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有分歧
面對張佩娘的問題, 程丹若沒有敷衍,思考半晌,方回答:“我以前是怕的, 但經歷得多了,也還是怕, 只是怕在心里,該做的事還是要做。”
張佩娘不大信,只當她是安慰,自嘲道:“姐姐在邊關和胡人都打過交道, 不像我,常年長于父母膝下, 從來沒想到, 出了門子就事事都難!
程丹若輕輕嘆氣。
古代女子出嫁, 就好比畢業離開象牙塔, 然而, 事業和愛情摻雜一處,再簡單的事情也變得復雜。
“人活著便是事事都難!背痰と舻, “妹妹早些睡吧,這里有我!
張佩娘說:“我睡不著。”
“睡不著也要歇, 養足精神才好應對意外!背痰と粽泻粞诀, 示意她們把張佩娘扶上床榻。
張佩娘不忍拂她好意,上床歇了。
程丹若到外頭吩咐了兩句,跟著睡下。
身邊沒枕頭, 多少有些不習慣,她忍著不翻身,雙手交握在腹部,腦海中回憶今天學的苗語單詞。
這個的催眠效果和英語單詞一樣好, 睡意迅速上涌。
后半夜,外頭傳來響動。
程丹若立即驚醒,輕手輕腳地穿衣出去:“出了什么事?”
“有幾個苗人在附近窺探,被我們的人抓住了。”田北匯報,“夫人,怎么處置他們?”
程丹若道:“審,問清楚怎么回事!
田北請示:“蠻人嘴硬,得動刑!
“男人還是女人?”
“兩個都是男的!
“好。”她道,“動刑可以,勿要折辱。如果不開口,你再來找我!
田北:“是。”
凌晨時分,萬籟俱寂,慘叫聲穿過帳篷,清晰地傳到程丹若的耳中。她拿起謝玄英送給她的短劍,輕柔地拔出劍刃,拿沾有的布團擦拭兩面。
鐵器泛出冰冷的月光,照亮她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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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山峻嶺,蛇蟲之地。
謝玄英第一次在這樣茂密的山間行軍,潮濕的環境讓所有人都很不適應。他將一片薄荷葉碾碎,涂抹在太陽穴上,清涼的氣息驅走眩暈。
□□的馬不是冬夜雪,蒙古馬不適合山地,這是在湖南臨時買的滇馬,雖然身材矮小,卻很適合在山林里行走。
“公子,前面有人。”李伯武勒馬,打手勢示意眾人保護。
馬蹄四動。
前面的弓箭手朝人影晃動的地方放箭。
“!”“饒命!”
數個人影暴露在樹叢后面,是幾個七歪八倒,身穿藤甲的兵卒。他們有的慌不擇路,掉頭就跑,有的抱頭蹲下,瑟瑟發抖,只有少數握著銹跡斑斑的□□,閉眼對準敵人。
李伯武高聲喝問:“你們是哪里的?”
聽見是熟練的漢話,甚至帶著外地的口音,幾個慌亂的兵卒微微冷靜,互相對視一眼,道:“回、回大人的話,我們是水田堡的。”
李伯武問:“即是屯兵,為何不在寨堡?”
“被、被苗人打了。”他們見謝玄英一行人武器完備,兵強力壯,連忙道,“我們都是趁亂跑出來的!
“水田堡的百戶呢?”
“被、被殺了!北涠叨哙锣碌卣f,“苗人就是要殺他……”
李伯武:“現在他們還在水田堡嗎?”
“不,不清楚……”
謝玄英皺眉:“讓他們帶路,我們去水田堡看看!
兵卒忙不迭點頭:“是是,大人請隨我們來!
