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是過了幾天才知道自己跟韓以知吃飯被拍照的。

        以前沒去細想，這時候明白過來，原來出柜以后，自己的身份已經變得非常尷尬。

        作為一個男人，他不能跟女性友人太過親近，因為男女有別；作為一個gay，他也不能跟男性友人交往過密，因為容易傳緋聞，而且是對另一方來說比較糟糕的那種緋聞。

        沒有一個直男愿意被當做彎男。

        當然韓以知例外，他已經彎了，不過對那人來說，性向問題大概也是很麻煩的。

        他家里人肯定不會坐視他找個男朋友，還有他的競爭對手，會不會拿這一點作為攻擊他的武器？

        六年過去了，人們的觀念在變化，對于性向問題也寬容很多，但終究還是無法視若平常。

        所以自己是對的，林沐想，僅僅依靠“喜歡”就能沖破一切阻礙的事情是不現實的。

        1月24日，距離首次點映一個月，正式上映三個周末，《一百萬種可能》的票房達到八億，電影出品方搞了個盛大的慶功宴。

        雖然距離春節還有一周，但節前大家都急著回家過年，沒什么心思看電影，票房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計。

        按八億票房來算，出品方大概能分到將近三億，考慮到這部電影三千來萬的成本，投資回報率高達十倍。

        《一百萬種可能》肯定不是史上最賺錢的電影，但這個成績已經足夠令所有資本產生興趣。

        對了，這八億票房還超越了黃亦鯤過往所有影片的票房總和，算是黃導職業生涯中的新高峰。

        林沐在慶功宴上接到了他爸爸的電話。

        “什么時候回家？”林父問。

        林沐從父親的話語中聽出了不同以往的東西，“除夕那天。”

        林父沉默了片刻，過了一會才道：“有時間早點回來。”

        林沐：“好。”其實他是可以早點回家的，只是不想去面對而已。

        韓以知公司有事，中途才趕到宴會現場，林沐已經喝了很多酒，站在餐廳的懸空玻璃地板上，搖搖晃晃欣賞下方城市霓虹。

        看到韓總過來，他露出一個開心地笑。

        韓以知被他笑得心都化了，走過去扶住這人胳臂，低聲問：“高興什么？”

        “我看到你就高興。”

        “哦，那我看到你也很高興。”

        “你知道嗎，韓以知，我以前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

        “我知道。”

        年輕人臉頰緋紅，說話間帶出很重的紅酒味，以前韓以知最討厭別人滿嘴酒氣，這時卻覺得這馥郁的味道很醉人。

        他帶著這人繞到宴會廳角落，找個位置坐下，然后讓服務員去拿塊熱毛巾。

        熱毛巾很快拿來，韓以知用它給林沐擦臉，這人原本就五官鮮明，這么一擦之后，更顯眉目烏黑，眼眸亮得像星辰。

        “韓以知。”年輕人雀躍的聲線低了下去，轉換成了傷感模式，“你知道嗎，我以前是可以為你付出一切的。”

        這話讓韓總心口猛然一滯，過了兩秒才緩過來，“那現在呢？”

        “現在我不敢了。”年輕人看著他，雙眼蓄起水霧，語氣悲傷，“我做不到了，對不起。”

        如果他有逆轉時空的能力，韓以知想，他一定會去改變六年前林沐的遭遇，他想保護那個勇敢的少年，讓那人能夠永遠保留那份勇氣，沒有被傷害，永遠自信，內心充滿陽光。

        然而他愛的卻是眼前這個青年，這個豎起保護殼的人，這個能在銀幕上演繹出另一種人生的人，這個曾說出“我接受這樣的自己，也接受有人不喜歡這樣的我”的人。

        這個人令他心軟、令他心折、令他魂縈夢牽。

        單手抬起年輕人的下頜，韓以知其實很想吻過去，去吻對方眼角的水痕、發燙的面頰，以及一看就很柔軟和甜蜜的嘴唇。

        但他這會兒沒喝酒，很清醒，知道不能那么干。

        所以最后他只用另一只手摸摸林沐的頭發，說道：“沒關系，這次不用你付出，我來。”

        宴會結束后韓以知把林沐送回了家，不止送到小區門口，而是直接送進了家門。

        這套房子韓總不是第一次進入，只是上回他沒心思細看。

        房子結構略顯老舊，里面裝飾很簡單，有點侘寂風的樣子。

        并不是林沐追求風格，而是他沒錢，房子以前出租過，收回來后只做了極簡裝修，他就搬了進來，這么久了家具都沒買齊。

        客廳只有沙發和茶幾，臥室只有衣柜和床，另一個房間里的東西多一點，除了書桌、書架，還有一些數碼產品和書籍。

        韓以知扶著林沐進入大門，發現這套房子又清冷又寒冷，清冷是因為東西少，寒冷是因為沒有地暖，當然也沒有中央空調和新風系統。

        有一瞬間，他想掉頭，把這人帶到自己家去，對啊，這人喝了酒，本來就需要有人照顧，帶回他家更方便。

        很合理。

        這個很合理的計劃沒來得及付諸實施。

        林沐突然一把推開韓以知，還把自己的外套脫了丟地上，然后徑直走進衛生間。

        韓以知替醉酒的人撿起大衣，走到衛生間門口，敲了敲門，“林沐？”

