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朕忍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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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么?”
小包子楊廣一雙黑溜溜的眼目睜大睜圓, 滿臉掛滿了不可置信,震驚的盯著楊兼。
楊兼還沉浸在痛苦和癲狂之中,“嘭!!!”將案幾狠狠的一掀, “哐當(dāng)——當(dāng)——”的巨響, 案幾被打翻在地, 上面所有的東西全都砸下來, 毛筆、蜜香紙、硯臺,還有各種好各樣的東西,掃了滿地都是。
楊兼面色猙獰,額角密布青筋,眼珠子赤紅充血, 怒吼說:“滾!”
楊廣瞇了瞇眼目,很快從不可置信的詫異中掙脫開來, 說:“你不相信我?我若是想害你,你早就死了一百次還有余!需要費(fèi)盡心思的在糕點(diǎn)中動手么?!”
宇文賢跌在地上,聽到這句話,便曲解楊廣的意思,抽抽噎噎的說:“嗚嗚嗚……太子,您怎么能存有毒害天子的心思呢?”
楊廣的目光唰的掃過去, 冷冷的掃過宇文賢, 宇文賢趴在地上嗚咽, 又無助又可憐,被楊廣的目光一掃, 嚇得蜷縮起來,他可不是裝的,而是真的覺得害怕,畢竟楊廣的眼神太過凌厲, 凌厲的根本不像是一個孩童。
楊廣指著趴在上的宇文賢,說:“你相信他說的話,也不相信我?”
楊兼“呋……呋……”的喘著粗氣,他的面目猙獰,所有的理智全部灰飛煙滅,痛苦的渾身打斗,似乎在克制著甚么,但似乎根本克制不住,肆意從自己的身體里釋放而出,帶著排山倒海的毀滅之勢……
楊兼瞇著一雙赤紅的眼睛盯著楊廣,沙啞陰鷙的說:“滾……還要讓朕說多少遍!!!滾!朕不想再看到你!”
楊廣輕笑了一聲,怒極反笑似的,說:“好啊,讓我滾是么?”
他說著,再不多說一句話,一甩小袖袍,立刻轉(zhuǎn)身離開太室,沖著路寢宮的大門而去,“嘭!!”狠狠踹了一腳殿門,繼而從路寢宮中大步離開,很快不見了小巧的身影。
“嗚嗚……嗚嗚……”虎頭虎腦的瑯琊王小包子根本不知發(fā)生了甚么事情,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癟著嘴巴嗚咽著,眨巴著大眼睛,看到這一幕,抹著眼淚給嚇跑了。。
瑯琊王從路寢宮中跑出來,一面嗚嗚的哭,一面在四周看了看,快速往宮中的議事堂而去。
因著是午膳時辰,朝中的大臣們都去用膳了,議事堂里空空蕩蕩的,幾乎沒甚么人,不過的確還是有人在的。
蘭陵王高長恭處理了一下堆集的文牒,還沒有離開,安德王高延宗懶洋洋的翹著二郎腿,坐沒坐相的癱在旁邊,說:“快點(diǎn),你怎么那么磨蹭,快點(diǎn)處理好,我肚子都餓了。”
“是是,”高長恭快速批注著文書,說:“馬上就好,再等一會子。”
“嘖!”高延宗不耐煩的咋舌。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哭聲傳了過來,越來越近,一個小豆包從外面顛顛顛跑進(jìn)來,不由分說,一頭撞進(jìn)高長恭懷里,把毛筆都給撞掉了。
高長恭低頭一看,是瑯琊王高儼,驚訝的說:“這是這么了?”
瑯琊王可是昔日里鄴城的小霸王,與高延宗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如今趴在高長恭懷里,揪著他的衣襟,嗚嗚的哭著,上氣不接下氣,一副可委屈的模樣。
高延宗一看,立刻跑過去拽瑯琊王,說:“你做甚么!這是我兄長!你起開!”
高長恭微微蹙眉,不贊同都說:“阿延。”
高延宗還是拽著瑯琊王,說:“我又沒說錯話,他一定又是和其他小娃兒吵架了,打輸了就過來哭,是也不是?”
瑯琊王抽抽噎噎的說:“嗚嗚嗚……人主、人主……好兇,嗚嗚嗚責(zé)罵了太紙,嗚嗚兇……還摔,摔東西……”
高長恭和高延宗全都是一愣,人主?那不就是楊兼么?
楊兼怎么可能好兇,平日里都是最溫柔的一個,而且誰不知道楊兼疼愛小包子楊廣,一直要立小包子為太子,那是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哪里會說多一句重話,更別說是責(zé)罵小包子楊廣了。
高延宗自然不相信,說:“你肯定說謊。”
“嗚嗚……尊的!”瑯琊王抓著高長恭的袖子,說:“人主摔了好多東西,嗚嗚闊怕!說太紙要毒害人主,給……給主人吃甜食……”
“甜食?”高長恭瞇了瞇眼目,說:“壞了!阿延,快去尋徐醫(yī)官!”
高延宗一聽甜食,心里也是咯噔一聲,跟著楊兼的老人都知道,楊兼對甜食過敏,不能吃甜食,平日里楊兼也會做甜食,但是都是分享給大家食用,自己絕對不會沾一點(diǎn)。
高延宗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連忙沖出議事堂,大步跑出去找徐敏齊。
高延宗去找徐敏齊,在路上碰到了用午膳回來的蔡王楊整和滕王楊瓚,高延宗風(fēng)風(fēng)火火,差點(diǎn)一頭撞在楊瓚身上,楊整反應(yīng)很快,一把拉住楊瓚,沒讓兩個人對撞。
楊瓚吃驚的說:“安德王,你這是……?”
高延宗來不及廢話,說:“快快!找徐敏齊!天子食了甜食!”
“甚么!”楊瓚嚇了一跳,說:“快走!”
三個人去找徐敏齊,高長恭則是帶著瑯琊王往路寢宮趕去,幾乎是前后腳趕到,他們來到路寢宮門口,便看到外堂的大門緊閉,宮人們?nèi)级言陂T外面,一個個焦急的轉(zhuǎn)磨。
楊整立刻說:“人主可在里面?!為何都堆在外面?”
“在在!”宮人回答說:“人主在里面,可是……可是不開門,不讓我等入內(nèi)啊!”
“嘭——!!”
剛說到這里,殿內(nèi)傳來巨大的撞擊聲,嚇得宮人們紛紛抱頭尖叫起來。
楊瓚說:“到底怎么回事兒?!”
宮人說:“婢子們也不知到底發(fā)生了甚么事情,人主突然……突然大發(fā)雷霆,好似……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很是惱怒,把太室都砸了,還不讓婢子們進(jìn)內(nèi),婢子們也是被人主趕出來的……”
“啪嚓——”
“嘭!!”
“哐當(dāng)——”
隨著宮女說話,路寢宮的內(nèi)堂里傳來更加劇烈的聲音,好似在砸東西,異常癲狂。
楊整站在外堂的大門口,使勁拍門,高聲大喊著:“人主!!人主請開門啊!臣弟帶醫(yī)官來了!給人主請脈!人主請開門罷!”
“嘭——!!”
回答楊整的只是砸東西的聲音,一刻也不停息。
楊瓚也拍門大喊著:“人主!!人主!大兄你開門啊!開開門!”
楊瓚急的已經(jīng)顧不得甚么禮節(jié)了,似乎想用大兄這個詞眼喚回楊兼的理智,然……
“哐當(dāng)——”
楊兼的嗓音從殿內(nèi)傳來,沙啞的怒吼著:“滾!都滾開——朕好得很,朕不需要任何醫(yī)治!”
“這到底這么回事!”高延宗急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但是瑯琊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別看瑯琊王平日里很皮實(shí),但是今日是給嚇慘了,只知道哭,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出來。
楊瓚說:“大兄到底怎么食的甜食?他平日里都很注意的!”
宮人說:“對對,小臣差點(diǎn)忘了,畢公!畢公當(dāng)時也在場!”
“畢公?”高長恭奇怪的說。
說起宇文賢,宇文賢正好便來了,坐在輪車上,他被楊廣推下輪車,磕到了額角,稍微受了點(diǎn)傷,但是并不嚴(yán)重。
宇文賢也是一副哭泣的模樣,嚇得直抽噎。
楊瓚說:“畢公,到底發(fā)生了甚么事情?為何人主會突然大發(fā)雷霆?”