水田堡離此地并不遠,就位于邊墻邊,依山勢而建,墻體用的都是石頭,以便防火攻。整個寨堡只有一個入口,一條主巷,里頭四通八達,呈圍合狀,不熟悉的人被困其中,容易迷路,被甕中捉鱉。
強攻這樣的防御工程并不容易,但苗人占據寨堡后,將多數兵力調去了清平,如今正是空虛之際。
謝玄英在兵卒的指引下,命人掘了山上的水道,將溪水灌入寨堡。
里頭的苗人被逼出了屋舍,再仗良弓的射程,將他們統統射倒,逼得這群苗民逃出寨堡。
半路,被埋伏的護衛一舉擒拿。
可惜的是,苗人占據寨堡后,將武器、糧食和油蠟都搜刮了個干凈,什么也沒留下。
地上都是斑斑血跡,還有不少兵卒的尸體,體表皆有傷痕,死后也被人發泄般得凌虐過。
謝玄英知道,尸體久暴荒野,亦生瘧疾,便道:“收殮一二,燒了吧!
“是!
夜間,寨堡燃起火光,直沖云霄。
第二天,散落在林間的殘兵找了回來,見到樹立的大夏旗幟,和身著輕甲的漢裝護衛,喜不自勝,連忙來投。
陸陸續續的,收攏近百人。
中午,謝玄英帶兵去了另一個寨堡,這里的苗人昨夜見到火光,已生防備,遠遠瞧見他們這么多人,沒有應戰,棄寨而走。
此地同樣沒有留下武器和糧食,但有一些風干的野味,便給眾人加了餐。
同樣收斂尸身,焚燒掩埋,同樣吸引了流竄在林間的殘兵。
第三天,謝玄英沒有再浪費時間,點齊人數,預備去往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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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北撬開了那幾個窺視驛站的苗人的嘴巴。
叛亂的苗人已經留意到了謝玄英一行人,派人通知了一個小苗寨,希望他們能阻攔朝廷的官員。
然而,小苗寨人少力微,只敢推下石頭阻斷道路,并不敢真正和朝廷作對,在比較過雙方的人馬后,壓根沒敢在露面。
時間緊迫,叛亂的苗寨不敢和朝廷的軍隊正面交鋒,他們打算加快速度,今天就打進清平縣,綁了知縣和其他官兒,逼他們免去自家十年,不,三十年的賦稅和徭役,并且把以前屬于他們的田,全部都還回來!
這就麻煩了。
賦稅是朝廷定的,免不免可不歸知縣管,徭役亦然,如今正準備打仗,朝廷肯定會征調民夫,而維持驛道的運轉,同樣少不了百姓的勞苦工作。
給知縣一百個膽子,他也不可能下達這樣的命令。
然而,深居簡出的苗人并不知道這一點。
知縣拒絕,必然會觸怒他們,清平縣的普通百姓,恐怕也難逃劫掠。
這就是古代起義常見的兩面性了。
反抗壓迫是正義的,可面對無辜百姓時,他們又成為了施暴者。
程丹若打發人去縣城附近,希望能把這個消息傳遞給謝玄英。然而,斥候查探后回報,沒看見謝玄英隊伍的蹤跡。
——今天才是第二天,謝玄英正在水田堡附近收攏殘兵呢。
但俘虜聲稱,他們遲遲不歸,大部隊必然知曉朝廷的人已經到來,最遲今晚就會發動襲擊。
“夫人,請示下。”田北請示下一步動作。
“三郎不在附近,必然有原因,我們試著拖延兩日吧。”程丹若思忖道,“找兩個機靈的,去給苗人送信,說想和他們談一談。”
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就說,謝御史聽聞了他們的冤屈,愿意聽一聽他們的訴訟!
田北吃驚:“可公子不是……”他的視線落在程丹若臉上,后知后覺,“夫人的意思是……”
程丹若微微一笑:“有何不可?反正他們沒見過三郎。”
這也是個辦法,但田北作為下屬,還是要勸一句:“夫人,這太危險了!
“我知道你的顧慮。”程丹若沉吟道,“先派人送信,看他們有無和談的意向再說!
田北道:“是!
