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立人設
安陸侯家商議了兩日, 很快敲定了結果:他們實在是不想幾十口人擠在一個四進半的小院子里,夜間咳嗽一聲,別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各方平時齟齬頗多, 這回全都放下,齊齊贊同擴院。
安陸侯夫人便上門拜訪。
她先去柳氏那兒, 說了會兒家長里短,柳氏便叫來程丹若,讓她帶安陸侯夫人下去說話。
程丹若請安陸侯夫人去霜露院小坐。
庭院里,數盆花卉已經盛開, 綠色的芽,紅色的花苞,星星點點,十分可愛。墻根下擺著一口大缸,里頭是兩尾肥碩的金魚,游來游去,激起漣漪陣陣。
丫鬟們坐在檐下,或是打毛衣, 或是縫補衣裳, 兩個最小的在曬果干, 人人手里都有活兒, 但并不顯得匆忙。
屋檐上插滿了風輪, 正隨著風骨碌碌轉動,兩只狗一眨不眨地蹲在地上, 看著旋轉的風車,尾巴搖來搖去。
聽見腳步聲,它們起身走過來,謹慎地觀察著情況。
“是客人來了。”程丹若說, “回去玩吧。”
它們聞了聞氣味,走遠趴下,眼珠卻跟著安陸侯夫人。
改造過后的東廂房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兩人分主賓坐下,暖融融的春陽便斜斜照在肩膀上,暖融融的。
窗臺臥著一只肥肥的大橘貓,皮毛油光水滑。
安陸侯夫人有些意外。
她去過很多女眷的屋子,秩序井然,一聲咳嗽不聞有之,清雅出塵,滿屋子書卷氣亦有之,但霜露院的名字取得頗為蕭瑟,里頭卻熱鬧忙碌,有點像老太太的屋子。
丫鬟們上茶上點心,跟著卻不留侍在側,直接告退出去。
安陸侯夫人被陽光曬著,茶香熏著,一時半會兒倒是不知道說什么。
程丹若抱過沉甸甸的麥子,讓它臥在腿上梳毛。
麥子瞇住眼睛。
“今日夫人前來,可是想好了?”程丹若不疾不徐地開了口。
安陸侯夫人抿口熱茶,斟酌道:“我就不和你繞彎子了,家里人口多,確實需要多點地方,你們家的園子能賣給我們最好,不能賣,也得長租。”
修園子搬家不是易事,總不能整完了,租期到了吧?那可是白忙活一場,這話必須提前說清楚。
程丹若道:“應該的,不知道夫人打算租多少年?”
安陸侯夫人道:“十年。”
“可以。”程丹若一口答應,“租金幾何?”
安陸侯夫人并不意外。西街的宅子那么大,程丹若他們才幾口人,就算她十年里生個五六七八個,小小的孩子也住得開。
要住滿新宅,怎么都要三十年,兒女都成家立業。
只是,陸家不好意思提三十年的長契,這也太長了,三十年時間,誰知道會發生什么事?說得難聽點,萬一周圍又有了空地呢?
十年時光,陸家的女兒們也該嫁了,男兒該外放的外放,即便沒了園子,大家也能住得松快點兒。
“修園子花費太多,一口氣拿出十年的租子,我們也吃力。”安陸侯夫人試探地問,“一年一付,每年八百兩,如何?”
怕她覺得少,補充道,“租期到了,園子還是歸你們,這筆買賣不虧。”
“每年一千兩,先付三年,此后每年三月前付租。”程丹若撫摸著麥子的毛,口氣不容置疑,“夫人覺得能接受,咱們就簽契。”
安陸侯夫人道:“三年就是三千兩,”她皺眉,滿臉為難,“這也太多了。”
程丹若微笑,不搭腔。
“要付三年的話,就八百兩。”安陸侯夫人說,“前面三年兩千四百兩,后頭一年一付的,按一千兩來。”
“若是如此,園里的太湖石,我可就拉走了。”程丹若道,“我們家自己也得修個小花園,也缺東西呢。”
安陸侯夫人怎么肯答應,好的太湖石千金難求,光買就是一筆不菲的價錢,還要千里迢迢運送入京。
兩人又討價還價了番,程丹若半步都沒讓。
“我們不是生意人,不搞‘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的那套。”她慢慢道,“既然同您開了口,就是我心里想過的,多討您家些好處,我犯不著,可叫我退兩步,也不能夠。”
話說到這份上,安陸侯夫人反倒踟躕了,擰眉沉思。
程丹若叫丫鬟添茶,放開不耐煩的麥子,清理身上的浮毛,好整以暇地等待。
這番爭執,不是為了六百兩銀,而是她馬上就要在京城的社交場合正式亮相。和七年前不同,新媳婦跟在婆婆后面裝乖就行,如今獨當一面,必須有自己的一套人設。
她傳遞給安陸侯夫人的信息,不是斤斤計較銀錢,是說話算話,別以為她年輕就耳根子軟。
簡而言之,心里有數,口中不虛。
安陸侯夫人也確實是這么想的。
當意識到對方有主見,不好拿捏的時候,談話就會十分順暢。
“一千便一千,只是園子里的東西,修之前都得登記了。”她開始計較細節。
程丹若微笑:“兩家是鄰居,花花草草的何必計較。你們花力氣修了園子,我也不占你們便宜,這十年里,園中新種的花草果木都是你家的,租期到后,若您家不移走,退您半年租金。”
錢不多,但十分體諒他們家的情況,安陸侯夫人不由滿意。
“那就這樣。”操持一家生活,由不得磨磨蹭蹭,她立時道,“何時簽契書?”
