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天已經(jīng)黑透了，爸爸正在洗碗，范謹茹坐在門口看外面零星的幾點燈光，時光靜謐且美好，空氣里有炸雞的氣味傳來，范謹茹喝了一肚子的粥，有些饞肉，忍不住吸了幾口。

        爸爸就把洗好的碗擺在一旁，解開圍裙：“走，茹茹。”

        “干什么？”

        “我記得這附近有個夜市，咱們逛逛去，應(yīng)該有好吃的。”

        “才喝了粥，我不餓。”

        爸爸把她牽起來：“喝粥哪里能頂飽，上趟廁所就沒了，咱們吃肉去。”

        手上拽了拽，范謹茹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怎么了茹茹？”

        范謹茹微仰著臉，眼睛輕輕地閉上，明亮溫暖的燈光打在她臉上，連一個毛孔都見不著，她輕聲說：“多希望是真的啊。”

        “茹茹，你怎么了？”

        可是秦琛還是不夠了解她，再美好又怎么樣呢，她范謹茹寧愿要鮮血淋漓的真實，也不要自欺欺人的虛假。

        看來就算重活一輩子，她骨子里還是沒有變，上一輩子，她作天作地頭破血流，就是不想讓董紅雪和秦明皓好過，這一輩子，換成她不想讓自己好過了。

        手指從爸爸掌心一點一點抽離，爸爸虛握一下，再也抓不住范謹茹，他瞪著自己的手掌，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笑了，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又或者什么都知道了。

        “茹茹。”爸爸說，“茹茹不想去嗎？那就不去了，爸爸只想茹茹開心。”

        范謹茹一下抬起頭。

        讓她開心？

        秦琛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謹茹，我希望你開心。”

        然后就有了這個范謹茹心想事成的世界。

        秦琛真的無法改變夢境世界的內(nèi)容和規(guī)則嗎？

        上一個鳥嘴醫(yī)生的夢境世界，秦琛這樣跟范謹茹說了，她也就這樣信了。

        或許那個世界，秦琛確實無法改變，可現(xiàn)在的這個夢境，也還是同樣如此嗎？

        范謹茹不停碾磨著唇瓣，唇上的死皮被她無意識咬撕掉，嫩紅的唇肉滲出血絲，她想，不對，不是這樣的，或者說，不完全這樣，夢境世界存在規(guī)則，但秦琛也在這個世界里展示了他可以改變夢境的能力。

        想一想，童話世界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出現(xiàn)變化的呢？

        “嘶——”嘴唇撕破好大一道血口。

        爸爸急急去給她找藥：“不許咬了，不要動，爸爸去給你拿藥，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我看還跟小時候一樣……”

        范謹茹用指腹輕輕一抹，上頭沾上刺眼的血跡。

        是了，童話夢境開始出現(xiàn)變化，是在秦琛膝蓋上的木楔被□□以后，當時范謹茹臉上濺滿了血，眼睛里都是鋪天蓋地的紅，然后秦琛就發(fā)了瘋一樣跑出去。

        第二天范謹茹就發(fā)現(xiàn)胖男人只剩一根手指頭了。

        所以……現(xiàn)在夢境世界存在兩種力量？一種是秦琛也無法理解的規(guī)則，一種就是秦琛自己的意識？

        爸爸找來膏藥，正蹲下身要小心給范謹茹涂上。

        范謹茹按住他的雙手：“爸爸，茹茹真的很想你。”

        “爸爸知道，爸爸也很想茹茹。”

        范謹茹驀地抱住爸爸，臉頰埋進爸爸的心口，指甲在掌心掐出印記，范謹茹從爸爸懷里退開：“爸爸，我該走了。”

        “天都黑了，也不好打車的吧，不然先給你媽媽打個電話，今晚就暫時……”爸爸的聲音開始變小，他強顏歡笑道，“那，那爸爸送茹茹回去？”

        “不。”范謹茹說，“我自己回去。”

        爸爸把剛吃飽喝足的小白狗抱給范謹茹，果然只站在門口看著她遠去。

        范謹茹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頭，爸爸還站在那里，門口的燈光暖烘烘照著爸爸，好像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就可以反悔，就可以永遠的留下來。

        范謹茹死死咬著牙，大顆大顆淚珠從眼眶里墜落，她強迫自己不要回頭看，繼續(xù)往前。

        終于邁入了一望無際的黑暗里，小奶狗舔了舔范謹茹的手背，她先是小聲抽噎，隨后像個真正的小女孩一樣放聲大哭，她終于完全的失去了爸爸，并且就算在夢中也沒有了見面的可能。

        是她自己親手放棄的。

        范謹茹打車來到醫(yī)院，不管是白天還是黑夜，醫(yī)院永遠都是忙碌的，她嫻熟上到頂樓，一打開門就瞧見了秦琛。

        這回秦琛沒有看照片或者看書了，他在發(fā)呆。

        范謹茹幾步就跨了進來，秦琛撐坐起：“謹茹？”

        范謹茹緊緊抱住秦琛，后者僵硬得一動不敢動：“……謹，謹茹？”

        “你這么喜歡我嗎？”

        秦琛連聲音都不對了：“什么？”

        “我說，你真的這么喜歡我嗎？因為我說過不想再進入你的夢境，所以你要把我永遠困在這里。”

        秦琛沉默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那么你是不喜歡我了？”

        秦琛又開始沉默。

        范謹茹把他按在床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指緩慢滑過秦琛的眉骨、眼尾，范謹茹開始思考讓秦琛見到鮮血，然后從夢中脫離的可能性。

        秦琛確實很討厭鮮血，但他在第一個夢境里被野獸撕咬成那樣也沒有出現(xiàn)異常，所以，他是見不得別人受傷？特別是見到范謹茹受傷。

        范謹茹伸手取過床頭柜上的水果刀把玩起來，鋒利的刀刃在她指尖靈活轉(zhuǎn)動。

        “謹茹，不要玩這個。”秦琛眼睛看向刀刃，“很危險。”

        范謹茹盯著他思索了兩秒，鮮血不一定可以脫離夢境，或許還會帶來更糟糕的結(jié)果。

        范謹茹慢悠悠把水果刀放回原位。

        “秦琛，你不想再聞一聞我身上的香味嗎？”范謹茹說，“夢里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想真實的觸碰到我？”一邊說著，范謹茹撫向秦琛的手背。

        “或者，抱一抱我，那一定很柔軟、溫暖。”

        范謹茹視線下瞥，秦琛的指尖正在微不可察地輕顫著，這表明他的內(nèi)心正在進行劇烈的掙扎。

        很好。

        范謹茹越發(fā)湊近過去，她的唇幾乎快要吻上秦琛的了，曖昧暖濕的氣息吐出：“你為什么不大膽告訴我呢？你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會答應(yīng)你？”

        “謹……”

        “茹茹。”范謹茹打斷他，“你可以叫我茹茹。”

        秦琛把范謹茹擺放成一個規(guī)矩的姿勢，就是那種乖乖坐在床邊，雙腿并攏，雙手放在大腿上的標準姿勢。

        做完這一切，秦琛才冷靜地說：“茹茹，你才十六歲，好好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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