宇文賢一副期期艾艾,被嚇得語無倫次的模樣,說:“窩……窩也不嘰道腫么回事,太子……太子嗚嗚……太子突然要毒害人主……”
“不可能!”楊整沉聲否定。
宇文賢哭的更加厲害了,說:“尊的,是尊的,窩沒有說謊!嗚嗚……太子給人主準(zhǔn)備了糕點(diǎn),人主本是很歡心的,但是嗚嗚……誰……嗚嗚誰知道,那糕點(diǎn)竟然是甜的,人主吃了一口,突然……嗚嗚嗚突然就發(fā)怒了!好闊怕……”
楊整死死蹙起眉頭,總覺得這個事情不簡單,旁人不知道,但是他們兄弟幾個是看得出來的,大兄那么疼愛兒子,小侄兒馬上要成為太子了,這個時候毒害大兄,有甚么好處?
徐敏齊撥開眾人,也不結(jié)巴了,說:“都讓開!診脈要緊。”
“滾!”楊兼的嗓音從殿中傳出來,說:“都滾!朕不想見任何人!朕沒有病!都滾!滾開!”
楊兼執(zhí)意不見醫(yī)官,殿門也不打開,從里面鎖死了,眾人根本沒有法子,高長恭沉聲說:“太子人在何處?”
瑯琊王方才是追著楊廣跑出去的,但是出去一看已經(jīng)沒人了,所以就哭著去找哥哥們了,畢竟他年紀(jì)小,遇到這種事情根本沒主見,只有求助高長恭和高延宗這兩個從兄。
宇文賢用兩只小肉抹著眼睛,好像一直在哭一樣,說:“嗚嗚……太紙……太紙生氣的走了,窩……窩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高長恭說:“快,派人去找太子。”
宮人們瞬間忙碌起來,四下里去找太子,太子有專門居住的宮殿,不過平日里楊兼寵愛兒子,一直讓兒子跟著自己住,所以太子的宮殿幾乎沒人住。
宮人們跑過去找了一圈,根本沒有人,楊整下令查看宮門,韋藝急匆匆的趕過來,呼呼的喘著粗氣,因著這段路不可驅(qū)馬,韋藝是一路跑過來的,粗聲說:“蔡王……滕王……呼——宮門回報(bào),太子……太子真的出宮去了!”
“壞了!”楊瓚立刻站起來,說:“小侄兒年紀(jì)如此小,不知跑到甚么地方去了,這可如何是好?”
楊整蹙眉說:“勞煩韋將軍派一隊(duì)人馬去尋,但是切記,不要聲張。”
“是!”韋藝立刻應(yīng)聲,拱手離去。
楊兼不肯開門,一直把自己關(guān)在路寢宮中,誰說也不管用,而楊廣不知去向,宮門記錄太子出了宮,但不知去了哪里,楊整又令人緊急排查城門,幸而小包子楊廣并沒有離開長安城,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從正午開始,眾人一直在尋找楊廣的下落,但是根本找不到,韋藝險(xiǎn)些把整個長安城都翻過來,來來回回的找,他把小太子能去的地方全都找過了,卻沒有一絲收獲。
韋藝找到蜀國公尉遲佑耆的府上,尉遲佑耆聽說小太子不見了,也立刻派人去尋,這么多人頭一起去尋,眼看著天都黑了,還是沒有任何收獲。
韋藝被累的精疲力盡,這半天他幾乎跑遍了整個長安,鞍前馬后的顛簸,這會子只覺得渾身都疼,比上戰(zhàn)場還要厲害。
韋藝精疲力盡的回到府上,只想倒頭便睡,剛一進(jìn)府,便聽仆役說:“郎主,有客在廳堂。”
“客?”韋藝說:“我能有甚么客人?不見不見,全都轟走。”
“韋將軍,你連孤也不見么?”
韋藝剛說完,便聽到一聲話音,嚇得他一個激靈,猛的回頭去看,真真兒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小太子楊廣!
韋藝找遍了大街小巷,找遍了整個長安城,但是他唯獨(dú)……沒找自己的府邸,萬沒想到,小太子竟然藏在自己的府邸之中!
韋藝是最后進(jìn)入楊兼陣營之人,而且還是被威逼的降臣,戴罪立功的那種,總覺得自己的干系不如其他人那般親厚,也就是混口飯吃,過過日子的類型。
哪知道……
就是這樣,完全沒有太多交情的小太子楊廣竟然跑到自己的府邸來了,這當(dāng)真令人,匪夷所思!
韋藝震驚的說:“太……太子!?”
楊廣負(fù)手而立,立在黑暗之中,小大人一般,幽幽的說:“怎么,車騎大將軍看到孤,這么歡心?”
“歡心!”韋藝連連點(diǎn)頭,幾乎是涕淚同流,說:“當(dāng)然歡心!太子,您可知我等尋您半日了,整整半日了!您怎么跑到卑將的宅邸來了?”
楊廣淡淡的說:“因?yàn)橐理f將軍的頭腦,找不到這里。”
韋藝:“……”怎么覺得太子不是在夸贊自己?現(xiàn)在如果拍馬屁,是不是應(yīng)該跟上一句:太子料事如神!
楊廣還是負(fù)著手,說:“孤要在你府上小住幾日,收拾停妥一間屋舍,要干凈的,你府上……太臟了。”
楊廣有些潔癖,喜愛干凈整潔,韋藝平日里不拘小節(jié),家里也沒多少人,因著他摳門兒,仆役多的話,口糧浪費(fèi)的也多,逢年過節(jié)還要看賞,韋藝不想多花錢,所以家中沒有過多的仆役,也就兩三個,打掃起來難免不能面面俱到。
楊廣很是嫌棄的說:“動作快些,孤乏了,想要休息。”
“可……”韋藝的話還沒說完,楊廣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里走去。
韋藝登時一個頭兩個大,一面吩咐仆役整理屋舍,一面又急匆匆離開,往皇宮策馬跑去。
楊兼的情況穩(wěn)定了下來,雖然還是沒有打開殿門,但是不再砸東西,也聽不到粗重的喘息聲,似乎漸漸平靜了下來。
楊整、楊瓚、高長恭和高延宗一直守在殿門口,其他人則是分頭去找楊廣,韋藝急匆匆跑過來,滿頭熱汗,粗喘著氣,斷斷續(xù)續(xù)的說:“找……找到了……找到太子了!”
眾人連忙問:“太子現(xiàn)在何處?”
韋藝說:“我……我……我府上。”
高延宗眼皮一跳,說:“你家里?”
韋藝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真的!卑將找遍了大街小巷,哪里都沒有,本想今日回去歇息了,哪知道一進(jìn)門,便看到了太子,太子還揚(yáng)言讓卑將收拾屋舍,他要小住幾日,這……這可如何是好?二位大王,您快去卑將府上接人啊!”
楊瓚著急的說:“我現(xiàn)在就去接小侄兒回來!”
“且慢,”高長恭卻突然開口,阻攔住楊兼,說:“滕王稍待,此事不妥。”
楊整說:“為何不妥?”
高長恭說:“太子離開皇宮,藏身在韋將軍的宅邸之中,恐怕就是暫時不想回宮來,若是二位大王這會子去接太子,恐怕……太子還會逃跑,到時候跑到哪里去,咱們可就難以找到了。”
的確如此,看來?xiàng)罴婧蜅顝V父子二人正在冷戰(zhàn),楊廣是負(fù)氣離開的,他之所以去韋藝的府上,正是因?yàn)轫f藝和大家都不是最熟悉的,而且韋藝本人,膽小怕事,楊廣住在這里,反而最是清閑。
楊整嘆氣說:“那怎么辦?”
楊瓚說:“為今之計(jì),只能讓太子在韋將軍府上小住幾日,等人主的情況穩(wěn)定再說。”
眾人也沒有旁的法子,便叮囑韋藝說:“太子住在你的府上,一定要好侍奉,千萬不能讓太子再離開,可知道了?”
韋藝突然接了這么一個任務(wù),可謂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沒想到火燒到了自己的眉毛上,只好硬著頭皮說:“是,卑將知道了。”
韋藝從宮中很快又回來了,仆役回稟說:“郎主,您回來了,太子已經(jīng)歇息了,吩咐過了,一干人等都不能打擾,包括郎主您。”
韋藝:“……”
韋藝揮揮手,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才不想管這么多,只要不影響給自己發(fā)財(cái)升官的道路便可,說:“我先去歇息了……”
他剛要走,突然被仆役攔住,說:“郎主,您不能回房。”
“為何!?”韋藝震驚的問。
仆役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說:“因著……因著太子嫌棄郎主的府邸骯臟鄙陋,只有郎主您的屋舍尚且合乎眼緣兒,所以……所以太子吩咐把郎主您的屋舍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全都拾掇了一番,然后……太子住下了。”
“太子住下了?”韋藝說:“那我住在何處?”
