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你又是誰?
楊廣神色一凜, 他沒想到信件竟然在楊兼的手里,不過這并不妨礙楊廣裝傻充愣。
一來,如果是楊兼撿到的, 根本不可能知道信是自己寫的, 二來如果是楊兼從宇文直那里拿到的,楊廣大可以一推不認賬,說是宇文直故意陷害自己,反正自己是個孩子,總是有特權的。
楊廣立刻裝作懵懂的模樣,歪了歪小腦袋,奶萌奶萌的說:“父父,介個是甚么鴨?”
楊兼笑著說:“這是甚么?你難道不是最清楚么?畢竟兼可是親眼看著你一手拿著炸糕, 一手寫的這封偽造移書。”
楊廣微微瞇了瞇眼睛, 楊兼將書信稍微舉起來一些, 輕輕抖了抖, 說:“這上面還有油手印呢, 要不要比對一下, 是不是你的。”
楊廣下意識的在身上蹭了蹭小肉手, 但是下一刻突然覺得不對勁兒,自己多番檢查才把書信拿出去, 怎么會留下一個油手印呢?
果不其然, 移書上根本沒有油手印,全都是楊兼編纂出來詐他的, 楊廣的眼睛瞇的更深, 但是一時沒有說話,似乎還抱有僥幸心理。
楊兼慢慢步入屋舍,往里走, 一副閑庭信步的模樣,然后在案幾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畢竟追著宇文直跑了那么遠,的確有些渴了。
楊兼繼而才說:“不用著急否認,咱們再說說其他的事兒……被齊軍俘虜之時,宇文郎主其實沒有徹底昏死過去。”
他說到這里,楊廣心中最后一絲僥幸也被沖垮了,一張奶萌的小臉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卸去偽裝,雖還是一張圓乎乎的小胖臉,但給人的感覺卻不一樣了。
楊兼繼續說:“宇文郎主說,你第一眼就認出了他駱拔,他在齊地那么長時日,都不認識誰是他駱拔,而你這個小娃兒卻一眼就能認出來……不止如此,你還挑撥了他駱拔和高阿那肱,就連高阿那肱的眼睛也是你扎瞎的,對么?”
楊廣還是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眼眸微微一動,似乎在想對策,他想知道楊兼到底明了到什么地步,自己到底要承認到甚么地步?
就在楊廣衡量利弊之時,楊兼又拋出了一個重螃炸彈,說:“宇文郎主還曾經聽到你對他駱拔自稱……朕。”
楊廣渾身一震,抬起頭來,看向坐在案幾邊的楊兼,楊兼正好與他對視,四目相對,楊兼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手肘支在案幾上,饒有興致的看著楊廣,說:“這位朕,你到底……是誰?”
楊廣沉默了一會子,聲音還是又軟又嫩,開口的感覺卻不一樣了,冷笑一聲,說:“你早就懷疑我了么?”
楊兼聽他這么一說,便是自己承認了,聳了聳肩膀,說:“也不是太早,只不過小小的試探了一兩下而已。”
楊廣負手而立,兩只小肉手背在背后,因著小胳膊有點短,背手的動作完全不像高冷負手,反而有點萌萌的,楊兼差點沒忍住笑場。
楊廣輕笑一聲,抬了抬下巴,這高傲冷酷的動作套用在小包子的身上,就變成了抬了抬肉嘟嘟的雙下巴,楊廣說:“那你呢,你又是誰?”
楊兼終于收斂了笑意,瞇了瞇眼睛,說:“兒子不乖,這是父父的問題。”
楊廣其實并不知道楊兼的“問題所在”,但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總覺得楊兼和上輩子的父親不太一樣,很多很多方面都不太一樣了。
父親突然變化,因著他是隋國公世子的緣故,所以旁人都不敢有所懷疑,畢竟誰敢懷疑國公世子,除非閑的蛋疼,脖子太癢準備被人做磨刀石。
而楊忠、楊整和楊瓚三人以前和楊兼也不親近,突然發現兒子或者大兄親近自己,也沒有以前風流紈绔了,歡心還來不及,怎么會追根問底。
唯獨楊廣覺得不太尋常,但他終究不知道問題所在,自己目前處于劣勢,所以只是詐一詐楊兼而已,奈何楊兼一點子也不慌亂,牙關咬的死緊,甚么也撬不出來。
楊廣終于開口了,說:“朕乃后世的大隋之君,或許你覺得不可置信,但朕說的都是實話。”
楊廣?
楊廣就是楊廣?
或許這話叫旁人聽了會被笑話,小包子本就喚作楊廣,甚么叫做楊廣就是楊廣?但楊兼此時心中震撼無比,自己撿的便宜兒子,本以為只是和弒父殺君的楊廣重名而已,沒想到此楊廣就是彼楊廣,躲不過還是躲不過。
楊廣似乎怕他不信,又說:“朕是從后世而來,可以助你一路高升,別說是世襲隋國公這小小的公位,朕可以幫你平定天下,覆滅東面的齊人,南面的陳人!甚至是當今的人主,也可以幫你拉下馬來,讓你自行上位,登頂天下……”
楊兼恍然大悟,是了,如果楊廣并非楊廣,又怎么可能三兩下扎瞎了高阿那肱的眼睛,三兩下把宇文直哄騙的團團轉,直接扔到了稽胡人的老巢去?
楊廣把后世的事情說了一遍,楊堅如何上位,成為北周的大冢宰,又如何上位,統一南北,成為一國之君的,當然了,楊廣把自己弒君殺父的情節全都給省略了。
楊廣說:“我乃是父親的兒子,父親素來寵愛兒子,后來還將兒子立為太子,傳位兒子……”
楊兼聽著楊廣的“大瞎話”,不由笑了一聲,把楊廣的話頭都打斷了。
楊廣一張小肉臉扳起來,說:“如何發笑?可是我哪里說的不對?”
楊兼是知道歷史之人,他當然知道,楊廣在歷史上可是第二個兒子,隋文帝一開始冊封的是長子為太子,根本沒有楊廣甚么事兒,再說寵愛,隋文帝似乎對兒子們都不是很寵愛,家教嚴苛,哪里有楊廣說的那么“玄學”?
楊兼咳嗽了一聲,故意說:“那……我以后就沒有其他兒子?只寵愛你一個人?”
“自是沒有。”小包子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負著小肉手像模像樣的踱了兩步,又開始現成編故事,說:“父親生性淡薄,潔身自好,因此根本沒有旁的兒子,就連女兒也沒有,獨獨寵愛兒子一人,因此等到父親統一天下之后,便立了兒子為太子……”
楊廣無限給楊兼洗腦中,偏偏他根本不知,楊兼雖然不是過來人,但他也熟悉歷史。
楊廣強調說:“我可以幫助父親登頂天下,難道父親只甘心屈居于旁人之下么?如今兒子幫父親除去了宇文直這個心腹大患,難道父親不相信兒子的手段么?”
相信,真是太相信了……
楊兼不動聲色的想,自己這是不知不覺間,養虎為患了,竟然撿了一只小狼崽子,還當小可愛給喂肥了,如果一不小心,很可能會被反咬一口。
這時候想丟掉便宜兒子,恐怕已經來不及了,畢竟楊廣話里話外強調自己以后是世子,將來是太子,看樣子是黏上自己這個便宜爹了。楊兼眼眸微微一動,隨即挑唇一笑,很干脆的說:“我們可以合作。”
楊廣聽到這里,暗暗松了一口氣,說:“父親英明。”
楊兼卻說:“但是要約法三章。”
“約法三章?”楊廣奇怪的說:“是何三章?”
“你等一等。”楊兼說著,拿出一張折得皺巴巴的蜜香紙,“啪!”一聲拍在案幾上,說:“就是這三章。”
——一則,父父說的都是對的。
——二則,父父做菜最好吃。
——三則,無條件敬愛、孝順父父。
——家規補充協議:如果父父做錯了,請參看家規第一則。
楊廣:“……”
楊廣板著小肉臉,一時語塞,看了好幾眼,這才狐疑的看向楊兼,說:“這不是之前的……”家規?
