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有些疲倦一樣，但還是努力打起精神：“茹茹小公主想要知道什么，爸爸都告訴你。”

        出乎爸爸的預料，范謹茹沒有問關于他假死的事，連當時廠里出的事都半個字沒提，她問的是他們父女兩個相處時候的一些事，諸如之前膝蓋破皮要吃蛋糕一類，都是一些小得不能再小，只有他們兩個才知道的小約定或者小秘密。

        范謹茹為什么不問假死的事呢？明明知道是假的，問清楚了又有什么意義。

        但她已經可以確定另一件事了，這確實是……爸爸。

        或者說，就是她記憶里的爸爸。

        秦琛的夢境，卻能完美復刻出自己記憶里的爸爸。

        這不禁讓范謹茹想起一件事，在剛剛進入童話夢境里時，她失去了幾乎所有記憶，現在，同樣是對記憶的操控，只不過一個是抹除，而另一個，是……提取。

        她好像隱隱約約摸到了某個脈絡，卻總是差了那臨門一腳，遲遲無法戳破。

        爸爸朝外頭看了看：“天快黑了，茹茹，你今天……還……還回不回去？爸爸，爸爸送你。”

        爸爸是笑著說這話的，可他眼神里祈求一樣的渴望卻滿得幾乎要溢出。

        他不愿女兒離開，但又找不到能留下她的理由，而且，茹茹好像不太一樣了，這多多少少讓他有些緊張。

        范謹茹坐著沒動，眼睛不動聲色的貪婪地一點點描摹著爸爸的容貌，她說：“爸爸……我餓了。”

        “餓了？”爸爸立即站起，“我馬上給茹茹做飯。”

        范謹茹嫌棄地說：“你做飯不好吃。”

        爸爸在范謹茹頭上揉了揉：“那咱們吃粥，茹茹不是最喜歡吃爸爸做的皮蛋瘦肉粥了嗎？”

        “因為爸爸只會做這一種。”

        “瞎說。”爸爸開始去淘米了，“爸爸明明還會煮白粥。”

        說完爸爸抬眼偷瞧了范謹茹一下，她嘴角正有個淺淺的笑，于是爸爸也跟著笑了。

        沒一會兒粥煮好了，父女兩個圍坐在一起，面前都捧了個大碗，范謹茹正要舀來吃，爸爸擋住她：“等會兒，燙。”

        又從大碗里舀出一小碗，先推給范謹茹吃著，剩下的就端到水槽那里，用涼水隔碗降溫浸涼。

        范謹茹托著小勺子，緩慢送入一口。

        爸爸一邊攪動熱粥幫助快速降溫，一邊問：“怎么樣茹茹？爸爸的手藝沒退步吧？”

        喉頭里像是哽了個什么東西，吐不出咽不下，范謹茹閉了閉眼，這味道怎么會退步呢？

        這些都是她最美好的記憶啊。

        董紅雪也知道她喜歡喝粥，甚至秦明皓也給她煮過粥，董紅雪會用最好看最精致的碗碟盛裝，或者配上可口又顏色好看的小菜，藝術品一樣，讓人簡直不忍心吃了。

        但她不會問范謹茹燙不燙，熱粥哪里有不燙的呢？

        嘴里嘗到了咸澀的味道，范謹茹迅速用手背抹干眼淚。

        “味道還跟以前一樣，爸爸你別弄了，我沒那么嬌氣，快過來一起吃吧。”

        雖然還沒有想到離開夢境的方法，但范謹茹已經隱約有點明白夢境的目的了。

        或許還要從頭開始捋一捋，在剛進入夢境時，范謹茹失去了記憶，那么如果她一直沒有記憶，像個真正的小孩一樣，會有什么樣的后果呢？

        她還是會登上馬車，或者跟那群小孩子一起被奴役驅使，或者悄悄利用小聰明逃跑，又或者真的被白發老頭買走。

        無論是哪一種，在弘揚善良與正義的童話故事中，純真的小孩范謹茹都不會受到傷害，因為整個夢境的目的，是長久的囚困。

        失去記憶的范謹茹會一直尋找哥哥，但她絕不會想到自己要找的哥哥已經變成了大驢，她會永遠永遠在童話故事里尋找下去。

        如果此前范謹茹還不能肯定這樣的猜測，那么現在可以了。

        后來童話世界的夢境出了一點差錯，范謹茹恢復了記憶，這樣的她已經不再適合童話世界，她會隨口撒謊，她會利用別人，她變成了童話世界里邪惡的一方。

        于是夢境的內容發生變化了，范謹茹得到懲罰，進入現在的這個世界。

        在這里，范謹茹可以見到早已死去的爸爸，她甚至可以想得再大膽一點，沒有她討厭的人，所有人對她熱情且友好，愿意為她無條件付出和犧牲，她想得到的任何事和物，都能輕而易舉得到。

        多么美好的世界啊，范謹茹想，有時能困住一個人的，不一定是高明近乎無解的規則，也有可能是不愿醒來的美夢。

        這兩個看似分割的夢境都有共同的目的——將她永遠的囚困。

        或者說，是秦琛要將她永遠囚困在自己夢境里。

        可是秦琛也說過，夢境的內容和規則不受他控制，他一直深受其害。

        秦琛……秦琛……范謹茹一時間滿腦子都裝著這個人。

        爸爸叩了叩桌：“茹茹，還吃嗎？”

        范謹茹低頭一看，碗里早空了，她剛才一直在無意識地朝自己嘴里舀空氣。

        爸爸也停了筷，胳膊肘碰了碰范謹茹，他神神秘秘問：“茹茹，你跟爸爸說，你是不是……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喜歡誰。”

        爸爸長出一口氣：“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那個叫周斌的？”

        “我說，沒有。”

        “不是周斌？哦，對了，茹茹現在轉學了，看來是新學校的。”

        “爸爸。”

        “雖然爸爸還沒有準備好，但如果茹茹準備好了，那當然可以談一場戀愛。”

        范謹茹揉了揉額頭，看來這個夢境也不總是順應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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