仆役說:“郎主可以住在客舍,小人們已經(jīng)打理的差不多了。”
韋藝干抹了一把臉,妥協(xié)說:“罷了罷了,就這樣罷……”
韋藝徑直往客舍去,一推開門,登時目瞪口呆,自己屋舍的擺件怎么全都堆在這里?
仆役似乎看出了韋藝的吃驚,不等韋藝開口,便回答說:“回郎主,人主嫌棄您屋子里的擺件庸俗,因此全都騰出來了。”
韋藝:“……”庸俗?這些子金子擺件多好看?如何會庸俗?
韋藝的任務(wù)是安撫小太子楊廣,因此韋藝也不好和太子較勁,只能這么算了,打算第二天說些好聽的話,讓太子回宮去便是了。
第二日清晨,因著是冬日,天色還沒亮起來,韋藝還在沉沉的熟睡著,便聽到嘈雜的聲音從外面響起,順著室戶傳進(jìn)來,十足饒人。
韋藝爬起來,揉了揉自己凌亂的頭發(fā),說:“怎么回事?”
他說著,披上自己的衣裳,推開門走出去,沒走多遠(yuǎn),便看到原來是有人在習(xí)武,這人正是小太子楊廣!
楊廣手中拿著韋藝的長/槍,唰唰唰揮舞的虎虎生威,別看他只是個小包子,但是像模像樣,凌厲又靈動,招式也說不出來的精妙。
“好!!”韋藝忍不住撫掌,說:“太子您這招式太妙了!”
楊廣收了槍,冷冷淡淡的看了韋藝一眼,平日里的小包子楊廣不怎么愛說話,也很冷淡,但是韋藝敏銳的發(fā)覺,今日的小太子更加冷淡,可能是心情不好的緣故,看誰都不好。
韋藝干笑說:“太子,要不然……用點(diǎn)早膳罷。”
楊廣冷淡的說:“隨意來些清淡的便好,孤沒有胃口。”
“是是。”韋藝十足狗腿,立刻讓仆役去準(zhǔn)備早膳,低聲對仆役說:“去,把太子最喜歡的棗花糕端上來。”
楊廣習(xí)武之后,回去沐浴洗了個澡,沐浴之時又碰到了手掌中的水泡傷口,好幾個已經(jīng)破了,開始結(jié)痂,楊廣死死盯著結(jié)痂的傷口,眼神慢慢冷下來,自言自語的說:“哼,讓朕滾,早晚有你后悔的一日。”
楊廣沐浴之后,便來到廳堂,準(zhǔn)備用早膳,早膳十足豐富,粥水、小菜,還有一些糕點(diǎn)等等,擺在最顯眼位置的,自然是楊廣最愛吃的棗花糕。
楊廣一進(jìn)來,登時便看到了棗花糕,臉色唰的變了。
楊廣其實(shí)不愛吃棗泥,覺得棗泥帶著一股子土腥味,他上輩子是一口棗泥都不食的,但是這輩子有點(diǎn)與眾不同了,因著楊兼做出來的棗花糕味道實(shí)在令人驚艷,棗泥細(xì)膩,完全沒有土腥味,入口潤滑,糕點(diǎn)的外皮也是層層酥香,讓人愛不釋口,如此一來,棗花糕變成了小太子的最愛。
如今楊廣看到棗花糕,又在氣頭上,如何能歡心的起來,當(dāng)即轉(zhuǎn)頭盯著一臉“諂媚”的韋藝。
韋藝完全沒想到自己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還笑著說:“太子,卑將聽說這是您最喜歡的棗……”
他的話還未說完,楊廣已經(jīng)冷冷的說:“誰讓你準(zhǔn)備牛舌餅的?”
“牛……”牛舌餅?!
韋藝奇怪的說:“太子,這不是牛舌餅,這是……”
不等他說話,楊廣又說:“還想狡辯?”
這不是狡辯啊!韋藝好生委屈,這真的不是牛舌餅啊,這是棗花糕,太子最愛食的棗花糕,難道情報(bào)有誤?
楊廣沉著一張小肉臉,說:“都撤走,孤不食!”
“是是是,拿走,全都撤走!”韋藝立刻指揮著仆役撤走。
楊廣只是吃了一些粥,但是吃粥的時候,便想到了楊兼曾經(jīng)做過的皮蛋瘦肉粥,分明這只是一碗白粥,根本沒有皮蛋,也沒有瘦肉,但是楊廣止不住的去想。
哆!
楊廣將粥碗往案幾上一撂,板著小肉臉,冷冷的說:“難吃,不食了。”
韋藝:“……”只是一碗白粥啊,怎么會難吃呢?不至于難吃成這樣罷,看把太子的臉黑的……
楊廣吃甚么都不順心,干脆不吃了,氣都已經(jīng)氣飽了,冷冷的說:“韋藝,聽說你武藝出眾,那正好,來陪孤習(xí)射。”
韋藝本就是來安撫楊廣的,安撫住小太子,其他人想法子,所以韋藝哪里有不答應(yīng),立刻答應(yīng)下來,心想著不就是陪小太子習(xí)武么,這有甚么的?不過一個小娃娃。
小娃娃……
韋藝已經(jīng)后悔自己方才的想法了,他人高馬大,卻哆哆嗦嗦的站在府邸的武場中央,頭頂上頂著一塊棗花糕,臉色慘白的仿佛一個小可憐兒,說:“太子!太子您再考慮考慮!這真的不是牛舌餅啊,這是棗花糕,棗花糕啊!”
楊廣要練習(xí)射箭,但是他覺得箭靶子都太簡單了,不足以磨練自己的射術(shù),于是便讓韋藝頭頂棗花糕,楊廣拉滿長弓,要射那只棗花糕。
韋藝以前聽說太子鐘愛棗花糕,他從沒聽說過太子和棗花糕有仇啊,而且太子偏生指鹿為馬,一定要說這是牛舌餅,棗花糕都冤枉死了!
韋藝說:“太子……太子三思啊!太子要不然……嗬!”
錚——
不等韋藝廢話完,楊廣一箭已經(jīng)射出去,離弦而去,直沖韋藝面門,韋藝當(dāng)即閉上眼目,根本不敢看。
啪!
一聲輕響,緊跟糕點(diǎn)的碎屑從自己腦袋上下雨一樣綻放而下,撲簌簌的掉了韋藝滿臉滿頭滿身都是。
長箭穿過棗花糕,因著力度非凡,竟然沒有停住,“哆!!”一聲短促的輕響,韋藝頂著饅頭的糕點(diǎn)碎屑,回頭一看,楊廣的長箭不但打中了棗花糕,而且穿透棗花糕,正中身后的靶心紅心,不偏不倚……
“乖乖……”韋藝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把棗花糕的渣子吃進(jìn)口中,贊嘆的說:“打中了?真真兒是奇才。”
是了,楊廣是奇才,難得的奇才。他從小便聰明內(nèi)明,是個難得的曠世奇才,更不要說現(xiàn)在的小太子實(shí)際并非四五歲的年紀(jì)了。
楊廣看到正中紅心,一點(diǎn)子也沒有驚訝,“嘭!”把長弓一扔,似乎覺得無聊,施施然的轉(zhuǎn)身走人了。
韋藝還以為找到小太子,總會輕松一些,哪知道找到了小太子,比沒找到小太子還要苦難。
韋藝托著疲憊、擔(dān)驚受怕的身軀,來到皇宮,走進(jìn)議事堂,高延宗嚇了一跳,說:“嗬!韋將軍,你這眼睛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韋藝的眼底都是黑眼圈,昨日白天陪著太子習(xí)射練武,晚上太子竟然不睡覺,要韋藝一同下棋。
韋藝也算是個文武全才了,能文能武,拿得起長/槍,也會下棋,因此沒當(dāng)回事兒,但韋藝萬沒想到,太子的棋藝如此出眾,把韋藝殺的完全沒有還手余地。
于是就這樣,一盤一盤的殺下去,韋藝竟然看到了今日的朝陽……
韋藝哭喪著臉說:“各位,救救卑將罷!人主那邊怎么樣了?”