楊兼微微頷首,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說:“無錯,這就是家規,你我合作的條件就是這三章家規,你能遵守,便繼續合作,你不能遵守,咱們便一拍兩散。”
楊廣當即說:“自是能合作。”
楊兼微微一笑,拿出朱砂印泥來,擺放在楊廣面前,說:“畫押。”
這家規之前畫押過了,還按著楊廣的小手印呢,不過楊兼執意如此,楊廣便又將大拇指按在印泥里,輕輕沾了沾,然后蓋在家規的蜜香紙上,說:“如此,可以了罷?”
楊兼拿過家規,吹了吹未干的紅印,說:“成了。”
楊兼將約法三章的家規仔仔細細的疊起來收好,說:“如此一來,咱們人前便和往日里一樣,切不可露出甚么多余的馬腳。”
楊廣老神在在的點點頭,說:“正是如此,兒子也以為這樣甚好。”
楊兼又說:“至于現在……”
宇文直被楊廣哄騙,自己跑到了稽胡老巢去,說實在的,楊兼還要感謝楊廣呢,左右不是自己煩心的事情,便站起身來,回到了床邊上,向后一仰,呈大字躺在床上,說:“現在……睡覺。”
他說著,側過頭來沖小包子楊廣招了招手,說:“兒子過來,給父父做抱枕。”
楊廣眼皮一跳,他還以為自己坦白身份之后,他們的相處關系會和以前大不一樣,畢竟自己已經坦白了,自己是未來的一朝天子,那可是無比威嚴的,哪知道楊兼竟然還要自己做甚么人體工學抱枕。
楊廣沉著小肉臉,說:“不可。”
楊兼挑唇一笑,嘩啦一聲從懷中掏出家規三章的蜜香紙,輕輕抖了抖,說:“這上面可寫著呢,無條件敬愛孝順父父,現在是你孝順的大好時機,快來給父父做抱枕,難道你想違背誓約么?”
楊廣:“……”
楊廣眼皮一跳,的確,家規是這么寫著的,但是做不做抱枕,和違背不違背誓約,有甚么干系?
楊兼振振有詞的說:“兒子連抱枕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父父,更別說什么共享天下了,唉——”
楊兼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搖頭說:“看來說甚么幫助父親登頂天下,都是騙人的言辭。”
楊廣一聽,頭皮發麻,連忙邁開小短腿跑過去,一著急又有點漏風,奶聲奶氣的說:“窩做抱枕!”
楊兼實在沒忍住,“嗤”一聲笑出聲來,揮手就把小包子抱上床來,楊廣毫無隋煬帝的威嚴可言,使勁踢騰著小腿兒,有點后悔一時腦熱便答應了做抱枕,漏音的喊著:“放、放開窩……要被壓死啦!”
第二日一早,因著是在延州總管府,所以楊兼也不好懶床,很早便起了,大家圍坐在一起用早膳。
楊廣雖說在人前要裝作和平時一樣,但如今已經被楊兼發現了,所以楊廣也懶得勉強自己裝萌,肅殺著一張小肉臉,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日都冷漠,一副老成的模樣,自己扒拉著小勺子喝粥。
宇文會不知昨天晚上發生了甚么事情,奇怪的看向小包子,說:“哎呦,小侄兒今天怎么有點不太一樣,是沒睡醒么,看這小臉兒……”
他說著,還伸手戳了戳楊廣肉嘟嘟的小臉蛋,楊廣小臉一板,冷冷的看了一眼宇文會,“啪!”抬手直接拍開。
楊廣還是個小包子,拍開宇文會的力度其實并不大,宇文會被拍開之后卻愣了,小侄子一臉嫌棄的模樣,那眼神涼颼颼的,讓人后背發麻,愣的他連粥都忘喝了。
楊兼一看這場面,稍微俯下身來,在楊廣耳邊低聲說:“兒子,不要如此肆意,小心被人看出端倪,太特立獨行了,可是會引人懷疑的。”
他說著,舀起一勺粥水來,笑的無比慈愛,說:“來兒子,父父喂你吃粥。”
楊廣眼皮猛跳,自己壓根兒不是個奶娃娃,不需要旁人喂飯,楊兼明明已經知曉了這一點,但還是執意要喂他吃飯,楊廣覺得這可能是楊兼所謂的“養成癖”發作,雖楊兼也不知“養成癖”具體是甚么東西。
楊廣不好拒絕楊兼,只能硬著頭皮張開肉嘟嘟的小嘴巴,把一大口粥都食了。
楊兼笑著說:“兒子,好不好吃?”
“好——粗——”小包子說話還漏風,奶萌的拉著長音,盡職盡責的扮演小可愛,還不忘了討好一下楊兼,說:“可素,沒有父父做的粥好粗!”
楊兼笑起來像個大灰狼,說:“我兒真乖,就是可心。”
雖小包子的外殼下面,竟然是老謀深算的正牌楊廣,但是并不妨礙甚么,畢竟小包子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楊兼也不能虧待自己,便安心享受養兒子的歡樂罷。
宇文會撓了撓后腦勺,前一刻還覺得小侄兒有些不同尋常了,后一刻他又覺得小侄兒和平日一樣,真是奇了怪了。
眾人正在用膳,延州大總管李檦急匆匆大步走了進來,說:“不好了,衛國公不見了!”
楊兼、宇文會和尉遲佑耆都知道宇文直被稽胡人抓走了,而且楊兼還知道,這是小包子干的好事兒。
宇文會不怎么在意,說:“嗨,怕是在懶床罷。”
李檦著急的說:“不在舍中,找遍了整個總管府,都不見衛國公的人影,有仆役說,衛國公昨日子時出門,一晚上都沒回來。”
齊國公宇文憲素來是個性子穩重,心竅玲瓏之人,他昨日晚上雖沒有參與,但眼看著眾人的態度,也猜出了一些小小的端倪。他與宇文直只是表面兄弟,平日里根本不親近,也沒必要擔心甚么。
楊兼笑瞇瞇的說:“或許是衛國公貪頑,跑到哪里去游山頑水了,也未可知。”
是了,跑到稽胡人的老巢去游山頑水了……
宇文會打岔說:“就是了,咱們別管他了,等他頑夠了,自己便回來了,說不定……等他頭發長出來了,自己也回來了。”
楊兼看了一眼宇文會,宇文會真是夠壞的,竟然還調侃宇文直的鬢發。
宇文會又說:“要我說,咱們為今之計,應該想一個法子,把稽胡人解決了,他們橫在水上,總是神出鬼沒的搗亂,咱們到底甚么時候才能過河?”
“呵!”他的話音剛落,便聽到一聲冷笑,眾人側目一眼,竟然是小包子楊廣在笑。
楊廣冷冷一笑,唇角掛著與甜萌格格不入的森然和冷酷,說:“區區稽胡,何足掛齒。”
他說完這話,全場靜默,鴉雀無聲。
宇文會撓著后腦勺,宇文憲瞇眼打量小包子,尉遲佑耆正在吃粥,勺子“嘎達”一聲掉在了粥碗了,李檦也怔愣在門口,大家都被小包子這氣勢十足的話給震懾住了。
楊兼是最為鎮定的一個,假楊廣都變成真楊廣了,還有甚么不鎮定的呢?他稍微靠過去一些,小聲說:“兒子,霸氣側漏了罷?稍微收著點。”
楊廣也是后知后覺,他已經在楊兼面前露餡兒了,所以懶得偽裝,如今說出這話簡直震懾全場,楊廣表情登時一變,奶萌之氣瞬間席卷上來,剎那變臉,奶聲奶氣的說:“父父,窩要吃辣個!父父給窩夾,給窩夾嘛——”
末了,還拉了一個長長的奶音。
楊兼立刻把小包子抱在懷里“蹂/躪”,給他夾了一大塊子的醬菜,堆得跟小山一樣堆在承槃里。
楊廣:“……”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只覺得剛才那話是他們的錯覺,畢竟一個小包子,能懂甚么事兒,估摸著是聽楊兼說多了,所以便記下來的。
宇文會咳嗽了一聲,把話題拉回來,說:“當務之急是這個稽胡人啊,他們與齊人聯合,我們該怎么辦?”
