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升聽到她的話輕笑了一聲，問：“嗯，還要度假時的照片……那你怎么給她？”

“回頭合成兩張照片給她好了……”杜沁穎說著，有些無奈的樣子。

陳升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說：“你的姑媽還挺關心你的。”

“嗯，還好吧。”杜沁穎微微笑著，回答了陳升的話，在仰頭喝水時，盯著天花板，腦子里亂七八糟地在想——杜鈺婷很關心她嗎？也許吧，相比起她的親生父母，杜鈺婷其實真的很關心她了。

可是杜鈺婷的來電，真的像她告訴陳升的那樣，和諧又美好嗎？

當然不是。

杜鈺婷覺得杜沁穎是在度一場無關緊要的假，她強硬地讓杜沁穎早點回去，卻被杜沁穎拒絕了。杜鈺婷強壓著脾氣，又勸了杜沁穎幾句，這時候霍氏集團和梁氏集團的合作案正處于關鍵時期，而薛氏集團的股價又出現波折，這個時候……杜鈺婷也想做點什么，是吧？

然而，不是杜沁穎不想幫忙。她確實是有心無力。她現在身體狀況有點糟糕，不用看也知道，臉色也不會很好看。她要見人，自己整個人卻一夕之間憔悴了這么多……怎么瞞得過去呢？

后來，杜鈺婷被她的推托得終于耐心盡失，她一時間說出了很多有違教養的難聽話來，刺到杜沁穎的心一揪一揪得生疼。

杜鈺婷其實，對她挺好的。如果不算她費心培養她，只是為了鞏固自己的位置；如果不算她屢次遇到難捱的事情，逮住她就會不分青紅皂白的發脾氣；如果不算……她隨時會出賣了她……

杜沁穎一言不發地忍受下來了杜鈺婷的辱罵，最后她只是說了一聲“姑媽，對不起”就掛了電話。

對不起，她回不去，她幫不了忙。

后來杜鈺婷再也沒有打來，杜沁穎不知道，這算不算她在梁家的惟一一條后路也斷了，但是她也只能這樣熬著，接受著從未有過的周到和貼心的照顧，牽掛著外界的種種——可是她能做什么呢？即使她回到杜鈺婷身邊，她們還能怎么做？

不管過去，她們做了什么事情去針對、羞辱薛詩岑，那也只是女人之間的小打小鬧，現在外面最大的動靜，是梁哲昱要代表梁氏集團和霍氏集團簽下合作協議，這種時刻，她的姑媽還想做什么呢？

如果她們參與到梁氏集團的項目中，不管是做了什么手腳、影響大或者小，姑父只怕是要追究膽敢對梁氏集團這一次重要的合作項目下手的人……這件事沒那么好過去的！

可惜牽扯到梁哲昱，她的姑媽已經癲狂了一半，她已經不需要理智也不需要冷靜了……

陳升聽到杜沁穎的回答，也看清楚了她眼中稍含的痛意和苦楚，內心嘆了一口氣。他總是能看到這個女人脆弱的一面，或者是她掩飾得很好，然而他心里有她，所以他看得出來——這兩者是差不多的。

也許正常情況下，陳升那句問話的下一句，應該是問“還有什么人找過你嗎？有沒有什么麻煩？”其實他也是這樣打算的，但現在看杜沁穎的神情，他覺得這種問題糟糕透了。

看起來……杜家、梁家，待她都不太好。這個女人無助的時刻太多了，就像……他們的那晚，杜沁穎就已經被逼到，要求助一個她并不熟悉的男人。

所以她一直面對著的人……又面對著的處境……是怎樣的呢……

艱辛的？

陳升更希望，沒有他想象得這么糟糕。

這時候，劉嫂端了一份果盤上來，陳升伸手就要去拿果盤上的叉子，卻被劉嫂出言阻攔了：“先生還是先把飯吃完吧，這樣摻著吃胃會不舒服的。”

陳升伸出去的手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看劉嫂，最終還是把手收了回來，笑道：“劉嫂，有你在這照應著，我放心多了。”

劉嫂笑著說：“先生是該放心的，我照顧人很有經驗的。”

陳升點點頭，杜沁穎也同意地點點頭。劉嫂確實是盡職又盡心的，她被請來時就說定了要全天候地呆在這里，老王找房子時就已經給她也準備了一間，她平時除了要照顧杜沁穎的生活起居，還會想方設法地陪伴她，逗她開心。

如果人能轉瞬忽略掉自己經受的傷痛，那么她在這個房子里度過的日子，真是難得的開懷和享受了。

杜沁穎盡量忽略掉心頭的憂郁，微笑說道：“你就聽劉嫂的吧，先把飯吃了。”她說完，倒是自己拿叉子扎了一塊蘋果，吃了起來。

陳升笑了笑：“當然要聽劉嫂的。”然后他埋下頭，大口地吃面條，動作看起來還是不急不緩地優雅樣子，不過仔細看來，速度明顯加快了不少。

陳升把面條和涼菜都吃掉了，又坐了一會兒，和杜沁穎盡量聊聊天。他們能聊的東西有限，特別是最近算是敏感時期，陳升只能盡量找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他剛才去給她買書，又看到了什么什么事情；或者說剛才在書房，他注意到杜沁穎翻閱過的那本散文，他略有所知的，也盡量在聊了。

