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途。
  離開玄影閣后，阿貍帶著洛汐月去往了南疆。
  天寒風(fēng)冰，他反身站在洛汐月身前，以護盾遮擋著寒風(fēng)，見洛汐月腫著臉興奮又期待的模樣，有些忍俊不禁，笑問：“阿月似乎很期待跟哥哥一起共度佳節(jié)？”
  “是啊！”洛汐月激動得眸光燦爛，“我見過天都城的若陽節(jié)，美食飄香，煙花繽紛，人來車往，燈火輝煌，可熱鬧了。我猜虞城的終盛節(jié)也一定一樣熱鬧！”
  “阿月以前沒有度過節(jié)嗎？”阿貍問。
  “我失憶了，記不得從前的事了。”洛汐月坦言，“姨娘說我是個孤兒，自小生活在一個孤島。十五年前小島被淹，我被她所救，才到了北際生活，之后就一直住在輕風(fēng)崖。姨娘平時難得允許我外出，還只限隨她去采集靈草仙株。所以西陵的若陽節(jié)是我有記憶以來遇到的第一個節(jié)日。”
  洛汐月說著，心中漸生傷感，但凡節(jié)日就該是與家人團聚共同歡慶的日子。可是她只是個孤兒，別說過節(jié)，就連自己的雙親是誰現(xiàn)在何處都不知曉。
  好在從軒轅律羽口中得知雙親依然在世，她才稍有安慰。
  可是想到曾經(jīng)給過自己溫暖卻又絕情離去的軒轅律羽，她的心又從傷感漸變?yōu)榱顺良拧?br />  阿貍察覺到洛汐月心緒低落，急忙撫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阿月不是孤兒，你還有哥哥我，往后的節(jié)日，都有哥哥陪你過！”
  “阿貍哥哥，謝謝你。”洛汐月望著阿貍，眼眶泛起了微紅。
  阿貍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心疼地輕哄：“傻妹妹，與哥哥客氣什么，不許哭，乖！”
  “嗯。”洛汐月舒展淚笑……
  *
  桑洲。
  由北往南路途遙遠，此時正值寒冬，夜間趕路風(fēng)如寒刀，而距離終盛節(jié)還有些時日，阿貍決定在橙意客棧住宿一晚。
  客棧中，掌柜老兒遠遠就瞧見了一頭銀發(fā)的阿貍。
  阿貍上次來到客棧時，那殺氣騰騰的模樣掌柜老兒至今記憶猶新，也知阿貍脾氣雖然兇戾，但是出手極其闊綽，上次只是小小一坐，卻留下了一錠金子才離開。
  但是掌柜老兒實誠，雖然收下了金錠卻心中有愧，一直想著哪日等這白發(fā)公子再來，一定要好好招待。
  今日終于盼到了阿貍再登門，掌柜老兒雖然懼怕，卻還是壯起了膽子相迎，“貴客來店，快請進，小店今日客房充足，公子可以隨意挑選。”
  阿貍搖著骨扇走入了客棧，洛汐月緊跟在他身后。
  洛汐月看出掌柜老兒是在強裝笑顏，因為他雖畢恭畢敬招待著，但是說話的聲音卻在顫抖，兩手更是在打著顫。
  掌柜的年歲已大，身材又特別干瘦，與高大貴氣的阿貍站在一起顯得尤其弱小可憐。
  洛汐月伸手拉了拉阿貍的衣擺，輕聲問他：“阿貍哥哥，你這次能不能不要再嚇掌柜老伯了？”
  “妹妹都開口了，哥哥怎能不從？”阿貍笑著答允，揚起骨扇指著二樓最東的兩間客房道：“那我們今日就住那兩間客房吧。”
  掌柜老兒順勢望向二樓，臉上突然抽搐了一下，撲通一下跪倒在了阿貍面前，“公子饒命，小老兒糊涂了，忘了最東那間已有客人入住，不該口出狂言讓公子隨意挑選，公子可否重新挑選一間？”
  洛汐月攙扶著掌柜老兒，安慰：“掌柜老伯不用急，我們再選一間便是了，你快起來吧。”
  雖有洛汐月攙扶，掌柜老兒卻不肯起身，他懼怕地望著阿貍，顫抖地喊著“公子饒命”。
  阿貍一臉無辜地望著洛汐月，表示自己并沒有嚇掌柜老兒，隨后撫著扇子對掌柜老兒道：“好了，起來吧，我們隨便選兩間無人入住的就行。”
  “謝公子！謝公子！”掌柜老兒重重磕了一個頭，這才踉蹌著起了身。
  “時日還早，兩位不如先去泡個澡吧。我們浴堂后方有兩處天成的溫泉，活水細流，清澈透凈，泡一泡舒適至極。我去后廚讓老婆子給你們準備飯菜，等你們泡完了澡回來正好開吃。”掌柜老兒道。
  “這天寒地凍的，那便去泡一泡吧。阿月，我們走。”阿貍拉起洛汐月往側(cè)門走去。
  兩人穿過一條幽靜的走廊，遠遠地感受到了一陣暖暖的熱氣，伴隨著細細的水流之聲，極其舒適。
  他們加快腳步，很快來到了一處山石環(huán)繞的溫暖之地，高大的山石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將兩處溫泉分別包裹在了其中。