楊兼瞇了瞇眼睛,說:“稽胡人常年居住在這附近的山谷,他們擅長游走作戰,又擅長水戰,神出鬼沒,如果不解決稽胡人,咱們是無法過河的。”
宇文會說:“就是這個問題,但如何解決?”
宇文胄說:“齊國公與稽胡人交過手,不如先問問齊國公的意見?”
他剛說完,宇文會便皺眉說:“兄長,你身子沒好,食了早膳快去歇息,別甚么事兒都瞎操心。”
宇文胄無奈的笑了笑,他才說了一句話,怎么叫做瞎操心。
齊國公宇文憲說:“稽胡之人,當真是神出鬼沒,他們行舟于湖上,當時霧氣朦朧,根本甚么也沒看見,只聽得將士們落水的聲音,舟師全部墜水,根本無從反抗。”
楊兼挑唇說:“斬草還是要除根,看來必須從稽胡人的老窩下手。”
“老窩?”李檦說:“我在延州駐兵這么多年,就沒有發現過稽胡人的老窩在哪里,不是老夫說,延州這一代地勢錯綜復雜,山脈連綿,還有很多山谷與山澗,稽胡人又神出鬼沒,實在是……”
他的話剛說到這里,宇文會一拍案幾,笑的眉飛色舞,說:“我們知道啊!”
李檦吃了一驚,說:“甚么?”
隨即搖手說:“不可能不可能,老夫在這里駐兵多年,一直在派人尋找稽胡人的老巢,都沒有找到,你們這幾個奶娃娃,初來乍到,又怎么可能……”
宇文會哈哈一笑,說:“我們真就知道!”
尉遲佑耆跟著點頭,用勺子刮飭干凈最后一點粥水,連勺子也給舔干凈了,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說:“無錯,我們知道。”
李檦根本不相信,他自認為是老將,熟悉延州地形,這幾個小娃娃,不是初來乍到,就是拼爹上位,一個個根本沒有真本事兒,他們如何能得知稽胡人的老巢,說:“你們怎么知道?”
宇文會自豪的說:“你問我們怎么知道?我告訴你!我們……也不知道怎么知道的……”
宇文會好像在說繞口令,但說實在的,他也一頭霧水,昨日晚上他們跟著宇文直一路上山,在偏僻的地方七拐八拐,便找到了稽胡人的老巢,按理來說,宇文直能如此簡單順利便找到稽胡人的老巢,很可能是通敵賣國,和稽胡人里應外合,但意外的是,宇文直竟然被稽胡人給抓走了。
所以宇文會也糊涂了,你問他怎么知道的,宇文會自己也不知道。
李檦成功的被宇文會給繞了進去,頭暈腦脹,干脆也不問了,一拍案幾,說:“好!既然你們說知道,那老夫便要看看,稽胡人的老巢在哪里,如果你們找得到,老夫便服了你們,如果你們找不到……”
宇文會唯恐天下不亂,說:“那咱們就打個賭!如果我們找的到,就勞煩老將軍跪下來給我們磕頭,叫三聲阿爺,反之,如果我們找不到,我們便給老將軍跪下來磕頭,喊三聲阿爺!”
“哼!”李檦冷笑說:“老夫這個年紀,做你們阿爺綽綽有余!”
宇文會和他杠上了,說:“行,我們不只磕頭喊你阿爺,還跟你姓,如何?!”
“這可是你說的,”李檦說:“宇文將軍的話說得太滿,可沒有退路了。”
“不需要退路!”
楊廣板著一張小肉臉,鄙夷的撇了一眼吵架的一老一小,宇文胄看到宇文會和老者吵架,趕緊勸阻,說:“弟親,李將軍是前輩,應當尊重才是。”
宇文會雖然多有不服,但是他怕氣著兄長,便沒有還口。
楊兼站起來,笑著說:“既然賭約已經定下了,走罷。”
李檦奇怪的說:“走?去哪里?”
楊兼已經走到了門口,回頭笑了笑,說:“去端稽胡人的老巢。”
李檦以為他們開頑笑,說盡大話,哪知道……
眾人沒有點太多的兵馬,悄悄的沿著昨晚上的路往偏僻的地方走,昨天晚上他們留下了記號,今兒個跟著走便是了。
大家七拐八拐,拐到一個偏僻之所,宇文會低頭一看,“嗬——”倒抽一口冷氣,說:“不好了不好了,昨兒個晚上下雨,把這個標記給沖掉了。”
這片山谷幽深的很,如果沒有標記,他們很難再次找到稽胡人的大本營,誰知道天公不作美,竟然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把標記給沖掉了。
李檦見他們不再前行,便冷笑說:“如何,小娃娃們?還要賭么,現在收場,臉面不會如此難堪!”
宇文會氣的低頭在地上找標記,恨不能趴在地上,宇文胄奇怪的說:“弟親,你到底在找何物?”
小包子楊廣搖了搖頭,一臉的鄙夷,負著小肉手走過去,不緊不慢的說:“走這面。”
宇文會是憑借著標記尋找稽胡人的老窩,而楊廣不同,楊廣上輩子打過稽胡人,記憶十足深刻,根本不需要甚么標記。
楊兼立刻走過去,將楊廣一把抱起來,楊廣一臉面癱的指著方向,突然被楊兼抱起來,下意識踢了踢小腿兒,嘴里奶聲奶氣的喊著:“放……放窩下去鴨!”
楊兼笑瞇瞇的,一臉世外高人的模樣,說:“是了,就是這個方向。”
眾人繼續開始前行,李檦自始至終都不相信他們能找到稽胡人的老巢,沒走多遠,宇文會突然驚喜的說:“是了,沒有走錯!”
尉遲佑耆也歡心的說:“世子,咱們到了!”
楊兼壓了壓手心,示意眾人不要出聲,于是慢慢向前推進,李檦不以為然,稍微往前再走一段,便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前方竟然有很多人的模樣。
還有熙熙攘攘的說話聲,山谷中竟然點著篝火,大早上的篝火還沒有熄滅。
李檦震驚不已,說:“稽……稽胡人!?”
的確,前方便是稽胡人的老窩,李檦一直在尋找的地方,他派兵出去撒網搜索,卻毫無消息,沒想到這老巢竟然被幾個不起眼的小娃娃找到了。
宇文會志得意滿,滿臉小人得志的模樣,說:“如何?李老將軍,認輸了么?”
李檦震驚的久久不能回神,聽到宇文會的話這才恍然大悟,臉上表情十足復雜,滿滿都是慚愧和懊悔,他一心以為楊兼是憑運氣打敗了高阿那肱,而宇文會是拼爹上位,兩個人都成不了大氣,哪里有自己這樣,一步一個腳印兒爬上來的人努力?
而如今,現成被打臉……
宇文會“咄咄逼人”的說:“認賭服輸啊,李老將軍,您不會反悔罷?說好了給我們磕頭喊阿爺呢?”
李檦臉色難看,但還是一翻身,干脆利索的下馬,便準備屈膝跪在地上,哪知道下一刻,卻被楊兼伸手攔住。
楊兼也從馬背上翻了下來,伸手托住李檦的胳膊,不讓他跪下去,說:“老將軍,宇文將軍與您開頑笑的。”
宇文會立刻抻著脖子說:“誰跟他開頑笑,我……”
他話到這里,就聽到宇文胄突然“嘶……”了一聲,捂住自己的胸口,好似很是痛苦的模樣,宇文會也顧不得李檦了,連忙沖過去說:“兄、兄長!?怎么了?是不是傷口疼?都說了不叫你跟來,還非要騎馬來,是不是把傷口顛開了?”
宇文胄抽了口冷氣,成功的把宇文會的話頭打斷,巧妙的厲害。
李檦滿臉羞愧,說:“愿賭服輸,老夫怎能不跪?!”
