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燕京，天氣已經(jīng)逐漸轉(zhuǎn)涼。
  連火爆了一整個夏季的燒烤攤，都開始在減少。
  喜歡熱鬧夜生活的人們，慢慢轉(zhuǎn)戰(zhàn)酒吧，歌廳等室場所。
  半夜的街面上，也冷清安靜了許多。
  但其中不包括王有財。
  他是一名出租車司機，今年已經(jīng)快五十了。
  古人說，五十知天命，但他感覺自己剛剛而立。
  實在是不立不行。
  子女正在上大學(xué)，父母也到了多病多痛的古來稀。
  好巧不巧，連老婆也正處于更年期晚期，那家伙，一言不合就拿平底鍋招呼。
  搞得老王有家都回不去，主要是不想回去，回家待著煩。
  所以從很久以前，他就開始專門跑夜班。
  跑夜班挺好。
  單價高，一線城市的燕京夜里也不缺客人，掙得比白班多。
  剛好全家上下都指望著他，他也能支應(yīng)的過來。
  就是夜班太費精神頭。
  五十來歲的年紀(jì)，每到半夜容易瞌睡。
  他手里握著方向盤，車上幾條人命，打瞌睡能行？
  漸漸的，聽收音機，就成了王有財雷打不動的習(xí)慣。
  一接班上車，先把收音機打開。
  客人不愿意聽，他就調(diào)小聲點。
  客戶要是不介意，他就調(diào)大聲點。
  而頻道也不固定，反正哪個熱鬧就聽哪個，最好是唱歌的節(jié)目，最最好還是年輕女歌手唱的。
  那嗲嗲顫顫的聲音，聽得他老心肝噗通噗通的，相當(dāng)提神醒腦。
  忙忙碌碌中，又過了晚上十一點。
  王有財開車從郊區(qū)往城里走，盡管是空車，他的心情還是很不錯。
  因為剛剛送一對年輕情侶出城的這單，屬于好幾個月都不見得能遇到的大單。
  就是郊區(qū)的路況不好。
  道路狹小，有時還七拐八拐，路燈也昏暗的很，有些燈壞了也不修。
  等到興奮頭過去，王有財又有些犯困。
  于是，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便開始熟練的撥弄收音機。
  “咔咔咔~~~”
  一個個頻道隨之快速跳過。
  可今天奇了怪了，全是一些什么介紹男科，婦科，藏藥，減肥的廣告。
  有一個曲藝的，還是放的京劇。
  雖然作為地道的京爺，但他不愛聽京劇，越聽越瞌睡，跟他的職業(yè)不匹配。
  “嘶~~怎么沒有唱歌的呢？”
  王有財降了一點車速，繼續(xù)撥弄收音機。
  終于，一個聲音鉆入耳朵，讓他停下了手指。
  “歡迎收聽燕京廣播電臺87.6兆赫，接下來請欣賞節(jié)目《開心茶館》。”
  王有財一聽這個節(jié)目名字就笑了。
  不是高興的笑，而是嘲笑的笑。
  昨天，還是前天吧，他也恰好聽到了這檔節(jié)目。
  結(jié)果呢？
  就幾只鳥在那里嘰嘰喳喳，叫了好幾分鐘。
  放的那都是什么狗屁玩意？
  上動物園去錄制一下，然后放到廣播上來播。
  要是這樣，自己這個初中畢業(yè)的，都能把這工作整得利利索索。
  真丟咱們首都人民的臉，哼。
  于是，聽了幾分鐘，王有財毫不猶豫的轉(zhuǎn)了頻道。
  等在與世隔絕的空車?yán)铮�肆意謾罵完，他又動手準(zhǔn)備換頻道。
  誰料，就在這時，一道悠悠的聲音響起。
  “盜墓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zhì)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盜墓是一門技術(shù)，一門進(jìn)行破壞的技術(shù)……”
  “我艸，這是講盜墓的？”
  王有財聽完開頭，當(dāng)時就愣住了：“廣播里還敢講盜墓？咱們不是首都嗎？這不是燕京的廣播嗎？真特么有種，夠爺們！”
  王有財是個不怕事大的。
  他自己生活壓力大，就喜歡看別人的樂子，讓他解壓。
