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害怕孤獨……
<ul quot;">
太子楊廣?
眾人吃了一驚, 包括韋藝還有全部的牢卒,全都覺得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內容……
中官何泉揚起帶血的面頰,滴滴答答的血水流下來,不停的流淌在地上, 嗓子喋喋而笑, 說:“是太子!無錯!就是太子……太子怨恨人主遲遲不正式冊封他為太子,因此動了殺心, 只要人主一死, 就算他不是太子,也是名正言順的大皇子,便可以即皇帝位!”
何泉瞇著眼睛, 血水瞇了他的眼目, 幽幽的看向楊廣,笑著說:“太子, 您不要怨恨小臣, 小臣也是被逼無奈……才會招供的。”
韋藝和牢卒齊刷刷的看向楊廣,眼神里帶著一絲絲探究。
楊廣眼眸中閃過森然的寒冷, 說:“休得胡言!讓你供出指使之人, 你竟死不悔改, 誣陷于孤。”
中官何泉轉頭對楊兼說:“天子……如今小臣落魄如此……又怎么會欺騙天子呢……一切都是太子的詭計,太子想要除掉天子, 自立為皇帝!還請天子明鑒, 小臣也是受人指使,求天子開恩, 放了小臣罷……”
楊兼自始至終都很平靜,他的目光根本沒有左顧右盼,盯著何泉竟然笑了笑, 說:“何泉啊,你一直都沒說實話,朕又如何能法外開恩呢?”
何泉一愣,楊兼這句話,顯然是相信楊廣的。
何泉又說:“天子,難道你不信任小臣么?小臣說的……都是、咳咳……都是實話,死到臨頭,其言也善……小臣為何要欺騙天子呢?”
楊兼笑了笑,說:“為何?這當然要問你真正的主子了,你想嫁禍給廣兒,目的很簡單了,阻止冊封……朕說的對么?”
楊廣有些吃驚的看向楊兼,并非是因著何泉的動機等等,而是吃驚楊兼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懷疑過自己,面對何泉的指證,楊兼巋然不動,一點子動搖都沒有。
帝王都是多疑的,只要坐上這個位置,無論你曾經是好人還是壞人,都不重要了,多疑好像背陰之地的苔蘚,不停的滋生,在潮濕又黑暗的心竅中滋生……
楊兼分明坐在這個席位上,但他竟然沒有懷疑楊廣。
楊廣吃驚的睜大眼睛,一張肉嘟嘟的小嘴巴也張得老大,絕對足夠塞下一只雞子的,而且還是個頭很大的雞子。
楊兼保持著微笑,說:“朕再給你一次機會,供出主使,否則……”
他的話音說到這里,何泉已經呵呵笑起來,嗓音沙啞的猶如銼刀,一邊笑,一面咳,咳嗽出來的都是血水,幽幽的說:“小臣……不敢騙人啊,指使小臣的,就是太子楊廣!是楊廣——!”
何泉說著,竟然要掙扎起來,韋藝趕緊上前,一把壓住何泉,冷喝說:“老實點!”
楊兼點點頭,微微頷首,說:“好,你果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好的很,不過是一口棺材而已,朕給你準備便是了……”
他說著,朗聲又道:“三日之后,問斬何泉!”
還沒有供出幕后主使,楊兼竟然要問斬何泉,韋藝稍微有些吃驚,看向楊兼,不過他這個人膽子比較小,如今他能做到車騎大將軍的位置,全都仰仗楊兼,所以楊兼說出來的話,不管是對的還是錯的,韋藝都懶得多想,執行便對了。
于是韋藝鏗鏘應聲說:“是,天子!”
何泉哈哈而笑,聽說要問斬自己,竟然沒有一點子的意外,也不求饒了,大笑著說:“指使小臣之人,就是太子啊!是楊廣!!天子,是楊廣啊,太子怨恨你,所以要殺掉您……”
楊兼擺了擺手,說:“帶下去。”
韋藝趕緊吩咐說:“堵住他的嘴巴,帶下去!”
牢卒嚇得手忙腳亂,根本不敢多言,眼觀鼻鼻觀心,拿了一塊布,塞在何泉嘴里,讓他不能說話,隨即將何泉拖下去,關回牢獄之中。
牢卒把犯人關回去,天子并沒有離開,還是坐在牢獄之中,等牢卒們都回來了,楊兼才幽幽的說:“方才罪賊何泉,都說了甚么?朕一時忘了,你們呢?”
韋藝渾身一凜,他雖然膽子小,但還算是個聰明人,聽到楊兼這個口氣,立刻明白了過來,天子是想要讓今日的事情,爛在肚子里。
韋藝立刻跪下來說:“回稟人主,卑將方才未聽到任何聲息。”
牢卒們立刻也撲簌簌的跪了一地,叩頭說:“小人也沒有聽到,甚么也沒有聽到!”
楊兼溫柔的一笑,玄色的袍子襯托得楊兼皮膚更是白皙,笑起來果然溫柔猶如春風,但春風之中竟然帶著一股子料峭的寒意,他的笑容不達眼底,說:“即使如此,那是再好不過的,倘或讓朕聽到一點子不該聽到的風聲……”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牢卒們立刻磕頭。
楊兼沒有再說下去,招手對楊廣說:“我兒,走。”
楊廣竟然插不上嘴,一句話也沒說出,顛顛顛的跟著楊兼往牢獄外面走,一面走,一面觀察著楊兼的表情。
牢獄太暗了,楊廣個頭又小小的,自然看不清楚楊兼的表情,只能看到一片昏暗的顏色。
兩個人從牢獄出來,準備坐輜車回宮去,楊兼上了車,將楊廣也抱上來,楊廣坐在輜車中,還在偷偷的打量楊兼的面容。
耳邊是噠噠噠的馬蹄聲,輜車開動,穩穩當當的向皇宮行駛而去,楊廣似乎終于忍不住了,開口說:“父皇……便如此信任兒子么?”
楊兼笑了笑,說:“父親信任兒子,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么?”
楊廣吃了一驚,抬頭看向楊兼,看楊兼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狂人,不,是在看一個癡人!
楊兼說的是甚么糊涂話?為何父親信任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楊廣生在天家,從出生便見識了爾虞我詐,十三歲開始上陣殺敵,更是練就了一副用血水澆灌熔鑄的鐵石心腸,哪里有甚么天經地義之事?
而楊兼說的如此理所應當。
楊兼又說:“父親保護兒子,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么?”
楊廣再一次吃驚不已,不可置信的瞪著圓溜溜的貓眼,看著楊兼不能自拔,楊兼一笑,趁機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臉蛋兒,說:“乖兒放心,父父會保護你。”
楊廣聽到這里,瞥了瞥小肉嘴,心想著朕經歷過的如此之多,如何需要你的保護?
但不得不說,聽到楊兼這句話,楊廣那鐵石心腸的心竅,莫名有些發熱,雖只有一點點……
楊兼揉著他的小臉蛋,說:“看看,把我兒給感動的!”
楊廣眼皮狂跳,趕緊收斂了外露的表情,咳嗽了一聲,用奶里奶氣的嗓音,正色的說:“何泉背后的指使之人還未查清楚,父皇真的要殺掉何泉么?”