楊兼倒是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說:“老將軍言重了,大可不必如此,畢竟晚輩們也是……”投機取巧。
畢竟找到稽胡人老巢的,并非他們,而是小包子楊廣。
楊兼換了一個話題,說:“當務之急,是如何應對稽胡人,老將軍常年駐兵在延州,對稽胡人一定了如指掌,倘或有老將軍掠陣,晚輩們也能安心一些。”
李檦如今當真是服了楊兼了,自己日前多番看他們不起,沒成想楊兼氣量驚人,一點子也追究,反而對自己畢恭畢敬,就是這副胸懷,李檦已經敬重的不行。
李檦拱手說:“老夫慚愧,只要鎮軍將軍一聲令下,老夫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宇文會還在心疼山谷顛簸,差點子把兄長的傷口給抻裂了,一回頭,哪知道形勢變得如此之快,楊兼和李檦竟然成了忘年之交,惺惺相惜起來?
宇文會說:“放火啊!燒了他們孫子!一個也別想跑!”
小包子楊廣站在一面,態度十足冷漠,單邊的唇角一挑,標準的冷笑,說:“山谷多水,這么多溪流,咱們前面放火,他們后面就可以撲滅,便宜得很。”
宇文會:“……”
楊兼不由搖搖頭,沒成想,暴君楊廣竟然是刻薄的毒舌吐槽系。
楊兼低聲對楊廣說:“我兒,你以前是如何對付稽胡人的?”
楊廣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個奶娃兒,所以從自己口中說出來不太合適,干脆便告訴楊兼,說:“挖斷稽胡人的山路。”
楊兼一聽,恍然大悟,是了,放火燒山不切合實際,挖坑總可以罷?這些稽胡人常年住在山谷中,依靠著山谷地勢的險要,進可攻退可守,但稽胡人也要吃飯,也要生活,他們必然需要下山采買,如果將山谷的山路全部挖斷,再派兵駐守,根本不需要打仗,守株待兔便可以,稽胡人在山上沒辦法下來,時日一長斷了糧,看他們如何生活下去。
楊兼笑著說:“好法子,咱們現在就挖坑。”
楊兼把法子與李檦說了一遍,李檦對楊兼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立刻組織延州軍開始挖坑。
他們挖坑的動靜不小,大軍包圍了整座山谷,山上的稽胡人立刻便發現了。
山上的稽胡大抵有兩千多人,數目雖然不多,但是各個都十分驍勇彪悍,他們的頭領名喚郝阿保,歸順了齊人,自封墨相,郝阿保還有一個左膀右臂,名喚狼皮,那名聲也是響當當的厲害。
“主公!”稽胡山谷營寨之中,一個古銅膚色的彪形大漢快速從外面沖進來,便是稽胡人首領郝阿保親封的柱國狼皮了。
狼皮急忙大喊:“主公,大事不好!”
此時的墨相郝阿保正坐鎮在營寨的幕府之中,斜靠在席子上,倚著三足憑幾,大口豪飲酒釀,已經是醉眼朦朧。
狼皮沖進來,說:“主公,周人發現咱們了,聚集了兵馬在山下!”
“啪嚓——”郝阿保將手中的酒壺一摔,豪爽的用袖袍抹了抹酒液,說:“那些窩囊的周人,竟然找到了咱們的營寨?”
“正是!”狼皮說:“主公,如何是好?”
“怕他們作甚?!”郝阿保冷笑說:“一把子窩囊廢,本相還未曾放在眼中,咱們山谷地勢險峻,還怕他攻上來不成?若是火攻,谷中水源充足,更加不怕他。就算他們發現了咱們的營地,又能奈我何?!”
狼皮點點頭,說:“是!主公說的正是!”
“不好了不好了!”
正說話間,寨中的士兵跑上來,大喊著:“不好了,主公!大事不好!那些周賊在咱們山寨下面,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做甚么!主公還是前去看看為妙!”
郝阿保長身而起,撣了撣自己的袍子,說:“甚么狗屁周賊,鬼鬼祟祟,走,隨我前去看看!”
郝阿保帶領著狼皮和一眾士兵離開營寨,站在山頭往下看去,果然,滿山遍野都是北周士兵,前山也有,后山也有,不知在做甚么,的確鬼鬼祟祟,倒不見得要打上來,但是他們也沒閑著,一刻不消停。
狼皮奇怪的說:“這些周賊好生奇怪,到底在做甚么?”
郝阿保一時也不知他們到底在做甚么,說:“不管做甚么,嚴防死守,絕對不能懈怠。”
“是,主公!”狼皮拱手,招呼著士兵們去防守,加強戒備。
狼皮還未離開,一個士兵跑過來,說:“主公!周賊的鎮軍將軍,在對咱們喊話。”
郝阿保冷笑一聲,十足不屑,隨著那士兵往前走,果然遙遙的看到了北周的軍隊,列隊在山下,和他們距離不近,打頭的乃是郝阿保的老對手,延州大總管李檦,身后跟著一個年輕人,距離太遠看不清面相,但身材并不高大彪悍。
郝阿保揮手說:“告訴周賊,如果能攻的上山,讓他們盡管攻來,他阿爺奉陪到底!”
稽胡士兵立刻對山下齊聲喊話,楊兼站在山下,聽的是一清二楚,稽胡士兵們態度囂張得很,楊兼也不在意,對身邊的尉遲佑耆說:“組織士兵對上面喊話,告訴他們,我們是文明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喜打仗,只是挖了他們的山路,讓他們老老實實在山上呆著。”
郝阿保自得意滿,得意洋洋的,他確信山谷險要,易守難攻,這些周師必定不敢貿然上山,如果他們用火攻,郝阿保也算計好了,山中多水源,山寨中也儲存了滿滿的水,全都是用來救火的,如今正是夏末,水源充沛,而且看這個天色,還有點子要下雨的模樣,郝阿保巴不得他們火攻。
郝阿保說:“他們喊些甚么呢?聲音那么小,沒食飯么?周賊便是不行,沒有咱們這種氣魄!”
狼皮撓了撓后腦勺,仔細的傾聽,說:“主公英明!周賊根本不敢打上來,他們說不打仗,想要挖斷咱們的山路,讓咱們在山上呆著。”
“量他們也不敢打仗!”郝阿保自負一笑,這才聽清楚后半句,睜大了眼睛,說:“甚么?他們不是應該用火攻么?為何……為何要挖路?”
狼皮說:“是、是啊主公,山下的周賊就是這樣喊的。”
郝阿保的臉色登時變了,不再像剛才那般自得意滿,使勁蹙著眉頭,隨即又抬頭看了看天色,說:“糟了,馬上便要下雨,泥路柔軟,豈不是更方便他們挖路了?”
狼皮這才恍然大悟,說:“壞事兒了,主公您不說周賊頂多用火攻嗎,這可如何是好,倘或挖了路,咱們怎么下山啊?這個月還沒來得及采辦糧草,只喝水也不頂事兒啊!”
郝阿保惡狠狠的說:“果然,周賊狡詐,竟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實在令人不齒!不過不用怕,本相自有法子。”
“主公英明!”狼皮還沒聽法子,已經深信不疑。
郝阿保說:“去,把昨夜抓到的細作提上來,他不是自稱周賊的衛國公么?咱們便用他做人質。”
楊兼帶人在山下挖坑,四面八方的挖坑,準備將山谷挖成一個麻子臉,就在此時,山上突然有了動靜,一伙人下了山來,但是距他們一定遠便停了下來。
楊兼不認識對方,只見到是一個年輕人領隊,打頭的年輕人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年紀,身材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說和小玉米是一個類型的,打眼看上去反而顯得年紀小,還有一種斯文秀氣的感覺,放在現代的話,可以作為奶油小生出道了。
那斯文的年輕男子身后反而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彪形大漢,彪形大漢足足比前面的男子高了一頭還多,古銅色的皮膚,手里握著兩把大斧頭。
楊兼說:“來的是甚么人?”
