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光明月明月當然好
今年的中秋, 是程丹若穿越來最充實的一次。
上午出登山,傍晚歸來,晏鴻之的精神卻還很, 休息一個時辰, 就說要賞月吃螃蟹。
這回,不等程丹若要求, 他主說:“螃蟹『性』涼, 我略吃些腿肉即可。”
她方不再多言。
新鮮的螃蟹撈上來,蒸熟即可,佐以加入姜末的甜醋,算是十分美妙的享受。
古人吃蟹, 要用蟹八件,錘、鐓、鉗、鏟、匙、叉、刮、針,普通的用黃銅打造, 奢侈些的用金銀, 極致小巧。
程丹若作為科醫生,才不滿足于只用來吃。
她吃掉螃蟹后,取來針線,耐心地把所器官縫了回去。
謝玄英原自斟自飲, 可地方就那么,江水月,最后不可避免地注意她手上的作。
賞心悅目。
他如是想, 又覺費解。不過是吃剩的殘渣,要說美,也該是錦繡閨閣之中,女子對著窗下的繡架,刺一只嬌憨的貓兒, 染一朵芬芳的花卉,甚至遼闊的千里江山也未嘗不可。
怎么能是一只吃剩的螃蟹殼呢?
但他又切切實實感受了一種美麗。
她的作縝密、精細、利索。
她的神態專注、耐心、從容。
為什么呢?
謝玄英不直視她的臉孔,目光便長久地停在她的手上。
這不是一雙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食指勾線的作靈巧極了,他幾乎捕捉不她的作,眨眼間,一切就已經完成。
說起來,宮中內眷平日里也吃蟹斗巧的,“八路完整如蝴蝶式者”為最佳,可再巧的手,與她的技藝相比,又著實不算什么了。
巧奪工。
他想著,心臟猛地緊縮。
對啊,如此巧技,他最該想的不該是“巧奪工”么,為何頭一個冒出來的辭藻,竟是“賞心悅目”?
晏鴻之坐在上首,才盥手罷,轉頭就謝玄英望著程丹若出神。
哪怕不是人,是她案上的作,這么久也已經些失禮。他清清嗓子,喚回他的思緒:“三郎,為我斟茶。”
謝玄英如夢初醒,即刻起身倒茶。
晏鴻之潤潤喉,隱蔽地打量他。
下午忘記的事兒,這會兒又給想起來了。
說實話,小心丹娘起不該的心思,不算小題做,前事擺在那里,京城為所困的女兒,何止一個榮安公主?但提醒三郎不要對丹娘生愫,像杞人憂。
別說謝的親戚,姑表姐姑表妹,姨表姐姨表妹,能婚嫁又見過的,說也十來人。再加上師、師兄弟們的眷,上香、宴席、偶遇的場合,整個夏最頂尖的貴女,他多都一面之緣。
饒是如此,說親許女,猶且不不愿。
要知道,許女兒出自名門,他的夫人去赴宴,回來也是滿口稱贊,道是容貌姣,端莊清雅,一舉一無不妥帖得體,不知多人搶著說回做媳『婦』。
相較之下,丹娘還是相形見絀了。
哪怕不說出身,氣度、樣貌、談吐,都差了一截。
當不至于。
晏鴻之又喝了口熱茶,懸起的心卻未曾放下——唉,他也曾年,也曾心,很清楚一件心照不宣的事。
婚配是婚配,要講門當戶對,心是心,一剎怦然就夠了。
昔年上元燈下,他對猜燈謎的妻子一見鐘,何嘗知道她是誰女兒?
“咳。”他清清嗓子,倘若無意地問,“三郎,瞧什么呢?”
巧了,方才謝玄英被他點名,正心虛著,思緒下意識地躲開原的念頭,遠遠跑去風馬牛不相及之處。此,脫口出的念頭分怪異:“若是活蟹,這般拆解后縫起來,可能活著?”
晏鴻之:“……”
果然想多了。
也是,丹娘的醫術卻是神異,他也奇。
對程丹若來說,能談醫術的機會不多,其實頗為寂寥。既人問,便也認真回答他:“螃蟹斷足,就如同人斷手腳,一樣可以活,且能再生,但軀干被解……”
她想想,不太確定,抱歉道:“我亦不知,若不然,縫一個試試?”
“不過隨口一說。”謝玄英垂下眼眸,不自然地道,“世妹不必當真。”
程丹若其實不介意縫只螃蟹玩,但怕瞧著殷勤,叫人誤會,便笑笑,算是帶過此事。
船窗,月高懸,水波粼粼。
晏鴻之了醉意,踉蹌起身:“夜深,散了吧。”
謝玄英伸手去扶他,他卻擺擺手:“你也飲了不酒,去歇吧,丹娘扶我。”
程丹若趕忙上前攙住他,送他回艙房歇息。
墨點眼手快,已經打來熱水。
程丹若擰干帕子,卻不需要親自伺候,遞給墨點就是孝心了。
“倒杯水來。”晏鴻之吩咐墨點。
墨點又去倒茶。
趁此機會,晏鴻之瞧向程丹若。她已是及笄的年歲,身量中等,裝扮素淡,樣貌秀麗,雖無閨秀的嫻雅嬌美,卻不卑不亢的心氣。
心氣是最難得的。
晏鴻之微不可見地嘆口氣,卻總覺一股微妙的『迷』緒盤桓心頭。
“丹娘。”他終于忍不住,借著醉意問,“三郎不?”
