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好春光
第425章 好春光
吃席的場地是在后面的一處大彩棚,有點像夏日遮蔽屋舍的涼棚,面積和尋常的廳堂差不多,頂棚同樣以茅草堆作裝飾,一派東籬田園氣。
竹屏風一扇扇本是活動的,當下便挪開重新排列,只擋住有太陽的兩面,另外兩邊敞開,遠處便是耕田茅舍、溪水草甸,與蔚藍的天空映襯,比什么花園都要好看。
后宅的夫人小姐雖不至于出不得門,可終究是看慣了四方天,遼闊的風景誰能不喜愛呢?
眾人漫步在草席上,欣賞了會兒風景才入座。
程丹若和三位閣老太太、廖太太坐主桌,王、曹、許三家的媳婦姑娘則和晏、陳兩家坐陪桌,翰林院的太太小姐們坐了兩桌,兵部的人坐了五桌。
菜肴上得很快。
八道雅菜:碧澗羹(芹菜羹)、山海兜(蝦魚筍蕨)、山家三脆(筍、蕈、枸杞)、柳葉韭(春韭)、橙玉生(梨子煮熟)、牡丹生菜(牡丹生菜加面糊炸過)、不寒齏(白菜清面湯)。
不必懷疑,這就是用來彰顯風雅的素菜。
菜譜提供者是晏鴻之。
十二道葷菜,海陸空全包:連魚豆腐、假蟹(黃花魚)、海參、魚翅,果子貍、鹿尾、羊肉、熊掌,炸雀兒、玉蘭鴿子蛋、燒鴨、蘑菇燉雞。
其他不說,海參魚翅本就是請客的王牌菜,上等席面的靈魂所在,而果子貍、鹿尾和熊掌就不用說了,都是珍稀野味。
還有四樣點心,桂花年糕、棗泥卷、羊肉包子、竹節饅頭。
總得來說,席面很硬,很符合謝家的后臺。
賓客滿足了心理預期,飯桌上的氛圍還算和睦。當然,不排除是因為廖太太在上席上坐了末座,不得不保持客氣的緣故。
而程丹若雖說看出了廖太太之前有別苗頭的意思,但依舊對她十分客氣。
理由也很簡單。
社交的真正目的不是好友一起玩,是交流信息。
在古代待得越久,越能體會到社交的重要性。
在現代,什么事拿起手機就能知道,獲得知識太容易了,交流也太容易了,社交是為了娛樂,但在此時,玩樂是次要的。
人們通過聚會交換信息,更新情報。
比如職方司的郎中太太夸贊今天的席面好,說黃花魚今年難得,買都沒處買。
有人就問為什么。
她回答:“咱們和倭寇打得厲害呢,漁民不干下海,哪來的魚?”
許太太有昌平侯這個親家,自然知道和倭寇打仗,兵部自然也有所耳聞。可翰林院的太太們即便知道,卻多半不清楚打成什么樣了,聞言便記下。
此類的信息不必提,兵部官員的妻子們,還要多留意程丹若和廖太太的關系。
左右侍郎有高低,卻是同官銜,倘若兩人別苗頭,送禮有的頭疼了。但見席上程丹若與閣老太太溫言交談,廖太太敬陪末座,她們就了悟,噢,是了,程夫人的誥命更高,今后她過生日或者辦宴席,就得厚一分。
送禮可是官場的大學問,凡有差池,嚴重的可能仕途到頭。
不同的身份地位,關注不同的要點,這就是社交場。
程丹若今天也是來八卦,啊不,社交的。
她之前問候了王絮娘,這會兒就和許太太聊起了許意娘,恭賀她喜得貴子。
許太太保持住完美的笑容:“勞你記掛,這孩子爭氣,生下來就六斤,自己康健得很,也沒讓做娘的吃苦頭。”
程丹若道:“可見是娘胎里就知道孝順的。”
“意娘是有福氣的。”曹太太說。
許太太笑笑,感慨道:“我們做長輩的,盼的就是兒孫健康,其他的都沒有這個重要。”
隨之話鋒一轉,問起程丹若,“怎么聽說你弄出了個暖箱?”
程丹若:“……”新發明總是會被本土化。
“是有這么個東西。”她稍微講解,“和暖閣差不多,不過暖閣是靠煙,這個是靠熱水,大人住大房子,小兒住小箱子。”
這很容易理解,許太太點點頭,好奇地問:“孩子放里頭會長更好?”
“足月生的孩子不用住,是給早產的孩子住的。”程丹若道,“不足月的孩子在母親肚子里沒長夠才容易夭折,暖箱和人的肚子差不多暖和,孩子把少的日子住滿了,更容易立住。”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覺得十分有道理。
誰家都有孕婦,難免多問兩句:“這箱子哪兒有?”
程丹若并不打算告訴她們城南的鋪子,故作思索:“太醫院有兩個,其他的我都留在貴州了。”
她體貼道:“不是什么金貴東西,改日我再叫人做幾個送去太醫院。”
在座的非富即貴,孕婦出現問題必然能請御醫,屆時讓御醫斟酌使用就好。
大家一聽,笑著夸了她兩句仁善,既然自家能用得上,普不普及到平民,誰又會關心呢?
