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下午，林沐回到了鳴州。

        下了高鐵，打出租車，輾轉兩個多小時，終于進入小區大門。

        林家在鳴州的房子跟熙京差不多，也是一套二十多年房齡的兩居室，打開房門，就聽到抽油煙機轟鳴的聲音。

        一個女人從廚房探身出來，“林沐回來啦。”

        林沐叫了一聲阿姨。

        女人說：“你爸爸去買東西了，很快回來，你先休息。”

        林沐說好，看著女人轉身回廚房，他注意到了她明顯臃腫的腰圍。

        他父親今年五十，這位阿姨四十幾，這是——

        父親再婚時曾經保證過，他只是找人做個伴，不會再有別的孩子。

        在林沐原本的規劃里，這兩人將來的養老都是要由他來承擔的，因為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現在看來，他將不再是唯一。

        換了拖鞋進入次臥，林沐發現房間基本還是老樣子，除了窗邊空地上堆了一些裝飲料和水果的紙箱。

        床鋪已經鋪好，看起來很干凈。

        把帶回來的雙肩包放好，他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想起阿姨的腰圍，林沐覺得下回自己回來估計只能去住酒店了。

        不一會兒林父回來，帶回一些水果和零食。

        林沐聽到聲音走出房間，與他父親對視了一眼，林父說晚飯還早我們出去走走。

        于是兩父子下了樓，出小區，走到附近河邊一處景觀帶，天氣陰冷，時間也快傍晚了，這里沒什么人。

        “當年你母親過世后，你一蹶不振，我那時以為你承受力太弱，現在看來學校里發生的事情也是原因吧？”林父問。

        林沐：“是。”

        林父嘆了一口氣，“我跟你母親都是普通人，給你的起點很一般，原本高考是你改變命運的最好機會。”

        林沐：“我現在也很好。”

        “我聽說娛樂圈很不好混，尤其是沒有后臺的。”林父搖頭，“作為長輩，我們總希望孩子能有個穩定可靠的工作。”

        “我明年去考研。”林沐說出了他的計劃，就算當不了演員，他也可以憑技術混口飯吃。

        聽了這些話，林父點頭表示贊許，又問：“你現在錢夠不夠用？”

        “今年拍了一部電影和一部網劇，有十幾萬，明年還有一部電影，開拍的時候就可以拿到片酬，將來當學費都夠了。”

        林沐沒說他得經常花很多錢買衣服，也沒說光華娛樂會幫他接商業活動，收入比片酬多得多。

        提到錢的事情，他想起了自己那個房間，“爸，我那個房間不用一直空著，你們收拾收拾，平常用起來吧。”

        林父頓了一下，“你阿姨的預產期在四月底，她四十五了，懷上了舍不得打。”

        林沐嗯了一聲表示理解。

        林父又干咳了幾下，“我跟你阿姨一起貸款買了套房，在新城區那邊，以后這套老房子留給你。”

        林沐：“這套房子不用給我，留給弟弟妹妹吧。”

        母親過世，父親再婚，以后還會有新的孩子降生，雖然血緣仍在，但他們父子間回不到過去了。

        如同他現在做什么決定不會征求父親的意見，他父親在做決定的時候也沒有義務告知他。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林沐心中跟著也釋然了一些。

        年夜飯很豐盛，但重組家庭的氛圍終究還是差了一點，三人吃的都不多。

        飯后林沐想幫忙收拾，被他父親攔住了，“沒事，你先洗澡，你不是喜歡看春晚嗎，節目快要開始了。”

        林沐沒有堅持，不是因為他想趕時間看電視，而是他在這個家有做客的感覺，搶著干活反而別扭。

        洗漱過后，他在客廳坐了一會兒，然后借著接電話的機會回到房間，再也沒有出去。

        電話是韓以知打的，先問他回家路上順不順利，接著問家里長輩好不好，然后問什么時候回熙京。

        “我今天剛回來。”

        “嗯，我知道，不過節后你就要去《穹鏡》劇組了吧，我怕到時候見不到你了。”

        韓總非常執著地想在春節假期里約林沐一起吃飯。

        林沐心道，我們又沒有在談戀愛，你有什么立場抱怨這個？

        當然他并沒有說出來，現在韓以知是他老板，最后他妥協了，同意回去就通知對方。

        掛了電話，林沐躺在床上，這間臥室他住的時間其實不是很長，就高中那兩年，其它年份最多寒暑假住幾天。

        父親再婚后，他就只有過年才回來，因此感覺有些陌生，現在對他來說，熙京那套房子才是他的家。

        初一早上，林父開車，帶著一家子去林沐爺爺奶奶家拜年。

        林沐爺爺奶奶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

        女兒最大，就是林沐的姑姑，大表姐紀萱的媽，因為住得近，平常照顧老人最多。

        林沐父親是大兒子，當初在熙京讀書的時候認識了林沐母親，后來考上家鄉公務員回來工作。

        小兒子是林沐叔叔，目前定居遠方城市雁都，只有偶爾過年才回來，他家也只有一個女兒，今年十幾歲，還在讀初中。

        老人家不看電影，也不知道娛樂圈的八卦，見到孫子非常高興。

        其他長輩估計知道了林沐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紀萱提前打過招呼，都沒有在老人面前提起。

