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謹茹再次看向鐘表，上午的八點過十三分。

        視線淡淡掠過，范謹茹問秦琛：“你不是想睡覺？”

        秦琛搖頭：“要到晚上十點才能睡。”

        但這個鐘表永遠不會走到晚上十點。

        范謹茹若有所思，又問：“十點睡，幾點起？”

        “六點起床。”

        原來是這樣，黑夜空間里的鐘表缺失了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這一段，在無限的循環中，秦琛永遠無法到達指定的時間點，因而也永遠無法入眠，所以他的愿望是“想睡覺”。

        范謹茹一把拉住秦琛，不由分說地將人往臥室帶，小秦琛意思意思扭了下，身體非常誠實的跟著范謹茹走了。

        范謹茹要把秦琛抱到床上，后者開始劇烈掙扎。

        “要……要先脫衣服。”秦琛半垂著腦袋小聲說。

        范謹茹雙手抱臂，一副“你脫你的，我就站著”的模樣。

        “……你先出去。”

        范謹茹乜他一眼，她確實對五短身材的小豆丁和秦琛本人，完全沒有任何興趣，她出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里面才傳出小秦琛的聲音：“……我好了。”

        范謹茹跟進來，小秦琛甚至還為自己蓋了一床被子，遮得嚴嚴實實，他平躺著盯向天花板，不說話也不動，可清澈的眸子沒有半點睡意。

        “睡不著”確實是一個問題。

        范謹茹想了想，拉過書桌前的椅子坐在床邊，小秦琛的視線隨之移向她。

        “閉上眼。”

        小秦琛乖乖把眼睛閉上了。

        范謹茹遲疑地用手輕拍小秦琛，她小時候睡不著，爸爸經常這樣安撫她入睡。

        手腕有些泛酸，范謹茹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緩緩收回手。

        她動作放輕，轉去看小秦琛的臉，視線跟小秦琛正正對上，后者正眨動著眸子精神熠熠地看她。

        范謹茹：“……”

        “為什么還不睡？”她問。

        小秦琛回：“晚上十點后才能睡。”

        但這個該死的黑夜空間永遠沒有晚上十點！

        范謹茹揉了揉額角：“那你為什么要上床躺著？”

        “因為你想我躺著。”

        “我想你怎么樣，你就怎么樣嗎？”范謹茹語氣帶了點譏嘲意味。

        脫離夢境彷佛成了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范謹茹神經質地盯朝秦琛，不會的，一定有辦法，只是她還沒有想到而已。

        再想想，再想一想還有什么被忽略的東西。

        黑夜空間失去了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的時間段，那……白天那頭的空間呢？

        一個永遠的黑夜，一個永遠的白天，對應的關系，所以……黑夜缺少的時間，存在在白天？！

        但兩個秦琛永遠在各自的空間中生活，互相不知道對方，也永遠不會有交集，怎么才能讓兩個空間重合成一個？

        范謹茹的視線看向放在秦琛枕側的魔方。

        讓兩個空間重合的辦法，她已經經歷過一回了，只要打碎魔方。

        白天變成黑夜，路燈全數熄滅，兩個空間融合為混沌的黑。

        但與此同時，另一個新生的自己也將面臨野獸的追獵，如果另一個自己死亡，所有的一切又將重來。

        范謹茹探手取過魔方，指頭下壓，指尖血色盡褪，泛出青白的冷感，突然，她狠狠往地上一擲，魔方頓時散落成細小的碎塊。

        窗外的光亮霎時暗下，所有路燈在那一刻齊齊熄滅。

        范謹茹唰地站起，起身太猛，連椅子都被帶倒，她轉身就朝客廳走，小秦琛拉著被子半坐起，想跟著一道又有所顧慮——他里面沒穿衣服。

        “呆著不要動。”說完范謹茹就消失在門口。

        小秦琛垂著腦袋，乖乖坐著沒動了。

        來到客廳，墻上的鐘表果然有了變化，晚上十點過三分。

        滴答的指針彷佛催命的符咒，另一個自己正在面臨被野獸追殺的險境，她必須要在另一個自己死亡前成功讓秦琛入睡。

        白天那一頭，范謹茹剛把糖人交給小秦琛，頭頂天空驀地暗下。

        她疑惑地瞇著眼睛看頭頂，這是要脫離夢境了嗎？

        “你干什么？！你給我家琛琛吃什么了？！園長，園長在哪兒？！你們就是這樣看顧孩子的？小賤人，是秦明皓叫你來的吧，看我不撕花你的臉！”

        范謹茹警惕地往后退，她不動還好，這一動，徹底激怒了女人，那女人張牙舞爪著撲過來，居然在半空中變作一頭母虎的模樣，鋒利的牙齒帶著森森血氣。

        范謹茹嚇得失聲，再看身周，除了秦琛，居然全變成了動物！

        她不管不顧，沖上去抱起秦琛就跑，后背被狠狠撓了一下，血液淋漓，很快濡濕了衣服。

        小秦琛乖順依偎在她懷里，鼻尖蹭到范謹茹的耳垂，后者激靈一下，又把小秦琛的腦袋往肩窩掖：“不要亂蹭。”

        秦琛小小的聲音傳來：“放下我，跑得快。”

        “你以為我不想？”范謹茹跑得氣喘吁吁，“死了的另一個我說不能傷害你，鬼知道你死了會有什么后果。”

        “這狗屁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不要說臟話。”

        “秦琛，你管得還挺多啊。”

        這邊正上演著兇險萬分的奪命大逃亡，安全屋里，另一個范謹茹也正跟另一個秦琛大眼瞪小眼。

        “睡覺。”范謹茹面皮抻著了一樣，做不出半點表情，“已經十點了。”

        秦琛有些羞澀期待地問：“那……你要一起嗎？”

        范謹茹的臉肉眼可見彈動了一下，她似乎是想罵臟話，忍住了。

        又瞅了瞅外面，漆黑一片，另一個自己說不準下一刻就要沒命了。

        她跟著躺到秦琛側旁，秦琛微擰著眉毛：“衣服……”

        范謹茹手一抬，按在秦琛嘴上：“閉嘴，不要說話，閉上眼，睡。”

        秦琛乖乖閉上眼睛。

        范謹茹心跳得很快，胳膊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不是她的情緒，來自另一個范謹茹。

        秦琛又掙扎著仰起臉：“你心跳得……”

        范謹茹用手扣住他的后腦勺，生生把人按進自己懷中，她一下又一下輕拍著小秦琛的后背，后者漸漸安靜，隨后懷里傳出貓一樣細小的鼾聲。

        范謹茹的腦子也跟著粘稠沉重起來，她手上的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慢，終于一頭栽倒在枕上，臉頰正跟小秦琛親密貼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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