什么不?程丹若納悶地抬頭,卻見晏鴻之神『色』奇異,似猶豫,似試探,似奇,還一點點……說不出來的納悶。
她白了,想想,反問:“月不?”
晏鴻之故意道:“月何皎皎,當然。”
“是,月當然。”程丹若道,“吾心自光月,千古團圓永無缺。”
晏鴻之一怔,旋即笑。
他忽然白了心中揮之不去的『迷』思:今朝所的在意試探,歸根究底,未嘗不是一句“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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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謝玄英獨臥帳中,難以安枕。
諸多思緒劃過腦海:為什么是“賞心悅目”,不是“巧奪工”?耿耿于懷半才說服自己,兩件事未嘗不能并存,他不過是先此后彼罷了,并無他意。
可轉念一想,在意這件事,本身就不太對。
若是榮安,他最熟悉的表妹,先說她“真”,再說“嬌憨”,反過來又什么區別呢?他半點不會多想。
如果真的毫無區別,壓根不必在意。
“在意”本身,就讓人在意。
他更煩躁了。
偏生這時,頭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船艙的隔音本就不,謝玄英耳力過人,聽得更清楚。
他分辨得出,輕微的“吱呀”是門輕輕掩上的聲音,人從晏鴻之的屋里走了出來,接著是腳步聲,落地很輕很干脆,是程姑娘的步。
平心論,她走路的姿態并不。
謝玄英知道的步是怎樣的,端莊者如青竹挺拔,沉靜如淵,嫻雅者如靜花臨水,典雅從容,至于嬌怯扶柳之姿,固然,卻流于媚俗,他一向不屑。
程姑娘……說不上來。
這也正是謝玄英困『惑』的地方。
——為什么如此普通的走路聲,他居然能夠分辨得出來。
他試著回憶中姊妹的腳步,卻是一片空白。
腳步聲消失了。
她進了屋子,頭只余細細的風浪。
謝玄英吐出口氣,閉上眼睛,努力摒棄雜念入睡。然,人就這樣的『毛』病,越是避免想什么,越是會想什么。
今兒中秋,這樣的節日,她卻穿得那么素。
不該那么打扮的。他默默點評,樣貌艷麗,便該著素衫,如紅梅素瓶,方才得體,樣貌清秀的,就該試試錦繡輝煌的彩衣,比白『色』山茶,再用白瓷或青瓷就顯得太冷清了,最配上粉彩,方才濃淡得宜。
程姑娘已經傷了臉頰,越素淡的顏『色』,越顯得黯淡可憐,紅襖白裙,或是紫襖玉裙都,且要是妝花料子最。
這番想了一輪,忽覺失禮,懊惱又遺憾,只不愉地轉開念頭,改數中花瓶。
終于漸漸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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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八月十五,船繼續北上,氣溫就幅度往下掉。
才幾日,甲板上站一會兒就得披上薄斗篷了。
晏鴻之些犯咳嗽,程丹若便要來一個小爐子,給他燉秋梨膏吃。效果如何且不說,反正她熬得濃濃的,得兌水,一幾杯下去,飲水足夠,自處。
又自岸上采買了新鮮的蘋果橘子,親手削皮剝瓤,督促人多吃水果。
兒女的孝心不辜負,晏鴻之吃著吃著,秋咳就了半。
子既孝,父亦要慈。
晏鴻之決定新增一門課,給程丹若講四書。
當下,四書五經還是男人的學問。他愿意教,程丹若喜出望,恨不得一學上二十四時辰。
但晏鴻之講得很慢,講幾段,說說古,抑或是下幾局棋,偶爾興致上來了,還要出題,叫她作詩,只是從不點評。
程丹若知道自己做得不,只多寫多嘗試,沒多久,關于秋雨客旅的詩就積了厚厚一疊。
除卻功課,亦不得閑,每總得抽點時間,做幾針女紅。
孝敬晏鴻之的鞋,待了京城,還要給義母做點東西。她不擅長刺繡,討巧打絡子,正不怎么費眼睛。
日子過得充實,就沒怎么留意謝玄英。
她只覺得,他最近出現的時間了許多,也不與她說話。聯想晏鴻之中秋夜的疑問,以為他心避嫌,自然配合,平時偶然碰見,朝他點點頭就走。
然后,濟寧了。
常言道,下漢碑半濟寧,晏鴻之提前幾日就惦記著,說要進城逛逛,沒最新的碑帖。誰想進了城,連續走了多金石店,收獲寥寥。
他不甘心:“乘興來,敗興返。”
遂突奇想:“日,我要親自去尋訪殘碑。”
程丹若和謝玄英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謝玄英規勸道:“師,如今已是九月,氣漸涼,不若早些返京。”
“秋高氣爽,正是出游的時節。”晏鴻之興致上來,等閑借口根本沒用,“放心,最多五日極返。”
謝玄英沒奈何,朝程丹若使眼『色』。
程丹若佯作不見,和他不一樣,她并不怎么想阻止晏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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