        只有堂妹林漪說了句，“表哥，我能跟你合個影嗎？我跟同學說我有哥哥是演員，他們都不信呢。”

        “笨蛋。”林叔叔敲自己女兒的頭，“你們都姓林，他是你堂哥，不是表哥！”

        林漪吐了吐舌頭，“我以為一樣的。”

        林沐答應了堂妹的合影要求，還根據她的要求舉了剪刀手，紀萱看到說拍照是個好主意，難得今年人齊，等下拍個全家福。

        打了個電話，紀萱叫來一個會攝影的朋友，趁著上午太陽好，在院子里拍了不少照片。

        有一大家子合影，也有小家庭的合照。

        林沐與父親和阿姨合照的時候，他想起了他的母親，然后聽到阿姨說：“明年這時候，可以帶小寶寶再拍一張呢。”

        初二下午，林沐坐火車返回熙京，與除夕那天的熱鬧相比，初二的火車站人流寥落很多，熙京市區街道上的車也很稀少。

        回到家，看見微信上韓以知給他留言，問他什么時候到家，明天能不能一起吃飯。

        林沐回復【剛回來，明天要去外婆家拜年】。

        下一秒，韓以知就把電話打過來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這幾天有什么安排？”

        “……”

        “沒事，我就問問，你可以不回答。”對面笑了一下，“那后天可以一起吃個飯嗎？”

        “呃，到時候再說。”

        “還要到時候再說嗎？”對面嘆氣，“那這兩天我都會夜不能寐、茶飯不思呢。”

        他臉上轟地一下就紅了，“那、那就后天。”

        “好，后天。”對面開心了，“我去餐館訂位，挺好的一個地方，到時候去你家接你……”

        幾分鐘后。

        韓總目的達成，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走到靠近花園的起居室，發現他媽正在用平板看電視劇。

        “看什么呢？”做兒子的隨口問。

        “林沐演的網劇，很搞笑。”譚佩雯丟開平板，雙手捂住面頰，“哎喲，不行，玻尿酸都給我笑出來了。”

        韓以知聞言也笑了，那網劇他也在追。

        原本《救世主》會被他歸為垃圾，完全不屑一顧的那種，但由于林沐濾鏡的存在，他從那部網劇里看出了不少可取之處。

        劇里那個固執、愛鉆牛角尖、內心戲很多，還很自戀的林沐超級可愛。

        目前觀眾的反響也挺不錯，播放量嘩嘩上漲，網絡討論度也很高，估計微末影視又能大賺一筆。

        譚佩雯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肌肉，問兒子：“剛剛約見面成功了嗎？”

        兒子：“過兩天。”

        譚佩雯哦了一聲，“那晚上沒事，去你大姨家吃飯吧。”

        “不去了。”韓以知站起身，“我先回家，還有些工作上的事情。”

        按照慣例，除夕他是在韓家老宅過的，初一見了些韓家那邊的親戚，晚上來他媽媽這兒住一晚，初二見一些譚家的親戚，如今任務完成，他當然要走了。

        譚佩雯感慨兒子不貼心，又問：“什么時候帶林沐來見我？”

        做父母的大抵都是這種心態，孩子是自己家的好，如果孩子找個沒那么好的對象，心里就會覺得虧，尤其是還要自家孩子主動去追的情況。

        我那么大、那么好、那么帥的一個兒子看上你，你憑什么擺姿態啊？

        當然，憑良心講，林沐在外貌上是不輸自家兒子的，甚至可以說更勝一籌。

        在得知那孩子十六歲就暗戀自家兒子時，譚佩雯那顆心終于舒坦了，對那位很有眼光的年輕人大為改觀。

        以前她不反對兒子追男生是因為知道反對也沒用，現在倒是真心實意接受了林沐。

        “別急。”兒子丟下一句話，走了。

        譚佩雯本來想說我急著抱孫子，突然想起已經沒孫子什么事了。

        唔，那確實沒什么好急的，于是她撿起平板，重新點開《救世主》，一邊想笑、一邊擔心臉崩地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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