李檦是稽胡人的老對手了,一眼便看了出來,說:“是稽胡的首領郝阿保和他的主將狼皮。”
楊兼感嘆的說:“這郝阿保,生的如此魁梧雄氣?”
他話音一落,便見小包子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有點子……怪怪的?
下一刻就聽李檦尷尬的說:“這……鎮軍將軍誤會了,后面那個高大魁梧的是主將狼皮,前面那個才是稽胡的頭領,自稱墨相的郝阿保。”
楊兼:“……”怪不得便宜兒子的眼神怪怪的,原來自己認錯了人。
楊兼未見到郝阿保之時,只聽得好些人科普,說這郝阿保乃是稽胡的第一勇士,武藝無人能敵,而且臂力驚人,能舉牙旗,這歷史上能舉牙旗的大將,非三國時期的典韋莫屬。而且李檦駐守延州多年,還一直圍剿郝阿保,如此一來,楊兼便先入為主的以為那個彪形大漢才是郝阿保,哪知道……
人不可貌相。
山頭上郝阿保揮了揮手,身后的狼皮立刻上前,手里提著一個“小雞仔”,定眼一看,那小雞仔可不是五花大綁的衛國公宇文直么?
李檦看到宇文直,瞠目結舌的說:“是……是衛國公!?衛國公怎么落入了稽胡人之手?”
在這些人中,或許李檦是最后一個知道衛國公被稽胡人抓走這件事兒的,齊國公宇文憲心竅玲瓏,冰雪聰明,看到眾人的態度,多多少少也猜出來了一些,所以見到這個場面,完全不吃驚不納罕。
至于宇文胄,宇文胄乃是宇文會的兄長,宇文會又是不會說謊的類型,宇文胄早就威逼利誘的聽說了。
唯獨剩下李檦一個目瞪口呆,震驚不可自拔。
這些人里,楊兼卻也露出一個震撼的表情,難得驚訝不已,說:“衛國公的鬢發……”
他這么一說,眾人這才注意到,原來楊兼震驚的不是宇文直被抓走了,而是震驚宇文直的……頭發。
宇文直昨日里被稽胡人偷襲,已然禿了半邊頭發,這會子一腦袋的頭發竟然全都禿了,整個人變成了大禿瓢,腦袋頂亮堂堂直反光!
宇文直被狼皮拎著,使勁掙扎,嗓子都劈了,大喊著:“救命——救我啊——是我!是我,我是衛國公!救救我——”
郝阿保掏了掏耳朵,擺擺手,狼皮立刻用布堵住了宇文直的嘴巴,宇文直再也喊不出來,嘴里“唔唔唔唔唔——”的也不知道說些甚么,總之十分激動。
郝阿保朗聲說:“山下的周賊聽著!你們的衛國公在本相手中,倘或你們敢輕舉妄動,本相便斷了衛國公的一根手指頭!”
楊兼笑了笑,不以為意,攏著手說:“甚么——你說甚么?我們聽不清啊!”
郝阿保提高了聲音,重復說:“山下的周賊聽著——你們的衛國公,在本相手中!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斷了他的手指頭——!!”
郝阿保的嗓音都要喊劈了,楊兼又故意說:“甚么——你說甚么?你們要斷了衛國公的男/根?閹了他——?”
宇文直一聽,嚇得臉色蒼白,胡亂的踢著腿,他可是聽說了宇文胄的事情,齊賊心狠手辣,甚么干不出來,稽胡人又是蠻夷,歸順了齊賊,必定有過之無不及,嘴里“唔唔唔唔唔!!”又是一陣大吼,但是根本無濟于事。
郝阿保一愣,萬沒想到對方還是沒聽清,轉念一想,不對,對方一定是在戲耍自己,氣得他冷聲說:“大膽周賊!你以為本相在哄你頑么?!”
楊兼這會子聽得清清楚楚了,笑著說:“這位將軍年紀看起來小一些,兼不介意哄你頑頑。”
郝阿保氣的渾身打飐兒,把手一伸,后面的狼皮立刻將兩把大斧頭遞上前去,原來那兩把大斧頭并不是狼皮的兵刃,而是郝阿保的武器。
別看郝阿保身量并不魁梧,兩把大斧頭卻舞的呼呼有聲,沖著山下厲喝:“庸狗周賊!!有本事你上來,我們真刀真槍的打兩把,別和你阿爺臭貧嘴!!”
楊兼也不生氣,笑著說:“兼素來沒甚么本事,有本事你下來啊。”
郝阿保被楊兼的紈绔語氣氣的天靈蓋恨不能飛起來,但說實在的他也不敢下去,山谷是他們保命的據點,怎么可能自己跑下去。
郝阿保的斧頭一揮,“唰——”的一聲,緊跟著是宇文直“唔唔唔唔唔——”的慘叫聲,雖然都是毫無意義的聲音,卻不難聽出宇文直的恐懼,眾人在山下看不清楚,宇文直本人清清楚楚,郝阿保這一揮,直接將他的睫毛斬了下來。
細碎的睫毛飄悠悠的落在地上,宇文直頭一歪,直接嚇死了過去。
郝阿保冷聲說:“大膽周賊,你們真不怕我殺了他!?”
楊兼好像是個滾刀肉,混不吝,笑著說:“要殺便殺,要剮便剮,我要皺一下眉頭,兼便跟你姓!”
楊廣:“……”
好一個大義凜然,眾人聽得不由都有些流冷汗。
楊兼又說:“你們稽胡人藏在深山老林里,怕是太落伍了,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個衛國公宇文直,是來奪兼的兵權來的么?這位美人兒,你若是能幫我一刀結果了他,兼還要感激于你呢!”
“他……”郝阿保握著大斧子,震驚的說:“他叫誰美人兒?”
狼皮撓了撓后腦勺,看了看左右,士兵們都是五大三粗之人,不確定的說:“應該……應該是在叫主公。”
“放肆!!”郝阿保怒火沖天,說:“好一個庸狗!你上來!”
楊兼抱臂悠閑的說:“你下來。”
“你上來!!”
楊兼又說:“兼就不上去。”
楊廣:“……”揉了揉鈍疼的額角。
“啪嚓——”就在二人重復著毫無營養的話題之時,天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驚天巨雷從頭頂劈下來。
緊跟著是轟隆隆的滾雷聲,天邊一片灰暗,黑壓壓的烏云碾壓而來,傾盆大雨隨時都要傾瀉而下。
楊兼指了指天空,說:“看到了沒有,馬上要下雨了,下雨之后山泥柔軟,我們還要加班加點兒的挖坑,這會子忙叨,便不與你嘮嗑兒了,你我聊得甚是投機,下次得空再約。”
“你……!”郝阿保劈手狠狠的將斧子扔出去,“咚!!!”一聲,斧子劈在不遠處的樹干上,一棵合抱粗的樹干險些直接被劈端,撲簌簌的灰土從天而降。
楊兼在山下,就算郝阿保把樹劈斷,也砸不到楊兼,只能撒撒火氣而已。
狼皮說:“主公,如何是好?馬上要下暴雨了!”
郝阿保怒氣沖沖地說:“走!回寨!咱們寨中還剩下不少口糧,本相便不相信了,他一個貴胄子弟,能有甚么常性!”
郝阿保很快帥兵離開,回了山寨之中,楊兼悠閑的厲害,說:“馬上便要下雨了,讓兄弟們扎起營帳避避雨,等雨停了,山泥濕軟,開工挖坑。”
“是!”李檦立刻下令全軍扎營,營帳很快連成一片,扎好營長之時,大雨瓢潑而下,斷斷續續的下了一中午,眼看著到了黃昏,這才停了下來。
山谷之中空氣本就清新,下過雨之后帶著一絲絲的甜味兒,楊兼從營帳中走出來,伸了個懶腰,笑著說:“空氣真好啊,開工。”
士兵們分成組別,圍著山谷四面八方開始挖路,下過了雨果然更加好挖,都不需要費甚么力氣。
楊兼讓士兵們去挖路,自己也沒閑著,準備做點吃食,犒賞犒賞辛苦的將士們,再有就是,做一些香味濃郁霸道的吃食,最好讓山寨里的稽胡士兵也能聞到,消耗他們的意志。
楊兼選擇的這個香味霸道,又適合在野外,大家伙兒一起吃的美味,自然是——燒烤!
