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思豈輕輕翻了個白眼，沒有接話。

梁哲昱其實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能也不想解釋得明白。他也這樣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柴思豈想了一下，又問：“那你家老頭子，當時是什么表情？”

柴思豈只見過梁榮軒幾次，印象中梁氏集團的掌權人是威嚴又強硬的樣子，所做的決定絕不容許他人違逆，可是后來的十幾年，柴思豈那個表弟、梁榮軒的大兒子，整個人就是一個大寫的“違逆”，梁榮軒對梁哲昱有多么厭惡，即使柴思豈沒有親眼見過，也想象得出來。

而且他好奇地問過梁哲昱，上一次梁榮軒給梁哲昱升職為房地產部項目總監的任命書時，梁哲昱只是稍微回了兩句嘴，梁榮軒就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梁哲昱聳了聳肩，說：“這次啊……他的表情還挺正常的�！�

正常到……仿佛就是一個董事長提拔了手下的一名員工，看起來還很欣賞他的樣子，并且鼓勵他要好好工作……

“正常？”柴思豈驚訝道：“你的意思總不會是，從那老頭子臉上看到了‘和藹’、‘慈祥’吧？”

梁哲昱被柴思豈天馬行空地形容逗得一笑，說：“嗯，差不多是這么讓人驚悚。”

柴思豈瞪著梁哲昱愣了一會兒，又問：“哎？這就是說……我們又有一場無聊的酒會要參加了？”

“這次不用了�！绷赫荜耪f：“我跟老頭子說過了，慶祝酒會省略。”

“這不是你們那邊的慣例嗎？”柴思豈問。

梁氏集團的高層的人事調動，特別是梁哲昱這種明面上是“大皇子”的身份，升職當然要大肆慶賀一番，就像是要讓人知道，這個人站上了這個位置，立威也好，出頭也好，只看主角的應變能力了，不過這種酒會對于主角來說算是一個機會，像梁哲昱這樣主動放棄的……

梁哲昱輕哼了一聲，說：“不奇怪，梁哲瀚進入公司的時候，省略酒會的這種先例已經開過一次了。”

“梁哲瀚？”柴思豈想了一下：“確實是……梁哲瀚是什么時候進入梁氏的來著？這樣看來他挺低調的啊。”

“低調？”梁哲昱唇角揚起一抹諷刺的笑意：“確實如此，我這個三弟，總是聰明又低調……”

從前是扮作紈绔子弟的模樣讓人放下戒備，后來被梁榮軒強硬地塞進梁氏集團，又巧妙地避開了任職酒會，確實很低調，很多像柴思豈這樣的路人，即使關注梁氏集團，大概也很難注意到梁哲瀚，或者是——哎？他什么時候坐上了執行總裁的位置？

而他，即將上任的梁氏集團的副總裁……也跟著執行總裁的先例走吧。

柴思豈笑了笑，調侃道：“話說回來，從理論上來說，以后你就是梁哲瀚手下一個跑腿的了……他省掉任職酒會，你也推掉升職酒會，你這算是堅決跟著領導走？”

“嗯，差不多吧�！绷赫荜判π�，眉宇間卻突然沾染上艱澀的苦味，說：“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沒精力應付這樣一個酒會了啊�！�

一場以自己為主角的酒會，其中來來往往，有多少不懷好意的人，開辦起來肯定要打起精神來應對著。

可是這幾天……真的不行。

雖然不想承認，梁哲昱心里知道，他是應付不來了。

無法擁抱、寬慰薛詩岑的一顆心，忙碌多日、周轉多方的一個身影，梁哲昱真的有點累了。

只要……只要霍凌夷按照約定，讓小岑平安回來，他寧愿在這個節骨眼上松懈所有的防備，隨便讓誰有機可乘都好，他只想擁抱著自己的妻子，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柴思豈看看表弟的表情，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的表弟大概是生來就是注定要經受磨礪的吧，就像那句“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這個人總是過得不那么輕松。

想起霍凌夷的要求，看著柴思豈，梁哲昱突然想起來，說：“對了，夏鈴工作的事情，她有跟你聊過嗎？”

話題的突轉讓柴思豈有些詫異：“說過一小部分吧，不過大部分時候我們都聊不到那方面去，怎么了？”

夏家原本是三代從政，在北市有著頗深的影響力，到了他們這一輩，夏鈴本人則是金融學和會計學雙學位的海歸女碩士。她學成回國之后，在父親的支持下自己開辦了一個事務所，經過幾年的經營，做得有聲有色的。只是對于本土梁氏、薛氏這種大型的公司來說，夏鈴的事務所就有點小眾了，或者說他們本來就用不上聯系外部的事務所，他們公司內部當然聘得起專業的審計人員。

所以夏鈴一向跟北市幾家大公司的糾葛是沒有關系的。

怎么這次，梁哲昱突然問到了夏鈴的工作呢？

梁哲昱說：“有一個事情，或許夏鈴能幫上忙，但是……”

“怎么說？”柴思豈問道。

“但是，這件事，說起來跟小岑其實沒什么聯系……”梁哲昱輕聲說著，語速漸漸緩慢下來：“如果是，給我幫忙，你說夏鈴愿意嗎？”