        里面的人沒回應，過了一會兒，傳出沖馬桶的聲音，再然后，是淋浴的聲音。

        幾分鐘后，林沐出來了，他顯然給自己洗了個澡，打著赤膊，腰間圍了塊白色浴巾，光著腳，就這么走了出來。

        韓以知嚇了一跳，“你怎么，不冷嗎？”

        林沐沒有理會韓以知，直接進了隔壁的房間，等韓總跟過去，室內沒有開燈，他花了幾秒鐘找開關，把燈打開后，看到林沐已經卷著被子在睡覺。

        “林沐。”韓以知湊到床頭，發現這人真的秒睡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年輕人的頭發，還好，只有發梢略微潮濕，看來并沒有洗頭。

        離開臥室，他又去了衛生間，看到林沐后來脫下的衣服整整齊齊疊好了放在架子上，不由笑著搖頭，覺得那人好可愛，醉糊涂了還知道疊衣服。

        接下來，韓以知在客廳坐了三個多鐘頭，期間多次進入房間查看林沐的狀態，確定這人睡得很好，終于在凌晨一點離開。

        聽到大門被關上的聲音，被窩里的林沐如釋重負，緊繃的身體也跟著塌了下去。

        媽的，裝睡好累！

        酒宴上，林沐確實有點醉，不過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經清醒得差不多了。

        但他沒跟韓以知說自己已經醒了，然后就弄得有些騎虎難下，被那人扶進家門的一剎那才想出了個裝睡的好主意。

        算了，其實那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沒想到韓以知會留下來看護他，整整三個小時，自己家客廳的狀況他很清楚，現在這氣溫，不開空調就跟冰窟一樣。

        真難為那人能坐三個小時。

        他想起那人說“沒關系，這次不用你付出，我來”，心臟就揪了起來，酸澀甜蜜又不知所措。

        怎么辦？

        這個韓以知這么好，讓他怎么舍得拒絕？

        那么，他們是不是還有可能，他是不是還可以期待？

        想得太多，接近黎明的時候，林沐才真正入睡，這一睡就睡到了上午十點。

        微信上有韓以知的留言，問他醒了沒有，有沒有不舒服。

        他寫【我很好，謝謝。】

        對方秒回【那就好，今天好好休息。】

        手機息屏，塞到枕頭底下，過了一會兒拿出來解鎖，看看那個微信對話界面，然后又重新塞回枕頭下面。

        發現自己做了件無意義的蠢事，林沐趕緊起床，今天不用出門，他開了空調，找了套厚實的家居服穿上。

        打算去洗漱的時候，壓在枕頭下的電話響了，他趕緊去找出來，發現來自劉圍，默默松了一口氣。

        劉圍帶來一個好消息，《救世主》在網絡平臺的播放合同談好了，都是分成模式，給的比例很不錯。

        “預計下周上線，蹭蹭你的熱度。”

        “春節期間播喪尸題材，沒問題嗎？”

        “沒問題，好歹也是喜劇，雖然不是合家歡，但年輕人會喜歡的。”

        “那要我配合什么？”

        “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

        為了《救世主》網絡平臺上線這事，林沐又忙了好幾天，與劇組成員拍合照，錄采訪、錄拜年祝福什么的。

        前段時間，趙揚名還臨時拍了個短劇，講喪尸消失，大家恢復正常生活，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故事。

        短劇會發在他們的短視頻賬號上，達到與網劇相互引流的作用。

        趁著林沐過去，趙揚名請他幫忙出個鏡，林沐同意了，免費出演，沒收錢。

        除夕前一天，林沐回到了老家鳴州。

        鳴州其實是林父的老家，林沐爺爺那邊的親戚大都在那里，林沐小時候在熙京住得更久。

        因為工作原因，他父母大部分時間都是兩地分居狀態，林沐考上星耀高中之后，林母工作調動也去了鳴州，所以那時候讓他去舅舅家借住。

        只是還不到一年，林母遇到車禍去世，當時林沐的情況很不好，林父工作原因沒法長時間待在熙京，只能把兒子轉學到鳴州，以方便照料。

        林沐的抑郁癥持續了一年多，高三的時候才稍微緩解，學習拉下太多，最后只考了個普通大學。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么，選擇學校和專業都很隨意，想要演戲的念頭，是在看到他表姐寫的那本小說后產生的。

        葉深的后悔藥，那種時間循環能力，他也好想擁有。

        紀萱：“這故事是不是很有趣？”

        林沐：“是。”

        紀萱：“以后拍成電影，你來演男主怎么樣？”

        林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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