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曾經紅極一時，風迷整個大江南北。
  現(xiàn)在早已經被電視取代，殺的體無完膚。
  還堅持有聽廣播習慣的人，算是少的可憐了。
  要么，就是像王有財這樣的出租車司機。
  要么，就是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
  還有就是很窮，卻很閑的學生們。
  《開心茶館》在深夜播出，這個時間點太吃虧。
  老的熬不住，少的上學要早睡，所以只剩下的哥了。
  而京城的的哥們，這天晚上都很奇怪。
  頻道來來回回的撥弄，最后竟然不約而同的停留在了87.6兆赫。
  首先是唐云風的聲音，讓人聽著很舒服。
  其次是故事的內容相當上頭，沒幾句就能讓人陷進去。
  有些司機聽著覺得有意思，還跟同事推薦。
  于是乎，主動的，被動的，最后竟然隱約有一統(tǒng)江湖的架勢。
  等大朋下班走出大樓，時間已經早過了零點。
  “這回能行吧？”
  “這回能行嗎？”
  大朋的目光略過眼前霓虹，看向陰沉沉的天空。
  曾幾何時，他下班是能看到夕陽的。
  燕京的夕陽毫無美感，但與家人一起吃的晚飯很噴香。
  那不是飯菜，是陪伴，是愛情，是親情。
  而現(xiàn)在，不但已經好幾個月沒陪家人吃過晚飯，甚至還好很久沒陪兒子玩耍。
  他兒子今年四歲，正在上幼兒園。
  每天半夜回去，小孩早已經睡著了。
  而到第二天早上去上學，他卻又還在睡覺。
  有一回周末，他兒子就問他：“爸爸，你現(xiàn)在怎么總是晚上去工作呢？”
  大朋能說什么呢？
  他只能說自己是去打怪獸了，而怪獸總喜歡晚上出來抓不聽話的小孩。
  “可我很乖啊，能不能讓別人的爸爸去打怪獸？”
  “每個人的爸爸都得去，等過一段時間就輪到別人的爸爸了。”
  “那是什么時候呢？”
  “快了。”
  大朋以前是這樣對他兒子說的，此刻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最后看了一眼天空，還是沒有看到月亮的影子。
  大朋搖搖頭，發(fā)動車子，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
  次日上午。
  大朋照例起得很晚，來到單位都過了十一點。
  當然，這對于一位深夜檔節(jié)目主持人來說，已經算很早了。
  有些同事，得到半下午才來。
  大朋與他們不同。
  按他的工作態(tài)度，每期節(jié)目準備的時間，比節(jié)目本身多的多。
  不過，今天有些奇怪。
  他剛走進單位，就迎面碰到一位半熟不熟的同事。
  偏偏這人一看到他，便熱情的打招呼。
  這讓大朋有些迷糊。
  廣播電臺也是職場，而是職場就有人情世故。
  自從《開心茶館》被調到深夜檔，他本人也成了臺里的瘟神。
  熟悉的，變得不熟悉了。
  不熟悉的，更迎面碰上也當作沒看見。
  后來更有傳言說，是他得罪了領導，有人在整他。
  在單位呆不了多久，就得被掃地出門了。
  如此種種，各種風言風語，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大朋自此便很自覺的變得低調，什么事都主動躲著別人。
  可今天……
  大朋搖搖頭，來到自己的辦公室。
  照例桌上已經有一杯溫茶，不冷不熱，剛好入口。
  這是小劉泡的。
  說起來，這個小劉也是運氣不好。
  名牌傳媒大學畢業(yè)，被單位分給大朋當助理。
  可偏巧趕上他的事業(yè)低谷，連帶小劉本人在臺里也不受待見。
  但小姑娘是真好，專業(yè)素養(yǎng)過硬，工作態(tài)度認真，為人性格也沒得挑。
