養成了為所欲為的性格。

        戚家二兒子倒是想管教，但老太爺年紀大了，就想著享受天倫之樂。

        金孫嘴甜，老太爺被哄了幾句就眉開眼笑，反而責怪起自己的兒子來。

        因此戚家就出了這么個誰也管不了的混不吝。

        裴世霄有些驚訝。

        這種宴會戚少英竟會來參加，以往這混不吝向來看不上這種宴會，畢竟他也不需要攢什么人脈。

        戚家大名鼎鼎的混不吝大剌剌地在他的金絲雀身邊坐下了，還自以為風流地端起了酒杯，朝南又星油膩地勾唇一笑。

        他的金絲雀人軟綿綿的，這時候還不知道該怎么不知所措呢。

        難道這混不吝不知道這是他的人么！

        裴世霄微蹙了眉尖，抬腿朝那邊走了過去。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對著他向來軟綿綿又溫柔可人的南又星，對著戚少英卻絲毫不見不知所措的慌張模樣。

        只見南又星坐得筆直，杯子都沒挨一下手，壓根沒和人碰杯的意思。

        他眼眸極黑，像披著碎瓊亂玉，冷得扎手。

        他面無表情地同戚少英說了一句話，之后就轉開了頭，看都不看戚少英一眼。

        倒不是他想象中的不知所措小綿羊。

        裴世霄挑了挑眉。

        他還從沒見過南又星的這一面。

        正想著呢，南又星這一轉頭，就正好看見他了。

        剛剛南又星還一副冷漠的表情，在見著他的時候，那雙純黑得恍若毫無感情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是漆黑夜空里驟然劃過的流星，讓這一方漆黑的夜色幕布頓時裝點上了湛湛光輝。

        像是雪白宣紙上潑墨做山水、揮毫成花鳥，霎時鮮活，不笑也動人。

        與方才的漠然截然不同。

        南又星站了起來，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直至站在他面前，昂頭看他，目光專注，只望著他一人。

        萬千星河在他眸中被點亮。

        仿佛這世界熙熙攘攘、人來人往，璀璨光影在他眸里如流水般逝去無痕，卻只有一個裴世霄，被他看在了眼里。

        裴世霄余光看見身后戚少英驚訝歆羨的目光。

        他也是個男人，當然覺著受用。

        “我可以先回去嗎？”

        南又星下頜抬起，眸光期盼地看向裴世霄。

        宴會燈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像個靜謐燃燒的光球，猶如攏了個太陽。

        并沒有察覺到裴世霄的驚艷目光，南又星心里只念著自己的新文，想快點回去。

        剛剛他只是坐在那吃點東西，思考新文接下去該怎樣情節發展，身邊忽然就坐了個不認識的家伙，還非要和他喝酒，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砰砰、砰砰”地心跳極速加快，數朵煙花在裴世霄的腦內炸開，血液以難以想象的速度，飛快地從他全身匯聚到心臟。

        裴世霄甚至能感覺到自己指尖脈搏跳動的聲音，像心臟要沖破桎梏，從他的指尖，他的嗓子眼，他的頭頂爆炸成一朵星云。

        是從未有過的沖擊感。

        “等我一會兒，很快。”再開口時，裴世霄的聲音不知怎么的竟啞了。

        說是很快，果然很快。

        南又星見裴世霄走向剛剛坐在他旁邊那個莫名其妙的人面前，就這么站著，居高臨下地和人說了幾句話，不過十秒，轉身就走。

        一開始那人還愣著，少刻氣急敗壞地起身要追過來，但這些在南又星眼里只成了模糊的剪影。

        在那人追過來之前，裴世霄已經攬著南又星的肩膀走出了宴會廳。

        南又星沒有回頭。

        裴世霄余光掃了戚少英一眼，傲慢地收回視線，微微翹起了嘴角。

        -

        直到坐上回去的車，兩人并排坐在后座，南又星看了好幾眼裴世霄的側臉，抿嘴壓抑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好奇：“阿世，你和他說了什么？”

        難得見到南又星還有好奇的時候，裴世霄莫名心情很好，突然想逗逗他。

        裴世霄沖他勾了勾食指：“你想知道？”

        南又星乖乖點了點頭，湊了過去。

        裴世霄頓時心情大好，猛地抓住南又星的脖子，薅了一把他的頭發。

        “不告訴你。”

        南又星突然被揉了頭發，一時有些震驚，眼睛瞪得溜圓。

        他生了一頭微卷的黑發，密而蓬松，卻并不堅硬，摸上去軟軟的，像羊毛，手感很好。

        “小羊羔。”

        也像貓。

        只在他面前乖順的樣子，他很喜歡。

        裴世霄又湊過去靠到南又星的身上，只是這次他沒有把人當成膝枕，手不老實地直往人衣擺下方探。

        南又星被嚇了一跳。

        他做賊似地看了幾眼車前座，慌亂地握住裴世霄的手，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

        “別……別在這里……等回去再……”

        裴世霄有些遺憾，一臉無辜：“我什么也不干，就摸摸。”