高長恭嘆氣說:“人主那面已經(jīng)沒甚么大礙了,人主雖然沒有讓徐醫(yī)官醫(yī)看,但昨日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了下來,只是……只是不愿意提起太子。”
韋藝揉著額角說:“這是造了甚么孽?人主與太子吵架么?還是冷戰(zhàn)?”
高延宗說:“聽說是太子給人主下毒。”
“下毒?!”韋藝震驚的說:“怎么會下毒呢?”
高延宗聳了聳肩膀,說:“太子給人主送去的牛舌餅竟然是甜食,人主吃了一塊之后不服發(fā)作。”
牛舌餅,無錯,是牛舌餅!韋藝可抓住了重點(diǎn),怪不得太子一說起牛舌餅,眼神狠呆呆的,仿佛要把牛舌餅撕票一樣。
“會不會……”韋藝說:“有甚么誤會?”
高延宗搖頭說:“誰知道有甚么誤會呢?當(dāng)時牛舌餅的確是太子端過去,據(jù)說是太子親手所做。”
韋藝說:“這眼看著便要冊封太子了,太子突然鬧出這么多不利的流言蜚語,說不定是有人想要針對太子。”
韋藝并不傻,反而聰明的厲害,太子楊廣最近的不利流言太多了,有人說太子惡毒,嫉妒畢國公,把畢國公宇文賢從馬背上推下來,摔斷了畢國公的腿,也有人說巫蠱娃娃就是太子干的,太子想要直接干掉人主,就算他不是太子,只是個皇子,但是也可以順利即位。
如今又出現(xiàn)了投毒的事件,很多人都知道人主不能食甜,太子給人主親手做的牛舌餅竟然是甜食,這消息已經(jīng)不脛而走,又是傳的風(fēng)風(fēng)火火。
韋藝說:“的確如此,每一條好像都是太子想要盡快即位,說出來挺好聽的,太子乃是人主的唯一子嗣,就算沒有太子的頭銜,單憑大皇子的頭銜,人主若是有個好歹,太子便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是……可是這純粹無稽之談啊,別忘了還有太上皇呢!”
是了,楊兼不只是有兒子,還有阿爺,楊忠此時健在,而且是太上皇,如果人主真的有個好歹,小包子楊廣如此年幼,楊忠也是有權(quán)利掌管朝政的。
所以楊兼如果駕崩,對楊廣的局面并非全部有利,而是相當(dāng)不利,說白了,這就是陷害,明晃晃的陷害,想要將楊廣從太子的席位上拉下來。
高長恭瞇著眼睛說:“或許不只是陷害,還有離間。”
遍長安的人恨不能都知道,人主最是疼愛小太子,小太子也聰明通達(dá),如果傳出太子毒害人主的消息,絕對是離間的好法子。
韋藝說:“這樣當(dāng)真不是法子!咱們得想個法子,撮合人主與太子和好才是。”
高長恭沉吟了一聲,說:“人主沒有將投毒的事情公開,說明現(xiàn)在這件事情還是家事,沒有上升到國事,因此……看來此事,還是需要太上皇出馬。”
做爹的和兒子“打架”,的確應(yīng)該做爺爺?shù)某鲴R才是。
于是三個人找到了楊整和楊瓚,想讓他們?nèi)フ姨匣蕳钪艺f說看。
楊整和楊瓚找到阿爺楊忠,把事情說了一遍,這件事情楊忠也聽說了,但只是聽說,還沒有得到證實(shí),聽到兩個兒子一說,立刻沉下臉來。
楊忠說:“這必然是陷害,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孫兒馬上要冊封太子,事情來得都太湊巧了。”
楊瓚說:“阿爺,您快想個法子,太子他住在韋將軍的府上,大兄也不讓旁人提起太子,這時日一長,芥蒂豈不是窩在心里,愈發(fā)的不明白了?”
楊忠也覺得如此,有事情說開才對,絕對不能任由疙瘩在自己心竅里存積,否則這個疙瘩就像發(fā)酵,越發(fā)的膨脹,就像雪球,越滾越大,最后不可收拾。
楊整沉聲說:“其實(shí)……大兄睿智內(nèi)明,當(dāng)時對太子發(fā)火,恐怕是因著甜食不服的痛苦緣故,已經(jīng)過去兩日,想必大兄的火氣也散的差不多了,再者……大兄并沒有將這件事情聲張,這些不正說明,其實(shí)大兄也不想讓旁人非議小侄兒么?”
楊整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有道理,沒想到楊整平日里傻呵呵的,但竟然如此內(nèi)明,看的是明明白白的。
楊整說:“現(xiàn)在大兄和侄兒之間,只差一個臺磯,只要有人可以牽橋搭線,把這股子怨氣化解了,便可大好。”
楊瓚看向楊忠,說:“這事情阿爺來做,最合適不過了!阿爺可以單獨(dú)叫侄兒和大兄過來,就說想要和他們拉拉家常,侄兒是您的孫兒,大兄是您的兒子,必然都會前來,到時候讓他們巧遇一番,把事情說開便好了。”
楊忠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這么回事兒,那就這么說定了,我組一個家宴,單獨(dú)讓他們二人前來。”
眾人商討了一個讓楊兼和楊廣父子倆和好的法子,便開始行動起來,楊忠先找到了楊兼,說楊兼這幾日悶悶不樂,因此讓楊兼過來吃個家常便飯,只是家宴,他的兩個弟弟也會來參加。
楊忠是阿爺,楊兼沒有理由拒絕,因此便答應(yīng)下來,同意參加家宴。
另外一面,楊忠則是讓韋藝去給楊廣帶話,就說是想念孫兒了,讓孫兒去看看祖親。楊廣聽韋藝這么說,沒有道理拒絕,便準(zhǔn)備回宮一趟,往楊忠的寢殿去看望祖親。
楊廣回到宮中,徑直去見楊忠,楊忠看到了乖孫兒,十足歡心,將楊廣抱起來,笑著說:“乖孫兒,看看,祖親給你準(zhǔn)備了好些美味,都是孫兒喜歡吃的。”
楊忠把他抱起來,其實(shí)別有深意,就是怕楊廣到時候逃跑,如果自己抱著,絕對讓他無法逃跑。
楊忠抱著楊廣進(jìn)了內(nèi)殿,殿中已經(jīng)有人了,是楊整和楊瓚,就等著大兄楊兼到來。
說來也是巧,就在此時,一個宮人小聲通報(bào)說:“人主到了。”
楊廣聽得一清二楚,心中警鈴大震,心想著原來自己是被騙了,祖親突然讓自己來看他,其實(shí)把楊兼也給叫來了。
果不其然,楊兼一身玄色的常服,從外面走進(jìn)來,兩個人登時四目相對。
楊兼今日是來赴家宴的,沒想到楊忠把楊廣也給叫來了,楊廣被楊忠抱在懷中,根本動彈不得,無法逃跑,想要躥下地,結(jié)果楊忠早有準(zhǔn)備,怎么能讓他跑掉呢?
楊忠笑著說:“好好好,都到齊了,那真真兒是太好了,今兒個咱們家齊全,快快,全都坐下來,家宴馬上便要開始了。”
楊廣個頭太小了,楊忠還是個武將,被“挾持”著下不來地,也沒法子逃跑,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沒做任何虧心事,為何要逃跑?
楊整傻笑了一聲,想要撮合大兄與侄子和好,便說:“人主,今日難得……”
他的話說到這里,便聽到一個奶聲奶氣的嗓音說:“人主人主!”
眾人定眼一看,原來?xiàng)罴嫔砗缶谷贿跟著一個人,只不過那個人行動不便,速度有些慢,在后面慢慢的進(jìn)來,還坐著一個輪車,可不就是畢國公宇文賢么!?
宇文賢轉(zhuǎn)著輪車進(jìn)來,一眼就看到了楊廣,好似特別害怕,立刻蜷縮起來,躲在楊兼身后,瑟瑟發(fā)抖,仿佛楊廣是一頭猛獸,隨時都會撲上去咬爛他這個無害的小白兔一樣。
宇文賢拉住楊兼的袖袍,怯生生的說:“人主,窩、窩害怕!”
楊兼回過身去,溫柔的說:“無妨,沒甚么可怕的。”
楊廣冷笑一聲,真真兒是冷笑了一聲,沒想到宇文賢的臉皮子這么厚,自己不在宮中的這兩日,想必宇文賢也沒有少在楊兼面現(xiàn)弄罷?
不不,應(yīng)該說,自己不在的這兩日,宇文賢更加如魚得水的現(xiàn)弄了罷?