楊兼挑唇一笑,說:“當然不是,嚇唬嚇唬他。”
楊廣揉了揉額角,說:“兒子就知道……”
三日之后問斬何泉,這個事情很快就傳出去了,巫蠱娃娃的事情本就鬧得滿城風雨,南北朝時期又普遍信佛,很是看重這種巫蠱報應之事,所以何泉要被斬首的消息一傳出來,立刻又是風風雨雨的。
轉眼三日很快便要過去,何泉沒有任何動靜,韋藝每日都來稟報,但是不巧的是,何泉仍然一口咬定是太子楊廣唆使他用巫蠱娃娃謀害天子。
韋藝跪在路寢宮的外堂中,硬著頭皮說:“回稟天子,今日……今日罪賊何泉,還是沒有招認,仍然一口咬定是太子所為。”
楊兼隨手撥楞著火盆,天氣越來越冷了,火盆中的火焰旺盛,被楊兼用鐵鉗子輕輕一碰,巨大的火蛇竄天而起,映照在楊兼溫柔的臉面上。
他的動作很隨意,表情也很隨意,好似一點子也不驚訝,一點子也不著急似的,淡淡的說:“既然何泉不招認,那就算了。”
韋藝好生奇怪,為何何泉不招認就算了,難道……是了,天子一定有其他法子。
韋藝是見識過楊兼手段之人,莫名相信楊兼一定有法子讓何泉供出指使之人。
楊兼讓韋藝下去,回到了太室之中,小包子楊廣正坐在太室的案幾前,認認真真的批看文書,一只小胳膊平放在案幾上,規規矩矩,另外一只手握著毛筆,連握筆的姿勢都一絲不茍,微微蹙著川字眉。
果然……
認真工作的小包子,最可憐兒了。
楊兼走過去,說:“兒子,批看的如何?”
楊廣連眼皮都不抬一下,說:“父皇若是著急,自己批看一些。”
“不急不急。”楊兼笑著說:“父父不著急,你慢慢批看。”
楊廣:“……”
楊廣是一個野心勃勃之人,他從上輩子開始,在做皇子的時候就不甘心,一直想要把手伸到朝政之上,掌握大權,為以后做太子,甚至做天子鋪路。
可如今……
楊廣萬沒想到,自己還在做皇子,沒有正式冊封太子,父親簡直是個甩手掌柜,竟然把這么多重要的文書全都拿給自己批看,主動將大權交到自己手上。
難道這些軍政大權,不是需要用搶,才能奪來的么?這來的也太容易……
楊廣一想到此處,頭疼不已,果然,不是搶來的東西,連熱血沸騰之感覺也沒有,缺少了一股野心勃勃的滋味兒。
楊廣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自己跟在父親身邊,是不是學成了……賤骨頭?
想到此處,楊廣又使勁搖頭,朕如何可能是個賤骨頭?絕不可能。
楊兼見他又是蹙眉,又是嘆氣,又是搖頭的,表情十足豐富,一張小臉蛋擠成了帶褶兒的肉包子,別提多可人了。
楊兼忍不住伸手壓了壓楊廣的小眉心,說:“小小年紀,都要擠出川字紋了。”
楊廣無奈的說:“父皇若是無聊,坐在一旁不要搗亂。”
楊兼笑著說:“看來我兒很忙,那這樣罷……你繼續批看文書,父父給你做點好食的去?”
楊廣擺擺小肉手,似乎是想要轟著楊兼趕緊走,不管批看文書,盡琢磨自己搗亂,走了反而清凈。
楊兼站起身來,讓兒子繼續批看文書,自己則是出了路寢宮,果然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楊兼這一趟去膳房,其實不只是想要給勞累的兒子做點好吃的,還準備做一樣東西,去給中官何泉送行。
楊兼進了膳房,膳夫們早就見怪不怪了,躬身行禮,然后各忙各的。膳夫們就奇怪了,天子是如何能做到,把朝政的打理得又快又好,還每日里都有閑心來膳房做美食的?
膳夫們可不知道楊兼有獨特的批看文書法寶,這法寶不只是又快又好,而且外形還很萌,最重要的是,法寶晚上還可以變身人體工學抱枕,促進楊兼的睡眠,簡直是一寶多用,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自然,這個法寶便是——小包子楊廣。
膳夫們不知其中緣由,佩服的楊兼五體投地,都想著,怪不得天子是天子呢,天子就是厲害,天子就是有能耐,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比不得的。
楊兼悠閑的在膳房里看了一圈,對主膳中大夫說:“昨日朕要的艾草,準備了么?”
主膳中大夫立刻說:“回天子,準備了準備了,全都在這里。”
一大竹筐的艾草,雖然如今這個時節不對,但是楊兼是人主,他想要一些艾草,自然有人能給他找出最鮮嫩的艾草。
艾草在現代并不多見,但是在古代的用途很多,入藥入膳等等屢見不鮮。
楊兼將艾草拿過來,親自清洗艾草,然后搗爛備用,又準備了糯米粉,將糯米粉揉成團,用艾草的漿液染色,白生生的糯米團子瞬間變成了翠綠的圓團子。
楊兼要做的,正是青團。
每年清明前后,很多人都會吃青團,青團乃是祭祀清明的食物,這個傳統小吃的由來,大約產生在唐代左右,說起來其實如今已有了青團,不過青團這東西是南方人才食的,北方人很少見到青團。
因此楊兼做成綠油油的糯米團子,其他膳夫們看了只覺得咋舌,從未見過這等青綠色團子。
楊兼將糯米團子揉好,下一步就是青團的餡料問題,都是現成的,膳夫準備了豆沙餡、棗泥餡等等,除了這些中規中矩的餡料,楊兼還讓膳夫們準備一些炒熟的肉松,還有一些蛋黃。
楊兼準備做一些肉松蛋黃餡的青團!
若說肉松蛋黃餡的青團,那可是現代的網紅小食,肉松噴香,蛋黃濃郁,外面裹著軟糯可口的糯米,一口咬下去,蛋黃還在流油,別提多滿足了,楊兼是個北方人,但是他莫名喜歡這口兒,果然網紅是有網紅的道理的,而且肉松蛋黃味的青團是咸口,楊兼也能吃一些。
楊兼麻利的開始包青團,將肉松和一些油和起來,把蛋黃包裹在正中間,做成一個大大的肉松蛋黃球,再把餡料包裹在青色的糯米面之中,揉成圓團,每一個青團足足有掌心大小,圓圓潤潤,看起來光潔又可愛,因為是圓形的,乍一看充滿了幸福感。
楊兼做的肉咸蛋黃青團,個頭圓潤,餡料極其飽滿,很快揉捏了一堆,只需要上鍋蒸熟便可以食用了。
為了區別,楊兼將甜口的青團做的小一些,咸口的肉松蛋黃青團做的大一些,上鍋蒸好,很快出爐,全都撿出來,避免粘黏在一起。
經過蒸熟的青團,外皮更是光潔潤滑,打眼看上去郁郁蔥蔥,顏色鮮亮而好看,不過青團的內餡都包在里面,所以即使蒸熟,也聞不到甚么香甜,或者醇厚的味道。
楊兼將青團留下來一些,特意分給膳夫們,剛才他已經把做法交給了膳夫,這會子讓他們嘗一嘗味道,以后宮中的小零食也可以多一味。
楊兼端著咸口和甜口的青團離開膳房,剛走出去,還沒走遠,膳夫們已經迫不及待的嘗試青團了。
他們經常聽說天子的理膳技藝了得,但是總是無緣嘗試,今日看到天子料理青團,一個個都很奇怪,大部分的膳夫都是北方人,從未見過艾草的這種吃法,好奇的不得了。
主膳中大夫拿起一只青團,正好是蛋黃肉松的,入手沉沉,餡料實打實,沉的好像一只小秤砣似的。
主膳中大夫先是聞了聞,只能聞到艾草的香氣,很是清香,但是旁的多余的香氣根本聞不到,這就是一只“其貌不揚”的小團子,然而一口咬下去……
楊兼聽到身后爆發出“太美味!”“太香了!”“口感竟如此軟糯……”等等的贊嘆聲,幾乎把膳房的屋頂給掀了。
楊兼笑了笑,自行端著承槃回到了路寢宮,也沒讓宮人幫忙,端著承槃往最里面的太室而去。
楊兼進了太室,楊廣還在批看文書,他去了這么久,楊廣一動不動,定力十足,完全沒有分心,已經批看了一摞的文書。
楊兼走過去,楊廣聽到了腳步聲,不過沒有抬頭,還在批看文書。
嘎達——
楊兼將青團的承槃放在案幾上,笑著說:“兒子,勞逸結合,吃點小食罷。”
楊廣這才放下手中的毛筆,心里默默的想著,朕無法勞逸結合,還不是父親害的?
他一眼就看到了承槃中大大小小的青團,楊廣算是很見多識廣的,畢竟他曾經是天下之主,不只是北方的人主,南北在隋朝統一,因此楊廣也見識過很多南方的吃食。
青團就是其中一味。
楊廣驚訝的說:“青團?”