  而氤氳繚繞的熱氣彌漫在整個山間，宛如輕紗幕布。
  “阿貍哥哥，掌柜老伯沒有說哪邊是男哪邊是女呢。”洛汐月望著兩條岔開的小道有些犯愁。
  “他既沒開口，那這里一定有標記。”阿貍揚起骨扇對著朦朧水汽重扇了幾下。
  水霧驟閃，一塊木牌赫然出現(xiàn)。
  木牌立在兩條小道中間，綁在一根木棍之上，左邊刻著男，右邊刻著女。
  “朦朧迷茫，犯愁前路誰左誰右，無人點撥。骨扇一揚，木牌指點兄妹迷津，豁然開朗。走吧，現(xiàn)在可以泡澡去了！”阿貍揚著嘴笑。

  “阿貍哥哥真是才華橫溢，這都能作詩。”洛汐月笑著打趣，與阿貍分別向著兩條小道走去。
  兩人剛離開，木棍旁一個小小的洞穴中便跑出了一只吱吱獸。
  它理了理嘴邊的胡須，豎起身子在木棍上蹭起了癢癢。
  隨著吱吱獸不停挪動身子，木棍也慢慢轉(zhuǎn)起圈來。原本指著男左女右的木牌漸漸轉(zhuǎn)了向，因為木牌背后同樣刻著男與女，所以現(xiàn)在的指向便成了男右女左……
  *
  洛汐月來到溫泉，眼前盡是騰天的水霧什么都看不真切，她脫下衣衫放在了泉邊的巖石，小心翼翼地下到了泉水中。
  她靠著泉邊一塊圓石坐下了身，泉水剛好漫至她的肩膀。
  溫暖的泉水驅(qū)逐著身體各處的寒冷，連著身體的疲憊與心中的傷感也消散而去。
  “阿月，有事就喊哥哥。”阿貍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好。”洛汐月欣然笑著，想著阿貍真是個愛操心的好哥哥，自己與他雖沒有血緣親情，卻能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作為兄長的愛意，覺得他比這溫泉還要暖上幾分。
  這時，溫泉另一角傳來了一陣微小的水花聲，洛汐月向著發(fā)出聲音的方向望去，可眼前霧氣繚繞，什么都看不清。
  因為溫泉活水流動，一直都有著潺潺的水聲，她便沒有多想。
  另一池，阿貍靜坐，泉水剛至他的胸下，露出了他挺實修長的肌骨。
  他身材高大魁梧，皮膚卻白皙得好似女子。
  阿貍閉眼養(yǎng)著神，忽然提高著聲音問：“妹妹可有喜歡的人了？”
  洛汐月聽聞一愣，心中舒愜消散，眉頭不自覺擰成了一團，語氣落落地回：“阿貍哥哥，我與夜哥哥定親了。”
  “你好似不喜歡瀾離夜？”阿貍覺察出洛汐月的失意，“阿月若是不滿意這樁親事，那就取消親約。瀾離夜若敢不服，哥哥就替你教訓(xùn)他。”
  “我不是不喜歡夜哥哥，我只是…”洛汐月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解釋，于是嘆了口氣，“也許只是不愛吧…”
  “那阿月可有喜歡的人？”阿貍追問她。
  洛汐月沉默了片刻，回答，“有。”
  “何人？”阿貍有了興致。
  “軒轅律羽。”洛汐月如實坦言，卻又突然轉(zhuǎn)換，“可我如今只想忘了他…”
  “為何？”阿貍追問。
  “因為柳夏姐姐說過，情緣不能三心二意，我既已有了夜哥哥就不能再惦記他了…”洛汐月語氣帶著愧疚，“要不然，我就不是一個正經(jīng)女子…”
  “哈哈，妹妹之心如此純真，怎會不是正經(jīng)女子呢？”阿貍?cè)滩蛔〈笮Γ�“再說了，愛一個人是忘不掉的。”
  “我都能忘了一百多年的記憶，能忘了為何會落水，應(yīng)該也能忘掉他吧。”洛汐月故作輕松。
  “你若是真的愛他，那此生都不可能忘了他。”阿貍的聲音有些深沉。
  他展開雙臂，背靠在了泉邊的巖石傾躺，“妹妹，我們游仙生命漫長，不該隨便找一個人將就，而是應(yīng)該找一個心神契合的愛人相伴。否則，這長久的一世可就成了煎熬了。”
  阿貍作為一個啟賦第二元神的游仙，只能有愛卻不能有欲，所以對于情緣也有著更深邃更透徹的參悟。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忘了他。”洛汐月腦海中卻出現(xiàn)了軒轅律羽與她訣別時憤恨絕情的模樣，心中痛楚陣陣，“因為…他已經(jīng)不要我了…”
  阿貍聽聞皺起了眉頭，立即轉(zhuǎn)身朝向了洛汐月的方向，“竟敢棄我阿貍的妹妹，軒轅律羽定是食了潲水瞎了心眼了。如此盲人，阿月不要也罷，還有哥哥在呢！”