柴思豈也知道夏鈴對梁哲昱的態度，他眼睛眨了眨，說：“你如果需要夏鈴幫忙，跟我提的作用不是很大吧？這不是應該等SD娃娃回來，然后……”

梁哲昱輕輕搖了搖頭。他說：“其實，爸爸之前跟我提過一件事。他想讓小岑進梁氏集團幫我的忙�！�

“嗯？”柴思豈驚訝地問道：“為什么？”

他知道梁哲昱這時口中的“爸爸”是薛曄銘。如果指的是梁榮軒，就算梁哲昱私底下沒人時居然還會稱呼那人為“爸爸”，口氣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平和、順從。

可是……薛曄銘讓薛詩岑進梁氏集團工作？這事乍一聽總覺得怪怪的。

其實跟薛詩岑年紀差不多的，在名流圈子里，像夏鈴這樣獨立又有事業心的女人并不多，當然在薛詩岑的網店被人曝光之前，也只有他們幾個人知道那件事情，薛詩岑明面上并不需要工作，不需要辛苦。

“嗯……”梁哲昱說話的語速并不快，像是在斟酌著什么：“你知道，外婆之前安排我和小岑的相親，是有意借助薛家的勢力……”

柴思豈點點頭，表示知道。讓他繼續往下說。

梁哲昱輕聲說：“但是……我也像薛家保證過，不管我想從梁家討回什么，都不會是利用小岑來尋求方便�！�

柴思豈又點點頭。

這件事他也知道，梁哲昱和薛詩岑結婚之初，生活并不平靜，梁哲昱人在梁家的地位本來就不高，他和薛詩岑閃婚、婚禮上又缺席，這讓薛家兩位父母非常不滿。最初梁哲昱能走進薛家大門求得諒解，也是吃了一些苦頭的。

柴思豈算是眼看著梁哲昱在薛曄銘面前做下了這樣的保證，并且之后他也向梁哲昱保證，這件事不會告訴他的外婆——柴文娟一力撮合了梁哲昱和薛詩岑的婚事，其初衷就是要梁哲昱借助薛家的權勢，放著方便不方便，那不是傻子嗎？

柴思豈的傻表弟就是這樣保證，也這樣做到了。

梁哲昱繼續說：“前一段時間，在小岑被人綁架之前，霍氏集團和梁氏集團要合作的消息被炒得沸沸揚揚，所以爸爸提出，要讓小岑來做我的秘書……”

后面的話，梁哲昱沒有繼續，柴思豈當然也聽得明白。

霍氏集團出自本地，雖然現在主要市場一直在海外，這名頭抬出來，在北市也是響當當的。

霍氏集團和梁氏集團的合作，交由梁哲昱負責，這消息也是炒得沸沸揚揚，那時候，梁哲昱升職不久，也是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薛曄銘讓薛詩岑進入梁氏集團、在梁哲昱身邊工作，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表明了薛家的立場，給予了梁哲昱一種精神支持。

當然，薛詩岑作為薛氏集團掌權者的獨生女兒，雖然沒有正經得在外工作，從學識來說，也不是分毫不懂的千金大小姐，或許薛詩岑在梁哲昱身邊工作，對梁哲昱又是另一方面的“技術支持”。

柴思豈說：“這……好像沒什么毛病啊。你立誓不借用薛家的權勢，是沒錯，但是薛詩岑是你的妻子，又是薛曄銘親自開口，這個人來幫你，也不算違背了你的保證了�！�

“嗯，是這樣�？上н�沒等爸爸去跟小岑談……”梁哲昱說了半句，又沒了下文，轉移話題道：“總得來說，我真的不該再借用小岑、或者說小岑的面子，來請求誰的幫助�！�

“……”柴思豈想來想去，覺得兩者的差別好像并不大。但是梁哲昱既然向他開了這個口，他要勸他去走捷徑也沒什么用，他表弟根本不會改變想法。于是柴思豈點點頭，說：“那你說吧，找夏鈴那邊到底能幫你什么忙？”

“這件事……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绷赫荜盘�起眼來，抿起唇，說：“你知道，霍凌夷向我提了什么條件嗎？”

……當然不會是讓梁哲昱簽了跟霍氏集團的合作案這么簡單。

柴思豈沒做聲，等著他的下文。

“霍凌夷要求，以我的名義，更換霍氏和梁氏的合作項目中，鋁扣板的供應商�！�

以梁哲昱的名義更換供應商，這種明顯扣帽子的行為，柴思豈頓時就懂了。他問：“所以，霍凌夷指定的供應商是……？”

“鴻輝實業。”梁哲昱點點頭，說：“我讓阿升查過，這家公司是兩年前在北市注冊的，規模不大，根本夠不上和梁氏合作的資格，但是如果有我、作為項目總負責人一力擔保，他就可以跟梁氏合作�！�

柴思豈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梁哲昱繼續說：“半年前，這家公司發生過一次融資，動作也并不大，平常的動靜，我們是很難注意到的。只是現在霍凌夷硬要把它塞到我眼皮子底下，所以說……我們查到這家公司的財務、審計狀況都是由工商局指定事務所來負責，他們內部的財務人員的權限，和外包事務所獲得的權限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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