楊兼點點頭,說:“來嘗嘗。”
這吃食在北方不常見,楊廣以前食過,不過他從來不偏愛這口,所以吃的很少,如今回到了南北朝時期,南北還未統一,有明顯的分界線,因此在北方,更難見到青團。
楊廣放下毛筆,并沒有立刻吃青團,而是去洗了洗手,簡直是一絲不茍,畢竟楊廣是有些潔癖之人。
擦干凈小肉手,這才捏起一只青團來。
艾草的清香撲鼻而來,很多人無法接受艾草的味道,因此楊兼在做青團的時候,特意少放了一些艾草,香味淡淡的,并不刺鼻,更不會讓人暈香。
楊廣拿起的是最大的蛋黃肉松青團,個頭非常大,足足有楊兼的手掌大小,楊廣這小肉手捧起來,兩只手并攏的捧著,“嗷嗚!”大口咬下去。
楊廣以前是食過青團的,因此根本不覺得新奇,但是一口咬下去,登時睜大了眼目,震驚的盯著手中捧著的青團。
青團的外皮軟糯,翠綠粉團,郁郁蔥蔥,那又糯又綿的勁頭十足饞人,咬下去之后,里面包裹著厚厚的肉松團子,肉松“咬破”了一些,最里面竟然是一顆腌制的蛋黃,蛋黃還在流油,將肉松滋潤的甘醇咸香,無論是層層遞進的口感,還是咸香濃郁的味道,都十足令人驚艷。
楊廣鼓著腮幫子咀嚼,瞪大了眼睛,小嘴巴上都是油花,來不及說話,“嗷嗚嗷嗚”的吃著,因著青團實在太大了,小包子楊廣食了半個,已經感覺撐得不行,滿足感十足。
楊兼笑瞇瞇的說:“好吃么?”
“好粗!”楊廣一面吃一面點頭。
楊兼又拿起甜口的青團遞給楊廣,說:“嘗嘗甜口的,豆沙的應該也不錯。”
楊兼做的咸口青團,外皮包的不厚,如此一來內餡飽滿,一口咬下去滿滿都是肉松,別提多滿足了,但是做甜口的粉皮包的稍微厚一些,因為他知道楊廣不是很能吃甜食,喜歡吃皮厚餡小,甜味點到即止的甜食。
楊廣立刻就著楊兼的手,咬了一口豆沙青團,不同于咸口的青團,甜口的青團清新甘甜,豆沙細膩,入口滋潤,十足接膩。
楊廣便一口咸的,一口甜的,兩面開弓,食的是津津有味。
食了一些之后,實在是食不動了,楊廣這才放棄了,楊兼把他剩下來的半個咸口青團吃掉,用帕子擦了擦手,說:“走罷兒子。”
楊廣奇怪的說:“父皇,去何處?”
楊兼低頭看著楊廣食剩下的幾個青團,招手吩咐宮人將青團裝在食合中,說:“探監。”
探監?
那不就是去看何泉么?
備了輜車,楊兼和楊廣上了車,帶著裝有青團的食合,便往牢獄去了。
牢獄陰暗潮濕,還和三日之前一樣,沒有甚么太大的改變,當然了,何泉也沒有甚么太大的改變。
何泉傷痕累累的躺在牢房中,眼目空洞又陰暗,幾乎和這骯臟的牢房融為一體,一動也不動。
卡啦卡啦——
牢門打開,楊兼和小包子楊廣走進來,牢卒呵斥說:“罪賊何泉!還不快快向人主作禮?!”
何泉還是一動不動,分明睜著眼睛,卻好像死了一樣。
楊兼抬起手來,說:“無妨,都退出去罷。”
牢卒雖然有些猶豫,不過還是應承下來,紛紛退出了牢房,站在遠處侍奉著。
何泉仍然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也不起來見禮。
楊兼仿佛在觀光,環視四周,慢慢的踱步,說:“三日過得真快啊,倘或你還不招認,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呵……”何泉終于動了,他并非是個死人,沙啞的冷笑一聲,他一笑,干裂的嘴唇瞬間裂開,慢慢凝出血跡,“你以為我怕死么?”
“不,你當然不怕死。”楊兼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何泉,說:“你這樣的人怎么會怕死呢?但是你怕孤獨,對么?”
何泉瞇起眼目,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解。
楊兼笑了笑,說:“死到臨頭,你的主人都沒有來看過你一眼,他確實是養了一條好狗,但是但凡是狗,都很怕孤獨,不是么?這可是好狗的通病啊。”
楊兼話里有話,何泉慢慢坐起身來,戒備的看著楊兼,說:“不必費心了,我還是那句話,指使我的人就是楊廣!”
楊廣瞇起眼目,冷笑一聲,說:“孤身邊,可沒有你這樣的好狗,說實在的,孤很是羨慕你的主子呢。”
何泉說:“你們到底要做甚么?”
“別害怕。”楊兼笑了笑,擺出一張親和的面容,說:“到頭來你的主人也不能給你送行,明日便要問斬,朕這個人最是心軟,讓你吃飽喝足再上路。”
他說著,小包子楊廣便把食合“咚!”一聲放在地上,說實在的,他很不情愿,這么好食美味的青團,他還想留著自己食呢,父皇竟然要給這個死囚食,實在是太浪費的緊。
楊兼蹲下來,單膝跪地,親自打開食合的蓋子,隨著蓋子咔嚓一聲輕響打開,何泉死灰一樣的眼神,慢慢的明亮起來,眸子快速波動,流露出一股震撼。
一瞬間,他的眸子紅了,眼眶殷紅,快速的積蓄液體,如果不是強自抑制著,何泉下一刻便會痛哭出來。
楊兼很是滿意何泉的反應,笑著說:“為君踐行,這是你小時候常食的罷?”
何泉的眼眶越發的殷紅,嗓子快速滾動,慢慢伸出手來,但是并沒有碰到青團,伸到一半,又將被打的沒有一塊好皮膚的手縮了回去,他縮手的動作,帶著一股絕望的灰敗,仿佛是一捧燃燒殆盡的灰燼,只要被風一吹,就會徹底消失在這個世上,煙消云散……
何泉呆呆的看著青團,說:“你……怎么知道這些?”
楊兼淡淡的說:“隨便找幾個宮人,不難打聽到罷?”
楊兼這三日,其實也沒有閑著,平日里楊廣批看文書,總是看到楊兼去找宮人“閑聊”,好像無所事事一般,但其實不然,楊兼的無所事事,是帶有目的性的。
楊兼找路寢宮中的宮人打聽何泉的事情,赫然發現其實何泉并非北方人,他應該是逃難而來的南方人。何泉掩飾的很好,但是宮人們相處久了,多多少少都暴露了一些。
何泉,是南梁人。
說起南朝,那和北朝一樣,也是一本難念的經。南面的格局和北方一樣動蕩不堪,確切的說,早在幾年前,其實南梁已經滅亡了。
南陳取代南梁,占據了南方巨大的土地,不過南梁的貴胄存活了下來,當時北周為了牽制南方,所以出手扶持了南梁貴胄,這些南梁貴胄在江陵一帶“圈地”,夾縫生存在北周、北齊與南陳中間,一直茍延殘喘著。
說起來,南梁的君主也是天子,不過他們現在掌握的只是彈丸之地,如果不是因為歷來的南梁天子個個作為不凡,只靠著江陵這么大點子地盤,南梁早就滅絕了,絕對撐不到現在。
何泉是從南梁逃難出來的,當時南陳取代南梁,動蕩非常,何泉一家子受到了牽連,逃到北面的時候只剩下了何泉一個人……
何泉望著青團,喃喃的說:“都死了,死光了……無論是父母兄弟,還是姊妹,全都死光了……在我的面,一個個慘死,那樣的日日夜夜,實在太可怖了……”
他說著,閉了閉眼睛,呼吸變得粗重起來,繼續說:“后來我逃到了周地,兵荒馬亂,到處都在打仗,我被當成了俘虜抓進軍中,然后……”
和宇文胄一樣……
宇文胄并非是個例,何泉遭到了宮刑,在士兵們的取樂聲中,仿佛把這些當做一種消遣和頑笑。
后來輾轉之下,何泉進入了北周的宮廷,成為了一個中官。
“那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何泉幽幽的說:“我本以為入了宮,便不會再流離失所,只要我老老實實,踏踏實實的安分過日子,但是……但是老天爺總是不長眼的。”
何泉雖然是個老實人,手腳麻利,但是在這個宮中,即使是中官,也需要爾虞我詐,否則便會被人欺負,便會被人像螻蟻一樣碾死。
當時有人手腳不干凈,偷了東西,何泉被誣陷是賊子,抓起來拷問毆打,何泉哭著說自己沒偷東西,但是沒人相信他,幾乎把他活活打死……
“就在那時候……”
楊兼接口說:“你的主子出現了?”
