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8. 江南人 江南文人(155W營養液加更……
晏家訪客不絕, 好在多是見晏鴻之的,沒怎么妨礙到洪夫人。
后宅,丫鬟們里里外外撒著雄黃, 晏隱娘正用軟布縫一只布老虎,一個幼兒額頭點了“王”字,坐在羅漢床上伸脖子瞧。
還有個略小一點的姑娘, 聚精會神地剪紙, 身邊是個婦人打扮的女子。
洪夫人則在插花,端午插“五時花”,用的是朱砂瓶, 花草則是葵、柳、萱花、罌粟和薝卜。
“義母。”程丹若笑著問好, 順手把罌粟抽出來, “這花對身體不好,您換一種吧!
“你來了。”洪夫人也沒在意,隨手換成菖蒲,“你二哥一家回來了!
二奶奶韓氏客氣地施禮:“妹妹好!
“二嫂!背痰と魶]有擺架子的意思, 笑著互相見過,又看向另外小孩兒, “這是歡娘和二郎吧?”
晏家兄弟很有意思, 老大一子一女, 女兒隱娘,兒子大郎,老二也是一男一女,女兒歡娘,兒子二郎,且均是先開花再結果。
韓氏應了句“是”,叫兒女過來拜見姑姑。
謝玄英昨日來過, 程丹若知道二房今年在家,提前做了準備,叫小雀遞上給孩子的表禮,又給了晏隱娘一支玉簪:“給你添妝。”
晏隱娘面色微紅,但還是接了:“謝謝姑姑!
程丹若笑笑,坐下切入家常模式:“二哥二嫂以后是留京,還是……”
“你二哥是坐不住的,我和孩子們就不走了!表n氏落落大方,“他們大了,得讀書上學,還是在京城便宜些!
“這才好,家里總要有人,義父年紀大了,沒人看著我也不放心!背痰と舭残牟簧伲謫柶痍潭魏拥某晒。
韓氏歉疚道:“我不大懂,聽說是要修些堤壩!
程丹若:慘了,國庫沒錢。
她迅速跳過這個話題,問起兒女經,兩個孩子多大了,幾月生的,平時在家都干些什么。
寒暄環節走完,墨點就來傳話了。
“老爺說,請三姑娘到書房陪他下兩盤棋。”
洪夫人痛快放人:“你去吧,我這用不著你陪著說話,難得自家過節,讓我耳根子清凈點。”
“義父肯定要考我功課!背痰と粜Φ溃耙粫䞍毫x母可得叫人來救我!
洪夫人眼波掠過,笑瞇瞇道:“叫你相公替你挨訓!
“那就是一起挨罵了。”程丹若玩笑著,又和韓氏作別,“二嫂有空,帶歡娘來家里坐坐。”
韓氏瞥向婆母,見洪夫人不反對,才含笑應承。
程丹若拜別洪夫人,熟門熟路地走進前院,卻發現里頭客人不少。
晏鴻之坐在樹下的陰涼處,身穿道袍,手拿羽扇,正在研究石桌上的棋局。旁邊立著圍觀的是邊御史,他正在和余有田說話。
余有田身邊站著一個紅色直裰的少年郎君,皮膚白皙,樣貌斯文,一看就是書香門第的孩子,不事勞作。
屋檐下,竹簾高卷,還有幾個人在說話。
一個湖綠道袍的中青年男人,他很奇怪,頭上的方巾斜著戴,放到現代,等于鴨舌帽反戴的樣子。
在國部級高官家里反戴鴨舌帽的中年男人,想想就知道多么怪異了。
一個唐巾男人,唐巾類似于唐代官帽,下邊垂有軟腳,看著頗有復古氣息。他約莫四十歲,頜下短須。
一個青色行衣的老爺子,須發皆白,手指握著一串菩提子。
剩下穿紅色常服的大美人,就是謝玄英了。
晏鴻之看見她來,連忙招手:“他們說他們的,你過來陪我下盤棋!
程丹若笑笑,瞅了眼石桌棋局,這盤棋勝負已分,看執子是晏鴻之輸了:“我的棋力,義父是知道的,拿我尋開心呢。”
晏鴻之本就是尋借口喊她來,當下不在意,自顧自收拾棋盤:“考?夹D,對了,這是余家的素風!
余霽,字素風,晏隱娘的未婚夫。他抬首瞄了眼程丹若,低首見禮:“拜見寧國夫人!
“今天受你一禮,”程丹若頷首,小小擺了一下架子,給晏隱娘撐腰,“下回是自家人,就不必太過客氣了。”
余素風臉色微紅,卻不敢說話。
余有田倒是不在意,笑道:“你義父難得輸棋,你可別自討沒趣。”
“胡說八道!标跳欀赶驅γ娴氖剩白,咱們下一局!
程丹若攏袖坐了,拿走了黑子:“您得讓讓我才行!
“讓你半子!标跳欀狻
她這才落子,一邊下,一邊觀察其他人:“這幾位是?”