  所以搞得大朋這茶，喝著喝著都有些不是滋味。
  誰料，說曹操曹操到。
  大朋屁股剛落座，小劉便抱著一堆資料進來了。
  她看到大朋，頓時笑著跑過來。
  “怎么這么高興，找到男朋友了？”
  “呃，男朋友算個屁呀。”
  小劉嫌棄無比，放下資料，又從中抽出一張紙，遞給大朋：“康老師，瞧瞧，這才是大喜事啊。”
  這張紙大朋可太熟悉了——收聽率統(tǒng)計表。
  所有電臺主持人拼死拼活，你來我往過招，全都為了這份數據。
  因為它代表著獎金，代表著地位，代表著主播的所有。
  跟銷售員的業(yè)績，德蕓社的門票，是一樣一樣的。
  大朋抬眼一掃，當場就愣住了。
  媽呀，終于漲了。
  而且還不是小漲，是大漲。
  全臺十三檔節(jié)目，《開心茶館》排第九，足足漲了三個排名。
  這是收聽率下滑小半年之后，頭一回轉向上漲啊。
  小劉也與有榮焉，笑得分外燦爛。
  同時，對于大朋逆風翻盤的眼光和專業(yè)，大為佩服。
  “康老師，您真是太厲害，我可得好好向您學習啊。”
  “不不不，這是我的功勞，是小唐老師的功勞。”
  說起唐云風，大朋趕緊拿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唐云風再次接到電話，心里又咯噔一下。
  “康老師，什么事呀，不會是收聽率又下降了吧？”
  “不是不是。”
  大朋忍不住激動道：“是漲了，收聽率終于有起色了。”
  “嚇死我了。”
  唐云風松一口氣，笑道：“那恭喜康老師了，幫上忙了就好。”
  “同喜同喜，感謝感謝。”
  “誒，那既然這樣，《鬼吹燈》是不是就能一直播下去啊？”
  “當然，我打算后面幾個月一直連播，爭取把《開心茶館》的收聽率徹底拉起來。不過，就得辛苦你多來臺里錄制評書了。”
  “不辛苦，這也是我的工作。您怎么吩咐，我就怎么配合，爭取咱們雙方共贏。”
  這話說的大朋心里暖洋洋的。
  不管外界如何辱罵抨擊德蕓社，至少他接觸下來，感覺人都不錯。
  郭德剛如此。
  于慊，李青如此。
  現(xiàn)在連年紀輕輕的小輩唐云風也是如此。
  就是這幫子人為人處事很有自己的一套規(guī)矩，讓你相處的很舒服。
  大朋也誠心道：“不敢說吩咐，相互學習吧。畢竟你的眼光不比我差，《鬼吹燈》這么偏門的題材小說，你都能關注到，當真讓人佩服。”
  唐云風哈哈大笑，又謙遜道：“我也是運氣，在網上逛來逛去，偏巧看到了，覺得有意思。”
  “那也是眼光獨到，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你可能不懂我們這電臺節(jié)目，在深夜檔都能拉動收聽率，這潛力很讓人驚嘆啊。”
  “那也是人家故事寫的好，我不過是沾了光而已。”
  “不，內容好，你講的也好，絕配。”
  倆人商業(yè)互吹一通后，唐云風突然又問道：“那這樣搞下去，您就能調回白天上班了吧？”
  “呃……”
  大朋頓時了一下，猶豫道：“這是另一個問題，有點復雜。”
  “收聽率不排老末，都恢復正常了也不行嗎？”唐云風很是疑惑。
  大朋想了一下，盡量把話說的簡單些。
  “正常只是基礎，代表我的工作及格了，又不是全臺第一第二，明白吧？”
  唐云風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是不是只要《開心茶館》的收聽率排第一第二就能調回白天了？”
  “呃，你這么理解也行吧。”
  倆人又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唐云風電話拿在手里，半天都沒揣回兜里。
  愣在原地的他，腦子里在想，怎么把《鬼吹燈》搞到第一第二去。
  可做節(jié)目這些，唐云風也不懂啊。
