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矮老頭姓葛,小名叫斷兒。全\本/小\說/網\沒人知道他的大名,以至于他死后的第十年(1985年)葛氏在《家譜》上填寫他的名字時,也只能在這個簡單的符號前面加了一個“葛”字。他的籍貫和戶口所在地是程彰集公社葛家莊大隊。
矮老頭的“矮”,當地發音跟野蠻的“野”同音。“矮”字本來是相對“高”字而言的,它本身并沒有太明顯的褒貶。然而此字用于斷兒身上,便賦予了豐富的含義。它不僅形象地描繪了斷兒的身高,還暗含了他的出身和品行,其中“野雜種”的解釋頗為流行。
據葛家莊人氏講,葛老漢娶妻何氏,生有一女(就是馬短腿的母親),其妻不久去世。兩年后老漢續弦卿氏。該女出身青樓,終生絕育。葛老漢尋遍了各地名醫,都無有醫治良方。他盼兒心切,無奈天不作美,眼看自己年邁,為此苦惱萬分。為了給葛家延續一脈香火,他不得不想法抱養一子。恰在這時,卿氏一胞妹因與村里一游漢野合,懷有身孕,正欲墮胎。卿氏得知后覺得可惜,細觀似是男胎,暗喜,遂將其妹接入家中居住。時值隆冬季節,卿氏為壓住村人口舌,不讓其妹出門半步。自己每逢出外,都將棉花裹入腹部,并隨著時日的增多,不斷加厚棉花。數月后其妹產下一男嬰,取名斷兒。這就是矮老頭的來歷。
斷兒十歲那年,當地發生瘟疫,父母相繼去世。其后他便浪跡天涯。他討過飯,干過跑堂,放過牛,看過林地,但由于從小生了個好吃懶做的壞習慣,直至老大無成,三十已過,尚無人提親。土改那年,他終因窮困潦倒,無法在外面再混下去,才重返故里。
剛進村的時候,村里人也可憐過他,但隨后看到他實在不成器,就沒人再去理會他了。要說斷兒的惡名,葛家莊附近的人們幾乎無人不曉。夏秋時節,無論地里的活兒多么忙,卻從沒人見他下過地。可是正當別人為農事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卻趁人不在家,爬進人家的雞窩子里把人家的雞偷來煮著吃。雞吃膩了,就毀壞人家的羊,羊肉湯喝高了,又要砸人家的狗。幾十年來,如果將葛家莊被他損壞的家禽家畜統算起來,那簡直能堆成一座小山。
僅此而已也就罷了,他還有個更缺德更下賤的壞毛病:只要看準了機會,他會不失時機地對女人下手。夏夜難熬,村里人喜歡在戶外的大樹底下睡眠。每逢夜深人靜人們都熟睡之后,他就會趁人不備,潛到女人的身旁行事兒。因為女人通常會覺得丈夫在身旁不會有危險,因此不少女人吃過這方面的啞巴虧。有的醒悟后氣得要死,但終因臉面事大,被迫放過。也有那不省事的男子聽說這事后,想偷偷把他活埋掉,以絕后患,但是更多的人則認為此事人命關天,非同小可,不能輕舉妄動,只得忍痛放過。
斷兒因為屢屢得手,不曾被人拔去毫毛,所以時間一長,他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有一次,他潛入一家,被人發覺后打了個半死。他咬牙挺過來以后卻裝瘋賣傻起來,他把曾經奸污過的女性一口氣說出好幾十個,結果弄得每家每戶好幾天都不敢開門。最可恨的是他一旦獸性發作,連七八歲的少女都不肯放過,其中有一位少女被他奸污后落了個終生神經失常。長此以往,村里的女娃娃誰也不敢單獨在外面行走。
對于這種天良喪盡畜生不如的卑鄙小人究竟該怎么辦?村里人好多年來都想不出個好辦法來,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強防備。近些時,村里人聽說矮老頭竟把鮑福給訛詐上了,都紛紛為鮑福捏著一把汗。有跟鮑福有拐彎抹角親戚關系的或者往來密切的,也曾上門為他出了不少點子,可鮑福覺得都不可行。連日來,他茶飯無味,徹夜難眠,再加上老夫人一上門,家里平添了不少邪門歪道的事兒,真是煩上加煩哪!桂晴的苦已經吃得夠多了,他決不能再往桂晴身上增加任何負擔了。連日來,每當看到桂晴一臉愁容時,他就安慰道:“不用發愁,再難的事兒總會有辦法的。”可是當他冷靜下來的時候,他比桂晴更發愁,他無論怎樣攪盡腦汁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他的腦子里簡直就是一片空白。他真想痛罵自己一頓:你不是很牛嗎?從前那么多的辦法都跑到哪里去了?僅僅幾天的時間,他的頭發就白了好幾根。