何泉慢慢抬起頭來,看向楊兼,出奇的他沒有否認,而是點點頭,說:“好像一個菩薩,他是來救我的。”
楊兼輕笑說:“原來是一個知恩圖報的故事。”
何泉說:“沒有人把我當人看!只有他……把我當成人看,救了我,給我吃食,所以……”
楊廣冷聲說:“所以你要報答他,栽贓陷害于孤?”
何泉的嗓音沙啞,笑起來,說:“沒錯!都沒錯,只要能報答主上,讓我做甚么都行,反正我已經骯臟不堪,根本不在乎更加不堪,只要……只要能讓主上歡心……”
“果然是一條好狗。”楊兼淡淡的說:“在你的主上心里,就算再忠誠,你也不過是一條聽話的狗罷了。”
何泉冷聲說:“你們不必費勁離間了,我是不會上當的。”
楊兼說:“難道朕說的不對么?即使更加不堪?如果你的主上把你當成人看,便不會讓你做如此涉險又骯臟的事情,你現在……完全已經是一條喪家犬了,你的主人,不會多看你一眼。”
何泉聽到這里,嗓子發緊,腦袋里嗡嗡作響,眼眶復又紅了,因為楊兼好像說中了甚么,的確是這么回事兒,或許當年那個人救了何泉,只是突發奇想的無聊,并沒有當成一回事兒,但是當年那個生活在地獄之中的何泉,卻當成了一回事,決定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報答,這本就是一種不對等的干系。
楊兼笑著說:“放心,朕不會問你那個人是誰,吃點東西,準備上路罷。”
楊兼果然沒有追問,對楊廣招招手,說:“我兒,走罷。”
小包子楊廣很是聽話,顛顛顛的追上去,小肉手拉住楊兼的手,一大一小便離開了陰暗的牢獄。
何泉癱坐在地上,看著遠去的兩個人,慢慢低下頭來,復又看著食合中翠綠的粉團,楊兼沒有追問,也沒有逼問,他到底……是來做甚么的?
何泉心中充滿了疑惑,充滿了不解,更充滿了悲傷,緊緊凝視著食合中的青團,慢慢的,一點點的,在旁人都看不到的陰暗角落,伸出手來,抓住軟糯碧綠的粉團,發瘋似的一口咬下去,不知道是因著饑餓,還是泄憤……
軟糯的青團被咬的稀巴爛,餡料幾乎是破裂的噴濺而出,這一剎那,何泉的眼淚脫眶而出,合著臉上的血污一起,瘋狂的墮落……
楊廣隨著楊兼離開牢房,說:“父皇,我們當真不再盤問了?”
楊兼笑瞇瞇的說:“這種死腦筋,盤問他有甚么用?不需要盤問了,朕自有法子。”
楊廣雖然不知法子是甚么,卻點點頭,沒有再多問。
三日之期已到,何泉即將被問斬,韋藝最后問了一遍何泉,何泉還是不回答,木偶一般,死人一般,眼神絕望而失焦。
韋藝擺擺手,說:“帶走。”
用巫蠱之術謀害天子,這可是大罪,何泉要被當眾問斬,前來圍觀的人數不勝數,何泉仿佛一個過街老鼠,從陰暗的地方被拎了出來,即將曝露荒野。
何泉大辟,監斬的官員已經準備好,只等著時辰一到,斬首復命,官員看了看天色,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朗聲說:“逆賊何泉,謀逆天子,憤毒天常……”
他的話說到這里,突聽“噠噠噠——”的聲音,是馬蹄聲,有人突然催馬而來,速度飛快,高聲大喊著:“人主有令!!”
眾人順著聲音看過去,那狂奔而來的竟然是車騎大將軍韋藝,韋藝一路策馬,高聲大喊,監斬的官員連忙站起身來,迎上去行禮,說:“拜見車騎大將軍,不知這是……?”
韋藝朗聲說:“人主有令!感念何泉忠義,世間少有,人主又堪堪即位,大赦天下,因此赦免何泉死罪,即刻押解入宮!”
“甚么?!”
“赦免死罪?”
“這可是巫蠱的大罪啊!”
“天子果然仁慈為懷啊……”
韋藝話音一落,無論是監斬的官員,還是圍觀之人全都吃了一驚,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何泉謀害天子,天子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赦免了何泉的死罪,若不是眾人親耳所聽,恐怕都以為是做夢!
何泉震驚得抬起頭來,久久不能回神,韋藝揮手說:“立刻押解起來,帶進宮中。”
監斬不了了之,天子法外開恩,赦免何泉,這件事情很快傳遍了京兆的大街小巷,令所有人津津樂道。
何泉被押解入宮,一路進宮路寢宮,被禁衛壓著跪在地上,便聽到“踏踏踏”的跫音,閑庭信步,是楊兼走了出來。
楊兼笑著說:“何泉,咱們又見面了。”
何泉也不作禮,反正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完全不在乎甚么,凝視著楊兼,冷冷的說:“為何突然要大赦?我已經說過了,我絕對不會改口,想要我改口,死了這條心罷!”
楊兼笑著說:“別急,朕不是想讓你改口,也是不會逼迫你說出指使之人,朕這是在……釣魚啊,愿者上鉤。”
何泉瞇起眼目,死死盯著楊兼。
楊兼慢悠悠的說:“大庭廣眾之下赦免,全京兆的人,不管是平頭百姓,還是皇親貴胄,一天之內,必然全部知曉,而你背后的主子,想必也會知曉……一條已經沒有用處,本該被處死的狗,突然活了過來,你覺得,你的主人會不會覺得這條狗礙事兒,會不會好怕被這條狗反咬?”
何泉終于明白了楊兼的意思,楊兼赦免自己,完全就是為了釣出自己背后之人。
楊兼笑著說:“別著急,我們看看他,能忍到甚么時候,甚么時候才會來殺你。”
何泉被赦免已經是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了,而同時,另外一個更加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了出來,市井流言,指使何泉的人,竟然是當今天子的大皇子,馬上便要被冊立成為太子的楊廣!
楊廣因著不滿天子拖延冊封,所以起了殺心,想要殺死天子,如此一來,無論楊廣是不是太子,天子的位置,便可以順理成章的落在楊廣的頭上。
這事情傳的風風雨雨,大街小巷,全都傳遍了,簡直是茶余飯后的談資。
“嘭!!”楊廣狠狠一拍案幾,他自然也聽到了風聲,這么大風聲,如何能傳不到自己的耳朵里來?氣的他小小的身子渾身打飐兒,簡直是豈有此理。
而且令楊廣狐疑的是,到底是誰把消息傳出去的?當時的知情人一共就那么兩個,車騎大將軍和一眾牢卒們,韋藝膽量那么小,知道甚么該說什么不該說,牢卒也沒有那么大能耐,短時間傳的如此風風雨雨。
除非……
是幕后之人,這個人恐怕是害怕何泉被赦免,會把自己供出去,所以已經開始狗急跳墻的加快進度了。
楊廣冷笑一聲,說:“咱們走著瞧。”
他稍微冷靜了一番,便準備回到路寢宮去,剛到了路寢宮門口,就聽得里面嘰嘰喳喳的聲音,好生熱鬧。
楊廣冷著臉,說:“甚么人在里面?”