吃燒烤和火鍋一樣,講究的便是人多熱鬧,尤其是野外燒烤,提前串上肉串,把火一架,烤起來有滋有味。
楊兼進了臨時搭建的膳房,開始著手燒烤的食材,牛羊豬肉都要來一點,還有各種各樣的蔬菜,例如烤蘑菇、烤韭菜,再來一些烤面筋,現代流行的各種烤內臟也必不可少,例如烤牛心管、烤牛腸、烤大羊腰等等……
楊兼將這些食材處理好,用香料和佐料腌制起來,然后切成塊,一塊塊全都串在鉗子上,分文別類擺在承槃里。
又琢磨著吃燒烤的時候,如果能配上一點子小海鮮就更不錯了,但是這地方又不靠海,吃不到海鮮,河鮮倒是有點兒。
楊兼讓膳夫們找了一些小田螺來,吐凈了泥沙,做成酒釀田螺。他們正處于行軍打仗之中,不能飲酒唯恐誤事兒,這酒釀田螺雖然有酒香,但是酒精揮發了一個干凈,因此吃起來不妨事兒,不會誤事兒,卻十足解饞。
試想想吃著燒烤的時候,啜兩個酒釀田螺,那田螺爆炒的噴香入味兒,加以酒釀,鮮美可口,如何能不解饞?
除了這些肉食和小食之外,楊兼還準備了主食,絕對是將士們沒有食過的,楊兼先是炸制了一些“方便面”,等吃的時候將方便面過水煮開,然后再加入調料炒制,變成了一盤噴香的炒方便面,配著燒烤和田螺,這道炒方便面別有滋味兒,還特別管飽頂時候。
楊兼在膳房里忙叨了一溜夠兒,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外面挖坑的士兵全都回了營地,楊兼正好忙完,把食材拿出來,放在火上準備開始考。
楊廣自從露餡以后,便不那么“粘人”了,畢竟粘人都是裝出來的,因此楊兼去膳房,楊廣便沒跟著,他小大人一樣坐在營帳中幫著楊兼批看文書,全都批看完畢之后,這才發現天都黑了。
楊廣從營帳中負手走出來,登時聞到一股子香味兒,烤制的肉香和孜然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那味道別提多誘人,簡直讓人食指大動,絕對是楊兼在料理美味。
楊廣小大人一樣走過去,便看到楊兼挽著袖袍正在烤肉,一串串的肉串整齊的擺放在爐子上,乍一看上去異常幸福,雖然還沒有完全烤熟,但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道有多美味。
楊兼見到便宜兒子走出來,笑著說:“餓了罷?先嘗嘗這個。”
他把炒方便面的承槃遞給楊廣,楊廣伸出兩只小肉手接過來,動作優雅不急不緩的拿起筷箸,夾了幾根炒方便面,放進嘴里嘗了嘗,一雙眼溜溜的小貓眼登時亮堂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也沒有方才那般雅致了,夾起來的面條好像瀑布,一口氣全都塞進嘴里。
楊兼笑著說:“好吃么?”
小包子忙著吃,胡亂點頭說:“好粗、好粗……”
楊兼就知道,他已經摸清楚了楊廣的脈門,別看楊廣一臉臭屁冷靜的模樣,其實他最喜歡吃垃圾食品,越是垃圾食品越是喜歡,炒方便面自然不在話下。
楊廣食著炒方便面,楊兼已經烤好了肉,各種肉的香味被明火炙烤,隨著滋滋的油腥冒出來,混合在雨后的空氣中,肉香的味道霸道極了,一直竄起老高,順著風慢慢飄遠。
豬肉的豬皮烤制的焦香四溢,牛肉口感多汁,羊肉鮮嫩肥美,蘸著不同的醬料,味道發揮的是淋漓盡致,眾人圍坐在篝火旁邊,一面吃烤肉,一面啜酒釀田螺,吃的是興高采烈,那架勢好像小學生春游一樣。
尉遲佑耆驚訝的說:“這田螺,好生鮮美,一點子泥沙也沒有,絲毫不牙磣。”
齊國公宇文憲點點頭,說:“還有這牛心管,我竟不知這種食材也能炙烤,口感彈韌,如此美味。”
他們正說著,便聽到宇文胄說:“弟親!你怎么把腌制田螺的湯都給喝了!”
眾人轉頭一看,宇文會抱著腌制田螺的陶土罐子,真的幾乎把湯汁全都給喝干凈了,宇文會還笑著說;“就是有點咸。”
楊兼:“……”
眾人食的津津有味,山上就沒有這么滋潤了,山路給挖的爛七八糟,下山的路都被挖斷了,山寨中雖然有一些存糧,但是架不住人心惶惶。
郝阿保站在寨中的高臺上,高聲說:“你們都是本相的心腹親信,我們堂堂好兒郎,怎么可以被狡詐的周賊打敗?!如今寨中糧草充足,我們不必懼怕周賊,只要和他們……”
他的話還未說完,士兵們突然一陣騷亂,有人小聲說:“甚么味道,好香啊……”
“是啊,你也聞到了,真香……”
“好像是從山下飄上來的。”
“胡說,山下那么遠,甚么香味能飄上來?”
郝阿保也聞到了,蹙了蹙眉,對狼皮說:“你去看看,甚么情況。”
“是,主公!”狼皮立刻轉身離去,沒有一會子便回來了,稟報說:“主公,是周賊在山下生火造飯,好似是那周賊的鎮軍將軍親自做了烤肉,香味兒飄上來了!”
“吃肉啊……”
“天呢,周賊的士兵吃的都這么好么?”
“有肉吃啊……”
士兵們小聲的議論著,似乎十足羨慕。畢竟這年頭行軍打仗,士兵吃的都是干糧,能吃飽就行,甚么肉啊菜啊,都是奢侈品,一般不講就這些,打了勝仗之后才會有酒肉犒賞。
稽胡士兵十足羨慕,郝阿保一看,這才第一天,如何能動搖軍心,立刻大手一揮,說:“不就是食肉?!我們也有肉,狼皮,你去吩咐下去,今日食肉!把倉庫里的肉拿出來,給兄弟們烤了吃!咱們也能烤肉!”
“是,主公!”
大家一聽吃肉,全都興奮起來,高升大喊著:“主公英明!主公英明——”
如此一來,楊兼的兵馬扎營在山下,天天做燒烤,變著花樣的烤,稽胡人在山上,起初也是天天吃燒烤,可是后來糧草不夠了,哪里禁得住他們這樣揮霍,屯糧很快便要消耗殆盡。
狼皮清點了一下糧倉,有些愁眉不展,說:“主公,咱們的糧食……不多了。”
郝阿保自然知道,他這些日子為了穩住軍心,大肆將屯糧拿出來揮霍,肉都吃完了,只剩下糧食了,而且糧食也不多了,如此下去便要斷糧,山中的確不缺水,但是只喝水,兄弟們也禁不住,到那時候,周人把他們拖的疲憊了,再殺上山來,豈不是一窩端走?
郝阿保蹙著眉頭,沉吟了一番,說:“他娘的!不能再耗下去了,今日子時……動手!”
“是,主公英明!”
……
山下周師營地。
大家一連好些日子,每天都吃燒烤,最歡心的是將士們,白日里去挖坑,晚上吃燒烤,那小日子過得可滋潤了。
楊廣喜食肉,是無肉不歡的類型,一連吃了這么多頓燒烤,的確是歡心的,但……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吃多了燒烤,上火……
此時此刻小包子楊廣的嘴唇邊,就起了一個大泡,不只是嘴唇邊,鼻頭正中間,還起了一個大包,看起來好像給圣誕老人拉車的小奶鹿,紅丹丹的小鼻頭,哭過似的,更是惹人可憐。
小包子楊廣坐在篝火旁邊,抱著短粗的小胳膊,目光陰霾的盯著架在火上炙烤的肉串,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心里思忖著,食,還是不食?