程丹若喚人:“竹香。”
“欸。”竹香掀簾入室,垂手聽命。
程丹若將交易的內容簡單說了,讓她傳話到前頭,請靖海侯的幕僚寫契書,完了拿過來讓她們簽。
高門大戶,都有這種專精律法契約的幕僚,寫契書輕車熟路。
不多時,竹香便將一式三份的契書取來,交由兩人過目。
二人仔細看了,見詳盡完備,就叫人磨墨簽押。
這是涉及到兩家的契約,安陸侯夫人帶來了安陸侯的印鑒,再簽上她的姓氏。
程丹若這邊,自然也只寫了一個“程”,但她拿出的印鑒卻很特別,是一對組合印章,兩個長條的印章用金箍合住,就是正方形的印。
一半陽文,一半陰文,合起來是“玄鑒丹衷”四字。
安陸侯夫人瞧見,不由贊道:“你們這方印倒是世間獨一份。”
玄鑒為明鏡,《淮南子》說,“誠得清明之士,執玄鑒于心”,暗合謝玄英的清臣之字。
丹衷為赤城之心,元人有詞曰“總道平生襟量,一片丹衷為國,不負幕中籌”。
不止表達了高尚的情操,又暗合兩人姓名,陰陽之道,委實難得。
程丹若笑了笑,三份契書上都蓋了騎縫章,將其中一份交給她:“夫人收好。”
安陸侯夫人小心折攏,塞入袖中。
程丹若自己收好一份,剩下的交給竹香,讓她再跑一趟,讓靖海侯府的管事拿去官府備案。
“這兩日,我便叫管事去園子里清點登記。”程丹若辦事周全,“夫人這邊也麻煩派人幫襯一二。”
“這是自然。”牽扯到銀錢,再小心都不為過。
契書簽好的第二天,陸家就派人送了租金,三十張一百兩的銀票。
程丹若鎖進柜子,霸占了謝玄英的書房。
她要翻賀帖,擬定宴席的名單,還要和謝家的管事商量修繕的瑣事。
他們定下了修理的章程,具體從哪里開始修,還得找工匠看過,具體改成什么樣式的,也要他們定奪。
至于土木的材料錢、移栽花木的錢、人工錢,管事報了單子上來,說是給她過目定奪,實際上沒什么發言權。
不用謝家的人,難道還自己去大街上找嗎?
程丹若的主要工作就是拍板。
別小看這活計,每件事兒都是幾百兩銀子揮霍出去,敢不敢拍板花錢,能決定花多大的錢,無疑考驗在家中的地位。
程丹若做決定的速度,驚到了不少人。
她只要問明白了,覺得有道理,就會立馬發話去做。工匠送上來的樣式,基本只留一夜,夫妻倆商量兩句就能定下。
慢慢的,底下的管事仆婦就更恭敬仔細了。
二月中旬,修繕新宅的事就正式啟動,新家里每日工匠進出,熱火朝天。
正好寒食節將近,程丹若給周圍的鄰居送了冷盤,表示接下來多有打攪之處,大家多包涵云云。
這樣知禮數,自然收獲不少稱贊。
而程丹若也騰出了空,預備三月的宴請。
不好請在侯府,也沒法請在新家,她原本的意思是在京郊借一處園子,就好像王家的梅園,如果誰家有牡丹園或者芍藥園,借一天擺宴席。
但此時百花還未到盛放的季節,總有些不如意,價格也昂貴,她看著不喜歡。
反倒是初春季節,草長鶯飛,郊外開闊的風景更讓人舒暢。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辦在野外。
謝家在近郊有莊子,程丹若問靖海侯借了地方,在莊子和京城中間尋了一塊平坦的草坡,準備直接搭棚子。
大戶人家的野外活動不少,紅白喜事更多,扎棚子是司空見慣的事,想要什么樣的都給扎出來。
程丹若請他們扎了很多籬笆屏風,尋常屏風大小,用竹子、柳條、藤蔓扎出疏落的參差,能有圖紋花樣為佳。
這對技藝高超的竹篾匠而言絕非難事,一口應下,價格也不高。
她又叫喜鵲去街上,物色幾樣雅致的藤編或竹制家具,樣式要精美一些。還要去紙鋪子,買幾樣別出心裁的器具。
一件件一樣樣,都不是精貴的物什,便宜且易得,很快便采購齊備,通通堆放到郊外的莊子。
她和謝玄英商議定名單,便每日早晨騎馬出門,到郊外指揮搭建。
謝玄英趁休沐,去過一回幫襯,改了幾處裝點的地方,倒也十分滿意:“我晚上觀星,挑個艷陽天才好。”
于是晚上回家,真的到花園的觀月樓折騰大半夜,定在了三月初二。
遂開始謄抄帖子。
姜元文寫的稿,程丹若負責親手抄,謝玄英則親自送到上司家里,余下的則讓喜鵲等人出面,客客氣氣地投到各家府上。
一時間,大家都知道,謝侍郎家準備宴請客人了。
各家各戶看見地點,見是京郊,不是在侯府,都松口氣。
作為六部重臣,全去勛貴府上吃席,落在御史眼中怎么都大有問題。
郊外雖然不夠莊重,可惠風和暢,效仿古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也是風雅之事,遂都答應前去赴宴。
(https://www.dzxsw.cc/book/178219/2846455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