話題開始轉向別的事。
廖太太關心了一下王尚書的身體,詢問他是否好些了。
王太太回答:“勉強能出門了,只是經不得勞累,一累便易頭暈目眩。”
許太太笑道:“難為王閣老一片忠君之心,病軀未愈便主持了春闈。”
程丹若默默翻譯:皇帝年初點了王尚書做今年會試主考官,抱病已久的王尚書就病好了,嘖嘖,誰不知道咋回事兒啊。
忠心,太忠心了。
但王太太似乎完全沒聽出來,不咸不淡道:“此乃本分。”
許太太頓住,笑笑了之。
上頭的人保持克制,營造出平靜友好的氛圍,下面站了隊的自然不會沖出來,非要挑刺說事兒。
廖太太可能是最坐立難安的一個。
以前的右侍郎是加的銜兒,本職是提督陜西青海軍務,是以在原來的兵部太太社交圈中,曹太太第一,她是第二,下頭的郎中、員外郎太太沒有不巴結奉承的。
如今多了一個程丹若,她的地位便受到了威脅。
更叫人焦灼的是,女人的位子是男人高低的體現,她在這兒低了一頭,就意味著廖侍郎在謝玄英面前差一籌。
這怎么行?被廖侍郎知道,難免要說她不會辦事。
可廖太太看著坐上首的三位閣老太太,她們都客客氣氣的,自己怎么好亂來?
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為難死人。
但宴席還是較為順暢地吃完了。
只有小姑娘桌上,兩女孩子拌了嘴,其中一個氣哭了,另一個也挨了訓。還有吃魚聞見腥味,忽然想吐,匆匆退席吐了的。
晏隱娘則是喝了兩碗甜湯,想如廁了,便約王五娘、六娘去更衣。
三個女孩在仆婦的指引下來到一處茅舍,里頭干干凈凈,早有丫鬟在伺候,還用屏風隔出了隔間,每一個里頭都有新的恭桶。
丫鬟將裁剪好的圓布鋪在上頭,中間有洞,既干凈衛生,又不冰皮膚。
但要晏隱娘說,最好的還是旁邊的一灣溪流,水聲潺潺,幾乎聽不見別的聲。
等她們如廁完畢,更衣洗手,宴席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此時剛午時,自然不會就這么散席。
“我們大人在這兒說說話,小姑娘坐著也無聊,你們玩去吧。”程丹若道,“今天可以撈金魚、畫紙鳶、做宣紙。”
曹太太笑問:“聽著都是野趣兒的東西。”
“出來玩,便不要拘束了。”程丹若道,“玩得好的,我有彩頭。”
許太太湊趣:“快拿出來,可別吝嗇了好東西。”
程丹若便叫人呈上東西。
一枚紅瑪瑙的金魚佩,一匹妝花緞子,一方古墨,每件價格都不低。
“撈魚最多的,得這玉墜子,紙鳶畫得最好的,得這緞子,做出的紙最好的,拿這方古墨。”程丹若笑問,“我不小氣吧?”
“這叫小氣,可就沒有大方的了。”許太太仔細看了看,“這緞子是織造局里出來的吧?”
程丹若道:“不錯,這是用絲和毛織出來的,比尋常緞子更透氣暖和,我總共只得了三匹罷了。”
“實在難得。”眾人贊了聲,便看向自家姑娘,讓她們自己玩去。
晏隱娘對撈魚和放風箏都沒什么興趣,問王五娘和王六娘:“我們做紙去?”
“五姐,你去吧,我想撈魚。”王六娘歲數還小,是個活潑的性子,撒開姐姐就走。
王五娘不放心:“先四處看看可好?”
晏隱娘這才想起要招待客人,忙不迭道:“好,我們先轉轉。”
于是,先去了撈魚的地方。
四五個大水缸放在平坦處,每個缸里都有好些金魚,黃的白的紅的,鮮艷奪目。
丫鬟遞上網兜,王六娘接過便往水里舀,眼見著撈到了,抬手的剎那,網兜卻倏地化開,魚一擺尾就跑了。
她傻眼:“怎么化了?”
“這是紙做的。”丫鬟笑道,“撈起來可不容易。”
王六娘鼓鼓腮幫子,又拿了一個嘗試。
晏隱娘不由生出好奇心,也跟著撈了一次,紙輕薄易化,輕了重了都不好辦,遠比看著有難度。
但她興趣不大,試過兩回便罷了,又和王五娘去看畫紙鳶。
紙鳶已經糊好了架子,筆墨顏料一應俱全,上手就能畫。愛畫的姑娘瞧見,難免手癢癢,提筆到一邊畫起來。
晏隱娘丹青尚可,但更愛書法,只是看了會兒就直奔做紙處。
一個長方形的大缸中,紙漿已經調和好了。一個歲數很大的老師傅端著一個拼湊好的器具,往紙漿里一撈、一翻、一放,紙就落了下來。
“晏姑娘可要試試?”丫鬟問。
晏隱娘點點頭,卻為難:“這么大的框子……”
“不大的。”丫鬟取出托盤大小的器具,“夫人說就這個,做出來的恰好是一張信箋。”
晏隱娘心中一動:“可有桃花?”
“若做花箋,您得自己采。”丫鬟變戲法似的,又遞過花籃,指點道,“那邊山坡上好些野花,開得可好看了。”
晏隱娘徹底被勾出興趣,挎上小籃子,和王五娘一道去采花。
碧綠的草地盛放著無數野花,丁香、雛菊、迎春花、薺菜花、二月蘭,平日里平凡無奇的小野花,此時卻有別樣的魅力,每一朵都帶有春天的氣息。
美景如斯,小姑娘們短暫地遺忘了自己的身份,興致勃勃地采起了野花。
春光照耀在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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