楊忠沒曾想,這場面會變得如此尷尬,便對楊兼說:“我兒,今日是家宴,要不然……還是請畢國公改日……”
他的話沒說完,楊兼已經(jīng)淡淡的說:“阿爺有所不知,今日的確是家宴,因此兒子才帶畢公前來。”
楊整奇怪的說:“人主,這話是甚么意思?”
楊兼笑了笑,瞥斜了一眼楊廣,撫摸著宇文賢柔然的發(fā)頂,說:“阿爺與弟親有所不知,畢公這孩子父母早逝,無依無靠,很是可憐兒,偏生又是個極為懂事之人,因此朕決定……收畢公為義子。”
“義子?!”楊瓚大吃一驚。
楊兼又說:“就是這么回事兒,過些日子便是畢公的壽辰,等到壽辰之日,朕決定親自參加,順便宣布義子之事,同時賜姓給畢公,讓他跟著咱們姓楊。”
眾人始料未及,今日是來撮合楊兼與楊廣的,哪想到楊兼竟是突然多了一個兒子,雖然是義子,但是楊兼要給他賜姓。
楊廣的眼眸登時瞇了起來,因?yàn)榕匀瞬恢溃撬溃约阂膊贿^是“義子”罷了,并非楊兼的親生兒子,宇文賢如果真的變成了義子,又如此會賣乖,絕對是自己最大的敵手。
楊廣的眼神凌厲,冷冷的打量著宇文賢,宇文賢躲在楊兼身后,看起來且怯生生的,唇角卻抑制不住笑容,挑釁似的看向楊廣。
宇文賢一副很是害怕的模樣開口說:“可素……可素人主,弟弟會不會不稀飯窩?”
宇文賢的年歲比楊廣大一些,如今竟然直接改口叫弟弟了,叫的可不就是楊廣么?雖然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但楊廣可看不出他猶豫來,宇文賢竟然還在搬弄是非,挑撥離間。
楊兼揉了揉宇文賢的小腦袋,說:“無妨,朕喜愛賢兒便是了。”
“嗯嗯!”宇文賢一臉歡心的模樣,使勁點(diǎn)頭,說:“窩……窩聽人主噠!”
楊兼溫柔的笑了笑,說:“賢兒,如今要改口喚父皇了,叫父父也行。”
父父這個稱謂,可是楊廣的專屬,雖然楊廣平日里都覺得父父這個稱謂不正經(jīng)、不嚴(yán)肅,有失體面,除了被迫撒嬌的時候,根本不會用,但是他沒想到,有朝一日,別人也會用這個稱謂。
“尊的咩!”宇文賢怯生生的拉著楊兼的衣袖,說:“窩、窩尊的可以這樣叫咩?”
楊兼笑著說:“為何不可?朕說可以,自然可以。”
楊忠今日是來撮合兒子和孫兒的,哪知道畢國公突然殺了出來,這場面怎么看怎么覺得詭異,已經(jīng)脫離了大家的預(yù)料,往奇怪的方向發(fā)展而去。
宇文賢眨巴著大眼睛,一副很可愛很惹人憐的模樣,說:“父……”
他剛說了一個字,話音未落,楊廣已經(jīng)眼疾手快,趁著楊忠沒注意,一竄,直接從胳膊下面鉆出去。
“吧嗒!”楊廣落了地,冷冷的開口,打斷了宇文賢的話頭,說:“父皇,兒子有話想與您說,請父皇移步。”
宇文賢還沒來得及叫人,便被打斷了,更是怯生生的,一副小可憐的模樣,說:“太紙……太紙可能不稀飯窩……”
楊兼看向楊廣,眼神沒有往日里的溫柔,平平靜靜的,不見一絲波瀾,說:“有甚么話,這里也可以說。”
楊廣卻說:“有一些話,在人多的時候說不方便,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他說著,轉(zhuǎn)頭看向躲在楊兼背后的宇文賢。
宇文賢一張小臉寫滿了委屈,揪著楊兼的衣角,好像楊廣打了他一樣,不停的向后搓。
楊兼沉吟了一番,點(diǎn)頭說:“好,隨朕來。”
兩個人準(zhǔn)備去單獨(dú)說話,從大殿后門走了出去,楊忠心中著急得很,對兩個兒子說:“這可如何是好?”
楊整揉著腦袋說:“我也沒想到大兄竟然會帶畢國公前來參加家宴,還要,還要……”
還要收畢國公當(dāng)義子!
楊兼和楊廣本就在冷戰(zhàn),心中已經(jīng)有了隔閡,如今楊兼還要收畢國公當(dāng)義子,這不是當(dāng)面示威么?
楊忠說:“不行,我還是得去看看!”
“阿爺!”楊整和楊瓚連忙一人一邊,把楊忠拉住,楊整說:“您還是別去了,可能越幫越忙。”
楊忠瞪眼說:“小兔崽子,說誰越幫越幫呢?”
楊兼和楊廣離開大殿,從后門離去,殿中剩下一個格格不入之人,當(dāng)然就是畢國公宇文賢了。
宇文賢看出來了,無論是楊忠,還是楊整或者楊瓚,三個人都向著楊廣,不會向著自己,因此轉(zhuǎn)著輪車準(zhǔn)備離開,擺出怯生生的模樣,說:“窩……窩可能惹得太紙不快了,下臣……下臣還是先告退叭!”
宇文賢從殿中離開,但是他并沒有立刻回去,而是繞了一個圈,兜到大殿的后門,悄悄的轉(zhuǎn)著輪車往楊兼和楊廣離開的地方而去。
果不其然,宇文賢便發(fā)現(xiàn)了楊兼和楊廣,那兩個人離開了大殿,從后門離去,并沒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站定在旁邊的花園附近,正在談話,兩個人臉色都很黑,不知道在說些甚么。
宇文賢慢慢靠近,也不敢靠的太近,仔細(xì)傾聽那兩個人的談話。
只聽到楊廣的嗓音,雖然稚嫩,卻冷冷的說:“父皇當(dāng)真要收宇文賢為義子?還要給他賜姓?”
楊兼的聲音很平靜,不見波瀾,完全沒有往日里的溫柔,便像這料峭的冬日一樣寒冷,說:“朕想收甚么人做義子,是朕的問題。”
楊廣冷笑一聲,似乎是被楊兼的話給氣笑了,說:“父皇一向英明內(nèi)明,不會沒看出來罷,宇文賢雖然是個孩童,但是他的心思一點(diǎn)子也不淺,他是在向父親現(xiàn)弄自己!為的便是討好父親,向上爬!”
宇文賢出身貴胄,他的父親乃是北周的皇帝宇文毓,但是很可惜的是,宇文毓去世之后,身為他的嫡子,宇文賢并沒有即位,大冢宰宇文邕扶持了當(dāng)時很聽話,很乖巧,很親近他的宇文邕即位,如此一來,宇文賢便和皇位失之交臂。
宇文賢的父親去世之后,他一直留在宮里頭,因著年紀(jì)小,加之身世和宇文邕相似,因此宇文邕對他也不薄,封了畢國公,而且還讓樂遜教導(dǎo)宇文賢各種禮儀知識。
就是這樣環(huán)境教養(yǎng)下的宇文賢,比一般的孩童要早熟得多,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討好和諂媚,知道楊兼喜歡天真無邪的小孩子,便上趕著跑過來現(xiàn)弄自己,為的自然是討好楊兼。
宇文賢聽楊廣將自己的事情抖落出來,瞇起眼目,剛想要上前裝可憐,哪知道楊兼突然開口了,幽幽的說:“現(xiàn)弄?是么,你以為朕看不出來么?”
宇文賢整個人如墜冰窟,楊兼看出來了!他還以為自己裝的天衣無縫,結(jié)果還是讓楊兼看出來了,如何是好,這可該如何補(bǔ)救?
不等宇文賢補(bǔ)救,楊兼又說:“現(xiàn)弄討好又如何?你不是也一樣么?楊廣,難道你沒有私心么?一直以來,你對朕乖巧聽話,言聽計(jì)從,不也是出于現(xiàn)弄和討好么?”
一瞬間,楊廣正愣在原地,因著他說的太對了。是了,這一切都是源于討好。
楊廣也是為了討好楊兼,才留在他身邊的,他想要做小世子,想要做小皇子,想要做小太子,想要……做天子!
