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老相好
宇文會看著楊兼的笑容, 打了一個寒顫,結果就在這個時候,聽得膳房外面, 郝阿保用嘶聲力竭的嗓音,伴隨著哭聲, 大喊著:“我歸順!!我歸順還不行么!?”
宇文會愣在當地, 呆呆的看著楊兼,說:“這……這樣也行啊?”
楊兼則是挑了挑眉,將手中的活計全都放下來,然后轉身離開膳房, 走了出去。
膳房外面, 郝阿保跪在地上,眼珠子血紅一片,哭的已經不能自已, 看到楊兼走出來,立刻大喊著:“我歸順!我歸順!放了他們!”
楊兼面帶親和笑容,一面走出來,還一面用帕子擦著自己掌心中的血污, 笑了笑, 說:“早些歸順不就好了?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最后還不是要歸順?”
宇文會也跟著從膳房走出來, 他比楊兼還忙叨, 楊兼方才為了逼真,烤了幾串雞脆骨,宇文會覺得不能浪費,便攥著那幾串掌中寶,一邊走一邊吃, 還感嘆了一聲:“太香了!”
“嘔——”郝阿保不知道那掌中寶就是普通的掌中寶,還以為是他兄弟們的腿骨關節,立刻趴在地上又嘔了一口,險些把腸子都吐出來。
宇文會眼皮一跳,就在這個空當,楊兼已經把宇文會手中剩下的掌中寶烤串全都抽走,笑瞇瞇的交給便宜兒子,說:“乖兒子,吃點烤串。”
楊廣本以為露陷之后,楊兼待自己便不會如此“疼愛”了,哪知道竟然一點子也不妨礙,楊兼他自己繼續頑“養成”,好像頑的還更加盡興了。
楊廣雖然無奈,不過還是將烤串接過來,方才楊兼把掌中寶描繪的那般噴香,楊廣以前沒有特意吃過雞關節,這會子也想嘗嘗看,到底是不是如此美味。
掌中寶雞脆骨烤制的焦香四溢,外面焦黃一片,每一顆都不大,饒是小包子也可以直接吃入口中,入口外焦里嫩,雖然是雞脆骨,但是并不難嚼,反而還有一種油脂的香味兒蔓延在口中。烤肉當真是一種奇妙的美味,不管是多油的肉,經過烤制,肥油烤了出去,不止不膩口,反而添加了一股子焦香的味道,簡直肉味十足。
小包子的眼神瞬間亮堂了起來,沒成想雞關節原來這般美味,以前都錯過了這等子絕世美食,于是津津有味的食了起來,很快便擼禿了好幾根掌中寶。
郝阿保眼看著小包子吃的津津有味,震驚不已,說:“你……你怎么能給孩子食這個!?”
楊兼笑了笑,故意說:“不給孩子食這個,給孩子食甚么?我兒如今正在長身體,多食點長個兒,往后……還是要干大事業的人呢。”
楊廣:“……”
郝阿保認定了楊廣手中的掌中寶烤串是他兄弟們的關節,聽楊兼這么一說,登時后背發麻,“嘔——”一口又吐了出來。
楊廣嫌棄的板著小肉臉,看了一眼郝阿保,轉身離開了膳房,自己舉著烤串去別的地方食了。
宇文直被救了回來,雖是被救了回來,但他的鬢發全都禿了,這年頭又不流行剃光頭,宇文直還是貴胄,禿了頭惹人笑話,氣得他不敢出門,一直窩在屋舍里。
宇文直通過室戶,正好看到小包子跳竄竄,一蹦一蹦的舉著好幾根烤串歡歡欣欣往這邊來,宇文直當即臉色陰沉的推開舍門,直接沖了出去,去找楊廣的晦氣。
說到底宇文直也不傻,他現在琢磨回來了,自己肯定是被楊廣給騙了,不然為甚么他去“抓奸”楊兼與蘭陵王,結果卻自投羅網,跑到稽胡人的老巢去了?這其中必定有詐!
宇文直不知道這些都是小包子楊廣的計謀,還以為是楊兼唆使小包子做的,畢竟小包子只是個小奶娃兒,能有甚么壞心思?
宇文直這會子不敢去找楊兼理論,便準備把火氣全都撒在一個小奶娃身上,大步走過去,阻攔在楊廣面前。
楊廣一蹦一竄,正在吃烤串,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抬頭一看……
“咳……”饒是楊廣鎮定自若,抬頭看到宇文直那大禿腦瓜子,也險些嗆著,只覺得掌中寶有些滑,連嚼都沒嚼,順著嗓子差點竄進去。
宇文直惡狠狠的注視著楊廣,說:“小崽子!”
