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很尷尬，虞微問完就不知道該說什么別的了。

        她甚至有那么，一絲的緊張。

        但虞微覺得只要不表現出來就沒有人知道，說不定還能把緊張轉移到別人頭上。

        她看著梁居安撓了一下后腦勺，輕輕“啊”了一下。

        梁居安：“剛有人打架來著。”

        虞微：“你被打了？”

        梁居安：“不是，我拉架，然后被，誤傷了。”

        虞微很欠地笑了出來。

        梁居安看她笑自己也笑了：“飛出去的時候按了一下地。地上有玻璃渣。”

        虞微探頭去看了看他的手，梁居安把手伸到她面前方便她看。

        虞微就把他手接過來：“玻璃挑出來了沒？”

        梁居安：“挑了。”

        虞微點點頭，“行。”

        她看了一會兒，又覺得有點不妥，把梁居安的手放下了。

        梁居安：“你感冒了？”

        虞微突然想起來：“我得離你遠點。”

        梁居安笑了：“不用那么緊張。”

        虞微從包里掏出個口罩來戴上：“現在這樣可以了。”

        戴上口罩之后虞微說話聲音有點悶，梁居安又笑了一下，那笑的意思大概是隨便你。

        虞微覺得兩個人沒什么理由非得站在樓梯口聊天，探頭往后面看看，梁居安看了她一眼，回頭看看，轉身往里走了，她跟上去。

        虞微現在感覺自己的頭痛好像得到了一些緩解，估計是因為樓梯口的通風比較好，現在神清氣爽的，視野都清晰了不少。

        她把手插進口袋里。

        梁居安在樓上找了位子，一伸手，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虞微有點想笑，但還是很配合地坐下了。

        真坐下了，又不知道該說什么。虞微不去看他，盯著來來往往的人。

        也不想站起來離開。

        虞微隨手找了個話題：“最近化學挺難的。”

        梁居安點點頭：“回學校是得好好學習，八百年沒聽過課了。”

        虞微笑笑：“你也不用擔心，反正你是走火入魔派的，撿起來肯定很順。”

        意思是給這人一本書一張桌子，這人就進入異次元空間，把題目想穿了才會從空間里爬出來的那種。梁居安笑笑，表示默認了這個評價。

        兩個人聊了會兒學習。虞微當然記得梁居安之前在海城說過的話，回來要跟她講點什么，但她現在不想主動去問。隨便聊點什么也可以，反正她請過假了。

        然后梁居安就主動提了：“我來看我媽。老三大概跟你講過。”

        虞微點點頭。

        梁居安：“最近感覺挺麻煩你的。我這人吧，有時候在那不做題就想東想西，想跟認識的人什么的說說話，講的話又東扯西拉的。比方說這次去比賽的時候，想講點什么話，講完又覺得我就是閑的。沒煩到你吧？”

        虞微想，這人真的話多嗎？

        虞微：“沒有，就還好。”

        梁居安：“嗯，我最近的這扮相應該還挺嚇人。作息有點亂。”

        虞微：“還行吧。”

        她沒說實話，她其實覺得梁居安看起來像剛從古墓里爬出來的。

        梁居安：“反正這段時間估計就是一堆事情要處理吧，得晚點回學校。哦對，老三說你倆都幫我把卷子收拾了。謝謝你啊。”

        虞微：“這也沒什么，不用客氣。”

        梁居安：“給你們帶了點東西，本來想后面遇到了再給的。”他說著拉開書包，包里一堆書，他打開其中一本，從里面抽了一個信封出來，“這個，”他單手把東西塞回去又把包拉上，兩只手遞上信封，“是給你的。”

        虞微有點驚訝，“送我？”

        梁居安撓撓頭：“很小的東西。”

        虞微不知道怎么拿著這東西，出來沒背書包只提了個塑料袋，又覺得當面拆禮物不禮貌，只能把信封放進膝蓋上，“是什么啊？”

        梁居安：“明信片，剛到那邊的時候看到學校旁邊有家店，覺得挺好看的就買了。”

        虞微：“謝謝。”

        梁居安：“就很小的東西啊，不用客氣。”

        然后他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今天你還回去上課嗎？”

        虞微：“請過假了。”

        梁居安：“哦，那就好。沒耽誤。那你今天下午就回家？”

        虞微：“嗯。”

        梁居安：“好好休息啦。”

        虞微：“那你呢，這兩天都待醫院里？”

        梁居安：“嗯，齊老師給我在走廊里搞了一個位置，晚上可以睡。”

        虞微想，這人真的睡得著嗎？

        虞微：“醫院走廊里估計晚上有點吵吧。”

        梁居安：“沒事，我本來也睡不著。”

        虞微看著他的黑眼圈。

        梁居安撓撓后腦勺。

        虞微：“算了，你要是沒事干我可以給你帶點作業。”

        梁居安笑了：“也行啊，我最近都在醫院里反正，也不去別的地方。你要是有空，來之前可以給我發消息。”

        虞微點點頭。

        虞微：“那，我先走了。”

        虞微盯著梁居安的眼睛。這人有話不想說。他在害怕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

        梁居安眨眨眼睛：“嗯，拜拜。”

        虞微：“拜拜。”