程丹若便動筆寫了一封信,考慮到對方的文化水平,用詞直白:先斥責他們叛亂的舉動,隨即安撫,說假如他們有冤屈可以代為上奏,請圣人裁度。
然后歌頌了幾段皇帝的英明,警告他們,□□威嚴不容挑釁,圣人動動手指,就能決定他們生死,不要不識抬舉。
末了,翻出謝玄英的一枚印章蓋上。
參政的官印他帶走了,留下了御史的,正好拿來蒙人。
寫完信,叫丫鬟給她換衣服梳頭。
和當年在鹽城不能比,現在的程丹若有的是男裝,且基本和謝玄英穿的的一模一樣,同樣的料子,同樣的剪裁,僅僅是小了幾號而已。
網巾、玉簪、頭巾之類的,直接用他的就好。
她也有黑色的皂靴,大小正正好,絕不會露餡。
張佩娘目瞪口呆,疑惑不止:“姐姐這是做什么?”
“苗人意欲攻城,里面多少百姓,我打算拖延一二!背痰と舨⑽措[瞞,“我已派人向送信,假如苗人愿意與我談判,恐怕只有獨留你在此處了!
張佩娘大為驚訝:“這怎么能行?萬一出了事……”
她搖頭,極不贊同,“姐姐糊涂了,苗人蠻橫無理,倘若被他們發現,誰能保障姐姐的安危?你我還是留在此處,等謝三爺回來再做計較。”
“來不及!背痰と粞院喴赓W。
張佩娘欲言又止。
程丹若問:“佩娘有話不妨直說!
“恕我直言,姐姐這么做,百害而無一利。”張佩娘蹙眉,“朝廷正與苗疆各部開戰,哪怕是謝三爺,未曾得到首肯,也不能與苗人私下議和吧?倘若被朝廷諸公知曉,彈劾事小,指不定要問罪。謝三爺前途正好,行事更該小心才對。”
她看向程丹若,“再者,即便姐姐能誘使苗人放棄攻城,可苗人一旦知道被愚弄欺騙,盛怒之下必然百倍報復,屆時,姐姐的安危又該如何是好?”
程丹若問:“那佩娘覺得,我們該怎么做?”
張佩娘道:“清平既然被圍許久,苗人亦無法攻破,這次也未必。等到謝三爺找來清平衛的援兵,苗人自然畏懼而退。再說,朝廷馬上就正式出兵,苗人只要目睹大夏兵馬之強盛,必然不敢再犯上作亂!
平心而論,這話不是沒有道理。
程丹若早就發現,哪怕時下的女孩接受不了男孩一樣的教育,可出自達官權貴之家的女子,耳濡目染之下,對許多事并非全無所知。
張佩娘是總督的女兒,父母長輩不經意的幾句話,就有可能點撥她。
她也會思考,她的思考也有理有據。
但……她考慮到了個人的安危,考慮到了仕途的不易,卻唯獨沒有考慮過百姓的命運。
當然,這不是張佩娘的錯。
總督女兒的世界,百姓就好像畫布的背景色,只是抽象的概念,模糊的輪廓,詩文的字眼。
就好像現代人對于銀河的概念,與它無時無刻不共存,卻缺乏具體認知,無法產生切身的聯系。
她從來都不是“百姓”中的一個。
程丹若短暫地思索過后,便放棄了與她講大道理的打算。
“朝廷出兵需要時間,清平一旦被攻破,我們在這里就孤立無援了!彼院喴赓W地交代,“佩娘,我們不能讓苗人知道,子彥和三郎都不在這!
張佩娘悚然。
“你別怕,驛站還是安全的。”程丹若果斷道,“假如遇到危險,讓你家的護衛立即帶你離開,就往回走,去沅州求援。”
張佩娘不由問:“那你怎么辦?”
“短短照面,他們摸不清我的底細,不敢把我怎么樣!彼溃暗鹊剿麄儼l現問題,三郎就該回來了——他不會走太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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