不過您別擔心,辦法總會有的,矮老頭正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而且過不了幾天他就會在一種極度的惶恐和不安中死去,正像人們所詛咒的那樣:“他不得好死。”
或許要問:究竟是何高人能幫助鮑福擺脫如此陰霾,從而逢兇化吉呢?您先不要問,首先答應我,您千萬不要用下面的方略去對付好人,否則本書一朝流行于世,將害人不淺。
話說早在斷兒九歲的時候,就有一位老算師為他卜了一卦,葛家莊的年長者至今還記得算師所吟的四句讖語:
負心負人,終老無靠。
欲安則危,逢言有報。
前兩句看來已經應驗了,只是后兩句始終無人參透其中的玄機。下文說的便是。
先說說矮老頭最近幾天在想什么?
矮老頭自從住進這個家院,覺得通過裝瘋賣傻,已經蒙過了第一關。照此下去,長住是沒問題了。他冷眼觀察,發現這戶人家除了文氏太太脾氣不好外,其他大人孩子都蠻通情達理的。于是他對自己選擇的這條道兒興奮不已。然而他思前想后,心里又冷落起來。如此傻呆,豈不太寂寞了?他忽然把神經轉移到了年輕媳婦身上。不行,現在下手還為時過早。等。反正咱有的是時間。那么下手之后,男主人肯定不依,那又該如何處置呢?他抓耳撓腮地想了一陣子,然后一拍大腿:裝瘋呀!幾十年來我還不是在“瘋”上吃足了甜頭?他不管如何兇,總不能對一個瘋子怎么樣吧?倘若他打了我,我可以“瘋”得更厲害。怎樣才算更厲害呀?他又渾身上下搓悠了一陣子,忽然眼睛一眨:對呀,到時候我渾身一絲不掛,到處亂竄,看他能咋的?就算他不肯管,左鄰右舍也得逼著他管,因為瘋子已經成為你家的人了,你不管誰管?嘿嘿,就這樣。笑過之后,他又加了一條:倘若那媳婦依了我,我也不能不領情,從此往后凡是該她伺候我的活統統免去。這難道還對不住她?退一萬步說,假設她肯對我好,我反過來伺候她都成。別說伺候她,就是睡上她一夜醒來立即死掉都甘心。常言道:“能在花下死做鬼都風流。”他越想心里越高興,越想身上越舒服,不由得又渾身亂摸起來。
他忽然聽到外面有吵鬧聲,急忙把兩只不干不凈的手抽回來枕在后腦勺子上,仔細聽了一陣子,他很快就聽明白了:原來女主人背后跟人有染啊?他的腦子里忽然復雜起來了。但很快他又激動起來了:這么漂亮的女人能沒人惦記著嗎?說實在的,我走南闖北幾十年,還從來沒見到過這么漂亮的女人。既然別人能碰他,我為什么不能呢?他忽然覺得時機已經到來了,他馬上就可以下手了。他開始準備下一步動手的計劃了。他整整想了一夜,終于想出了一個最好的辦法。他覺得照此行事肯定能心滿意足。她忽然覺得媳婦俊秀的臉蛋兒在他的眼前晃動了。他渾身開始不自在起來,伸手摸摸兩腿交叉處,那種黏糊糊的東西粘滿了指頭。
桂晴又來送晚飯了。由于昨天哭了一場,夜里又沒睡好覺,所以一整天她的眼皮都是紅的。她本來話語就不多,現在更懶得跟人說話了。然而此種情態在矮老頭的眼里又是別樣一種美態。他雖然沒有讀過書,但好像聽說過“紅顏多淚”一詞,他想大概就是這么回事吧!他翻動著色迷迷的黃眼珠兒,蠕動著皺得跟核桃皮似的薄嘴皮子,幾次欲說出連他自己都羞于張口的話,都猶豫了。最后他終于眼皮一耷拉,厚著臉皮開口道:“我……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有什么話你直說就是了。”桂晴憋一眼他那不懷好意的臉,早猜出了七八成。然而她并沒有表現出十分的憤怒,而仍像以前那樣不卑不亢。
矮老頭雖然猜不出她究竟是什么態度,但色膽卻支使著他一定要把那個壞主意說出來,因為只有說出來了,他才會有獲得的可能,他不管面前的人接不接受。于是他說:“你看,我這么大歲數了,住在這個又潮又悶的屋子里,這樣會把我憋死的。”
“那你想怎么辦?”