食了,嘴巴上火,鼻子起包。
不食,難道嘴巴上的泡,鼻子上的包就能好了不成?
想到這里,小包子板著嘴角,苦大仇深的把小肉手伸向肉串,抓起肉串,惡狠狠的咬了一口,鼓著小腮幫子砸砸砸的吃起來。
楊兼一邊烤肉投喂小包子,一邊暗搓搓的觀察,伸手戳了一下小包子圓鼓鼓的面頰,楊廣微微蹙眉,反應快速又靈動,竟然一閃便躲避開來,不讓楊兼碰他的臉面。
楊兼挑了挑眉,慢條斯理的從懷里拿出一張蜜香紙,展開在楊廣面前,一句話沒說,卻指了指楊廣的面頰。
楊廣定眼一看,那蜜香紙,可不就是家規三章么?
楊廣仿佛敗下陣來,有些無奈,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小大人兒一樣,但是最終沒動,楊兼便伸手過去,如愿以償,蓄謀良久的戳了戳楊廣的小臉蛋兒。
還感嘆了一聲:“又軟又彈,像糯米團子,明日父父給你做糯米團子食,好不好?”
楊廣:“……”
小包子砸砸砸的食著肉串,楊兼說:“咱們已經守了小半月,依你之見,那些稽胡人會怎么做?”
楊廣挑唇一笑,露出一個冷冷的笑容,展露在他肉嘟嘟的小臉上,異常的不和諧,聲音平靜,卻難免“奶香十足”,說:“郝阿保沒甚么能耐,只有一股子蠻勁兒,他必然知道這般耗下去,最終只有魚死網破,大抵便是這兩天了,一定會在夜里帶著稽胡士兵偷偷下山,只要做好防范,便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楊廣上輩子打過稽胡,所以熟悉的很,楊兼點點頭,說:“那便聽兒子的。”
說著,又戳了戳楊廣的小臉蛋兒,果然很彈手呢……
是夜。
郝阿保讓狼皮點齊了兵馬,準備偷偷下山,趁著夜色殺周軍一個措手不及,不然再拖下去,山上糧草不足,士兵的銳氣拖垮了,便甚么都完了。
一行人十足小心謹慎,郝阿保讓狼皮去探了好幾次,狼皮回報說:“主公,山下的周賊營地已經歇息了,只有一隊巡邏的士兵,而且十足懈怠,正是咱們偷襲的大好時機。”
郝阿保冷笑說:“好得很!該死周賊,這回讓他們嘗嘗咱們好兒郎的厲害!”
復又對狼皮說:“你派一隊精銳,跟隨在我左右,本相為你們做一個標榜,身先士卒!”
“是,主公!”狼皮立刻點了親信,一隊人馬不多,但全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跟隨著郝阿保跨上馬去,風馳電掣的闖出山寨,一路往山下而去。
他們熟悉山中地形,一路上根本毫無阻礙,眼看著周師的營地就在跟前了,前面亮著篝火,隱約還能聽到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郝阿保森然一笑,說:“正是時候!跟我……”走!
他最后一個字兒還沒落地,感覺馬蹄子沒有踩實,“嗬——”一聲大喊,腳下突然一兜,連人帶馬,竟然全都被一張大網給兜上了天去。
“主公!!”
“不好!有陷阱!”
最前面的郝阿保沒有防備,被網兜卷起來,后面的稽胡士兵登時大亂起來,不止如此,這網兜上竟然還掛著許多的鈴鐺,一旦觸發機括,“叮鈴鈴——”不停作響,聲音穿透力十足。
“踏踏踏——”
隨著鈴鐺的響聲,周師營地徹底被驚醒了,巡邏的士兵潮水一般涌出來,“嘩啦”一聲直接將眾人包圍在中間。
“啪啪啪!”就在郝阿保在網兜中不斷掙扎之時,撫掌之聲響起,楊兼衣冠整齊,哪里有就寢的模樣,施施然從營地里走出來,拍手笑著說:“呦,燒烤的肉不夠食了,本來想要抓一些野獸打打牙祭,怎想竟然抓了一只……小野貓?”
“該死周賊!!”郝阿保被圈在網兜里,使勁搖晃著網兜,怒吼說:“狡詐陰險,有本事兒你與本相打一架!”
楊兼搖手說:“不,兼是文明人,素來不打架。”
他話音一落,映著明明滅滅的篝火,唇角揚起一個明明滅滅的笑容,下令說:“來人,把這些稽胡抓起來。”
“是,將軍!”
李檦早有準備,這些日子每天晚上都仔細防備,終于派上了用場,帶領士兵沖上去,郝阿保被抓住,剩下的稽胡士兵受驚,猶如一盤散沙,直接被李檦帶兵一撥搓了,全都俘虜起來。
楊兼按照楊廣的法子,果然收效不錯,不費吹灰之力,吃了幾天的肉,便將郝阿保一行人全都抓住,連同墨相郝阿保,柱國狼皮,還有兩千士兵,盡數俘虜,一個沒跑。
楊兼笑瞇瞇的看著稽胡大部隊被抓起來,一個個運送回延州總管府,對楊廣說:“兒子,你以前抓住稽胡人,如何處置的?”
楊廣頂著小包子的模樣,負手立在地上,派頭十足,用最奶的聲音,說最狠的話:“殺了。”
“殺了?”楊兼重復說。
小包子點點頭,煞有見識的說:“稽胡人狡詐,又歸順齊氏,留之恐有后患,殺之安心。”
的確如此,上輩子郝阿保和狼皮被抓之后,就直接被抹了脖子,不留后患。
楊兼瞇眼想了想,說:“殺了……多可惜。”
楊廣奇怪的仰起頭來看向楊兼,他本是殺伐果斷的暴君,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但這會子因為個頭太矮小,還要仰著圓圓的臉盤子去看楊兼,威信與威嚴都大打折扣。
楊廣說:“這些蠻夷不宜收服,倘或心存反心,后患無窮,唯恐腹背受敵。”
楊兼點點頭,說:“的確如此,但為父問你,上輩子,為父何時上位?”
楊廣沉思了一下,開口說:“四十歲承大統。”
楊兼“嘖嘖”兩聲,用溫柔的語氣,笑著說:“遲了,太遲了。”
楊廣恍然大悟,是了,如今自己重生而來,難道還要按部就班的一步步向上爬么?父親四十歲成為皇帝,自己還要等多少年才能成為皇帝?
楊兼說:“阿爺雖為隋國公,但手中兵權不足為懼,若你我能多多收攬兵權,何須再等二十年?”
的確如此,歷史上的隋文帝上位,是等小皇帝宇文邕耗死了大冢宰宇文護之后,又把小皇帝宇文邕給耗死了,宇文邕的兒子沒有一個成器的,于是隋文帝順理成章的改朝換代,恢復漢家。
楊兼如果想要打破這個局面,必須有所改變才行,而如今,改變……就在眼下。
楊兼說:“稽胡雖然冥頑不靈,但我看他們也是人才,而且善于水戰和山地游走,如果能讓他們倒戈去攻打齊人,咱們豈不是清閑很多?還能白白收攬兩千兵馬,何樂而不為?”
楊廣瞇著眼睛,圓溜溜的貓眼變成了狼眼,反復思量了好幾下,點頭說:“是了,的確是這個道理,兒子多謝父親教誨。”
楊兼笑瞇瞇的糾正說:“是父父。”
楊廣:“……”
“放我出去!!!”
“放開我!”
“你們這些周賊庸狗!!”
郝阿保底氣很足,被押回延州總管府之后,喊了一夜,一刻都沒住口。因著他力大無窮,李檦怕他掙開繩子跑了,特意給他加了枷鎖,還繞上了好幾圈的繩子,好像一只粽子一樣五花大綁。
郝阿保怒吼著:“你們這些周人狗!!放了我!!老子與你們勢不兩立!!”