宮人回話說:“回太子,是畢公和瑯琊王來了,畢公為人主親手做了一些點心,方才端過來,請人主試吃呢。”
又是宇文賢和高儼這兩個小娃兒……
今日楊兼難得自己批看文書,不需要兒子楊廣來代勞,其實楊兼突然勤快,也是有目的的,畢竟這兩日傳的風風雨雨,太子下蠱謀害天子的事情,大街小巷都在談論,朝中臣子們也在談論。
先不論這是不是事實,也不論有沒有證據,但是朝中大大小小的臣子本就反對冊封太子一事,所以正好趁機上書,想要借著這個風頭,把楊廣扳下太子的寶座,如此一來,才好送各種美女入后宮,為天子生下一兒半女,成為外戚,籠絡朝廷。
楊兼猜出來,這幾日彈劾楊廣的文書肯定十足的多,如果楊廣批看文書,這些文書必然全都會被楊廣看了去,依照兒子那性子,估摸著小肚子都能給氣炸了!
因此楊兼難得沒有偷懶,自己批看文書,給兒子放了個假,讓他出去頑一頑,散散心。
楊兼手里捧著文書,瞇了瞇眼睛,果不其然,宗師大夫果然上書說皇子楊廣,有失德行,應該暫緩冊立太子一事。
楊兼把文書放在一邊,又拿起下一本,果然下一本文書也是如此,只不過換了一個人上書,內容大致相同,楊兼都懷疑他們是復制黏貼的藍本,要不然說出來的話怎么會如此相似呢?
“啪!”楊兼將文書扔在一面,又換了第三本,還是如此,一點子也沒有變,只不過詞語順序顛倒了一些而已,差評,完全就是抄襲。
楊兼一連看了四五本,全都會如此,活動了一下脖頸,冷笑一聲。就在此時,突聽宮人通傳說:“人主,畢國公與瑯琊王求見,畢國公帶來了親手制作的點心,想邀請天子品嘗。”
點心?
楊兼沒想到,畢國公小小年紀竟然還會做點心?便說:“傳進來罷。”
“是!”
“人主!”
“人主!窩萌來啦!”
宇文賢和瑯琊王兩只小包子噠噠噠的跑進來,十足歡快,小地出溜兒一樣,瑯琊王推著輪車,宇文賢的腿骨折了,還未大好,坐在輪車中,手中還捧著一個碩大的食合,瑯琊王把輪車推的歪歪扭扭的,一不小心便會趴倒在地上似的。
宇文賢有些羞澀,獻寶一樣將食合放在案幾上,說:“人、人主……這是窩做的糕點,窩……窩也是第一次做。”
宇文賢說著,把食合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的擺著幾塊糕點,雖然宇文賢說自己是第一次做糕點,但這些糕點的模樣生得規規整整,樣子漂亮工正,原來是幾塊牛舌餅。
楊兼不能吃甜食,宮中的膳夫們都知道,小包子宇文賢說:“窩……窩特意問了膳夫,膳夫說人主不能食甜,所以……窩就做了牛舌餅!”
楊兼一笑,揉了揉宇文賢的小腦瓜子,說:“真乖,朕來嘗嘗看,滋味兒如何。”
瑯琊王挺著小胸口,說:“窩窩窩!窩已經嘗過啦!厚厚次的!厚次厚次!”
楊兼捏起一塊牛舌餅來,放在唇邊輕輕咬了一口,外皮油酥掉渣,雖然宇文賢說自己是第一次做牛舌餅,不過做的竟然像模像樣,十分有天賦似的,不只是樣貌做的好看,這牛舌餅的味道,也是可圈可點,比楊兼家的老三楊瓚,做出來的好吃太多了。
宇文賢有些緊張,小肉手抱著食合的蓋子,睜大眼目,說:“人主……好粗咩?”
楊兼細細的品味了一番,點點頭,說:“好吃,油皮酥香,咸淡適中,椒鹽的味道回味無窮,的確美味。”
“窩就說罷!”瑯琊王蹦蹦跳跳的說:“就說厚次噠!窩一口氣吃了三個呢!”
宇文憲羞澀的一笑,小臉蛋紅撲撲的,說:“這樣……這樣窩就放心了,因著是第一次做,還怕做不好,沖撞了人主吶!”
楊兼食著牛舌餅,就看到瑯琊王一臉快要饞死了的模樣,咬著自己的小胖手,眼巴巴的盯著食合。
食合里有好幾塊牛舌餅,楊兼一個人也吃不完,便說:“朕一個人也吃不下這許多,要不然……一起來食罷。”
“哇——太好啦!”
瑯琊王第一個沖過去,好像一只小老虎,撲上來抓了一塊牛舌餅,立刻大口吃起來,瑯琊王特別喜歡吃,不管是甜口還是咸口,他都沒有忌口的。
宇文賢猶豫了一下,怯生生的說:“蟹蟹人主!”
這才拿起一塊牛舌餅,自己也吃起來。兩只小包子吃牛舌餅,瑯琊王狼吞虎咽,一塊還沒吃完,又抓起一塊,好像別人會跟他搶一樣,而宇文賢則是吃的斯斯文文。
瑯琊王不負眾望的被酥皮嗆著了,咳咳咳的咳嗽起來,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楊兼讓宮人端水來,給兩個小包子,兩只小包子吃的都十足歡心。
宇文賢小口小口啃著牛舌餅,歪頭看向楊兼,好奇的說:“人主在干神馬鴨?”
瑯琊王狼吞虎咽的說:“你尊笨鴨!窩嘰道!人主這是在批閱文書!”
宇文賢撓了撓自己的小頭發,說:“批閱文書是神馬鴨?”
瑯琊王又說:“啊鴨!你真是太笨啦,就是處理國家大事啦!”
宇文賢眨巴著眼睛,說:“處理國家大事又是神馬鴨?”
瑯琊王說:“就是……就是……嗯——比次牛舌餅還要重要的事情!啊鴨,你是不會懂得啦!”
宇文賢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牛舌餅,恍然大悟,說:“比牛舌餅還重要,這樣鴨!”
兩只小包子一問一答,就在此時,突聽噠噠噠的腳步聲,跫音飛著沖進來,原來是小包子楊廣回來了。
楊兼看到楊廣回來,下意識“啪!”一聲合上手頭的文書,這文書乃是正議大夫彈劾楊廣的文書,同樣不想讓楊兼冊立楊廣為太子。
楊兼把文書合上,隨手放在角落,這才說:“我兒回來了。”
楊廣聽到路寢宮里嘰嘰喳喳的聲音,生怕兩只小包子又來爭寵,為了穩定自己的地位,楊廣自然要立刻跑進來,他一跑進來,正好看到楊兼在藏甚么東西,仿佛不愿給自己看似的。
楊廣瞇了瞇眼目,恭恭敬敬的說:“兒子拜見父皇。”
楊兼點點頭,笑著說:“我兒,快來,畢公做了牛舌餅,味道真真兒不錯,快來嘗嘗看。”
楊廣看了一眼畢國公宇文賢,宇文賢坐在輪車上,楊廣只是扭傷了腳,很快就痊愈,但是畢國公是骨折,沒有個月余是好不得的。
宇文賢坐在輪車上,懷里還抱著食合的蓋子,甜甜的說:“窩是第一次做糕點,幸虧……幸虧沒有失敗,人主喜歡就好!那窩明日還給人主做糕點粗!”
楊廣順手拿起食合中的牛舌餅,嘗了一口,面相十足刻薄的說:“味道也就一般,還差得遠。”
其實楊廣說的是大實話,牛舌餅的外形還好,但是味道比楊兼做的差得太遠了,沒有一口咬下去欲罷不能的感覺,只覺得吃了也就那樣,不吃也不會多想。
宇文賢愣了一下,隨即兩只大眼睛淚泡泡的,楊兼看了一眼楊廣,讓他不要多說,小心惹哭了宇文賢。楊廣看懂了楊兼的眼神,故意挑起肉嘟嘟的唇角一笑,說:“不過畢公放心,父皇是從來不忍心打擊旁人的,一定會說十足好吃,滋味很好等等的話。”
楊兼:“……”好像楊廣親眼所見了一眼。
宇文賢被他說的一愣一愣,隨即“哇——”的一聲,哭著轉著輪車跑出去了。
瑯琊王嘴上掛著點心渣子,眨巴著大眼睛說:“窩覺得挺好次的鴨!腫么就哭吶!”