他說著,劈手把楊廣手中的掌中寶搶過來,直接扔在地上,還發狠的使勁跺了好幾腳,好端端的掌中寶,因著楊廣現在是小娃兒,吃東西并不快,剛吃了一串,第二串還沒來得及食,全都被宇文直扔在了地上,滾上灰土不說,還都是腳印。
小包子盯著地上殞身不恤的掌中寶烤串,圓溜溜的眼眸瞬間一瞇,變得凌厲起來,冷冷的凝視著宇文直。
宇文直吃了一驚,下意識覺得小包子的眼神太過可怕,但轉念一想,不過是一個小奶娃,還能杠得過自己?
宇文直說:“你這個小崽子,我今兒個算是逮著你了,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楊廣剛剛發現了好食的掌中寶,原來掌中寶竟然也能如此美味兒,還沒吃盡興,便被宇文直給攪黃了。
他瞇起眼目,冷冷一笑,嗓音陰鷙的開口說:“你自己蠢,賴誰呢?”
“甚么!?”宇文直氣得懵了,他從未想過,一個四五歲的奶娃娃竟然能說出這樣兒的話來,瞠目結舌的瞪著楊廣,一時間忘了反應。
楊廣的唇角挑起嘲諷的笑容,說:“蠢鈍如豬。”
宇文直這才反應過來,呼呼的喘著粗氣,好像一只被氣得漲肚皮的青蛙,說:“你……你這個小崽子!!!”
他說著,抬起手來就要去打楊廣。
楊廣雖武藝出眾,能文能武,但關鍵他現在還是個小娃兒,胳膊怎么能扭過大腿呢?所以絕不能硬扛,于是立刻轉頭便跑,變臉一般突然“嗚嗚嗚”的哭泣起來,仿佛真真兒是一個小奶娃娃似的。
楊廣調頭便跑,嘴里還奶聲奶氣的喊著:“打人啦!打人啦!”
李檦正好從院子外面進來,一進來便聽到了奶聲奶氣的哭喊,哭的直打嗝兒,而宇文直正舉著手,追在一個小娃娃身后,那小娃兒不正是鎮軍將軍家的兒子么?
李檦也聽說了,宇文直是來收鎮軍將軍兵權的,因此宇文直和楊兼難免不和,但是就算不和,也不能對一個孩子撒氣!
李檦的正義感登時爆棚,而且他年紀大了,年紀一大難免就喜歡孩子,尤其是像楊廣這樣又可愛又會來事兒的小孩子,李檦先入為主,小包子能有甚么壞心眼兒,絕對是宇文直想要報復楊兼,又苦于無處下手,所以才會追著小包子打罵。
李檦立刻沖上去,把小包子攔在身后,對宇文會說:“衛國公,您欺辱一個孩子,難道不怕令人恥笑么!?”
“我欺辱他?!”宇文直氣急敗壞說:“你問問他做了甚么好事!”
楊廣藏在李檦身后,一副楚楚可憐,弱不禁風的模樣,抱著李檦的腿,可憐巴巴的嗚嗚哭著說:“窩……窩也不嘰道怎么惹了……惹了衛國公叔叔不快,叔叔……叔叔扔了窩的烤串串,還要……嗚嗚嗚還要嗚嗚打窩!”
楊廣還告上狀了,李檦一聽,看向地上,果然有證據,掌中寶的烤串兒還在地上呢,宇文直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剛才小包子辱罵了他,況且他也不好將自己被騙,自投羅網的事情說出口,實在太丟人了,因此那是打碎了牙齒往肚子里吞,有苦說不出,只能干瞪眼睛。
宇文直氣的滿面通紅,那大禿瓢好像都給氣紅了,狠狠一甩袖袍,轉身便離開了。李檦眼看著他離開,這才蹲下來,對楊廣說:“乖乖,可憐的娃兒,沒有被嚇到罷。”
楊廣十足會作秀,亦十足會來事兒,可憐巴巴的抹著根本沒有掉下來的眼淚,小肉手胡亂的呼嚕著,一臉堅強又懂事兒,還特別隱忍的模樣,說:“窩沒事兒,謝謝伯伯!”
“好孩子!”李檦笑的胡子都吹起來了,說:“我可不是甚么伯伯,老夫的年紀和你祖親差不多了。”
小包子歪著頭,露出一臉懵懂的表情,十足為難的說:“可素……可素……伯伯看起來年紀并不大鴨!就是像伯伯!”
“哈哈哈哈!”