  節(jié)目錄制時，他已經很認真對待了，然后呢？
  還能干點啥？
  唐云風琢磨來，琢磨去，突然想起一個滿口津腔的家伙來。
  這人叫張木野，筆名——天下唱吧，正是《鬼吹燈》的作者。
  想到便做，電話又撥了出去，地地道道的津腔也隨之傳來。
  “嘛事兒，唐老師，有日子沒聯(lián)系了。”
  唐云風樂了：“催書呢，你這寫的也太慢了吧？”
  “嘛？”
  張木野頓時急了：“唐老師，您說嘛？我這還慢吶，睜眼就寫，睜眼就寫，頭發(fā)都快沒了。”
  唐云風哈哈大笑：“好了，不開玩笑。評書我已經在錄，昨天晚上都開始播了，跟你說一聲。”
  “真的？”
  張木野頓時又不急了：“評書我可打小聽，好這口呢。在哪兒能聽到？”
  “燕京廣播電臺，86.7兆赫，晚上十一點半，有一檔叫《開心茶館》的節(jié)目。”
  “明白，那今天晚上我聽聽看。”
  “光聽不行啊，你要覺得還行，也得幫我推廣推廣不是？我還想蹭著你的名氣，跟著火一把呢。”
  “呃，打廣告啊？”
  張木野遲疑道：“這事兒我沒干過，不懂怎么弄啊。”
  “這不難啊，就你發(fā)表內容時，順便在哪個角落帶上一句，說明一下就行啊，人家愿意來聽就來，不愿意咱也不強迫啊。”
  “噢，那這簡單。您瞧好吧，包我身上了。”
  事情很簡單，說完就了。
  不過，唐云風在掛電話時，突然又道：“誒，張老師，上回跟你說過的事兒還記得呢？”
  “嘛事兒？”
  “版權合同的事呀。我不是只買了你的評書改編權嗎，其他的版塊你可別隨隨便便十萬八萬就給賣了。”
  “噢，這事兒，想起來了，你是說過。真有人買我的版權啊？”
  “那肯定啊，我眼光多毒啊，你書寫的這么好，現(xiàn)在都已經開始露出了爆火的苗頭，我估計以后更不得了，說不定幫你賺十幾個億都有可能。”
  “十幾個億？”
  張木野嚇的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我的乖乖，是你沒睡醒，還是我正在做夢？”
  “那誰說的準呢？萬一呢，是不是？反正你得記住這茬兒，攥緊在手里就不怕，你也不差那幾萬塊錢不是？”
  “唉，行，唐老師，你都跟我提幾回了，我也聽得出來，你是為我好，這事我記住了。回頭真要賺了十幾個億，我就分你一兩個億。”

  唐云風突然被這話嚇到了。
  乖乖，難道穿越一世，我最后是靠這個發(fā)的財？
  沒道理吧？
  畢竟，相聲、評書、口技，我都學的如此認真，演的如此賣力。
  當然，空口白話，唐云風也不當真。
  倆人最后又聊了幾句，約著一起吃飯喝酒什么的。
  如此，轉眼到了晚上。
  狹窄的書桌前，張木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寫書真特么，簡直不是正常人干的事兒。
  但是沒辦法。
  高中綴學后，才發(fā)現(xiàn)社會竟然如此殘酷。
  他在飯館洗過盤子，去公司上過班，還賣過服裝，開過美容院。
  可惜，最后都沒賺到什么錢，不了了之。
  唯一比較欣慰的是，有一個蠻好的姑娘一直陪著自己。
  張木野沒覺得自己有多大本事，也不怎么會那些浪漫的，哄女朋友開心的招數。
  不過，生在曲藝之鄉(xiāng)，一些古老又神奇的傳聞軼事，倒是從小聽過不少。
  有時實在不知道怎么哄，便給姑娘講這些故事。
  結果，姑娘還真愛聽。
  不但愛聽，還覺得他講的好，又鼓動他把這些發(fā)到網上去。
  就這樣，張木野稀里糊涂走上了文學的道路。
  不得不說，這娘們眼光真特么毒。
  剛發(fā)布沒多少，就有人追著看，再然后，又很快收到了網站的合作意向。
  可當興趣變成工作后，張木野就開始頭疼了。
  他以前給女朋友講故事，那是想到什么講什么，怎么邪乎怎么來。
  可現(xiàn)在不行啦。
  這是一部小說啦，小說就有小說的寫法。