        南又星回視他的目光充斥著全然的不信。

        他咬著嘴唇強忍著，怕自己發出聲音。

        南又星的唇色一向淡得有些蒼白，此時被他咬得內側窄窄的一線嫣紅，格外勾人。

        他白皙透亮的臉上浮出一層薄紅，仍忍著不說話，只一雙眼睛漾著水光，巴巴地瞧著人，流露出一絲哀求來。

        一邊說不要，還敢一邊勾引人。

        裴世霄停下手，從他的衣服里撤了出來，最終不舍地揪了下他的臉。

        見南又星的唇被他剛剛弄得有了些許血色，裴世霄滿意地笑了笑，壓低的聲音暗潮洶涌。

        “好，等回去。”

        果然等來了一夜荒唐。

        不知是不是因著晚宴上喝了些酒，裴世霄興奮得很，興致比平時還要高。

        他沒收斂力道，南又星沒忍住就哭了。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漾起水光，一眨眼，一滴晶瑩剔透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那淚珠順著他面龐滾落，緩緩滑到痣的位置。

        裴世霄心下一動，食指抬起輕輕拭去他的眼淚。

        指尖落在南又星那顆痣上，他沒忍住，指尖在那顆痣上擦了擦。

        眼淚可以擦掉，那顆痣卻像一顆永恒的眼淚似的，留在了南又星的眼瞼下。

        南又星肌膚白又薄，裴世霄也沒用多大的力氣，那痣周圍的肌膚就泛起了微紅，像顆朱砂痣。

        看著格外可口。

        裴世霄茶棕色的眼睛逐漸暗了下去。

        南又星本來晚上就只吃了一些小點心，幾次下來身體實在是吃不消，這會兒還餓了。

        只身體疲累的很，本來是想直接睡過去的，但是肚子餓得他眼前發黑，實在是睡不著。

        沒辦法，南又星只得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幽魂似的飄到樓下廚房找東西吃。

        他自問自己翻東西的聲音不是很大，但是煮面時忽然就聽到身后起了些許響動。

        回頭一看，裴世霄也起來了。

        “吵到你了嗎？”南又星微微蹙眉，一臉關心。

        大概是因為今天格外愉快的原因，裴世霄沒厭煩他這與平時一樣小心翼翼的眼神，反而笑了下：“被香醒的。”

        “你餓了？”南又星第一時間就把手邊的面推到他面前，“那你先吃，我再煮一碗。”

        裴世霄沒有拒絕，端過碗先吃了起來。

        南又星又煮好一碗后，在他旁邊坐下。

        在吃了兩口后，裴世霄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他忽然想起來。

        明明平時的飯菜都是徐嬸做的，但是總有兩道菜讓他覺著和徐嬸往常的手藝有所不同。

        只是他察覺到了，卻也沒有刻意去問過。

        他不是傻子，這會兒自然吃出了之前那兩道感覺不同的菜是誰的手藝。

        “你飯……做的不錯。”斟酌了下，裴世霄并沒有提及這個話題，語焉不詳地夸了他一句。

        “其實以前也是不會的。”南又星低聲應答。

        不知怎么的，這話聽著卻仿佛有點落寞。

        裴世霄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

        南又星捏著筷子的指節微微蜷縮著，纖長的睫毛低低地垂著，辨不清眸里的神色，只熱氣從面碗里升騰而起，白霧似的漂浮在他眼前。

        他眨了一下眼睛，那霧氣便變成了水珠，掛在他睫毛上，要落不落的。

        小時候，家里幾乎沒有人管他，餓了就隨便丟他一碗泡面。

        那時候他家里人養孩子的標準，只要不死掉就行。

        長大以后，對于吃的，他也向來不在意，有一口吃一口，有什么吃什么。

        大概是因為這么過習慣了，一直也沒想過要變化。

        直到有在意他吃什么的人出現，告訴他，每一餐飯都尤其重要，要好好照顧身體健康才行。

        “南又星。”

        冷而平的聲音喚回了南又星的思緒。

        他像是終于回神似的抬起頭來，只見裴世霄目光冷淡地打量著他，語氣不悅。

        “你在發什么呆。”

        “……沒有。好吃嗎？”

        南又星輕輕地搖了搖頭，目光亮晶晶地望著他，語氣也活潑了些，整個人都變得閃閃發光。

        “我是不是做飯越來越好吃了？”

        裴世霄看他一副小狗求夸獎的表情，想到他之前就一直偷偷做飯給自己吃，剛剛還有些不愉的心情頓時就消散了。

        只他到底不愿意直白說好吃，反而矜貴地撇開眼，語氣平直：“也就，還可以吧。”

        “那你是沒吃過我以前做的。”南又星低頭用筷子戳了戳面條，語氣低了下去：“那時候我做的東西，可是自己都吃不下去的。”

        “特別難吃。”

        “不過，后來就做得很好了。”

        “好到終于能做給你吃了。”

        最后一句話南又星說得很輕，像拂過柳葉尖的微風，消散得極快。

        他目光灼灼地凝視著裴世霄，燈光流水般灑下來，像一小個橘色的太陽，烙印在那黑色的瞳孔里。

        他那莫名認真的表情映在裴世霄的視網膜上，仿佛還在燃燒，帶著發燙的熱度。

        裴世霄的心忽的漏跳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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