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要挾
邱家在城外三十里的一個小山溝里，是個不大的村子，村里的房子多半兒都是茅草覆頂的，這樣的房子隔幾年都要重新雇工匠把房頂再用茅草加固一下，不然陰雨天房子就會漏雨。
年頭久了，房子的茅草頂就會很高，有的老房子房高甚至都跟茅草頂取齊了。
這樣的村子里的人多半兒都是務農的，看天吃飯，而且村里的地太貧瘠，往往不管種地的人使出多少勁兒，種出來的莊稼收成也不好，莊稼收成不好，就沒余糧可賣，村民手頭空空，日子便過得艱難，尤其是家里老幼弱小太多的，幾張嘴全靠著兩口子做活兒，地里家里都忙，還忙不出個希望來。
果然，何月娘在村頭遇著的幾個人，都是愁眉不展的。
許是常年都這樣心事沉重，所以，他們臉上的皺紋格外深刻，有幾個老嫗那臉上就跟深壑溝渠似的遍布，看起來挺讓人同情的。
她跟一個老嫗打聽了下邱正平家的所在，那老嫗給她指了方向，她就直奔村西頭。
出現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破敗的小院兒，這個小院兒比起村里其他的房子更顯得落魄，甚至連院墻都倒塌了一些，卻似乎很久都沒人修整，就那么任憑野草在倒塌的墻縫里瘋長……
剛欲要推開虛掩著的木門進去，就聽到院子里傳來幾個人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男人聲音傲慢，“炳成啊，你考慮考慮，過繼到我家，由我安排你去知州城參加府試，保你能高中頭名府案首，以后再參加院試，鄉試，會試，乃至殿試，一旦在殿試取得好名次，那你這輩子就官運亨通了！
而這一切我都能幫你，你好好想想，你即便不為自己，那也要為你的母親和外祖母想想，她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都需要銀子保養，你空讀書，不當官，哪兒來的銀子奉養她們？”
這個聲音何月娘一下子就聽出來了，是劉豐年。
“炳成，這可是你的好機會，不是你堂叔心眼好，同情你們母子，誰會給你提供這樣好的條件？你還猶豫什么，快點答應吧？”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也幫著劉豐年勸劉炳成。
“族長爺爺，我……我得考慮考慮……”
劉炳成的聲音里不大，明顯是真的在猶豫。
“哼，你瞧著辦吧，我能這樣為你打算，也是看在同族的份上，你若是不知好歹，我也沒法子，族長，我們走！”
劉豐年不耐煩了，語氣帶著十分的威嚇。
“炳……炳成……咳咳咳，送送族長跟你堂叔……”
屋里傳出來一個老嫗顫巍巍的聲音，夾雜著無法遏制的咳嗽。
“是�！眲⒈晒皂樀貞艘宦暫�，快走兩步，將院門拉開，“族長爺爺，堂叔您們慢走！”
“哼！”
劉豐年惱怒地冷哼一聲，率先走了。
他后頭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狠狠戳了戳劉炳成的額頭，低低地道，“等下我會想法子把你堂叔留在家里吃午食，你一會兒趕緊來我家，跟你堂叔道個歉，把他說的都應承下來，炳成啊，瞧瞧你家的這房子，眼見著都要住不得人了，你如果在府試中拿了名次，那你就是秀才了，就能從縣里領一份月俸了，有了月俸你就幫你娘供養外祖母，還能把房子修繕修繕，不然等房子真塌了，你想讓你外祖母跟母親露宿大街嗎？你好好想想吧！”
“……”
劉炳成低著頭，不發一言，目送老人快步追著劉豐年而去。
“炳成？你不在屋子里讀書怎么出來了？”
這時有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端著空盆子從另外一條巷子里走過來，見到劉炳成滿臉的溫和，“炳成，餓了吧，娘回來晚了，這就進去給你做飯�！�
“娘，剛才族長跟堂叔又來了……”
劉炳成從母親手里接過了盆子，又掏出一條帕子，輕輕把母親額頭上沁出的細細密密的汗珠子都擦拭掉了。
“您是不是又多攬了一家洗衣裳的活兒？娘，您這樣勞累，早晚身子會出問題的�！�
“凈說傻話！娘告訴你，這世上多干點活兒那是累不死人的，之所以能生病，那都是因為生氣，氣大傷身，這才會害人性命！炳成啊，娘不多說，你讀了那么多書，什么道理不懂得？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跟你父親一樣都是心正的人，事情該怎么做，你們有自己的主張，娘不想管太多，也不需要管，因為娘相信你！”
說著，那婦人抬起手，輕輕摸摸個子早就高出她一頭的兒子的臉。
“娘，我只是擔心……”
劉炳成的臉上顯出復雜的痛苦的神情來，少年老成可能就是用來形容他的，他的眉心緊皺著，雙眼里都是隱隱的擔憂。
“乖孩子，我跟你外祖母不需要你擔心！但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們，做了不該做的，那才是真正要我們娘倆性命的，你懂嗎？娘把你養大，不需要你多有出息，更不需要你光宗耀祖，只要你能多讀書，做自己該做的，娘就知足了！”
婦人說著，從劉炳成手里接了盆子，“快進屋讀書吧，娘去做飯�！�
看著娘倆進去，何月娘從倒塌墻壁的背后走了出來。
她是真的被感動了。
被這一對貧窮中的母子感動，他們的一言一行，都透著一種叫做骨氣的東西，這種東西存在于人心深處，會給人以強大的支撐，令人能坦坦蕩蕩存活于世！