“我想搬到你們的房屋里去住。”
“這,這恐怕不大合適吧?”
矮老頭一看桂晴為難的樣子,覺得機會來了,于是不軟不硬地說:“不搬也可以,但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
“你搬到我這里陪我住幾夜,這樣晚上我要水要煙的也好有個照應,另外……”
“你……”桂晴聽了,又羞又憤,不等他說完,便指著那張骯臟可憎的臉啐道:“你太過分了,你在這里住了這么多天,我們哪點兒對不住你?別以為你是上了歲數的人就可以無法無天,我告訴你,想在我們家里為所欲為,你打錯了算盤。”
平心而論,桂晴的這番話如果面對的是一個能稍微懂得一點兒廉恥的人,也許會具有一定的殺傷力,然而對于矮老頭這種人,卻絲毫不發生作用,就像幾滴雨點兒灑在焦熱的塵土里根本就不會把泥土打濕一樣。
果然矮老頭一點都沒有留心桂晴在說什么,只是覺得她那滿眼含淚的樣子怪好看的。他在想,只要能達到目的,別說挨一頓罵,就是挨一頓揍都值得。何況這美人的聲音又是那么的動聽,不像那些村婦一樣一出口就跟鴨子叫似的難聽。凡事兒還得多磨,哪有一張口人家就答應的道理?于是他更加變本加厲起來,借此機會,又說了幾句不堪入耳的話。
桂晴一怒之下,離他而去。
恰在這時,軍帥進了院子,他看到姐姐從矮老頭屋里走出,臉上顯得十分委屈,馬上就猜出曾經發生了什么。他氣得怒目圓睜,恨不得一腳把那老雜種踢得個稀巴爛。然而他很快就把這種表情隱藏起來,變得像什么都沒看見一樣。姐弟倆簡單地打過招呼之后,軍帥就徑直地到矮老頭屋里去了。
軍帥用鄙視的目光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問:“你是不是想打我姐的主意?”
矮老頭老早就看著軍帥不順眼,總想當面羞辱他一番,看看他是怎樣被自己耍弄得尋死覓活的,反正他不敢對一個老瘋子怎么著。
“是又怎么樣?你小子要是知趣,把她送給我玩兒上幾夜,我會好好地報答你的。”他不屑一顧地答道。
軍帥望著這身賤骨頭,恨不得一口氣將他吹向房頂,然后重重地摔個臭死。然而軍帥沒有那么傻,因為他不能讓對手看出他在發怒,如果那樣他正好被對手小看了。他知道此時他跟他的敵人打的是一場心理攻堅戰,因此只有心胸放寬才能使勝利來得更快一些。于是他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繼續向敵人發起挑戰:“你今年幾歲了?知道你的爹娘都姓啥叫啥嗎?要不要我來告訴你?”
“好你個臭小子,跟老子斗起口角來了,告訴你吧,老子跟人斗口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里趴著哪!”
“呵,那我倒想問問,你是不是一離開你娘的肚皮就是這么胡子拉茬的?”