只有留在楊兼身邊,才是捷徑。
因此楊廣有的時候言聽計(jì)從,有的時候出謀劃策,有的時候則是被迫賣萌,無論是做人體工學(xué)抱枕,還是親手料理牛舌餅,燙的滿手大泡,不都是想要討好楊兼么?
“怎么?”楊兼幽幽一笑,說:“無話可說了?”
楊廣一時沒有開口,瞪著一雙小貓眼,死死凝視著楊兼,幽幽的說:“原來如此啊……”
楊兼嘲諷的冷說:“怎么,別告訴朕,你現(xiàn)在才醒悟過來。同樣是討好,你們本質(zhì)上都一樣,說起來,你還不如畢國公呢!”
楊廣再一次陷入沉默,楊兼繼續(xù)說:“說到底,你與朕都清楚,你到底是一個甚么樣的人……或許是偽裝的太久了,連你自己都忘記了,要朕提醒你么楊廣,你是一個……注定會弒君殺父,篡位犯上之人!”
宇文賢聽不懂他們在說甚么,不過說到弒君殺父這么嚴(yán)重的話題,宇文賢便冷靜了下來,心中得意的很,看來?xiàng)罴婧蜅顝V吵得很兇,根本不需要自己前去裝可憐,只要讓他們越吵越兇便可以了。
楊廣聽罷,不怒反笑,一張小肉臉輕輕一抖,笑著說:“好,人主說的太好了。”
說罷,直接一甩袖袍走人了。
一場家宴,因著宇文賢這不速之客的到來,不歡而散,楊廣和楊兼誰也沒有回來,楊兼回了路寢宮,楊廣則是回了韋藝的府邸。
韋藝還以為把一尊大佛已經(jīng)送了出去,哪知道天色還沒黑,大佛自己又回來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韋藝見到楊廣的臉色,便知道計(jì)劃有變,肯定失敗了,因著太子比離開的時候更可怖,黑著臉,負(fù)著手,兇神惡煞,氣勢凜凜。
韋藝硬著頭皮上前,說:“太子,卑將……”
他的話還未說完,“嘭!!”一聲巨響,楊廣已經(jīng)回了屋舍,狠狠將門板撞上,冷聲說:“孤乏了,要休息,誰也不得打擾。”
“是……”韋藝無奈應(yīng)聲。
楊廣自從那天從宮中回來,已經(jīng)翹掉了露門的好幾日習(xí)學(xué),宮中好幾天都沒見到太子了,覺得著天色要變,傳的更是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
不只是宮中,韋藝的府邸里,也是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似乎在討論著甚么。
楊廣今日不想起身,難得懶床,癱在床上望著床頂,便聽到門外嘰嘰喳喳的聲音,似乎是幾個仆役正在嘮嗑兒。
楊廣躺得渾身酸疼,只覺得越躺越累,便起身梳洗,“吱呀——”一聲拉開門。
楊廣打開門,哪想到嘮嗑的幾個仆役看到他,立刻閉了嘴巴,好似瞞著自己一般,趕緊作鳥獸散盡。
楊廣瞇了瞇眼目,只覺得有些奇怪,但他現(xiàn)在渾身提不起勁兒來,懶得理會仆役的嘮嗑兒。
楊廣并沒有在意,去武場上練了練功夫和騎射,眼看著馬上要到午膳時辰,便準(zhǔn)備往回走。
哪知道剛走幾步,又看到那幾個仆役在嘮嗑兒,府上就這么幾個仆役,抬頭不見低頭見也是常有的事兒,但是他們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似乎在背地里議論著自己。
楊廣走過去,那幾個仆役發(fā)現(xiàn)了他,立刻全都噤聲,恭敬的說:“拜見太子。”
作禮完畢,一溜煙兒就要逃跑。
“站住。”楊廣幽幽的開口。
那幾個仆役嚇得一個激靈,不敢往前走,收住腳步,站在原地,說:“太、太子有甚么吩咐?”
楊廣負(fù)著手,閑庭信步的走過來,他雖然身材不高大,還是個小豆包的模樣,但自帶著一股子威嚴(yán)。
楊廣走到眾人面前,說:“可知道,背后議論宗室,乃是大不敬的罪過?”
幾個仆役好像做賊心虛一樣,竟然咕咚咕咚全都跪在了地上,叩頭說:“太子……太子饒命啊!太子饒命!”
楊廣瞇著眼目說:“想讓孤饒命,還要看你們有沒有悔改之心……說,在背后議論甚么?”
“這……這……”
仆役們面面相覷,似乎不敢多言,楊廣幽幽的說:“好,既然不說,那留著你們也沒有甚么用處了,直接砍了罷。”
“太子——”
“太子饒命啊!”
“饒了小人罷!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
“太子,郎主不讓我們說啊,您就饒了我們罷!不要難為小人了!”
韋藝剛一進(jìn)府邸,便聽到哭天搶地的聲音,忍不住揉了揉額角,這是甚么情況?自從小太子住在自己府上,就沒有一天消停過。
韋藝趕緊趕到廳堂,便看到自己府上所有的仆役,一共四個人,廚子、騎奴、小廝、婢子全都跪在地上,哭喊著求饒。
而小太子楊廣竟然坐在案幾上,案幾有一定高度,他坐在上面,板著一張小臉,威嚴(yán)是威嚴(yán)的,但是……
但是太子的小腿太短了,根本沾不到底,一晃一晃的,乍一看有些喜感。
韋藝硬著頭皮走上前去,說:“太子,不知這幾個庸狗如何開罪了太子,卑將管教不嚴(yán),卑將給太子賠禮了。”
楊廣幽幽的說:“車騎大將軍,您和您的仆役,都很有膽量嘛?”
韋藝渾身一顫,怎么連自己也捎上了?
楊廣又說:“這些仆役說了,是你不讓他們有所隱瞞,故意不告知孤,說!到底是甚么事情!”
韋藝天生膽子比較小,聽到小太子一喝,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渾身一顫,雙膝發(fā)軟,十足的沒種,和那些仆役做了同款動作,直接跪在了地上。
等韋藝回過神來,自己已經(jīng)不聽使喚的跪了下來,結(jié)巴的說:“太、太子,卑將沒有隱瞞甚么啊……”
楊廣笑了起來,唇角掛著森然的嘲諷和冷笑,仿佛一股陰鷙的冬風(fēng)撲面而來,說:“哦?是么?你這些仆役可不是這么說的,都說是郎主不讓他們告訴孤,到底是你說謊,還是你的仆役說謊?”
“是了,必然是這些子庸狗仆役說謊。”楊廣擺弄著自己的小肉手,故意說:“那也好,孤今日便幫你教訓(xùn)教訓(xùn)這些個仆役,敢在背地里議論宗室,滿口狂言欺騙郎主,沒有半點(diǎn)子敬畏之心,這樣罷……上天有好生之德,孤也不殺人,斷手還是斷腳,你們自己選。”
“這……這……”
“太子饒命啊!!”
“郎主,郎主快救小人們啊!”
韋藝剛想求饒,楊廣卻笑著對韋藝說:“韋將軍,騎奴斷腿,庖人斷手,這往后里,韋將軍該如何尋覓這么便宜勤快的仆役啊,重新找仆役的話,想必要花不少財(cái)幣罷?”
快準(zhǔn)狠的一支冷箭,直接插在了韋藝的心窩子上,對,韋藝很摳門,能留在他府上的人,都是精挑細(xì)選之人,一般子的仆役根本忍受不了這么大的工作量。
韋藝似乎放棄了,說:“好!太子,卑將就告訴您罷,其實(shí)這也是蔡王和滕王吩咐的,不讓卑將告訴太子,但如今不告訴是不行了。”
楊廣瞇了瞇眼睛,是自己的兩個叔叔吩咐的?
韋藝說:“其實(shí)……其實(shí)是這樣的,不幾日就是畢國公的壽辰了,人主會親自參加,而且……而且還要在壽辰之上正式收畢國公為義子,賜姓楊……兩位大王也是怕刺激了太子,所以才讓卑將隱瞞的。”
楊廣的臉色瞬間沉下來,小臉蛋黑漆漆的,他之前也聽說了,楊兼要收宇文賢為義子,這事情并未擱淺,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三日之后……”楊廣的聲音冰冷刺骨,說:“畢國公的壽宴,好得很,孤也會去參加。”
韋藝:“……”定然十足熱鬧……
畢國公辦壽宴,以前都十足低調(diào),沒甚么人會來參加,但是今年的壽宴不同了,畢國公突然受寵,得到了新天子的寵信,往日里不怎么把畢國公看在眼里的人,也全都來參加壽宴,上趕著送上賀禮。
畢國公府的門口,車水馬龍,人群接踵而至,全都捧著厚禮,爭先恐后的獻(xiàn)上。
宇文賢坐在輪車上,笑的無害又親和,迎接著賓客,就在眾人的恭維聲中,一個人影突然走進(jìn)來。
——是楊廣!