  事兒越大越好，越邪乎越好，越慘烈越好。
  總之，就是一個字——刺激。
  于是，王京爺懷著復(fù)雜的心情，繼續(xù)聽廣播里的評書。
  然后連他自己都不記得，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沒再謾罵的。
  因為聲音好聽，故事新奇，尤其那種毛毛顫顫的感覺，太讓人上頭了。
  比如抽大煙的事，他太爺爺就干過。
  后來他爺爺講給他爸聽，他爸又講給他聽，是很小的時候聽過的，但到現(xiàn)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當(dāng)聽到胡國華買個紙人回來當(dāng)媳婦時，王有財頓時佩服不已。
  “高手，這是高手。”
  “我當(dāng)年咋就沒想到這招，娶了個真人呢？”
  “現(xiàn)在看吧，母老虎似的，搞得我睡覺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夢里就把我拍死了。”
  “唉，教訓(xùn)啊，血淋淋的教訓(xùn)。”
  當(dāng)然，這些都是王有財?shù)男睦砘顒印?br />  而表面上，他只做了三件事：開車，聽書，閉嘴。
  這是真聽迷了。
  等聽到舅舅要上門看外甥媳婦時，他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正在此時，里屋門簾撩開了，出來一個女子，長得白白凈凈的，大臉盤子、大屁股小腳。”

  “胡國華心里咯噔一下，哎呦，這不就是我找人糊的紙人嗎？它怎么活了？”
  悠悠的聲音像在講一件平常的事情，但王有財一聽，頓時嚇得毛都豎了起來。
  “我艸。”
  “呃……碰……哎喲……”
  王有財心里大驚，本能的踩了一腳剎車。
  然后……
  出租車驟然停止，頭也順勢磕在了方向盤上，疼得他呲牙咧嘴。
  “嘶~~”
  “媽的，這也太嚇人了吧？”
  王有財嘴里這么罵著，耳朵卻依然支棱著在傾聽。
  這下好了。
  車也不開了，就這么揉著額頭，坐在車?yán)锫爼�先�?br />  接著后面紙人說話，當(dāng)兵打戰(zhàn)的劇情，又勾搭得他連額頭也忘記揉了。
  但就在他正聽得入迷時，耳邊響突然傳來動靜。
  “咚咚咚咚~~~”
  王有財緩了好一下神，才發(fā)覺是有人在敲自己的車窗。
  玻璃搖下，昏暗中，只見一張女人臉湊到跟前。
  長得白白凈凈的，大臉盤子，大屁股……哦，屁股看不到。
  “媽呀，鬼啊！”
  王有財頓時亡魂皆冒，三魂六魄瞬間不知飛走了多少。
  車外的女人一聽，也頓時火冒三丈。
  “你瞎呀，你特么才是鬼呢，神經(jīng)病。”
  “咦，會罵人的，還是京腔？”
  王有財心里一嘀咕，瞬間反應(yīng)過來，這特么是客人。
  顧客就是上帝，阿彌陀佛，罪過罪過，千萬別投訴啊。
  王有財哪里還顧得上聽書？
  趕緊換上燦爛的笑臉，一個勁兒的給人家賠禮道歉。
  京妞性格多數(shù)大大咧咧，此地也著實不好打車。
  女人見狀也就哼了一聲，上了王有財?shù)能嚒?br />  “你這個人也真是的，車停半道又不走，我在前面等了你幾分鐘，也沒見你過來。”
  “哎呀，真是抱歉哈，我剛才磕了一下。”
  “你技術(shù)這么不好，那我還是下車算了。”
  “別別別，不關(guān)技術(shù)的事兒，是我剛才聽評書，聽入迷了。”
  “真的假的？”
  “當(dāng)然是真的了，我都多大年紀(jì)了，跟你講瞎話？”
  “那放來聽聽，我也喜歡聽書。”
  就這樣，毛骨悚然的人，又多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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