“你……”矮老頭被噎得直翻白眼珠兒。他想用一種更惡毒的語言來回應對方,卻一時想不出來,只好干咽一口唾沫。
“我問你,你活了這么多年聽沒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什么話?”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好你個臭小子,老子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都多,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面都多,老子玩兒的女人比你戴的帽子都多,還從來沒聽說過這句話。”他還想繼續說下去,卻發現軍帥已經不在跟前了。他既失望又興奮,他興奮的是他畢竟把這個年輕人給氣跑了。
然而沒過多久,這位小伙子又出現在他的面前了。小伙子繼續跟他搭茬:“怎么?不說話了?剛才你說什么來著?你好像在說你吃的鹽很多,是不是?”
“怎么?你不相信?要不要我張開嘴讓你瞧瞧?”說完,他嘴一張,像喂狗似的把一口干糧扔了進去。他的嘴在蠕動著,臉上展現出猙獰的笑。
“你嘴里好像有一根蟲子,小心,別恰在喉嚨里。”
矮老頭下意識地張開了口。就在這時,軍帥手疾眼快地將一把碾碎的鹽巴塞進了他的嘴里。矮老頭一著急,咽進去一部分,恰在喉嚨里一部分,吐出一部分。他苦不堪言,兩眼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軍帥卻在一旁哈哈大笑:“矮老頭,小子噯,今天老子就想讓你明白一個道理:胡說八道是要付出代價的。”
過了好久,矮老頭才勉強說出話來。一張口,他就開始怒罵,可是,還沒等一句話完整地出口,又被一大把鹽巴堵住了臭嘴。這下,矮老頭老實多了,他只有嘔吐的份兒了。
軍帥也不管他,只在一旁拍手叫好。經過一陣折騰,矮老頭就像一條被淹得半死不活的老狗一樣,疲軟地躺在床上。他飯也吃不下了,話也不敢多說了,只能有氣無力地重復著:“水,水……”
軍帥指指床頭下的夜壺,道:“這就是水,要喝你自己拿去。想要老子伺候你,哼,你等到下輩子吧。”
矮老頭看看軍帥所指的東西,搖頭道:“那怎么能喝呢?”
“喝不喝由你,反正不能胡說八道,要知道我手里的鹽巴是不長眼睛的。”他將拿鹽巴的手在矮老頭眼前一晃。
矮老頭很長時間不出氣,跟死了似的。過了一會,他憋足了力氣,想大叫一聲,以便驚動四鄰,但忽然發現軍帥又把手伸向兜里。他被迫把話咽進了肚里。他用一種惡狠狠的目光瞪著軍帥:“好小子,算你有種,你也不想想,你把我鼓搗死了,你姐姐一家人會好過嗎?”
“矮老頭,既然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那我也跟你直說了吧,這些天來,你的腿早沒事兒了,可你就是賴在這里不走,你想讓我姐姐一家人養你一輩子。我姐姐一家人待你那么好,你卻盡打他們的壞主意。”他忽然把嗓門提得很高,“你知道你這輩子都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嗎?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斷絕你的狗命嗎?告訴你,就是宰死你一百次都不算過分。你以為這里也是葛家莊啊?你想怎么著就怎么著?你也不睜開你的狗眼瞧瞧我是干什么的,我能親眼看著我姐姐一家人讓你拖累得不死不活而不管嗎?”
軍帥正說著,忽然發現姐姐出現在房門口。他知道姐姐又不放心了,于是笑著對她說:“姐,你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看到姐姐還不肯離去,他只好陪一副笑臉,先把姐姐哄出門去,然后才小聲對她說:“戲才剛剛開始,你怎么就進來了?去去去,這里沒你的事兒。”他看出姐姐還是一副擔心的樣子,又安慰道:“沒事兒的,姐,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該怎么做。”
矮老頭知道年輕人是來嚇唬他的。他哪里服氣?哼,老子走南闖北一輩子,啥樣的茬兒沒碰見過?難道還能被一個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嚇倒嗎?剛才我算是上你的當了,這筆帳我是不會忘記的,早晚有一天我讓你姐姐加倍償還。到時候你小子也跑不了,看你來不來伺候我?想到這些,他把臉轉過去,面對著墻壁,什么話也不說。
軍帥又進來了:“矮子,我知道這些天來你一直在千方百計地算計這個家庭,可你知道嗎,我也一直在千方百計地算計你?”