其實如果忽略掉兩人內心總會有一些煩惱或者糾結，他們之間的相處已經很和諧很順暢了，雖然算是被迫地要糾纏在一起……

陳升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按著劉嫂健康飲食的習慣，才能吃兩塊自己喜歡的水果，兩人把一個果盤吃光了，陳升抬頭看了看表，問：“要不要出去走走？這附近有一個小公園。”

杜沁穎聽得眼眸有些發亮，顯然是心動了。她在這個房子里呆了幾天，都沒有出過門，一是不確定這邊的位置，怕碰到什么熟悉的人；二是她確實是困倦的時候比較多，大部分時候都懶洋洋的，也并不想出門走動。

所以現在，陳升這樣問她，其實她很是心動。

但是猶豫了一會兒，杜沁穎還是搖了搖頭：“還是算了。”

陳升詫異道：“怎么了？這邊的位置離梁宅、杜宅很遠，你不用擔心會被人看到的。”杜沁穎剛才眼中的期待，他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又是在擔憂什么事情，才拒絕了他呢？

杜沁穎還沒說話，倒是劉嫂正站在餐桌前收拾著碗碟，聽到兩人的對話，插嘴道：“還是不要去了，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夜里涼，杜小姐的身體還是不要出去見風的好。”

陳升頓時愣了一下，他驚訝于自己居然會犯這樣顯而易見的錯誤。現在的季節，入夜的風，真的是挺涼的。他有些抱歉地看著杜沁穎：“真不好意思，我……一時忘記了……”

“沒關系。”杜沁穎微笑著，“我知道你是想陪我出去走走……以后還會有機會的。”

“好吧，那么，看一會兒電視？”

“好。”

兩人于是在客廳坐了下來，這一次拿著遙控器的人是杜沁穎，她直接跳過了新聞頻道，轉向電視劇頻道，那邊正在播的是從韓國引進的冗長的肥皂劇，杜沁穎其實也沒看過，不過從中間看起來，接入劇情也不是很費勁。

陳升當然看得有些無聊，他覺得這還不如讓他干瞪眼看著杜沁穎有意思。可是他要看杜沁穎……還真不能太明顯了。

于是陳升就在旁邊動來動去的，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對于電視上播放的內容他實在看不進去。

無聊的時間總是漫長的，對于陳升來說還算幸運，沒過多久，一通電話解救了他。

陳升給杜沁穎做了個手勢，讓她把電視機的聲音關掉，然后接起了電話。

電話是梁哲昱打來的，照舊是詢問了一些事情，又吩咐了一些事情，第二天就是要簽合同的日子了，他們這里已經一切準備就緒了。

末了，梁哲昱說：“你今天早點休息吧，明天又要辛苦了。”

“嗯，好，老板，我知道了。”

陳升掛掉電話，就有些為難地看著杜沁穎說：“抱歉啊小穎，我這里……”

杜沁穎理解地點點頭：“有工作是嗎？那趕快去吧。”

“嗯，你在這里安心住著，有事情就找我，我就先過去了。”

杜沁穎站起身來，把陳升送到門口，陳升站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又抬頭看著杜沁穎，張了張口、又頓了下，最終只是說：“……那我走了。”

杜沁穎點點頭：“好，開車小心點。”

“嗯，好。”陳升輕聲應了，依然用深邃又溫柔的目光看著杜沁穎，又呆了幾秒鐘，菜轉身離開了。

陳升走到自己的車里坐下來，把手機握在手里放在眼前，一直盯著看。

他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給梁哲昱回一通電話，剛才他在電話里提到了什么刺殺……他礙于杜沁穎在身邊也不敢多問，只是找了個借口繞過去了。

他找的借口十分拙劣，其實就是在變相地告訴梁哲昱“他這里有人”、“他不方便說話”，所以梁哲昱電話里也沒有多說，陳升知道他現在坐在自己的車里已經很方便了，他應該趕緊給梁哲昱回個電話。

……可是每次從杜沁穎的身邊離開，他總要心亂一會兒啊。

陳升糾結地輕輕捂住心口。他現在簡直要魔癥了，自己畢竟不是圣人，能經常陪伴在喜歡的女人身邊，怎么可以一直保持著紳士作風呢……

他真想做點什么來親近她，什么都好，哪怕只是牢牢地盯著她的眼睛，告訴她他的心意……

陳升簡直控制不了自己親近她的渴望，只好在接了梁哲昱的電話之后找借口就出來了。

她會發現自己其實只是找了個借口嗎？

她會怎么想呢？

還是說，她一想到老板，也會想自己現在的心情嗎？酸澀又甜蜜，是想著那個人，就覺得滿足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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