  洛汐月聽得又難過又想笑，于是忍住淚水裝作無事，“謝謝阿貍哥哥。”
  “妹妹放心，你的情緣之事，哥哥不會不管的。”阿貍從溫泉中站起了身，“你再泡會兒，哥哥先去看看小老兒有沒有準備好飯菜了。”
  阿貍上了岸，以靈力除去了身上的濕漉，穿戴好了衣衫，搖著骨扇返回了客棧。
  阿貍離開后，溫泉的另一邊再次發(fā)出了嘩啦的聲響。
  洛汐月朝著聲音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模模糊糊中見到一個人影正坐在溫泉的最角落處。那是水流的正下方，本就隱蔽，加上此處水霧蒙蒙，所以她才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
  洛汐月既心慌又尷尬，立即轉(zhuǎn)身往泉邊而去，急急上了岸，濕漉漉地穿上了衣衫就往客棧大廳跑去。
  她剛跑出小道，就與迎面而來的阿貍撞了個滿懷。
  見洛汐月渾身濕濕噠噠又慌慌張張的模樣，阿貍有些奇怪，“阿月怎么了？”
  “阿貍哥哥，我…我有點困了，我先回房休息了。”洛汐月說著就向客棧大廳跑去，卻被阿貍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渾身都濕透了，著涼了要得風(fēng)寒的。”阿貍自顧自地揮出骨扇發(fā)動起了靈力。
  火焰靈石從骨扇上飛起，閃著紅光圍繞在洛汐月身旁。只是一小會兒，她身上就變得干燥舒適了。
  “謝謝阿貍哥哥，那我現(xiàn)在回房休息了。”洛汐月說完又想要離開。

  阿貍卻緊抓著她的手不放，又帶著她慢悠悠地往客棧大廳走去，“跑什么，先陪哥哥吃飯，吃好了再去休息。”
  “好吧…”洛汐月一邊走一邊不停回望著浴堂的方向，心想著剛才在溫泉與自己同浴的應(yīng)該是不相識之人，只要自己快些離開這里，那人應(yīng)該就不會知道她是誰了。
  正想著，兩人已經(jīng)來到了客棧大廳，一個客桌上已經(jīng)備好了熱騰騰的飯菜。
  “快吃吧，吃飽了就能去休息了。”阿貍拉著洛汐月坐下了身，拿起筷子往她碗中夾起了菜。
  洛汐月望著面前有些豐盛的菜肴愣了愣，壓低聲音問：“阿貍哥哥，你帶銀兩了嗎？”
  “糟了，哥哥沒有帶銀兩，阿月可有帶？”阿貍故作著急。
  洛汐月伸手一摸腰間，沒有荷包，繼而搖搖頭，面露難色，“我也沒有。”
  阿貍?cè)讨�笑，饒有興趣地逗弄起了她，“沒事，小老兒一嚇就求饒，我們盡管填飽肚子就行。”
  洛汐月有些生氣，“阿貍哥哥，你可是答應(yīng)了我不再嚇唬掌柜老伯的！”
  “哈哈。”阿貍?cè)滩蛔⌒Τ隽寺暋?br />  他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放在了桌角，笑著顏道：“我們狼犸宗只有金錠，并無銀兩。哥哥雖沒帶銀兩，但帶了金錠，應(yīng)該用不著嚇唬小老兒了。妹妹就放寬心，好好吃飯吧。”
  洛汐月幽怨地看著阿貍，剛想抱怨，卻見掌柜老兒端著菜從后廚走了過來，于是沒有再開口，而是拿起筷子吃起飯來。
  掌柜老兒將手中的菜放到了另一側(cè)的客桌，又向著浴堂的方向張望了幾眼，自語著：“奇怪，那位公子去了浴堂那么久，怎么還不回來？”
  掌柜老兒的自語聲不大，可他就站在洛汐月身后，因而“公子”二字真真切切地傳入了洛汐月的耳中，她才明白與自己同池共浴的是男子。
  她驚得一口飯沒咽下去直接嗆在了喉中，“咳咳…”
  “慢點吃，又沒人與你搶。”阿貍起身拍起了洛汐月的后背。
  “咳咳…阿貍哥哥，咳咳…我們走吧…”洛汐月一把拉住了阿貍的衣擺，“我想早點去虞城，我們現(xiàn)在就走好不好？”
  阿貍有些疑慮，但還是點下了頭，“好，那就聽阿月的，待哥哥吃了飯，我們就…”
  “不行，不能不吃了，現(xiàn)在就走，馬上就走！”不等阿貍將話說完，洛汐月就拉著他往客棧外跑。
  掌柜老兒發(fā)現(xiàn)二人要離開，急忙拿起了桌角的金錠追趕到了門口，想要將金錠歸還給阿貍。
  可阿貍已帶著洛汐月遠去，只留下一個紅色的光影疾馳在暗色的星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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