眾人大老遠兒便聽到了李檦爽朗且底氣十足的笑聲,走過來一看,原來是小包子又在拍馬屁了,這讓楊兼不由得想起小包子給太后拍馬屁的模樣,簡直異曲同工,不得不說,小包子真真兒是全年齡段通殺……
郝阿保為了他的兄弟們,被迫歸順,楊兼便說帶郝阿保去看樣好東西,眾人一起往延州總管府偏僻的院落而去,李檦引路,說:“就在里面兒了!”
還未進入院落,登時聞到了一股子烤肉的香氣,那香味飄悠悠的散出來,郝阿保沒有用膳,肚子里饑餓得很,又幾乎把內臟都吐了出來,這會子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按理來說他聞到這股子香味,應該想吃肉的,但一想到方才的場景,只覺得胃中翻滾,已經沒得可吐,但還是難受的厲害。
宇文會感嘆說:“看看,看看你把人家給欺負的。”
楊兼卻不以為然,說:“放心,兼這劑藥,藥到病除,百病包治,包好!”
郝阿保臉色蠟黃,屏住呼吸,一點子也不想多聞那噴香的烤肉味,跟著眾人走進院落,剛一進去,便聽到……
“吃!”
“吃吃吃!吃這個,香啊!”
“這是甚么名堂?怎么又脆,又香,蘸上這個醬料,絕了!好吃好吃!”
郝阿保目瞪口呆,上一刻胃中還在痙攣,下一刻竟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說好了被剁成掌中寶雞脆骨的兄弟們,竟然一個個優哉游哉的聚在偏僻的院子里食燒烤,眾人圍著一只小爐子,爐子上整齊的碼放著肉串,各種各樣的肉串。
羊肉串一塊瘦肉一塊肥肉,肥瘦均勻的穿好,紅色和白色交相呼應,擺在火上經過炙烤,很快變了顏色,熱騰騰香氣逼人,再撒上一把孜然,孜然經過火烤,那香味更是濃郁到爆裂,霸道的竄天而起,美味到詞窮,保證食上一口便能忘卻煩惱。
郝阿保眼圈子還紅紅的,眼睛里密布著血絲,呆若木雞的看著院落里食燒烤的兄弟們,那帶頭的可不就是自己封的柱國狼皮嗎?
“你……你們……”怎么沒事兒?
郝阿保久久不能回神,手指尖還在打顫,指著那些個兄弟們。
楊兼笑著說:“兼就說了罷,百病包治,包好的。”
郝阿保這才回過神來,爆發出一聲大喝:“你們怎么在這里?!”
狼皮奇怪的撓了撓后腦勺,說:“主公,您說甚么?我們不在這里在哪里?”
又有士兵說:“主公,這燒烤可真香啊!尤其是這……孜……哦是了孜然!別看味道怪怪的,但是灑在羊肉上,可香了!”
“主公也食啊,狼皮大哥最喜歡這掌中寶,嗬!味道可好了!這掌中寶到底是甚么啊,我以前竟然從未食過。”
掌中寶?!
郝阿保死死盯著狼皮手中的掌中寶,狼皮眼看著郝阿保一直盯著自己,突然發現有點兒不對勁,試探的說:“主……主公,您的眼睛怎么如此紅?”
兄弟們說:“恐怕是烤肉的時候給熏紅的罷?這火燒不好,的確熏眼睛。”
“我熏你們老子!”郝阿保聽著那些人的話,再也難以忍耐,他瞬間明白了過來,自己怕是被楊兼給耍了,甚么人骨頭的掌中寶,全都是戲弄自己的,自己這又哭又吐,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干了,嗓子也喊啞了,而這些人竟然悶頭在這里大吃特吃。
郝阿保大吼一聲,別看他身量并不壯碩,但氣勢十足,沖過去蹦起來直接給了狼皮一個大耳刮子。
狼皮嚇了一跳,捂著自己的面頰,雖身材十足高大,目測比宇文會還要高,卻像個小可憐兒,有點子委屈,也不敢還手,小聲說:“主、主公,您打我做甚么啊……”
“我打不死你!”郝阿保惡狠狠地說:“你們怎么一個個就投敵了?!”
狼皮委屈的說:“這……是他們說,主公已經歸降,等著兄弟們一起吃燒烤呢。”
“他們說?!”郝阿保怒喝說:“他們說我歸降了,你們便信我歸降了?他們若說我死了,你們也信了不成!?”
“不信不信!”狼皮使勁搖手,后面的兄弟們也說:“對對,自是不信的,我們主公武藝天下第一,難逢敵手,絕對不會死的!”
郝阿保:“……”
楊兼笑瞇瞇的說:“怎么樣,兼這驚喜如何?”
