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謹如捻了捻手指，不管怎么樣，她還是想去看看這個假“爸爸”。

        當年家里住的老房子是廠里分配的，現在早被收回去了，范謹如想了一圈，如果這個“爸爸”真的回來了，最有可能在的地方，就是她跟著董紅雪后來租住的那座小房子。

        房租便宜，地點偏僻，里面說不定還留著她跟董紅雪用過的生活用品，爸爸是個念舊的人，他一定會去。

        關于那座小房子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范謹如回憶好久，終于確定位置，她叫了車，司機看她抱著一只臟兮兮的狗。

        “那個……你那狗不能在我車上撒尿吧？”

        范謹如半垂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說：“不知道，撿的流浪狗。”

        “喲，還挺有愛心，那得有跳蚤什么的吧？”

        “可能有吧。”范謹如回。

        一邊說，范謹如一邊作勢要重新關上車門，談話一般進行到這里，司機就該拒絕她的搭乘了。

        “哎你別關車門，你先上來，別把你狗放坐墊上啊，去哪兒？”

        范謹如從善如流地上了車，小奶狗乖巧蹲在她腳旁，她微勾著腰安撫獎勵一樣揉了揉小狗的腦袋。

        她想，她果然在這里心想事成。

        在秦琛病房時，范謹如試圖找出關于自己和小白狗的合照，結果出了住院樓，小白狗就真實出現在她面前。

        范謹如最大的痛苦就是爸爸的突然離世，她無數次希望爸爸可以重新活過來，像她這樣莫名其妙的重生了也好，或者假死了也好，只要可以活過來。

        然后，爸爸在這個世界里，就真的活過來了。

        剛才搭乘出租車，范謹如確實迫切想要趕到爸爸那里，但為了驗證這個猜想，她故意說出一些足以讓司機拒絕搭載她的話，可是現在，她正在以最快速度趕到爸爸身邊。

        這真是……很有意思啊。

        秦琛的夢境是存在一定規則的，早在范謹茹第一次進入夢境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有遵守規則，順應規則，然后才能找出真正離開夢境的辦法。

        死亡無法脫離夢境，范謹茹也早有心理準備，但她沒想到這次的夢境不是循環，而是再次進入另一個類似夢中夢的世界。

        她在童話世界撒了一個謊，親眼看著自己被大魚吃掉，如果對待說謊者的懲罰就是進入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聽起來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

        除了這個世界對范謹茹實在太友好了一點，這仿佛不是懲罰，而是福利獎勵甚至稱得上討好。

        明明該是懲罰，怎么成了福利……從這方面來說……有些自相矛盾了呢。

        范謹茹腦子里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抱著狗下了車，一時間居然產生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腦子里特別清楚地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就算是假的也好啊。

        范謹茹不敢走進去。

        來來往往的租戶在她跟前路過，有些老租戶認出了她，問她：“茹茹你咋又回這里來了，喲，別是你媽媽被人騙了吧？”

        “你家之前住的那地兒新租出去啦，不然你跟你媽媽先住婆婆家？”

        他們是這樣熱情且友好的嗎？范謹茹不太記得了。

        “不，不用。”范謹茹說，“我就是回來看一看的。”

        別人又搭腔：“你們看看，這孩子還挺念舊呢，是個好孩子。”

        這時巷口里走出一個端著臉盆的男人，他朝著地溝往里頭一潑，污水順著水流走，一抬頭，他瞧見了范謹茹。

        手里的盆頓時哐當砸在地上。

        范謹茹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手上的小奶狗被掐痛了，開始嗚嗚叫起來。

        “巧了，茹茹，就是他，老范！他租了你跟你媽媽之前住的那間房，還挺有緣分不是，你們都姓范呢。”

        范謹茹的唇輕輕開闔：“……那還真是很巧。”

        爸爸走到范謹茹跟前，拇指和食指拉開，比了大概一小卡距離：“茹茹長高了。”

        淚水從范謹茹眼里奪眶而出，不是那種嚎啕大哭，無聲，靜默。

        爸爸有些慌了，想要幫范謹茹擦掉眼淚，可他身上沒有紙巾，沒有手帕，連衣服都是剛干完活沒來得及換的，爸爸抬了抬手，只有剛洗過的手掌還算干凈，他小心用掌心揩掉范謹茹的眼淚：“爸爸的小茹茹又哭鼻子啦？快要變丑咯。”

        “嘖，怎么越說你還哭得越來勁兒？再這樣，爸爸也要跟茹茹比一比誰哭得更厲害了。”

        范謹茹用袖子抹干眼淚：“我們進屋說吧。”

        爸爸明顯一愣，有些不習慣范謹茹的反應，太淡定了，也太不像她的性格了。

        茹茹是個什么樣的性格呢？在爸爸的印象里，那就是嬌氣，當然，女孩子家，嬌氣一點又有什么關系，茹茹會因為膝蓋磕破了一點皮，哭著撒嬌跟他要抱要哄要甜甜的蛋糕吃，可是真的得到了蛋糕，又會把第一口奶油送進他嘴里。

        如果還是那個嬌氣的茹茹，現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會委屈地控訴，一邊哭著一邊訴苦，還會給他提無數的要求，哼哼唧唧要他每一個都一定做到。

        “爸爸。”走在前面的范謹茹回頭看他，“過來吧。”

        兩人進到出租屋里，房間有些亂，范謹茹的視線掃過一圈，爸爸撓了撓頭，開始去撿沙發上的臟衣服：“爸爸最近太忙了才這樣的，茹茹小公主不要生爸爸的氣，爸爸馬上就收拾成嗎？”

        范謹茹坐到沙發上：“爸爸，我們來聊聊吧。”

        后者收拾東西的動作逐漸停下，隨后坐在范謹茹身側，沒安靜一會兒，他朝范謹茹做了個鬼臉：“茹茹怎么啦？真生爸爸的氣啦？”

        “爸爸。”范謹茹手指微微屈起，隨后聲音顫抖地按下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一種凝沉的氣氛逐漸彌漫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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