楊兼頭疼不已,按理來說,兒子的年歲不小了,但是便宜兒子好像特別喜歡招惹小孩子,不,是欺負小孩子,但凡是小孩子,就沒有不被楊廣欺負的。
楊兼說:“兒子,你……”
楊廣則是理直氣壯,負手而立,小肉手背在身后,說:“父皇,兒子只是說了一句大實話。”
的確如此,楊廣只是說了一句大實話,但是問題就在于,楊廣說的是毫不潤色的大實話!
楊廣背著手,說:“罷了,父皇繼續食牛舌餅罷,兒子再在外面散一散,晚膳時辰回來。”
于是楊廣背著手便走了,那模樣雖然是個小地出溜兒,但看起來像模像樣的,頗為威嚴。
楊廣從路寢宮離開,剛走出來沒多遠,便聽到骨碌碌的車輪聲,一個陰影從斜地里走出來,轉頭一看,原來是小包子宇文賢。
宇文賢轉著輪車,眼睛哭的還紅彤彤的,來到楊廣面前,楊廣挑了挑眉,宇文賢睜著一雙兔子一樣的大眼睛,說:“方才險些忘了,窩……窩還有一些話,差點忘了對太子說。”
楊廣抱臂,宇文賢便說:“這些日子市井之中多有流言,說……說是太子將我推下馬背……”
的確如此,這些日子不只是有楊廣下蠱謀害天子的傳聞,還有傳聞說楊廣惡毒至極,因著嫉妒同窗的才情比他好,便將一同在露門求學的畢國公宇文賢故意撞下馬背,害得宇文賢小腿折斷,恐怕以后都要落下病根兒。
宇文賢使勁搖手說:“窩窩窩、窩是不信噠!當時太子也受了傷,分明……分明是意外!太子你千萬不要被市井流言所干擾,我沒有干系噠!”
楊廣挑眉說:“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宇文賢怔愣的看著楊廣,歪了歪頭,似乎是覺得楊廣的反應很奇怪。
楊廣抱臂說:“并非孤所為 ,孤為何要放在心上?”
宇文賢腦撓了撓后腦勺,笑著說:“是哦!太子能這么想,那就太好啦!”
“沒別的事,孤先走了。”楊廣剛要轉身離開,宇文賢突然拉住他的袖袍,說:“太子太子,窩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楊廣回過頭來,垂頭看著自己的袖袍,眼神涼冰冰的,仿佛是冬日的潭水,雖然沒有結冰,但也寒冷得很。
宇文賢嚇得立刻松開手,縮回手去,怯生生的說:“窩也不嘰道,要不要告訴太子好。”
楊廣淡淡的說:“既然你自己都覺得不好,那就別說了,孤很忙。”
“太、太子!”宇文賢連忙轉著輪車,攔在楊廣面前說:“其實……其實是這樣噠,太子在進入太室之時,人主藏起了一本文書,并不是有意瞞著太子,不讓太子看噠!窩看到了文書,那文書是朝臣們說太子壞話的文書,人主一定是心疼太子,所以……所以才故意藏起來噠!太子千萬不要多心鴨!”
宇文賢又說:“那些朝臣太壞啦,他們說太子是壞蛋,太子怎么可能謀害自己的父皇吶!太子……”
他的話說到這里,便聽到“呵呵……”一聲輕笑,話頭被打斷,奇怪的看向突然發笑的楊廣。
楊廣面色落下來,平日里的楊廣板著小肉臉,好像一個老成的小包子,而如今的楊廣徹底沉下臉來,他的表情一點子也不像是個孩子,反而冰冷陰鷙的緊。
楊廣幽幽的說:“宇文賢,不要在孤的面前裝好人,搬弄是非了。”
“太……太子……”宇文賢肉嘟嘟的小臉上露出一絲絲僵硬的裂痕。
楊廣的唇角挑起嘲諷的笑容,說:“難道不是么?父皇不給孤看的文書,你故意在孤面前現弄。宇文賢啊宇文賢,我父皇愛見你,孤可不愛見你。”
宇文賢怯生生的小臉一抖,臉面上的裂痕更大了,幾次想要張口,但都沒有找到聲音。
“孤一輩子甚么樣的人沒見過,”楊廣嘲諷的說:“一個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跑到孤面前來搬弄是非。說句不好聽的,你一個姓宇文的,就算在父皇面前受盡寵愛,他難道會收你做兒子,立你做太子不成?”
楊廣說到這里,湊到他耳邊,斜斜的挑起嘴唇,露出一絲刻薄而猙獰的笑意,說:“你不夠資格,趁早醒醒,別做夢了。”
畢國公宇文賢的一張小臉青青紅紅,顏色閃來閃去,這時候突聽瑯琊王的聲音說:“好奇怪哦,都去哪里了哇!”
宇文賢臉色一攏,立刻“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很委屈似的,瑯琊王聽到哭聲,趕緊跑過來,手足無措的說:“太子,你們這是腫么啦?腫么又哭啦!”
楊廣根本不再多看一眼宇文賢,冷冷的一甩袖袍,轉身走人了。
楊廣離開路寢宮很遠,這才站定下來,別看他方才十足有氣勢,但心里還是氣的,這些日子過的太不順心,有人誣陷自己下蠱謀害天子,還傳出自己惡毒,將宇文賢推下馬背的謠言,加之那些朝臣上本,楊廣心里正煩躁的很,宇文賢偏生還為了爭寵,跑過來現弄。
“狗屁的牛舌餅。”楊廣小胳膊抱臂,森然的說:“不就是牛舌餅么?孤也會做!連天子孤都做過,小小的牛舌餅,還能難倒了孤不成?”
楊廣出去散散,說好了晚膳回來,等到晚膳之時,楊兼卻沒有看到便宜兒子,問了宮人才知道,說是太子出宮去了,托話回來,無法陪伴天子一同用晚膳了,這會子在大冢宰宇文護的府上。
宇文護?
楊廣和宇文護沒有太多的交際,他這人不主張重用宇文護,畢竟宇文護是一頭狼,即使如今這頭狼已然四十有余并不年輕了,但他還是一頭吃肉的狼。
楊廣卻突然跑到宇文護的府上去,也不知道做甚么去了。
楊廣的確是去了宇文護的府上,不過他不是去找宇文護的,宇文會看到楊廣來了,驚訝的說:“小太子,你怎么來了?哈哈我知道了,聽說太子射術超群,是不是想要找我來比劃比劃?好啊,奉陪到底!”
楊廣鄙夷的看了一眼宇文會,說:“柱國要比劃,不妨去找韓將軍。”
楊兼即位,日前跟隨他的人都有封賞,這會子宇文會已經并非驃騎大將軍,而是進位柱國,比驃騎大將軍又高了一等。
宇文會說:“我為甚么去找韓鳳?那個禿尾巴雞,每日纏著齊王比武,哪里有功夫搭理我?”
楊廣說:“孤也沒有功夫搭理你。”
宇文會:“……”今日的小太子,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宇文會奇怪的說:“那太子你跑到這里來,是為了甚么?”
楊廣說:“你兄長在不在府上?”
“在啊!”宇文會說:“當然在,就在里面兒呢?太子找我兄長做甚么?”
“做飯。”楊廣幽幽的說。
“哦哦,做飯啊!”宇文會笑呵呵的說著,眼看著楊廣小包子負著手離開,登時恍然:“啊?!做飯!?誰,誰啊!誰要做飯?!”
無錯,楊廣就是來做飯的。
別看他在宇文賢面前氣定神閑,一臉穩贏的樣子,但其實楊廣心里還是有些生氣的,不就是牛舌餅么,好難么?能難得住孤么?