矮老頭忽然一陣發出刺耳的鼾聲,軍帥知道這家伙又在跟自己捉迷藏了,于是使勁揪著他的耳朵,硬讓他轉過身來。矮老頭被揪得呲牙咧嘴,卻不敢大聲叫喚。
“你給我聽好了,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想不想死?”軍帥的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死?”他嘴一撇,似笑非笑地說,“嘿,沒想過。”
“如果我讓你死哪?”
“你?你想跟我同歸于盡?那我有什么不敢?小子動手吧!”說著,他又得意忘形起來,“量你也沒這個膽子。實話告訴你吧,我只要進了這個家門,就成了這個家里的人了,別說要整死我,就是動我一根毫毛,你們都得坐牢。”
“我讓你走出這個家門去死。”軍帥一本正經地說。
“你們把我捆上,然后堵上我的嘴,趁黑夜無人的時候,把我偷偷地埋了。……這就是你小子的主意吧?告訴你,我早防備這一手了,我已經告訴我的外甥了,經常來看我一眼,要是看不到我時就說明我被他們給害了,這樣公安局馬上就會把你們抓起來的。”
“你錯了。”軍帥不動聲色地說,“要是那種辦法能成的話,你早被村里的人活埋一百次了。”
“那你還有什么高招?我還真想領教領教。”
“好,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你知道什么叫‘殺人不見血’嗎?”
“這誰不知道?活埋了就是唄。”
“你又錯了。其實比活埋有趣的死法多著呢,你就知道那一種。看看,我說你白活了這幾十年你還不信,你這又犯傻了不是?”
“那我倒想聽聽你讓我咋個死法,除非把你姐姐給了我,我玩兒夠了,自覺去死。哈哈哈……”他呆起臉來又是一陣淫笑,但一眼看見軍帥手里的鹽巴,馬上止住了笑。
軍帥不惱,也不笑,繼續一本正經地說:“我讓你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且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一步一步地走到你的墓穴里,……別激動,那還不是專門為你挖掘的墓穴,那不過是一口荒廢了多年的土井,……那里面又臟有臭,最適合你呆。另外我還有個小小的條件,你死的時候必須一頭栽下去,而不能站著跳下去,這樣你就不會再有生還的可能了。然后我讓目睹者每人出示一份證明,接下來村里把你的名字勾掉,一切都風平浪靜。從此你在那個世界里混,我們在這個世界里混,咱們井水不犯河水。這就叫‘殺人不見血’。”
“你真會說故事。”
“我這哪是在說故事?我這叫‘先禮而后兵’。”
“你是老天爺?還是閻王爺?我憑什么要聽你的?”
“我既不是老天爺,也不是閻王爺,可老天爺、閻王爺都得聽我的。”
“哈哈哈……”矮老頭這次是真笑了,而且笑起來沒完沒了。
軍帥用左手抓住他的手臂往他的嘴里一塞,緊接著右手照著他的下巴子“啪”地一掌。猛聽“哎喲”一聲,矮老頭放下手臂,卻發現那上面印了血淋淋的一排牙印。
“你,你這是干什么?”矮老頭疼得嗷嗷怪叫。
“干什么?我正想問你呢。好好的,你為什么要自己咬自己一口啊?”軍帥嘲弄道。
“這是你讓我咬的。”
“呵,怎么這么聽話呀!我讓你咬你就咬,那我讓你死你也一定去死了?”