        梁居安坐在位子上，看著虞微一只手拿著信封，一只手拎著袋子走了。

        梁居安想，我在害怕什么呢？

        ——

        虞微回邱雨欣家，拆了一下禮物，給梁居安發了個謝謝，都沒來得及看梁居安有沒有回復就倒頭睡了。

        今天邱雨欣倒是準時放學準時回家。結果換成虞微自己像一條咸魚一樣躺在被窩里，邱雨欣覺得挺新鮮。“感冒了？”

        虞微迷迷糊糊嗯了一聲。

        邱雨欣挑了挑眉，“咚”地一下子砸在被窩里，橫躺在她的下鋪玩手機。

        虞微還沉浸在自己混亂而頭昏腦脹的半夢半醒里，也意識不到周圍的環境。

        等她完全醒來的時候，一睜眼，估計邱雨欣都睡了。房間已經關燈，一片昏暗。

        虞微倒是覺得這么睡一覺感覺好多了，神清氣爽。就是現在就醒，今天晚上要再睡一覺估計有點困難。

        虞微坐在床上，對著被子發了一會兒呆，摸出自己的手機來。

        都十點了。

        虞微怕邱雨欣已經睡了，從上鋪輕手輕腳地下來，打算洗漱一下看接下來是看看書還是接著睡。

        結果下鋪又是空的，邱雨欣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間里。虞微放下心來，去書桌前打開臺燈。

        做點題？

        虞微拿出書來，在此之前掃了一眼手機，結果看到老三這個點給自己發了消息。

        虞微看到消息，愣了一下。

        ……她想，我要去一趟市三院嗎？

        虞微想了半分鐘，她這個點一般都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很少這個點出門，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她甚至有點害怕。

        她猶豫了半分鐘之后還是拿起了外套、鑰匙和手機。

        虞微想，如果她現在不去，其實她不擔心梁居安會有什么事。這個人不會怎么改變的，他看起來應該永遠都是那副樣子，說話的時候看著別人笑笑，好像他遇到的什么都不算大事。

        虞微懷疑的是她自己的損失更大。她錯過了某一片刻的梁居安，就會長久地……錯過某種東西？錯過了她就再也遇不到這樣的片刻了。她其實覺得梁居安是想避免被她看到的，他是在害怕什么呢？

        這人給她的明信片，她在下午睡覺之前看了。不是海城的城市風景，城市風景她已經自己親眼見過了。是她在空間里發過截圖的電影。那部電影的主線其實和任何明確的愛情一點關系也沒有，還有一種奇怪的絮絮叨叨和黑色幽默，但虞微很喜歡。虞微覺得，梁居安可能根本不知道這電影是講什么的。

        虞微又想，他能記得這個，他應該不討厭虞微其人吧。

        虞微想，或許她可以去一趟，看一眼就走，沒人能發現，就當是她自己的秘密。

        家里燈都關著，虞微往外走，結果正撞上從陽臺回來的煙霧繚繞的邱雨欣。

        邱雨欣：“去哪兒？”

        虞微：“找個人。”

        邱雨欣笑了一下：“哦，記得走大路。”

        虞微點點頭。

        邱雨欣：“算了，我跟你去吧。”

        虞微：“不用。”

        邱雨欣：“我看不出來嗎？還能去找誰。我猜你同桌。”

        虞微看著她，當作是默認。

        邱雨欣：“走吧。我晚上還沒吃飯。”

        ……時隔不知道多少年，虞微又一次跟邱雨欣一起出門。

        邱雨欣騎了她的電瓶車帶著虞微，十五分鐘就到了市三院。這人說她去吃飯就真去吃飯，在市三院外面的燒烤攤坐下了，揮揮手跟虞微拜拜。

        虞微不知道怎么謝她，走之前問邱雨欣喝什么。

        邱雨欣擺擺手：“下次再說，不打擾你找人。”

        虞微給她買了一瓶汽水一罐啤酒，雖然覺得自己有點傻，但還是這么放下就跑了。

        這個點的醫院人都很不多，留了一半燈，還算看得清路。虞微摸上樓去，穿過一些露宿走廊和大廳的人。她真的來了，又有點緊張。她甚至設想了一下如果這個點在醫院撞上齊國富應該怎么解釋，就說她是半夜突發的感冒？

        虞微想著，又掏出口罩來戴上了。

        她憑著記憶去找梁居安白天待過的地方，結果那里空空蕩蕩，倒是走廊另一頭好像有些動靜。

        虞微往走廊盡頭看了看，看到一小簇人頭攢動，圍著一間病房，但那一簇人里根本沒有她認識的，估計老三來得比自己還晚一點。

        虞微看了看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梁居安發消息。算了，不是說看一眼就走。雖然什么也沒有看到。

        虞微這樣想著，推開安全通道門，決定下樓。

        一推開門，看到梁居安其人正從下面一層走上來，手里拿著兩張紙。

        虞微盯著這個跑上樓的人看了兩秒，撞上他抬頭，目光看向自己。

        梁居安看起來比白天更加沒精神。他凝了凝神，盯著她，沒有任何表情，連疑惑都來不及疑惑了。

        虞微想，真巧。

        過了會兒，梁居安張了張嘴，似乎是想打個招呼。

        虞微想，這種時候該怎么辦呢？

        她心一橫——很可能在這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沖上去給了梁居安一個擁抱。

        虞微心想，怎么解讀這個擁抱的意義都行，就當她是個頭腦發熱的腦殘。

        隨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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