這樣的人，即便是死了，那也死的其所！
在旁人眼中，這種人死也死得有風骨，活更活得硬氣！
站在邱正平家的門口，看著那扇矮小破舊的木門，何月娘忽然就覺得這扇門沉重得需要她鼓足勇氣才能推開門進去！
來之前，她從王中海那里得知劉炳成母子是回了邱家，劉炳成的外祖叫邱正平，是邱家人。
她當時心里是十分惱怒的，覺得這個劉炳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被劉豐年教唆著，要用非正常手段來取得府試的案首，這種人即便是讀盡天下書又能怎樣？不過是一個攀附權貴的小人罷了！
她來就是來警告劉炳成的，要是他執意跟劉豐年同流合污，科舉舞弊，剝奪了五娃以及其他學子們府試的公正，她就是告到天子腳下的京城，也要把他們告倒！
她是個當娘的，決不能任由不公道的事兒欺凌了她的娃兒。
可是，在她聽到了劉豐年的話，聽到了劉炳成母子的談話，她真的為自己之前的狹隘覺得羞愧！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推開了那扇柴門。
--
隔了兩天，陳家私塾里多了一個學生，他叫劉炳成。
與其同時，邱家村西頭邱正平家里去了一幫工匠，工匠們忙了五六天，把他們家的房頂重新修繕過，又把倒塌的院墻壘了起來，院門被換成平整堅固的新門。
房子修繕過程里，一輛馬車天天來往城里跟邱家之間，把張老大夫送來給劉炳成的外祖母瞧病，服了老大夫熬出的湯藥后，老太太的咳嗽癥狀得到緩解，胃口也好了些，能頓頓吃大半碗的白粥，把劉炳成的母親邱氏歡喜得抹眼淚，直說感謝陳家，感謝陳夫人。
那日，何月娘進屋后，先是跟邱氏談了一個多時辰，把自己聽到劉豐年跟府衙那個當官的話說了一遍，又言明了其中厲害，問邱氏，是想讓劉炳成憑借著不光彩的手段飛黃騰達，還是要他腳踏實地，一步步靠著自己的能力闖出一片天地來？
“邱姐姐，你要知道，真走了那樣不光彩的路子，到頭來害得是炳成一輩子！”
何月娘語重心長地說道。
邱氏點頭，“何妹妹，我壓根就沒想讓炳成去做那種人，他是個懂事的孩子，也是明事理的，他不會那么做的！”
果然，在劉炳成聽到何月娘的話后，當即表示，他一定得憑自己的實力去參加府試，絕不任由劉豐年擺布！
就連纏綿病榻的老人都堅決反對外孫跟惡人同流合污，老人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是你外祖臨終留給你的遺言，你要恪守��！
何月娘同情他們家的遭遇，沒個掌事的男人，劉炳成又只會讀書，不會賺錢，一家子全憑著邱氏給旁人洗衣裳維持生計，府試考試，劉炳成可以早起走著去，幾十里山路他是不懼的，可是府試之后的院試以及后來的鄉試會試呢？乃至更高一層的殿試，那都是需要長途跋涉離開家去參加的，以邱氏的能力完全幫不了劉炳成。
劉豐年也真是瞅準了這一點，所以才以此要挾劉炳成，要他過繼到劉家，然后高考得中，為他所用！
何月娘提出來讓劉炳成去陳家私塾跟著則無先生讀書，一應的束脩與生活費全免，將來陳家還可以出錢讓劉炳成跟五娃一起去參加考試，希望兩小兒能結伴同行，一起為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
有這樣的好事兒，邱氏自然求之不得，可她還是很猶豫，覺得這樣欠了陳家太大的人情了！
“邱姐姐，就只當一切都是我借給你們的，等以后炳成有了出息，再還給我！”
何月娘知道這娘倆都是有骨氣的人，他們寧可餓死，也是不會接受旁人的施舍的，所以，干脆如此說。
“那……那就太好了，炳成，快，謝謝你嬸子！”
邱氏這才笑著接受了何月娘的好意，特意讓劉炳成給何月娘施了大禮，感謝她的相助。
他們并不知道，何月娘心里還有旁的打算。
把劉炳成接到山上后，何月娘讓陳大娃裝了一馬車的米面以及其他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再去了趟邱家。
當看到這些東西時，邱氏母女都流淚了。
她們直說，這是遇著觀世音菩薩了，不然那兒會有人管她們這窮苦人家的死活�。�
何月娘笑著說，是你們的骨氣，讓我感動，人活一世，必須活出自己的風格來，不然都跟著壞人學壞，跟著惡人走邪路，那這世上還會有好人嗎？
隔天，又發生了一些讓邱家莊全村人都驚嘆的事情，那就是城里難得請到的張老大夫親自來給邱家老太太瞧病了，隨著他們一起來的還有一支工匠隊，工匠們都是干活很麻利的，不到三天就把邱家前前后后修繕了一遍，連院墻也重建了，大門也換了，此刻再看邱家，那簡直就是煥然一新��！
連久病的邱家老太太都整個人精神抖擻了起來。
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邱家是遇著好心人了，不然怎么會有這樣好的境遇呢？
村民們紛紛感嘆。
安置好邱家的一個月后，府試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陳家的馬車就備好了。
這次陳家私塾參加府試的有四個人，除了五娃跟劉炳成，還有倆學生，一個叫張永志，一個叫羅進，則無先生也決定讓他們參與一下，他們的學問暫時可能在府試中取得不了好成績，但讓他們去體會一下府試的過程，對他們以后也是個激勵！
(https://www.dzxsw.cc/book/18220660/3217837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