“這是兩碼事。”
“叫我說還是一碼事。你想過沒有,你說我讓你自己去咬你自己,你說出去會有人相信嗎?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個瘋子。瘋子的話是沒人會相信的,因為人人都知道,瘋子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的。自己咬自己的肉,這不是很正常嗎?你要怕我找不到證人,那我就喊幾個來讓你認識認識。但話又說回來,我喊不能白喊,到時候你可得給他們表演幾個絕活兒。什么樣的活兒才算是絕活兒?這你得掂量著辦。總之你得一口氣給我咬得遍體鱗傷。怎么樣,好玩兒吧?還沒說下一步呢,下一步……也就是你死了,公安局要來驗傷,無論誰來驗,也得承認是你用自己的牙咬得自己的肉啊!既然你自己愿意這么做,又會有誰出來管這些閑事呢?傷驗完了,呵呵,拉到火葬廠里一把火燒掉,嘿,那才過癮呢!哎,你知道火葬是咋回事兒嗎?說出來能嚇死你!那干活的人呀,用一把鐵叉‘刺溜’一下把你的身體扎爛,然后扔進大火里,眨眼工夫就能聽見你的皮肉被燒得‘吱啦吱啦’直響,等把你的肉全部燒化了,才開始燒你的骨頭。燒骨頭你又沒聽說過吧?那才嚇人呢,那大火從早上一直燒到天黑,最后把你的骨頭一根一根地燒成粉末。”他一邊說,一邊用一段木棒在他的腿部和肋部滑來滑去,“這就叫下地獄。你想想,像你這樣的人也會升入天堂嗎?”
從矮老頭的神情來看,他漸漸感覺到了處境的危險。
軍帥并沒有停止對他的心理攻擊,繼續交代自己的行動計劃:“當然,你如果不愿意搞得遍體鱗傷,我還為你準備了另一種死法。你聽說過蝎子嗎?不用問你也應該知道,因為那是一種很毒的東西,如果人被它咬了一口,那可不得了,如果他爬到人的肚子里應該是什么滋味呢?沒聽人說過。你聽說過嗎?你不是吃的鹽很多嗎?”軍帥故意停頓了一下。
矮老頭氣都不敢大聲地喘一口。
軍帥繼續道:“矮子,你生吞過活蝎子嗎?別裝蒜了,你肯定吞過。別緊張,我為你準備的不多,就十來只。又大又嫩,味道鮮著呢。不過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你說了我也不會承認,另外你告訴別人別人也不會相信,因為你是個瘋子呀。瘋子什么東西都是可以吃的,吃幾只蝎子?嘿,那不是小菜一碟兒嘛!如果連幾只蝎子都吃不下,那還叫瘋子嗎?那不成了冒牌貨了?再說了,瘋子的心也是很毒的。有毒的東西吃有毒的東西那才夠刺激呀,這就叫‘以毒攻毒’。聽說過嗎?如果你比它還毒,自然它在你的肚里呆不了多久就會死掉;反過來說,如果你毒不過它,那只好怪你的造化不佳了。不過你放心,你死的時候是不會流一滴血的,……我早就告訴過你了……這就叫‘殺人不見血’。”
矮老頭聽著聽著,臉色大變。
“好了,好了,不說了,再說你的口水就要流出來了。你放心,我從來說話都是算數的,今兒個吃不上那就請你先委屈一下吧,改日我一定讓你吃個過癮。”說著,要走。
矮老頭急忙拽住他的衣服:“等等,咱們再商量商量成嗎?”
“‘咱們’?”軍帥一掌把他的手打開,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笑,“你也不撒脬尿照照,你也配跟我稱‘咱們’?撒開,別臟了我的衣服。你覺得還有商量的余地嗎?”
“那我趕明就離開這里還不行嗎?”矮來頭立刻求饒道。
“屁話!為什么不現在就給我滾蛋?”軍帥厲聲質問道。
“好兄弟,今天實在太晚了,明天我一定離開這里。”
“也好,你現在就把這個屋子給我收拾得干干凈凈,另外,晚上再敢怪叫一聲,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一看他還坐在床上,又喝道:“還不他媽的給我滾下來?”
“是,是,我馬上就辦。”矮老頭從床上爬起來,對軍帥又是點頭又是哈腰。
鮑福一家人第一次看到矮老頭走出房門,而且勤快得跟好人似的,都非常納悶,不知道軍帥使用了什么魔法。聽軍帥講了一遍,鮑福興奮得頭都昏了:“三弟,你是怎么琢磨出這個招數來的?”“我哪有恁大本事?這還不都是兄弟們幫我想的主意?”
“好,好,趕明在程彰集飯店里,我做東把大伙都請來,美美地喝上一頓。”一提起請客,鮑福自然就想起了酒,“桂晴,拿酒去,我跟三弟先喝上幾杯。”
這次,桂晴一點兒都沒有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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