楊廣負(fù)手走進(jìn)來,一身體面的小袍子,十足有派頭,但是他沒有帶任何賀禮。
宇文賢見到楊廣,立刻轉(zhuǎn)著輪車過去,親和的打招呼,說:“弟親,你來啦鴨!”
“弟親?”楊廣幽幽一笑,說:“誰是畢國公的弟親?”
宇文賢可憐巴巴的眨巴著大眼睛,說:“太子當(dāng)然是窩的弟親啦!太子這些日子不在宮中,可能并不知情,人主答應(yīng)今日收窩為義子,以后咱們便是兄弟啦!弟親,你歡心不歡心?”
“畢國公會不會太心急了?”楊廣冷淡的說:“還未發(fā)生的事情,可別把話說的太滿,小心閃了舌頭。”
宇文賢的臉色一僵,反擊的說:“楊廣,你有甚么好得意的?你沒聽人主說么,你我都是一樣的,不過都是討好現(xiàn)弄而已,你憑甚么自覺高人一等?憑甚么看我不起?”
楊廣看了一眼宇文賢,嘲諷的說:“原來那日家宴,你還偷聽了孤與父皇談話?”
宇文賢的確偷聽了,但是他現(xiàn)在完全不在意承認(rèn),說:“我偷聽了又如何?左右現(xiàn)在人主都更寵信我,而不是你……你猜猜經(jīng)過這樣的事情,人主還會立你為太子么?”
楊廣嗤笑一聲,說:“你是如何這般自得意滿的?因?yàn)槟樒蚝瘢俊?br />
宇文賢額角上青筋都冒出來了,日常乖巧的表情早就被楊廣撥落,一張小肉臉愈發(fā)的狠戾起來。
突聽一陣騷亂,畢國公府門口一輛華貴的輜車停了下來,是天子的車駕!
果不其然,楊兼從車架上慢慢步下,宇文賢看到楊兼,連忙收斂了臉上狠戾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又變得乖巧可愛,一副天真無邪的懵懂怯懦模樣,對著楊廣挑釁一笑,說:“太子今日若是想要搗亂,可能會惹得天子不快,還請?zhí)尤棠脱孕校虤馔搪暳T!”
他說著,轉(zhuǎn)著輪車往前走去,奶聲奶氣的說:“人主!人主來啦!”
楊兼走過來,滿臉溫柔慈愛,揉了揉宇文賢的頭頂,說:“朕答應(yīng)來參加壽宴,如何可能爽約,自然是要來的。”
“不止如此,”楊兼的笑容越發(fā)溫柔起來,神秘的說:“朕還給畢公準(zhǔn)備了一份大禮,不過這份禮物現(xiàn)在不能拿出來,拿出來便沒有驚喜了,一會子宴席之上,朕再拿出來。”
宇文賢皺著小眉毛,說:“啊——這樣鴨,人主送的禮物,一定是好好的禮物!好想快點(diǎn)看到鴨!”
人主都給畢國公宇文賢準(zhǔn)備了禮物,眾人一看,果然宇文賢現(xiàn)在受寵非同一般啊,更是有很多人前來巴結(jié)。
楊兼走進(jìn)來,一眼就看到了楊廣,不過那眼神涼冰冰的,好似沒看到楊廣一樣,徑直往里走去。
宇文賢看到這個場面,露出一個竊喜的笑容,連忙拉住楊兼的手臂,仿佛撒嬌一樣搖晃著,說:“人主人主!今日人主要收窩為義子,窩就想著,如果弟弟在場的話,窩萌一家人便齊齊整整了呢!所以斗膽將弟親也請了過來,窩如此自作主張,人主不會不歡心了罷!”
宇文賢說著,怯生生的垂下頭去。
楊兼說:“怎么會呢?都一樣,今日你是小壽星,想如何都可以,朕沒有不歡心。”
“尊噠?”宇文賢拍著小肉手,滿臉歡喜的說:“那窩就放心啦!人主真是太好啦,不過……不過……”
他說著,突然又憂愁下來,小臉可憐巴巴的看向楊廣,說:“可素……弟弟好似不歡心,弟弟對窩是不是有甚么誤會,總是……總是一見到窩,便瞪著窩。”
宇文賢還來了一個惡人先告狀,楊廣真是怒都怒不起來,憤然給氣笑了。
楊兼干脆抱起宇文賢,將他從輪車上抱起來,說:“不用去管旁人,有人若是愿意誤會,愿意生氣,那就讓他誤會生氣去罷。”
說罷,抱著宇文賢轉(zhuǎn)身走了,宇文賢趴在楊兼的肩膀上,轉(zhuǎn)頭看著楊廣,挑起來一個與方才怯生生無害的表情完全不相符的笑容,沖著楊廣挑釁一笑。
來參加壽宴的臣子很多,整個畢國公府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涨暗臒狒[,眾人落座下來,宴席很快開始。
宇文賢以主人的身份來到楊廣面前,笑瞇瞇的說:“弟親年紀(jì)還太小啦,不能飲酒,真真兒是遺憾呢!今日的酒,可是窩畢國公府頂好的酒,藏了很久很久,就為了這么一個體面的日子呢!”
楊廣瞇了瞇眼目,總覺得宇文賢話里有話似的,宇文賢對楊廣挑釁了一句,便轉(zhuǎn)身離開,來到楊兼面前敬酒。
宇文賢也還是個小包子,不能飲酒,所以自己是沒有飲酒的,只是助酒,他給楊兼敬酒之后,又走到大冢宰宇文護(hù)面前敬酒,態(tài)度恭恭敬敬,幾乎給半個朝廷都敬了酒。
宴席的氣氛慢慢熱鬧起來,“咕咚”一聲,有人似乎不勝酒力,歪倒在案幾上,差點(diǎn)把菜色給碰翻,定眼一看是宇文會。
宇文會歪倒在一邊,宇文胄趕緊扶著他,說:“弟親,是不是醉了?少喝兩杯。”
韓鳳則是哈哈大笑,說:“這就不行了?你才飲了多少就醉了?”
他說著,突然“嘶……”了一聲,揉著自己的額角,說:“我……我好像也醉了,怎么才喝了一杯,就有些暈,這酒水也太上頭了……”
“嘭——”
韓鳳勉強(qiáng)站著,齊王宇文憲突然一個不穩(wěn),猛地摔倒在地上。
“誒!”韓鳳嚇了一跳,伸手去扶宇文憲,但沒想到自己也是渾身無力,明明宇文憲身材高挑,根本不重,韓鳳卻被他一帶,兩個人齊刷刷摔倒在地上,詭異的是,韓鳳怎么也爬不起來,手臂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樣,無力的癱軟著。
“壞了!”韓鳳沙啞的說:“這不是醉酒,是……是中毒了!”
嘭——
咕咚——
哐當(dāng)……
接二連三的,又有人橫七豎八的倒下去,在場的人,三分之二基本全都倒下去了,大冢宰宇文護(hù)、蜀國公尉遲佑耆、蘭陵王、安德王等等無一幸免,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幾個站立著,這時候小包子楊廣便顯得異常高大了。
楊廣眼目銳利,一掃案幾上的酒水,突然想到了方才宇文賢的話,說:“酒里有毒。”
楊廣這么說著,坐在最上首的楊兼身子也是一軟,“嘭——”一聲倒在席子上。
“父親!”
楊廣是不飲酒的,他現(xiàn)在年紀(jì)還小,而且是來參加宇文賢的壽宴,自然沒有飲酒,因此并沒有感覺渾身乏力,立刻沖過去扶著倒下來的楊兼。
楊兼渾身無力,臉色慘白,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骨頭一樣,根本拿不起勁兒來。
“哈哈哈!!哈哈——”
一串陰森的笑聲傳來,眾人渾身癱軟,但并沒有失去意識,順著聲音一看,大笑之人竟然是小小年紀(jì)的畢國公宇文賢!
宇文賢坐在輪車上,狂笑不止,眾人驚恐的說:“怎么……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宇文賢哈哈而笑,說:“就是這么回事啊!事到如今,還問我是怎么回事?”
