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范謹茹聲音顫抖，她手上拎著一只棕紅色皮鞋，是上一回目的范謹茹掉在樓梯間的那只。

        “她在哪里？”這個范謹茹問，“她就是我，死亡和恐懼都不能離開這里，我已經死過一回了，是不是？！”

        臥室里的范謹茹默默回她，不，是已經死過五回了。

        她拉開燈，里頭有個兒童床，看來她運氣還真是“不錯”，隨便進一間屋子就是秦琛的臥室。

        床邊有個小書桌，上面整整齊齊堆疊著書籍和筆筒，靠墻的位置是兩個巨大的書架，上面也擺滿了書，范謹茹上前用食指細細捋過，都有被人翻看的痕跡，她心里涌出一點不合時宜的羨妒，秦琛的學習成績確實從小就相當優異，別人瞧來萬分困難遙不可及的事，他做來卻輕而易舉。

        果然人跟人之間是不同的。

        突然，書頁間落下一張紙，范謹茹躬身撿起，她疑惑地用手掌輕輕擦了擦，很難說這是一幅畫或者是心煩意亂下的隨意涂鴉。

        上面全是雜亂無章的線條，有些地方筆下得太重，連紙都被捅破了，范謹茹舉起紙張對朝燈光，她不停換著角度，眼睛虛虛瞇著，試圖看出點門道。

        外面的范謹茹還在說話：“這是你的夢境，秦琛，你最好能自己醒過來，不然我不介意幫你醒過來。”

        要糟！臥室里的范謹茹嗅聞到危險的氣息，她上前在緊閉的門上踢了一腳。

        “誰？！”

        “誰在屋子里？！”

        “是我嗎？另一個……死去的我？”

        房門又響了一下。

        門外的范謹茹直接撲過來，她扒在門上，說話的聲音都小心翼翼起來：“你……你要告訴我什么？是不是不能見面，也不能碰觸？有筆嗎？你試試能不能寫字！”

        范謹茹當即朝小書桌走去，她隨意取過秦琛放在面上的一本書，也沒看封面介紹，直接翻到最后的空白頁，取了筆，她在上面寫到“離開夢境的方法在白天那一邊，去幼兒園找到另一個秦琛，帶他去買……”

        字消失了。

        范謹茹拿著剛撕下來的紙走到門口，想要從底下門縫塞過去時，字消失了。

        這不是秦琛夢境的規則能夠允許的。

        范謹茹氣得將紙揉成皴皺的一團，一把扔到門上，那紙團劃出一個弧度，又彈回她腳邊。

        范謹茹斜斜看著腳下，赤腳大力在那紙團上輾過，她上前在門上連敲兩下。

        “沒有嗎？或者是不能？”另一頭的范謹茹喃喃。

        門響一下。

        門外的范謹茹將視線移朝秦琛：“你剛才出聲，是在提醒我不要傷害他，是嗎？”

        門響一下。

        “那你知道真正出去的辦法嗎？”

        又響一下。

        外面的范謹茹頓時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她索性倚靠著門口坐下，一雙眼睛幽幽看著秦琛，在這一刻，無論是臥室里還是臥室外，兩個范謹茹同時達到了情感的共鳴。

        “不能傷害他，那就是要哄著他，捧著他？”門外的范謹茹說完古怪笑過一聲，“他倒是會做美夢。”

        臥室里的范謹茹沉默了一瞬，實際上，秦琛經歷的一切，是足以叫常人崩潰的恐懼，從另一個自己嘴里聽到對秦琛的譏嘲，范謹茹感到有些微妙。

        “對了，秦琛的媽媽呢，他說這里只有他一個，但我明明見過……”外面的范謹茹卡住了，她突然站起，“兩個秦琛。”

        門響一下。

        門外的范謹茹開始來回踱步：“兩個秦琛……”

        “捧著……哄著……要滿足兩個秦琛的心愿才能離開這里？！”

        門重重響了一下。

        門外的范謹茹立刻走到小秦琛面前，她居高臨下地站著：“秦琛，你的美夢果然是我的噩夢啊。”

        “心愿？”范謹茹躬著身，準確掐住了小秦琛的臉頰，她捏了捏，“你能有什么心愿？”

        “……痛。”聲音含糊不清。

        “糖？”范謹茹松開手。

        脈絡一下清晰起來，范謹茹疾步走到門邊：“是不是那個糖畫？！那就是秦琛的心愿！”

        臥室里的范謹茹：“……”雖然過程有點出入，但結果還……還可以？

        她又敲了下門。

        外面的范謹茹得到肯定回復，一刻也待不了了，在她心里，兩個秦琛的愿望都是相同的，她需要買到兩個糖畫，一個先交給白天的秦琛，另一個交給夜晚的秦琛，這樣就可以成功脫離夢境。

        得到提示，她不愿意再耽誤下去了，轉身就要朝外走。

        小秦琛站的位置剛好擋住了她的路，范謹茹推了他一把：“走開！”

        隨后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外面的路燈開始閃爍，像是電路老化了一樣，茲拉茲拉明明暗暗不斷交替。

        臥室里的范謹茹低咒一聲，簡直想把新生的另一個自己拖回來打一頓，她咬著牙齒，開門徑直撲抱住小秦琛。

        她用盡全力地擁住對方，懷抱那樣緊，像是摟著救命的稻草。

        范謹茹的眼睛一刻也不敢挪地死死盯住外面的路燈，終于，閃爍停止了，路燈依舊明亮。

        她這才有些虛脫般松開手。

        冷眼去瞧秦琛，卻見他連耳朵尖到脖子都紅了。

        這么個五短身材小豆丁，內心情緒還挺豐富。

        既然路燈還亮著，范謹茹吝嗇地收回了對秦琛的關注，她再次進入臥室去取那張凌亂的涂鴉。

        這一回終于觀察出了一點眉目，上面像是畫著一只腳，再確切一點，是從小腿往下的那一截，跟被人截斷了一樣，又或者，這并不是一副完整的涂鴉，就像拼圖，小腿也只是畫面的一部分罷了。

        范謹茹舉著涂鴉問小秦琛：“你畫這個做什么？”

        “我沒有畫過，不是我。”

        范謹茹不信秦琛這話，不過也無所謂了，她馬上就可以離開夢境，既然這幅畫不是關鍵，那就沒必要再浪費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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