郝阿保立刻狠狠瞪了楊兼一眼,但真是別說,被戲弄一頓,也總好過兄弟們真的被剔了腿關節,現在郝阿保心中還一陣陣后怕呢。
楊兼輕輕撫掌,說:“今日便是咱們的迎新宴了,熱烈歡迎各位英雄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往后里各位兄弟跟著兼,保證吃香的喝辣的,烤掌中寶吃到撐!”
郝阿保:“……”聽起來怪怪的。
狼皮等人卻十足歡心,一陣歡呼:“掌中寶真香啊!”
“就是,我看周人比齊人要好。”
“是啊,比齊人大方多了,反正周人財幣給的也不少,還有掌中寶食,咱們便給周人辦事兒得了!”
“正是這個道理……”
郝阿保翻了個白眼,但事到如今也沒甚么可再說的了,就算是趕鴨子上架,他已經被架起來,還能怎么樣?
而且郝阿保覺得,楊兼這樣子的人,絕對是可以心軟,也可以狠心的類型,如果真的把他著惹急了,保不齊兄弟們真的會被做成掌中寶,左右幫助齊人,也是因著他們出價高而已。
楊兼走過去,接替了爐火,給大家親手烤制肉串,眾人便圍坐在旁邊等著投喂。楊兼烤好之后,第一串總是先交給便宜兒子,于是楊廣就在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下,接過一串掌中寶,這次是沾蘸麻醬醬料,楊兼的秘制麻醬汁,里面還稍微點了一滴的苦酒提鮮。
腌制的噴香四溢的掌中寶從鉗子上擼下來,然后在麻醬小料里一滾,裹上麻醬的醇香,送入口中,那滋味兒真是別提了,與蘸孜然小料的味道那就是不一樣,別有滋味兒,各有各的妙處。
楊兼有一個怪癖,那就是喜歡看旁人用食,看著旁人吃著自己做出來的美味,津津有味且一臉幸福,楊兼似乎也感受到那種幸福,或許就是滿足感罷。
更別提對方是個小包子了,楊兼小時候從來沒有這樣津津有味,滿臉幸福的吃過什么,他記事起就沉浸在痛苦之中,眼看著小包子吃的滿足,他的心情也跟著大好起來。
楊兼心滿意足的嘆了口氣,笑著說:“行了,咱們這一面食,一面也說說齊人的情況。”
郝阿保聽到這里,放下手中的烤牛板筋,沉吟了一下,說:“要我說,這次你們想要打到晉陽去,恐怕是難了!”
楊兼溫柔的笑了笑,說:“難?難的好啊,簡單的事兒,兼還不惜的去做呢。”
郝阿保說:“你這股子勁頭,我倒是中意的很,但話可別說得太滿,你還是仔細先聽聽罷!”
郝阿保又說:“這回齊人是下了血本兒的,他們向前已經輸了個底兒掉,這回若是讓你們渡過河去,可就全都頑完了,齊人能不拼命嗎?你可聽好了,這次齊軍的主將,乃是昔日里有落雕都督美稱的第一英豪……”
不需要郝阿保說完,楊兼已經猜出來了,說:“斛律光。”
郝阿保一口咬掉牛板筋,使勁的咀嚼著,他的動作雖然粗魯,但偏生郝阿保的面相不俗,給人一種大快朵頤的感覺。
郝阿保笑著說:“怎么樣,怕了么?”
之前說過,斛律光此人早年便有美稱,號稱落雕都督,乃是歷史上的北齊三將之首,是蘭陵王高長恭的前輩。
斛律光此人,一門高貴,他的兒子女兒沒有一個不出名的,說斛律光一家是北齊最富貴的武將,絕對沒有人可以反駁,偏偏斛律光還是有真本事兒的,因此一直穩居高位,無人能夠撼動。
在歷史上,小皇帝宇文邕也非常忌憚斛律光,如果后來不是因著北齊自己把斛律光和蘭陵王給殺了,北齊也不會墜落的如此之快,怎么也能殘喘一時。
斛律光作為主將,督軍在河對岸,足見這場戰事有多嚴肅,看來這次北齊也意識到了戰事的重要性。
郝阿保繼續介紹說:“除了斛律光,這齊人還派出了一名悍將,不知你們聽沒聽說過他的名號,打起仗來根本不要命,是個漢兒,大名喚作韓鳳。”
韓鳳!