他說著,擺了擺手,猙獰的說:“都出來罷!”
“踏踏踏踏——”
伴隨著劇烈的跫音聲,宴席的外圍突然圍上來許多士兵,一個個穿著介胄,高大有力,戴著頭盔,手指長戟,快速將宴席團(tuán)團(tuán)包圍。
宇文會怒吼說:“畢國公,你這是要造反么!?”
“造反?”宇文賢說:“你能告訴我,甚么叫做造反么?我的父親乃是周人天子,我是父親的嫡子,甚么叫做造反?!這個天下,本就該是我的!!是我宇文家的,是我宇文賢的!!”
宇文賢的嗓音帶著一些奶氣,卻喊得嘶聲力竭,一張肉嘟嘟的小臉扭曲著,咕嚕嚕轉(zhuǎn)著輪車,來到大冢宰宇文護(hù)的面前,居高臨下凝視著癱在地上的宇文護(hù)。
幽幽的說:“大冢宰啊大冢宰,你還記得么?你是如何把我的皇位搶走的?!當(dāng)年就是你!是你,把我的皇位搶走了!!我的父皇駕崩,皇位本該是我的,我的——!你卻因著宇文邕親近,便把皇位傳給了宇文邕?!幸好,幸好宇文邕也死了,死了……死得好,死的太好了!這個天下,本該就是我的,是我的!”
他說著,轉(zhuǎn)頭又看向楊兼,說:“還有你……對,你這個該死的漢兒,這是我大周的天下,我宇文氏的天下,怎么可以落在你一個漢兒手里?他們都信服你?狗屁!你才是那個叛賊!還想收我做義子?你以為我稀罕么?”
宇文賢伸手指著來參加宴席的羣臣,說:“你們!你們也是,一個也跑不掉,跑不掉!!!你們都是叛賊,叛賊,把我的江山,拱手讓給旁人!”
“宇文邕好歹還姓宇文,可他呢!?”宇文賢手指楊兼,說:“他不過一個想要篡位的漢兒,你們這些沒有骨氣的叛賊,竟然臣服在這個漢兒的淫威之下!沒想到罷,我年紀(jì)雖然小,但不比你們?nèi)魏我粋人笨,還比你們想的都多,想的都長遠(yuǎn)!我的手下沒有多少兵馬,區(qū)區(qū)一千人,無論是大將軍還是柱國,都不將我放在眼里,但是今日,圍剿整個宴席,根本不成問題!我便要肅清這個朝廷,徹底肅清!”
原來畢國公的壽宴,根本就是一個圈套。
畢國在長安的北面,距離長安不遠(yuǎn),畢國公向來都是一個小小不言的封號,因?yàn)闆]甚么食邑,也沒甚么兵馬,就是一個虛設(shè)的頭銜,一共兵馬不過一千人。
加之畢國公宇文賢只是一個小娃兒,所以所有人都沒有戒備畢國公,但是他們哪里知道,畢國公竟然暗自調(diào)兵遣將,偷偷將這一千人,從畢國調(diào)遣入了京城,安排在宴席上。
參加壽宴是不會帶兵馬的,尤其是參加貴胄的壽宴,畢國公可是宗室貴胄,大臣們過來絕對不能帶太多的人手,如此一來,壽宴變成了一個陷阱,一千武士足夠?qū)垩鐖F(tuán)團(tuán)圍住的。
宇文賢一直在討好楊兼,只要楊兼參加壽宴,勢必會有很多臣子趨炎附勢,也來參加壽宴,掌握住壽宴,便是掌握住了整個朝廷!
宇文賢轉(zhuǎn)動著輪車,俯視著跌倒在地上的所有人,笑容慢慢擴(kuò)大,說:“好啊,我今日便給你們一次機(jī)會,給你們最后一次機(jī)會……歸順于我,扶持我為皇帝之人,就此赦免,倘若有人違背我,格殺勿論……”
羣臣喧嘩起來,有人大喊著:“畢國公!!你這是造反!”
“你現(xiàn)在收手還來得及!天子宅心仁厚,一定會放你一馬的!”
“哈哈哈——”宇文賢大笑,好似聽到了甚么笑話一般,說:“造反?不不,我這不是造反,我是拿回我該拿的東西,是你們搶走了我的江山!我拿回來而已……”
楊兼瞇起眼目,凝視著宇文賢,說:“所以你一直在裝乖。”
宇文賢笑著說:“是啊,裝乖,誰不喜歡乖得呢?當(dāng)年宇文護(hù)這個奸賊,扶持宇文邕上位,不正是宇文邕比我還乖巧嗎?!我學(xué)會了,我也學(xué)會了,一直忍心吞聲,一直隱忍,整改,一直……到了今日!果然啊,裝乖很是管用,你看,這不是么?連你也相信我,還要收我做義子呢,可惜,你這個漢兒,根本不配!”
壽宴上只能聽到宇文賢猙獰的嗓音,笑的沙啞,發(fā)劈,好似已經(jīng)魔怔了一般。
宇文賢環(huán)視眾人,說:“還沒有人站出來歸順于我么?還有人站出來擁戴于我么?看來,你們需要一點(diǎn)子警告才對。”
“也是,我先拿誰開刀呢?”
他說著,輪車咕嚕嚕轉(zhuǎn)動,來到大冢宰宇文護(hù)的面前,垂頭說:“是你,當(dāng)年是你親手搶走了我的皇位,你想過,有朝一日會落在我的手里么?不如,我便拿你來開刀。”
“身為大冢宰,百官聽命于天官,你可謂是朝廷的頂梁柱了,用你開刀,再好不過了……”
宇文賢好似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不停的叨念著,于是慢慢把手伸向宇文護(hù)。
“你做甚么?!”宇文會大喊著:“宇文賢,你敢動我阿爺!?”
“不好不好……”宇文賢突然住了手,又開始自言自語,說:“大冢宰乃是百官之首,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還有許多人脈,今日我便算是殺了你,萬一招至了你的黨派憤怒,也站不穩(wěn)根基,不好不好,雖然我很想殺了你,不過……我只能籠絡(luò)你。”
宇文賢做出思考的模樣,說:“那么……該怎么籠絡(luò)你呢?是了,殺雞儆猴如何?我先殺一個沒用的人……”
宇文賢幽幽的轉(zhuǎn)過頭來,目光一寸一寸的往最上首投射過去,但是他凝視的并非楊兼,而是楊兼身旁的小包子楊廣。
宇文賢笑著說:“對,就拿你開刀……平日里你不是很喜歡和我作對么?不是很喜歡和我唱反調(diào)么?不是很喜歡羞辱我么?”
宇文賢的輪車,又發(fā)出碾壓的聲音,一點(diǎn)點(diǎn)逼近楊廣,來到楊廣面前,突然伸出手來,嘶吼著:“我殺了你!!”
宇文賢去抓楊廣,但是他忘了,楊廣可沒有飲酒,也沒有中毒,楊廣武藝不凡,雖然他現(xiàn)在是個小包子,但是宇文賢同樣是個小娃兒,而且還坐在輪車上,反應(yīng)自然沒有楊廣快。
楊廣猛地一側(cè)身,直接閃開,一把撈起案幾上的羽觴耳杯,“嘩啦——”一聲水響,竟然將羽觴耳杯里的酒水,盡數(shù)潑在了宇文賢的臉面上。
宇文賢沒想到,大吃一驚,酒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來,耳杯不小,幾乎將他澆了一個透心涼。
宇文賢的臉面青筋跳動,眼珠子赤紅一片,布滿了血絲,渾身發(fā)抖的說:“你敢……你敢……你竟敢!!死到臨頭你還敢忤逆我!我要?dú)⒘四悖悄愕钠ぃ槟愕慕睿⒛愣绯扇饽啵 ?br />
他說著,立刻指著那些黑甲武士,說:“把他拽起來!!給我抓起來!”
宇文賢嘶聲力竭的言辭突然被一聲嘆氣打斷,轉(zhuǎn)頭一看,滿眼的不可思議,就見本身癱軟在席子上的天子楊兼,突然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動作很輕松,一點(diǎn)子也不費(fèi)力氣似的,嘆了口氣,還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袖袍,動作悠閑自在,完全……
完全不像是中毒的模樣。
“你怎么……”宇文憲不可思議的瞪著眼睛,說:“你分明飲酒了,怎么……怎么沒中毒?”
楊兼凝視著宇文賢,露出一個幽幽的笑容,說:“朕忍你很久了,當(dāng)真是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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