于是楊廣特意來找宇文胄,宇文胄可是楊兼的“關門大弟子”,雖然沒有楊兼擅長理膳,但手藝同樣不錯,還得到了楊兼的指點,牛舌餅宇文胄也會做。
宇文胄沒想到小太子會來,他比宇文會有規矩的多,起身作禮,說:“拜見太子。”
“不必多禮了,”楊廣有模有樣的說:“今日孤來找宇文郎主,是來學藝的。”
宇文胄:“……”學……學藝?
楊廣老神在在的開口,說:“請宇文郎主教孤牛舌餅的技法。”
宇文胄奇怪的說:“這……牛舌餅的技法,宮中的膳夫已經習得,若是太子想食,膳夫們自可以做。”
楊廣卻說:“不,必須是孤親手為之。”
宇文會追過來,好生奇怪,說:“小太子你為何突然要學牛舌餅的做法?”
楊廣不說話,宇文胄心思天生比宇文會要重很多,楊廣貴為太子,能讓他親自理膳的,恐怕天底下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人主楊兼了。
雖宇文胄不知具體緣由,不過并沒有再追問,而是說:“既然太子想學,請太子與下臣前往膳房罷。”
楊廣點點頭,兩個人便往膳房去,宇文會追在后面,喊著:“誒,等等啊!兄長,太子,這到底怎么回事兒……”
楊廣要做牛舌餅,這種酥皮糕點一點子也不簡單,很是費功夫,首先是和面,如何能讓酥皮一層層酥香可口,可是個學問,還要制作餡料,牛舌餅用花椒粉和椒鹽制作,調配的比例需要仔細琢磨,最后就連烤制也是問題。
楊廣每次見到楊兼做牛舌餅,都十足簡單,動作行云流水,不過輪到自己來做,好似……不是那么回事兒。
第一步,楊廣就折在和面上。
和滕王楊瓚差不多,面粉滿天飛,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來來回回,來來去去,加了又加,面沒和好,面粉和水卻用了一大堆,還有宇文會在旁邊好心幫倒忙。
“加水!”
“對對對,面太多了,和不起來,加水,聽我的準沒錯,多加點,這么干,怎么能和起來呢?”
“干脆咱們加一盆進去罷,這叫一勞永逸。”
宇文胄只是轉頭去拿了一些制作餡料需要的調味,回來一看,一大盆的面浸泡在水中,盆子里的水沿可沿,幾乎要流出來,宇文會和小太子楊廣面子上全都是面粉,因為面粉沾了水,還一坨一坨的黏在臉上,說實在的,他臉上粘的面,都比盆里和的面要強很多。
宇文會猶豫的說:“水……好像稍微加的有點多。”
楊廣則是冷漠的說:“都是你,讓孤加這么多水。”
宇文胄揉了揉額角,說:“你們……在洗面筋么?”
宇文會:“……”
楊廣:“……”
和面之后包餡就簡單很多,楊廣將餡料全都包好,終于重拾信心,只覺得牛舌餅也不是那么難做,有甚么能難倒孤的?
終于輪到烤制的過程,楊廣信心滿滿的將牛舌餅上鍋,然后……
“太子!燙!”
“太子,您沒事兒罷!”
“快快,太子的手燙腫了,快叫醫官!”
一陣雞飛狗跳,大冢宰的府邸差點被掀了頂棚。
路寢宮中。
今日有楊廣最喜歡的豬蹄,不過因著楊廣不在,所以這口兒他是食不到了,楊兼自己坐在案幾前用晚膳,只覺得晚膳食得不熱鬧,因著沒有小包子的“吃播”,楊兼只覺得美味的豬蹄,還差點甚么滋味兒,吃起來沒有平日里香甜。
楊兼放下筷箸,說:“太子還未回來么?”
宮人回話說:“回天子,太子還未歸來。”
楊兼用了膳,稍微飲了點水,批看了兩卷文書,放下文書,說:“太子回來了不曾?”
宮人回話說:“回天子,太子還未歸來。”
楊兼揉了揉額角,繼續批看文書,等文書批看的差不多,燈火燃盡,楊兼第三次問:“太子回來了么?”
宮人回話說:“回天子,太子還未……”
他的話說到這里,楊兼的臉色已經沉下來,黑壓壓的,這么晚了,馬上要門禁,便宜兒子也不知在做甚么,難道小小年紀便要學會夜不歸宿了?
宮人還未回答完,突然改口,說:“人主,太子回來了,太子回來了!”
果不其然,噠噠噠的小靴子聲響起,楊廣從外面走回來,走進路寢宮的太室。
楊兼看到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了,一顆心終于放下去,說:“去哪里胡頑了?去了這么久?”
楊廣只是說:“兒子去了一趟大冢宰的府上,與柱國切磋武藝。”
楊廣只字不提牛舌餅的事情,因著他的牛舌餅還未做成功,頭一次以失敗告終。楊廣燙了手掌,掌心里都是水泡,大家忙亂的給楊廣醫治,結果忘了烤制的牛舌餅,等回去一看,牛舌餅都烤成黑石頭了,黑黝黝的一坨,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別說是難看了,還散發著焦糊的刺鼻味道,根本不能入口。
楊兼絕對想不到兒子想要做牛舌餅,聽說他和宇文會切磋,也沒追問,時辰不早了,明日楊廣還要去露門上學,今日便早些睡下。
楊兼準備帶著便宜兒子沐浴,沐浴之后便歇息下來。
沐浴這種事兒,以前也經常有,起初楊廣是不愿意和楊兼一起沐浴的,畢竟楊廣的內心是個成年人,不過久而久之,也就放棄抵抗了,任由父皇高興就好。
楊兼特意讓宮人將熱湯煮的溫暖一些,小包子大冬日的在外面跑了一圈,熱乎乎的泡個澡絕對暖和又解乏。
哪知道小包子楊廣剛一進熱湯,突然“嘶!!”狠狠抽了一口冷氣,一張小包子臉皺得滿處都是褶子,咬著小嘴唇,好似很痛苦的樣子。
“怎么了兒子?”楊兼連忙去查看,楊廣抽了一口冷氣,還想要藏著掖著,搖頭說:“無、無妨。”
楊兼見他背著手,仿佛藏了甚么似的,說:“快讓父父看看!”
他說著,掰開楊廣的小肉手,掌心里赫然全都是水泡,水泡不能沾熱水,楊兼還讓宮人將熱湯燒的熱乎乎,楊廣一下水,登時燙的掌心幾乎沸騰起來,刺辣辣的疼,那些水泡一個腫成兩個還要大。
楊兼震驚無比,來不及問楊廣是怎么傷的,趕緊嘩啦一聲,抱著兒子從熱湯里出來,也不擦干,披上衣裳,頭發濕漉漉的披散在肩膀上,將小包子塞進被子里以免著涼害了風寒,朗聲說:“來人!去請徐醫官!”
大晚上的,今日不是徐敏齊值班,早就從宮中離開,回了宅邸,剛進家門沒多久,便看到劉桃枝風風火火的策馬而來。
徐敏齊苦著臉說:“劉……劉將軍,下下臣真的沒——沒沒有再給你的湯藥加五味子了,求求……求劉將軍放下臣一馬啊……”
劉桃枝眼皮一跳,說:“誰跟你說這個事兒,太子病了,人主叫你進宮去。”
徐敏齊被接進宮來,提著藥箱跑到路寢宮,本以為這天氣冷的很,太子是害了風寒之類,哪知道太子竟然是外傷病。
兩只小胖手上一邊一溜兒的水泡,看起來觸目驚心的,而且水泡顯然受了刺激,紅腫不堪。
徐敏齊趕緊拿出外傷藥來,給小包子楊廣涂抹好,處理了傷口,傷藥很管用,涼絲絲的十足陣痛,楊兼看到兒子的小臉蛋舒展開,這才狠狠松了一口氣。
徐敏齊又叮囑了好幾句,每日上藥,不要碰水等等,這才提著藥箱離開了。
楊兼的頭發還濕乎乎的披在肩膀上,走過來坐在床牙子上,說:“好點了沒有?”