那不是一路追著宇文直窮追猛打的人么?說起韓鳳,齊國公宇文憲首先蹙了蹙眉,不為旁的,正因為宇文直一路從潼關來到延州,都是宇文憲“保駕護航”的,韓鳳又對這四千周師窮追猛打,所以宇文憲對韓鳳并不陌生。
楊兼日前和宇文直打賭,借給他四千兵馬,讓他先行,其實就是想讓宇文直做活動的靶子,吸引齊人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齊人還以為宇文直的隊伍便是楊兼的隊伍,斛律光派出了領軍將軍大都督韓鳳追擊,這一路上,可以說是千難萬阻,九死一生。
楊兼聽了只是笑笑,說:“韓鳳……看來這次齊人學乖了,放了雙保險。”
落雕都督斛律光乃是北齊三將之一,這韓鳳也是個“三”,是北齊三貴之一,后世與高阿那肱、他駱拔齊名。一聽說韓鳳與高阿那肱、他駱拔齊名,便知道韓鳳此人名聲并不好。的確如此,韓鳳在北齊只手遮天,玩弄權貴,可以說是臭名昭彰,但是北齊滅亡之后,韓鳳不只是歸順了北周,而且延續到了隋朝,一直好端端的活了下來。
這其中也是有緣故的,因著韓鳳這個人,還是有一點子本事兒的。
韓鳳武藝驚人,據說天生臂力無人能比,曾經在宮中擔任禁衛工作,保護太子的安危,別看這宮中禁衛等級不高,但是能在宮里混個眼熟,無論是天子還是太子,全都把禁衛視為心腹,加之韓鳳膽識過人,武藝出眾,一下子便拔得頭籌,脫穎而出。
韓鳳后來一路高升,搖身一變成了大都督,等太子即位成為北齊皇帝之后,更是對韓鳳信賴有嘉。
這韓鳳還有另外一個特點,也讓他升官特別快,那就是——好頑!
韓鳳在宮中陪伴太子之時,多半就是陪著太子頑,特別會頑,因此一路高升平步青云。《北齊書》里曾經記錄過這樣一段,據說北周的軍隊到達了壽陽,他駱拔聽說這件事情很著急,但是同為三貴的韓鳳聽了這件事情,卻一點子也不著急,反而“握槊不輟,曰:‘他家物,從他去。’”
大意就是說,韓鳳擦著他的長戟不肯離手,還說,“這天下是別人家的東西,由他去罷。”
狼皮狼吞虎咽的食著羊肉串,點頭附和說:“對對,這個韓鳳,彪悍驍勇極了,便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只要叫韓鳳見到了血,便像是一條蛇,絕對不會松嘴的。”
楊兼眼看著眾人的“戰斗力”驚人,趕緊又添了一把新的烤串,說:“還有其他人么?”
“真別說,還有!”郝阿保說:“都說過了,這次齊人是下了血本兒的,你們不知道,這次的軍隊里,就連一個文人秘書郎,也是大有來頭的。”
秘書郎主管文書一類,地位并不高,加之又是在重武輕文的軍隊之中,秘書郎更是“可有可無”的職業,沒甚么人會去重視。
而這次的秘書郎竟然大有來頭。
“不知你們聽沒聽說過北齊鬼才,據說通曉四夷語言,能占星,未卜先知,辯才出眾,工于音律,簡直無所不能,此子且又不像一般子的文人那般窮酸,還有一身的好武藝,齊人都稱之為鬼才,大名喚作祖珽!”
其他人一臉迷茫,祖珽此人目前還名不見經傳,但楊兼和楊廣二人的面目卻突然嚴肅了起來。
說起這祖珽,也是北齊的一代風云人物。楊兼對祖珽這個人印象還挺深刻,因為網上有很多關于祖珽的營銷文,甚么“盲人宰相”“天才與惡魔的混合體”“官至宰相,家財萬貫,卻喜歡偷竊”等等,像是這樣的題目數不勝數。
祖珽此人可以說是才華橫溢,世間少有,就如同郝阿保說的,鮮少有人能像他一樣,能文能武,而且還全面發展,但祖珽這個人,又充分的提現了人格多面性。
祖珽有才華,敢于沖撞權貴,他能和皇帝叫板,但是又喜歡阿諛奉承,為了升官發財不擇手段,陷害忠良,無所不用極其。歷史上的落雕都督斛律光,便是被祖珽陷害而死,也加劇了北齊的滅亡。
祖珽此人還十足好色,他有一句“至理名言”——“丈夫一生不負身”,多人運動這種混亂之事,在當時的貴胄中根本不算甚么新鮮事兒,祖珽可是個中老手,不止如此,還喜歡和寡婦居住在一起,叫上狐朋狗友一起欺辱旁人的妻子,更有甚者,后來祖珽的權威大了,還與友人一起霸占了公主之女,可見他的權勢有多么滔天。
祖珽另有一個不得不說的怪癖,那就是偷竊。他位高權重,按理來說就算是揮霍,也不會太窮,但是祖珽喜歡盜竊,每次參加宴席,看上旁人家的好東西,不是往袖子里揣,就是往帽子里藏,甚至他連皇帝和太后的東西也敢偷,而且還被發現了許多次。
就是這樣惡魔一樣的人,祖珽卻做到了宰相的位置,北齊的皇帝對他又愛又恨,可見祖珽的才華有多大。
李檦是延州大總管,也稍微聽說過祖珽的名氣,說:“這個祖珽,據說是個怪才,手段古怪得很,沒成想這次戰役,齊人竟然啟用了祖珽,不可不防啊。”
郝阿保食完了手頭所有的烤串,將鉗子“吧嗒”一扔,狼皮立刻遞來帕子,說:“主公,臉上……臉上蹭到醬了。”
郝阿保面色一僵,狠狠瞪了一眼狼皮,沒有接過帕子,用自己的袖袍豪爽的蹭了兩把,岔開丟人的話題,突然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說:“你以為這樣便完了么?不,還沒有完,這次齊人的隊伍之中,還有鎮軍將軍你的……老相好。”
“老相好?”楊兼挑了挑眉,說:“何許人也?”
