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真實虛假(八)
從專用電梯下到一樓,住院部里來來往往的人,沒有誰注意到范謹茹,她走出大門,外面有個小花園,綠植的清新沖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范謹茹深深吸入一口,感覺連肺都一道被濯洗過了。
正要下臺階,前面有個背對著她坐輪椅的老人,老人嘴里吆喝著:“走,走開。”
又時不時揮舞著手,驅(qū)趕什么一樣。
范謹茹看了一會兒,上前把住輪椅:“我?guī)湍阃啤?
后面的話一下消失了,老人輪椅跟前坐了只白色小奶狗,毛發(fā)臟污,就像被什么怪物吞進去又給吐出來了,一雙黑色的小豆眼睛無辜得很,聽到范謹茹的聲音,小奶狗一下站起來,又撲到她腳前嗚嗚咽咽撒嬌賣乖。
“這是你的狗啊?在這兒坐著不動等好久了,我叫它走也叫不動,還以為是流浪狗呢,這兒可是醫(yī)院,要是咬到病人怎么辦。”
范謹茹不知道這種牙都沒長齊的奶狗有沒有咬人的能力,可能咬破個皮都費勁兒吧。
但她聽到了自己冷淡地聲音:“是,我的狗,我現(xiàn)在就帶走。”
“誒,這就對了,醫(yī)院這地兒就不能帶狗,門衛(wèi)沒攔著嗎?這我可得投訴了,你看看,臟成這樣,得有多少細菌啊。”
范謹茹拎著小奶狗的后頸,她一雙眼睛鷹隼一樣仔細地察看著,粉嫩的狗爪,濕潤的鼻頭,確實很像夢里那一只,但沒有特殊的標記,她一時間又不敢確定。
小狗拼命扭著腦袋舔范謹茹的手,渾身上下每個毛發(fā)都在散發(fā)討好的意味。
范謹茹頓了頓,指著小狗的鼻頭嚴肅道:“不要做舔狗。”
小奶狗偏了偏腦袋,舔得越發(fā)起勁。
坐輪椅的老人又說:“你這狗挺乖的,剛才誰喚都不理,你一來就親你,比人強,沒白養(yǎng)。”
只親她,只聽她的話?
范謹茹心里咯噔一下,夢境里小熊包包變成的狗,不也是只親近她,只聽她的話嗎?
剛產(chǎn)生這個念頭,范謹茹自己就先笑了,她恐怕是進入秦琛夢境次數(shù)太多,把自己搞得魔怔了。
既然現(xiàn)實里的人能被拉入夢境,現(xiàn)實的動物入夢似乎也不奇怪。
或者應該這樣說,這個小狗本來就存在,但不是在相冊里,應該是秦琛在醫(yī)院見過,無意識記住了,然后在夢境里構(gòu)建出了小狗的形象,不然就直接接入了小狗的意識,就像接入高瀟瀟周斌他們的一樣。
可是……這似乎還是無法解釋小狗對她的熱情和忠心,難道夢境會影響現(xiàn)實?
范謹茹抱著小狗出了醫(yī)院,她在手機上查了附近的寵物醫(yī)院地址,先去咨詢下這么小的狗能不能洗澡,看有沒有健康問題,需要打什么疫苗之類。
正翻看著信息,董紅雪的電話打進來了,范謹茹盯著通訊上面的“媽媽”兩個字,在電話掛斷前按了接通:“……”
她沉默地將電話舉到耳邊。
好在董紅雪沒有在意,電話那頭傳來她隱約帶著哭腔的聲音:“茹茹,你爸爸,你爸爸他還活著。”
砰。
一種巨大轟然的聲響在腦子里炸開,范謹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瞳孔劇烈震顫著,她有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甚至行動的能力,大腦一片空白,她想不起自己站在這里的原因,也記不得將要去做什么,只有手指,攥得那樣緊,仿佛攥得是救命的稻草。
“茹茹?茹茹你有在聽嗎?”
奇怪,范謹茹的聲音卻還是很冷靜,她緩慢地條理清晰地說:“媽媽,你剛才說‘爸爸他還活著’,可是他已經(jīng)死了……死了一年了。”
不,在活了兩輩子的范謹茹記憶里,是二十三年。
“茹茹,媽媽沒有騙你,是你爸爸主動聯(lián)系的我,我也是才知道,他們那個廠要你爸爸去頂罪,你爸爸就跟人合伙演了一出戲。”
“他以前真的,半點風聲都沒跟我透過,不過也好,他要是跟我說了,我哪里能瞞得住嘛……”
又是抹眼淚抽噎的聲音,董紅雪仿佛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她渴望從女兒這里得到鼓勵和建議:“茹茹,你說媽媽這下該怎么辦?你爸爸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現(xiàn)在又活了,當時我跟你住在那個出租屋里,多難啊,他真的也太狠心了,一眼都沒來看過我們,現(xiàn)在我跟你秦叔叔又……”
董紅雪說了一大堆,范謹茹似乎在聽,又似乎只是過了耳朵,但一個字都沒進到心里。
董紅雪又問:“茹茹,你說媽媽要怎么辦?”
“怎么辦?”范謹茹說,“媽媽,你真的還想回以前的出租屋生活嗎?連十塊錢的牛肉面都舍不得吃的日子,你還能再過一回嗎?”
“茹茹,你,你怎么這么說,媽媽跟你爸爸這么多年感情……”
“媽媽!”范謹茹打斷她,“對啊,這么多年感情,也可以說變就變。”
“茹茹……”董紅雪哭得話都要說不清了。
范謹茹冷冷聽了一會兒,終究是有些心軟了:“都現(xiàn)在這樣了,你就跟秦叔叔好好過吧。”
“那……茹茹你會不會怪媽媽?”董紅雪忐忑討好地聲音傳來。
范謹茹覺得有些可笑了,董紅雪怎么什么都想得到呢,秦明皓的愛和充裕的物質(zhì)生活,她想得到,爸爸的憐惜和愛,她想得到,女兒的理解和愛,她還是想得到。
可是人不能這樣貪心啊。
范謹茹一個字都沒回,她掛斷了電話。
這個時候,剛才聽到的信息仿佛才真正進入她的大腦,爸爸還……活著?
這是上一輩子絕對沒有發(fā)生過的事。
范謹茹站在原地轉(zhuǎn)了一圈,所有的一切都這樣熟悉又尋常。
褲腳被扒拉了一下,范謹如垂下眼,不,還是有怪異的地方,比如……這只狗。
就算夢里的狗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也不該這樣……這樣仿佛是為她專門定制的一樣。
她早該想到的,十五天不睡覺的人,怎么可能只睡兩小時不到就夠了,秦琛也是人,普通人通宵熬夜都得一口氣睡到下午去。
這一切只有一個答案能解釋了——她還在夢境里,一直沒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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