晏鴻之這才開口介紹客人。
斜戴方巾的姓谷,號東城居士,揚州人,江南名士,擅丹青,是余素風拜師學畫的老師。他的畫作名氣極大,最著名的作品是《雪中西湖》,據說為此在杭州住了三個冬天才畫成。
他本人只有舉人的功名,貢士沒考中,但他有個兄長曾任刑科給事中。
——就是和豐王關系不錯,結果被捋下來革職的倒霉蛋之一。
唐巾復古的姓文,他是杭州六橋書院的山長,進士出身,曾在吏部為官。但不巧爹娘先后去世,連著丁憂好多年,沒事就開了家書院講課。因此,雖然孝期結束后,皇帝把他忘個精光,可他在江南還是大名鼎鼎。
剩下的菩提老爺子姓呂,人稱季春先生,來頭不小,乃是姑蘇春風書院的山長。
——他有個孫女叫呂四娘,乃是蘇州有名的才女,陳知孝一度為候選女婿。但隨著陳老爺上京,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這群人看著不顯,其實大有來頭。
比如說,江南有句俗語,“書院三千,達者兩家半”。
這兩家便是六橋書院和春風書院,整個江南最優秀的學生都被囊括其中,而剩下的半家說的是晏家族學。
晏家藏書眾多,底蘊深厚,可惜族學只有親朋好友能進,故為半家。
同時,江南有“四絕藝”的說法,指的就是谷東城的畫、文山長的琴、呂春風的棋、余醉文的字。
余醉文就是余小郎的父親,余有田的弟弟。
江南說小不小,說大也真不大,晏鴻之今天的客人說是江南文壇半壁江山,那是半點沒謙虛。
程丹若就同他們寒暄了兩句:“久聞大名,如雷灌耳!
他們對她坐著說話也沒什么意見,甚至雙方十分默契地忽略掉了這點。
程丹若位尊但輩分低,他們輩分高卻沒官職功名,誰給誰見禮都要掰扯一下,不如混過去。
晏鴻之落子,解釋道:“我們兩家定親,他們是來瞧熱鬧的!
“我可是媒人!蔽纳介L笑呵呵道,“說親的也不止你家,還有我們家小二!
晏鴻之起了興趣:“你家老二續弦了?”
文山長點頭,他家老二中年喪妻,膝下唯有一女,怎么都得再娶:“也是巧,說的是顧家四娘!
“哪個顧?”
“松江顧家!蔽纳介L道,“方才清臣還和我說呢,顧四娘是他表妹!
程丹若訝然,連忙看向謝玄英。
他做口型:“蘭娘!
顧蘭娘原本嫁的是松江的一戶人家,可丈夫體弱,婚后不久便過世了。
她為丈夫守孝三年,公婆憐她青年守寡太過孤寂,同意她改嫁。她便在前年回到娘家,最近才新說了親事。
鰥夫配寡婦,又都是江南大戶人家,倒也算門當戶對了。
程丹若怎么都沒想到,竟然還會聽見顧家姑娘的消息。
恍如夢中,似若前生。
“原來如此。”程丹若微微頷首,“顧太太還好嗎?”
文山長問:“程夫人也同顧家相熟?”
“從前有過數面之緣,顧太太對我頗為照拂!比舴穷櫶],程丹若也沒那么容易離開陳家,還真記得她這一份人情,“何時訂親,我得送份禮才好!
“他家老二在銀臺任事,應當是留京吧?”余有田問。
銀臺就是通政司,上傳下達,消息十分靈通。文二爺雖然只是七品經歷,但也十分要緊了。
文山長點頭,承認了這個說法。
程丹若也是服氣,江南人抱團的速度也太快了。
這親事一結,故舊一敘,又能支棱了。
“這可太好了!彼趿司,和謝玄英道,“我們幾時回府,指不定還能見到顧姨母和顧表妹呢。”
謝玄英道:“回頭問問,改日我請文兄出門喝酒。”
文山長含笑應下:“我那不孝子,還要請清臣多多關照!
“您客氣了。”
話題到此,雙方都算達成目的。
程丹若投子認輸:“義父棋力高超,女兒認輸!
“臭棋簍子。”晏鴻之搖頭,“季春,你我再下一盤!
呂季春笑瞇瞇道:“老夫奉陪到底!
程丹若讓開,請老爺子入座,自己則倒了杯茶奉給他們。
呂季春口中連道“不敢”,卻也沒有激烈推拒,還是受了她的茶。
謝玄英叫她過去賞畫:“東城先生的畫作千金難求,今日你我有眼福了。”
程丹若立時道:“那我可不能錯失良機!
他們一塊兒賞起了谷東城的畫,謝玄英負責說一長串專業名詞夸贊,程丹若負責驚嘆“真了不得”。
而谷東城看著放誕不羈,卻也不是不會來事的人。
他先稱贊謝玄英的字,又說看了程丹若的書,還問起牛痘疫苗的事情,表示自己打算請兩名痘師,讓族中子弟都接種。
痘師是最近才出現的職業,多為太醫院的學徒,專門為大戶人家□□。
總而言之,花花轎子人抬人,你吹我我吹你,氛圍迅速融洽。
晏鴻之見大家聊得熱絡,留了午膳。
飯畢,江南親友團告辭,讓人家自己人說話。
晏鴻之和他們夫妻倆開小會,總結陳詞:“同在江南,難免人情往來,可這都是面子情,以后怎樣,你們夫妻心里要有個章程!
江南士族親近他們夫妻,只是因為群龍無首,需要抱團。
但抱團的目的是為了渡過難關,等到他們穩住局勢,一切就要另當別論了。
一個松散互助的老鄉會,不是一個團結有力的政治聯盟。
程丹若單刀直入:“義父以為,要怎樣才能令他們為我所用?”
“或為名利,或為道統!标跳欀卮鹆怂澳銚衿湟弧!
古往今來,欲讓他人效命,要么許人升官發財,青云直上,要么有一致的理念,讓人心甘情愿地追隨,百死不悔。
對程丹若來說,答案也并不難選。
歷史早已告訴人們結果。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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