……
延州河上。
周師派出了大量水師,一條條大船排兵布陣整齊,今日水面上霧氣濃重,能見度很低,更是給水戰增加了一些難度。
而與浩蕩周軍對峙于河面之上的,便是齊軍的隊伍。
齊軍也是一系列壯觀大船,排列在河面上,一字拉開,擺成一條防線,似乎隨時防備著周師使詐,阻攔他們渡過河來。
楊兼從戰船的船艙中走出來,身為鎮軍將軍,今日卻沒有穿介胄,一身公子哥兒的打扮,白衣飄然,手中執著腰扇,閑庭信步的一面走一面搖。
李檦上前拱手說:“鎮軍將軍,齊軍已經布陣!”
楊兼點點頭,走到甲板邊上,雙手搭著戰船的欄桿,看向遠處掩藏在霧氣之中,與他們對峙的齊軍大船,隨即攏起手來,朗聲遙遙的喊著:“老相好,為兄想死你了!”
齊軍聽到叫喊聲,起初還沒有聽清楚,但仔細一聽,一個個不由全都咋舌,喊叫著“污言穢語”之言的,便是周軍的主將,據說是大破高將軍的新起之秀,周隋國公世子!
隨著楊兼的喊聲,“踏踏踏”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影,從齊軍的戰船船艙中慢慢走了出來,他步履穩健,一身銀白介胄,肩膀寬大,腰身筆挺,卻看不清臉面,臉面上赫然戴了一張猙獰的鬼面具。
——蘭陵王,高長恭!
此次齊人的確是下了血本,他們并非只用了落雕都督斛律光和領軍將軍韓鳳雙保險坐鎮,而是三重保險,這第三重保險,便是楊兼此前放虎歸山的蘭陵王!
蘭陵王在“老相好”的呼聲中,鎮定的從船艙中走出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楊兼的不正經,所以并沒有甚么大驚小怪,倒是旁邊的士兵們聽了,都是一陣詫異,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蘭陵王走到甲板之上,與楊兼遙遙相對,朗聲說:“鎮軍將軍,咱們又見面了。”
兩個人都是一副老友見面的場面,完全與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同,楊兼攏手喊著:“是啊,上次一別,為兄都想死你!小四兒有沒有想為兄啊?”
蘭陵王好歹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并不接楊兼的垃圾話,因著他知道,只要你一接話,無論是否認還是反駁,亦或者呵斥他,接下來后悔的那個人,肯定是自己,絕非楊兼。
楊兼見他不接話,便輕聲笑著說:“老四學乖了,我這做兄長的,稍微還有點失落呢。”
楊廣板著小肉臉,鄙夷的看了一眼楊兼。
蘭陵王說:“鎮軍將軍別來無恙,但今日無論如何,你們都無法渡河了。不,只要有我高長恭一日,你們周師都別想渡河。”
楊兼說:“老四,話別說的這么滿,不記得打臉了?你的臉皮子那么薄,打臉可是很疼的!”
“咳咳!”楊廣還是板著小肉臉,在旁邊督軍一樣,使勁咳嗽了好幾聲,似乎是在提醒楊兼正事要緊。
楊兼這才收回了話題,招了招手,說:“小四兒,今兒個為兄給你們引薦一些故人,想必各位一定會大吃一驚呢。”
他說著,“故人”看到楊兼的手勢,立刻從船艙中矮身走出來,重重的濃霧好像薄紗,一層一層撥開神秘的面紗,露出那緩緩而來之人。
“郝阿保!?”