  但他又實在改不了以前，那種隨性灑脫的思維。
  大腦里的事兒，那是正常人能控制得了的？
  于是，他每天都在這兩種狀態(tài)中搖擺，擺得他直掉頭發(fā)，最后干脆理個光頭算了。
  好在，今天的工作完成了。
  張木野很嫌棄的推開鍵盤，起身從床底下的盒子里找到一個收音機。
  這還是他以前上學時，他爺爺留給他的遺產，轉眼都多少年沒用過了。
  不過，他的習慣不錯，東西都挺愛護的。
  等找到電池裝上去，開關鍵一按，發(fā)現(xiàn)還挺好使的。
  “唐老師說啥臺來著？”
  “誒，我這豬腦子。”
  張木野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記得了。
  但等他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問問唐云風時，結果發(fā)現(xiàn)唐云風之前給他發(fā)過一條短信，內容正是節(jié)目地址。
  “這人行，心細，講究！”
  雖然素未謀面，但幾次電話都聊得不錯。
  此刻，張木野對唐云風的感觀，更加覺得不錯。
  等頻道調對，時間過了十一點半，節(jié)目也已經開始。
  收音機里傳來的，正是唐云風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胡國華早就顧不上那么多了，他的眼睛里只剩下那棺中女尸身上的首飾，這些金銀寶石在風燈的光線下誘人的閃爍著，還有放在她身旁陪葬的那些用紅紙包成一筒一筒的銀元，并有許多的金條，簡直數都數不清。”
  “……胡國華伸手就去擼女尸手上配戴的祖母綠寶石戒指，剛把手伸出去，那棺中的女尸突然手臂一翻，抓住了他的手腕……”
  “嘶~~”
  聽到此處，張木野頓時吸了一冷氣：“特么的，我寫的有這么嚇人嗎？咋寫的時候沒感覺呢？”
  “女尸睜開雙眼，從二目之中射出兩道陰森森的寒光，胡國華被她目光所觸，冷得全身打顫，就象掉進了冰窟窿，連呼吸都冒出了白氣。”
  “女尸冷笑一聲說道，‘你小子果然是個財迷心竅的，象你這種下賤之輩只要有錢是不是什么事都肯做？我看你長了心肝無用，我先替你收起來吧。’”
  又聽了幾段，尤其聽到女聲出現(xiàn)，張木野頓時明白了。
  寫的到底好不好，他作為創(chuàng)作者，不好自夸。
  但不得不說，這個唐云風講的是真好。
  他通過語氣語調，輕重緩急的拿捏，把那種毛骨悚然的氛圍營造的很好。
  而恐怖懸疑小說，最最關鍵的就是需要這個調調。
  即便看文字，你也得讓讀者有那種后背發(fā)涼的感覺才行。
  “高手，這是高手。”
  張木野中肯的評價完，然后繼續(xù)聽評書。
  等到這一期節(jié)目播完，他還是感覺意猶未盡。
  要知道，張木野可是作者啊。
  全世界還有誰，比他更清楚故事劇情的。
  可偏偏聽著熟悉的內容，他還是感覺夠味道，有意思。
  “要不真的抽空去一趟燕京？”
  張木野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個念頭，就好比讀者很想見見作者的感覺。
  旋即，電腦重新開機，登錄上自己的賬號。
  不過，張木野沒有去找邊邊角角打廣告。
  因為那樣，他感覺實在對不起唐云風的技藝。
  而是特意單獨開了一個帖子，不但把節(jié)目地址寫上去，還加了一段他自己的試聽感受。
  等到所有弄完，張木野滿意的笑了。
  “角兒是需要捧的。”
  “您是講究人，咱也不能丟天津衛(wèi)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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