“來人!!有沒有周狗聽得見!”
“放了老子——”
吱呀——
郝阿保睜大喊著,牢房們突然被推開了,楊兼施施然從外面走進來,晃著腰扇,一派悠閑模樣,身后還跟著奶里奶氣的小包子楊廣。
郝阿保見到楊兼,憤怒大吼:“周狗!我殺了你!!”
楊兼嫌棄的說:“光說不練,假把式。”
郝阿保現在要是沒有被綁,絕對第一時間去撕爛楊兼的嘴,但是很可惜,他根本做不到。
郝阿保忍著怒氣,說:“你把我的兄弟們怎么樣了?!你這周狗!如果你敢動我兄弟們一根汗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楊兼笑了笑,說:“看不出來,你還挺重情重義?”
郝阿保冷笑說:“比你們這群背信棄義,狡詐多端的周狗重情重義的多!”
楊兼點點頭說:“好好好,如此甚好,你越是重情重義,兼便越是放心。”
郝阿保奇怪的看向楊兼,不知楊兼是甚么意思。
楊兼說:“實話跟你說了罷,兼這次過來,是因著……看上你了。”
郝阿保一愣,隔著牢房的柵欄上下打量楊兼,還以為楊兼有甚么特別的癖好。
“咳咳!”小包子楊廣站在身后,使勁咳嗽了兩聲,他知道父親又開始戲耍人了,忍不住把話題揪回來。
楊兼這才笑瞇瞇的說:“只要你肯歸順于兼的門下,兼便放了你的兄弟們,如何?”
“我呸!!”別看郝阿保長相清秀,脾性倒是火爆的很,冷笑說:“想讓我歸順,做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甚么德行!”
楊兼不理會郝阿保的謾罵,一收腰扇,說:“兼便知道,但凡是個人物兒,一上來都不會投降的,這就好像……雞脆骨?”
“雞、雞脆骨?”郝阿保一時跟不上楊兼的跳躍思維,瞠目結舌的說:“這跟雞脆骨有甚么干系?”
楊兼笑瞇瞇的說:“都是硬骨頭啊。這位英雄有所不知,兼最擅長烹飪硬骨頭,尤其是這雞脆骨,不知你食沒食過掌中寶,便是雞腿中間的關節脆骨,看起來硬邦邦不好食,但其實那才是整只雞最為美味兒的所在。”
楊兼突然對掌中寶侃侃而談起來,說起這個掌中寶,好似能長篇大套的說上三天三夜:“這掌中寶,肉質嫩而不膩,又脆又香,無論是涮火鍋還是燒烤,都是極好的,兼本人更偏愛燒烤雞脆骨,將雞脆骨串起來,大火烤制,外皮焦脆金黃,內里鮮嫩脆口,不同于雞肉,那是怎么烤也不會老,吃起來口味也多種多樣,可以蘸麻醬小料,也可以蘸孜然辣椒面兒,或者裹上甜辣醬,就算不蘸醬,撒上一把散鹽,那味道也是極好的,鮮的厲害,就上一口小酒,保證你樂不思蜀,都不想打仗了。”
咕嚕——嚕——
郝阿保昨日被俘虜便沒食過東西,這會子腹中饑餓,聽到楊兼如此詳細的描述掌中寶,他雖沒這么食過,但竟然被饞到了,下意識舔了舔干澀的嘴唇,口中津液分泌開來。
郝阿保咳嗽了一聲,說:“廢話休提!說這么多沒用的,要殺便殺!我是不會歸順的!”
楊兼聳了聳肩膀,說:“好,妙得很,果然是硬骨頭,不過無妨,兼便請你這個硬骨頭,嘗一嘗烤掌中寶……”
末了,楊兼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說:“就用你兄弟們的腿骨關節。”
“你?!”郝阿保吃了一驚,方才還覺食指大動,這會子登時后背發寒。
楊兼擺擺手,說:“來人,押解稽胡俘虜去膳房,請墨相親自觀摩,這掌中寶剔骨和烤炙的全過程。”
“放開我!”郝阿保使勁掙扎著,大吼:“周狗!!你何其歹毒,你要是敢碰我的兄弟們,老子一定殺了你!!”
楊兼走在最前面,一行人到了膳房,士兵押解著郝阿保停留在膳房外面,楊兼笑著說:“膳房骯臟血腥,貴客便留在外面便好。”
郝阿保瞪著眼睛說:“你放開我!!你們要干甚么!?”
楊兼走進去,郝阿保看不見膳房里面的模樣,卻聽到楊兼說話:“人都帶來了么?”
緊跟著是宇文會的嗓音:“都帶來了,綁在這里,堵上了嘴巴,就等著將軍剔骨呢。”
小包子楊廣沒有進膳房,站在五花大綁的郝阿保旁邊,抱臂而立,昂了昂小下巴,說:“墨相有福了,窩父父理膳那是最美味兒的,今兒個父父親自為墨相烤炙掌中寶,那不是一般庸人可以食到的。”
小包子的話音一落,便聽到膳房里傳來“啊啊啊啊——”的一聲慘叫,隨即是“當當當當!”“哆哆哆哆!”“啪啪啪啪!”的聲音,好像在用菜刀剁砍著甚么,“呲——”一捧鮮血從內噴濺在室戶之上,室戶猶如潑墨,滴滴答答的血跡匯聚成溪流,順著往下淌。
“住手!!住手!”郝阿保眼看到刺目的鮮血,耳聽到隱忍的慘叫,還有那“當當當”剁砍的殘酷聲響,腦袋里嗡的一聲,身形一晃,險些昏死過去,臉色慘白,眼珠子通紅,眼白血絲密布,整個人憤怒又驚慌。
不止如此,慢慢的,膳房里竟然飄散出一股子濃郁的香味兒,是燒烤的味道,帶著一股子油香,還有噼噼啪啪的明火聲,孜然和腌制的味道也跟著飄散了出來。
小包子楊廣保持著抱臂的動作,面色冷酷無情,挑起單邊唇角,森然一笑,仍然用最奶的嗓音,說著最狠的話:“看來要熟了,好香。”
郝阿保雙眼赤紅,本就站不住,聽到小包子這句奶聲奶氣的言語,登時膝蓋一軟,咕咚跪在地上,分明聞到的是噴香的肉味,分明腹中饑餓難當,卻“嘔——”一聲,下意識干嘔了出來,趴在地上不能自已,連眼淚都給吐了出來。
此時此刻,膳房之內。
楊兼悠閑的剁著雞脆骨,菜刀在木俎上發出“當當當”的聲響,剁好之后把雞脆骨穿在木鉗子上,他身邊只有宇文會一個人,哪里來的甚么稽胡俘虜?
宇文會則是負責將雞血潑在室戶上,看著滴滴答答流下來的雞血,嫌棄的撇了撇嘴巴,說:“這管用么?”
楊兼一面在木俎上空剁,一面說:“沒聽外面嘶聲力竭的喊住手么,自然管用的緊。”
宇文會又說:“咱們這樣……會不會太過了?”
“放心罷。”楊兼挑了挑眉,說:“繼續慘叫,別停下來。”
原來方才從膳房里傳出來的慘叫聲,也是宇文會的友情出演,宇文會點點頭,只好又開始裝作隱忍的“啊啊啊啊——”一陣慘叫。
宇文會慘叫著,“咚”一聲,被踹了一下膝蓋彎,便聽楊兼說:“敬業一點,還不夠慘。”
宇文會:“……”
宇文會稍微遲疑了一下,小聲說:“你把郝阿保欺辱成這般,你聽聽,都有哭聲兒了,哭得多慘呢!真的是想要拉他入伙,而不是有甚么不可告人的新仇舊恨?”
楊兼挑了挑眉,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的說假話:“兼素來和善,怎會與人結怨呢?再者說了……對于這種硬骨頭,多烤制一會子,滋味兒才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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