齊軍大船瞬間便亂了,嘈雜起來,看來不只是蘭陵王認識郝阿保,還有許多人都認識郝阿保。
郝阿保可是他們的盟友,如今卻出現在了周師的船上,而且郝阿保本人并沒有被五花大綁,他是自己走出來的,也不像是被脅迫的模樣,這足夠令人震驚的了,果然大吃一驚!
蘭陵王身后走出一人,那人身材高壯,國字臉,卻沒有楊整的敦厚長相,反而生著一雙銳利的狼眼,黑色介胄加身,手執一把厚重長戟,“咚!”一聲將戟桿狠狠剁在甲板上,厲聲說:“稽胡竟然違背了誓言!果然蠻夷不足與之謀!”
那說話之人,正是領軍將軍大都督——韓鳳。
另有祖珽一身秘書郎的文人打扮走出來,說:“各位將軍不必驚慌,再看看情況,沒準只是周賊的計策。”
的確,楊兼為人“狡詐”,而且喜歡耍滑頭,這是高長恭熟悉的,萬一周軍只是叫了一個長相相似之人出來,豈不是自亂陣腳?
“不對,”這時候齊軍主將斛律光開口說:“你們看,那郝阿保身后站的可是狼皮?絕錯不了的,不可能有假。”
郝阿保歸順了北齊之后,自稱墨相,還有一個柱國,乃是稽胡的第一勇士,名喚狼皮,上次斛律光與郝阿保談判之時,也看到了狼皮,如今一看,絕對錯不了了。
韓鳳冷冷一笑,說:“稽胡這些豎子,果然叛變了咱們,就不該在他們身上抱有希望!我說甚么來著,你們這些窮酸的文人,就知道搞這一套!”
他說著,冷嗤了一聲秘書官祖珽。
聯合稽胡一同對抗北周的想法,是祖珽想出來的,受到了北齊天子的大力褒獎,因此祖珽此人也一舉成名,但是萬沒想到,郝阿保還沒給北齊立功呢,竟然倒戈到了北周的陣營。
楊兼聽得清晰,對面的戰船涌起一陣喧嘩之聲,想必是看到郝阿保倒戈,自亂了陣腳,便趁機朗聲說:“大家伙兒都是故人,相熟得很,兼也不必多說甚么了罷?”
“這水戰……”楊兼口口聲聲說自己不多說,但還是開了口,得瑟的口吻是怎么也壓不住的:“論起水戰,你們齊人有一個可以與墨相對抗么?今兒個你們的對手不是兼,先過了墨相這一關再說罷!”
“該死豎子!!”韓鳳是個莽夫,性子比較粗野,聽到楊兼那得瑟的口吻,瞬間便像是點燃的炮仗一樣,立刻爆了,將長戟一橫,怒聲說:“開船過去,我去會會這小子!”
“不可。”蘭陵王抬起手來,阻攔住沖動的韓鳳,說:“不可魯莽,千萬不要中了周師的激將之法。如今周師拉攏了稽胡人,稽胡常年居住在這附近的山谷,無論是水軍還是陸軍,他們都最熟悉這里的地形,是我們不可同日而語的,況且對方如此有恃無恐,唯恐有詐,絕對不可以硬碰硬,最終反而是我們吃虧。”
韓鳳這暴脾性,說:“你說如何?”
蘭陵王沉吟了一番,說:“今日不戰,暫且收兵。”
“收兵?”領軍將軍韓鳳還沒有說甚么,身為秘書郎的祖珽卻先一步開口,說:“排兵布陣已經如此,大王竟然要鳴金收兵?大王您可知道,出兵一次需要消耗多少糧草,如今不戰而屈,乃是我大齊之恥辱!難不成……真的如同周賊所說,大王與那周賊主將,有甚么不可告人的干系?”
蘭陵王聽著祖珽的質疑,面容卻沒甚么波動,不為旁的,正因這近些日子,高長恭一直在面臨各種質疑,他從潼關前線回到鄴城,被軟禁了好一陣子,天子這才下令讓高長恭來到前線,戴罪立功。
面對如此質疑,蘭陵王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平靜的看了一眼祖珽,說:“對方有稽胡相助,在水面上便是如履平地,我軍根本沒有準備,如此貿然出兵,倘或損兵折將,難道不比出兵糧餉的損失更大?到時候秘書郎可擔待的起這個責任?”