楊廣點點頭,嘴硬的說:“無妨。”
楊兼仔細檢查了兒子的小手掌,說:“這是如何弄得?燙成這樣?”
楊廣才不會告訴楊兼,全都是牛舌餅的錯。
楊廣抿著嘴唇不說話,楊兼知道他的性子,便說:“罷了,手上不疼了就早些睡下來,明日不必去露門了,父父給你告假。”
楊廣一聽,眼眸登時锃亮起來,他本不是偷懶之人,但露門學的那些,真的太簡單了,楊廣實在聽不進去,更何況,他如今不想看到宇文賢那張臉。
第二日楊廣不需要去露門求學,楊兼還以為兒子受傷了,肯定會睡個懶覺,哪知道睜開眼睛一看,小包子日常不見了。
楊兼從床上起來,伸了個懶腰,說:“太子在何處?”
宮人回話說:“回天子,太子出宮去了,去了大冢宰府上。”
又去大冢宰府上?
是了,楊廣又去找了宇文胄,昨日里因為一場意外,牛舌餅殞身不恤,楊廣豈是半途而廢之人,他就不信這個邪了,今日一大早,趁著楊兼還沒醒,便偷偷溜出宮去,繼續去學牛舌餅的做法。
經過昨日的勤學苦練,其實楊廣已經找到了一些竅門,只不過楊廣的小肉手被燙傷了,不是很方便,所以又費了不少力氣,這才將牛舌餅做好。
牛舌餅新鮮出爐,有些形狀不是很好看,楊廣便挑挑揀揀,選了幾個形狀好看的牛舌餅,放在食合里準備帶走,其他的牛舌餅就大發慈悲的交給了宇文會。
宇文會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震驚的說:“嗯!好吃!沒想到小太子竟然也有這樣的天賦!這個味道和人主做的牛舌餅太像了!”
畢竟宇文胄乃是楊兼的“關門大弟子”,牛舌餅的注意事項和調配的比例,全都交給了宇文胄,所以楊廣按照宇文胄教導的,做出來自然和楊兼做的口味相差無幾。
楊廣唇角一挑,挺著小胸脯說:“不過爾爾。”
“還爾爾呢,”宇文會笑著說:“小太子你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忘了自手上的水泡了?”
楊廣黑著臉說:“孤要回宮了。”
宇文會笑著說:“誒,再給我留幾塊啊!留幾塊罷!”
楊廣根本不搭理他,冷漠臉死魚眼的離開了大冢宰府,提著自己的食合回到宮中,往路寢宮而去。
楊廣來到路寢宮門口,隱約聽到里面嘰嘰喳喳的聲音,是了,又是嘰嘰喳喳的聲音,不必多說,肯定是宇文賢和瑯琊王又來了。
宇文賢小小年紀,心機卻很深沉,瑯琊王高儼則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包子”,每次都被宇文賢利用,還完全蒙在鼓里,根本不知情。
楊廣把牛舌餅的食合交給宮女,說:“換個好看點的承槃,孤去換衣裳。”
“是。”
楊廣去換了一身衣裳,梳洗整齊,畢竟他是去理膳的,身上都是油煙,等換好衣裳,宮女也把牛舌餅裝入了承槃之中,楊廣用滿是水泡的小肉手端著承槃,有條不紊的走進路寢宮的太室。
太室中之內,果然看到宇文賢和瑯琊王兩個小包子。
宇文賢看到楊廣走進來,臉色稍微有些僵硬,不過很快恢復正常,又是那張怯生生奶里奶氣的面容,說:“哇!膳房做了牛舌餅,好好次的樣子!膳房做的牛舌餅,肯定比窩做得好次多啦!人主人主,太子好有心,給人主端了牛舌餅來!”
宇文賢簡直每句話里都有話,虧得他小小年紀,腦筋卻如此多,他這話的意思,明顯想要現弄自己,說自己的牛舌餅是親自做的,而楊廣是從膳房端來的,分量不一樣。
楊廣幽幽一笑,說:“畢公怎么會這么想呢?難道糕點只有你能做,孤不能做?這牛舌餅,是兒子專門為父皇做的。”
楊兼吃了一驚,突然想起昨日沐浴之時,楊廣的小肉手滿是水泡,結合著牛舌餅一想,登時明白了過來,怪不得楊廣不愿意多說水泡的由來,竟是烤制牛舌餅燙傷的!
楊兼連忙招手說:“乖兒子,快端過來,父父嘗嘗。”
楊廣便端著牛舌餅走過去,“嘭!”還擠了宇文賢一下,皮笑肉不笑的說:“對不住,誰讓你這么礙事兒呢。”
宇文賢的呼吸陡然粗重了起來,狠狠瞪著楊廣,不過為了不被發現,連忙克制起來。唯獨瑯琊王這個傻包子,完全沒有城府,看到牛舌餅直流口水,說:“哇!好香!快嘗嘗!”
兒子親手做的牛舌餅,楊兼根本不想給任何人食,連忙護起來,振振有詞的說:“一會子用午膳了,小孩子要好生用膳,午膳之前不能吃零食。”
“介樣鴨……”瑯琊王咬著手指,有些可惜。
楊兼護住牛舌餅,捏起一塊來,酥皮油潤的很,層層疊疊,拿起來幾乎掉渣,一不小心就會碰碎,連忙送入口中……
牛舌餅入口,楊兼的笑容竟然慢慢僵硬了,楊廣有些狐疑,難道不好吃?可明明宇文會說味道一模一樣,做的相當成功,怎么會不好吃呢?
而且楊兼那表情,一點子也不像好吃與不好吃的問題,他的表情相當陰霾,臉色陰沉下來,帶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暴怒,就好像……
好像食了甜食一般。
啪!
楊兼突然抖手將咬了一半的牛舌餅扔在地上,“哐啷——”一聲,身體一顫,猛地向前歪倒,撲倒在案幾上,將上面的文書撞得七零八落。
“人、人主?!”
眾人都嚇懵了,不知這是甚么情況,楊廣低頭看著砸在地上,幾乎變成碎渣的牛舌餅,眸子一縮,震驚的說:“甜的?”
牛舌餅灑在地上,餡料竟然不是椒鹽的顏色,一看就知道是甜餳,剛才楊兼一口咬下去,吃了一大口的甜味糕點。
“咳——”楊兼一手扶著案幾,一手握住自己的脖頸,使勁的咳嗽干嘔著,想要把吃進去的牛舌餅吐出來,他的臉色發青、發黑、發白,頸側的青筋暴露無遺,干嘔的額角青筋也暴凸出來。
“腫么是甜的!”宇文賢扶著楊兼,對楊廣說:“太子難道不知道,人主不能食甜嗎?你竟然給人主做甜味的糕點!”
宇文賢這么說著,卻又對楊兼說:“人主,太子一定是一時糊涂,太子可是人主您的親兒子啊,腫么可能謀害人主呢?”
楊廣聽到他這兩句挑撥離間的話,滿是水泡的小肉手狠狠一攥,大步沖上去,一把推開宇文賢。
“啊鴨!”宇文賢的輪車翻倒在地,整個人從輪車上滾下來,“哇——”的一聲,好生可憐的哭了出來。
楊廣以前也見過楊兼“發狂”,連忙倒出一杯水來,說:“父皇,快飲水!”
嘭——!!
哪知道楊廣的耳杯剛遞到楊兼面前,楊兼呼吸粗重,眼珠子赤紅,竟然一把將耳杯打翻出去,耳杯“當——”掉在地上,哐哐哐翻滾了好幾個圈,撞出老遠。
楊兼似乎在忍耐極大的痛苦,額角上青筋憤怒,滾下熱汗,沙啞的聲音一點子也不溫柔,怒吼著:“滾!!朕再也不想看到你!”
四下一片混亂,楊兼怒吼的聲音回蕩在路寢宮的太室之內,趴在地上委屈痛哭的畢國公宇文賢,唇角之畔,卻慢慢的浮現出一個得意的笑容……
:。:
(https://www.dzxsw.cc/book/170269/886320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