祖珽冷笑一聲,他雖知道這個道理,但祖珽向來不服氣武官,正巧了,這里也有一個向來不服氣文官之人,那便是韓鳳,韓鳳此人看不起文官,他看到文官便渾身不舒服。
如果是一個文官和一個武官爭辯,別管這個武官是不是韓鳳的仇敵,以前有沒有嫌隙,韓鳳也不會管爭辯的內容,一定會幫助這個武官說話,韓鳳便是如此一個人。
在歷史上,祖珽陷害落雕都督斛律光之時,很多人都礙于祖珽的權威,不敢替斛律光說情,韓鳳卻不然,不惜觸怒威嚴,為斛律光爭辯,但最后結果可想而知,斛律光還是死了。
韓鳳一看,立刻便幫著蘭陵王,對斛律光說:“主將,我也覺得今日不宜進攻,干脆鳴金收兵,咱們先回去商議對策,總有辦法治了這把子周賊小兒!”
斛律光此人雖是武將,但是心思細膩,懂得兵法,而且他乃是軍中主將,考慮的自然需要更加全面,他比韓鳳考慮的要多很多,仔細思量下來,蘭陵王所言的確在理,周師有恃無恐,還拉攏稽胡,如果貿然出兵,在水上絕對討不到好處不說,很可能還會被埋伏。
斛律光沉吟了一番,低沉的說:“鳴金,收兵!”
“將軍!”祖珽還想據理力爭,斛律光已經說:“不必多言,傳令下去!”
祖珽只好依言傳令,很快鳴金之聲響起,排列好陣型的戰船緩緩收攏,準備撤退。
蘭陵王站在甲板之上,朗聲說:“今日我齊軍暫且收兵,希望您們周師好自為之!”
楊兼笑瞇瞇的趴在戰船的欄桿上,很是悠閑的說:“這句話,應該是兼奉送給你們的,好自為之,下次見面兒,我可不放水了啊!”
霧氣彌漫,齊軍的戰船緩緩撤退,隊形眼看著已經凌亂,漸去漸遠,就在這個時候,站出來一直沒有說話的郝阿保突然猙獰一笑。他的面容比旁人都要清俊的多,又不是高大的類型,笑起來應該無害才是,但郝阿保一笑起來,整個人突然銳利,充斥著一股子野性難馴的錯覺。
幽幽的說:“是時候了。”
他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楊兼卻聽懂了,笑瞇瞇的說:“對待以前的老東家,你還真是不遺余力啊?”
郝阿保冷笑說:“有奶就是娘,這有甚么好奇怪的。”
楊兼點點頭,說:“真真兒勢利眼,不過……兼喜歡。”
郝阿保沒有再說話,突然提起手來,打了一個手勢,郝阿保的士兵看到這個手勢,立刻點起火燭,將整個船只全都點的燈火通明,霧氣朦朧間,火燭搖起來,異常醒目。
“怎么回事?”
韓鳳第一個發現了周師的異常,說:“周賊怎么還點起燈來,莫不是要放河燈?”
韓鳳一頭霧水,但真別說,霧氣朦朧間,周師的大船點起火光,一片片燭火搖曳著,竟然朦朧又夢幻。
蘭陵王瞇起眼目,突然恍然大悟說:“不好!”
他的話音一落,便聽到“啊呀——”的大叫聲,船上的士兵突然毫無征兆的掉下水去,不只是一個士兵,接二連三的,一個接一個發出“哎呀啊!”的慘叫聲,噗通噗通全都掉了下去。
安陵王立刻大喝:“有埋伏!全軍戒備!”
原來火光并非是為了好看,而是信號,這霧氣朦朧之中,點火自然是最好的信號。郝阿保事先令狼皮前去做了埋伏,他的親信埋伏在水里,看到火光立刻行動,偷偷游到齊軍的船只邊上,將齊軍士兵悄無聲息的拉到水里。
“報!!是稽胡人!”
“稽胡人在咱們船只下面,他們善于泅水,把將士們全都拉下去了!”
“快!快開船!”秘書郎祖珽厲聲下令:“開船!把這些稽胡蠻人甩掉!”
士兵落水聲音此起彼伏,因著霧氣越來越濃郁,視野越來越差,所以齊軍士兵根本無從分辨稽胡人從哪里上船,往往剛發現了稽胡人,后背又有稽胡人爬上船來,出其不意,直接將齊軍士兵拽下水去。
齊軍士兵哪里有常年居住在山谷的稽胡人擅長泅水,一落入水中,根本沒了抵抗能力。
“開船!開船啊!”祖珽怒吼著,卻聽士兵慌張回稟:“不好了!不好了!開不了船。”
“為甚么!?”祖珽怒問。
士兵回稟說:“稽胡人太過狡猾,他們開了小船,用鉤拒將咱們的大船拉住了!”
據說鉤拒是三國時期諸葛亮發明的一種水軍作戰的武器,好像長戟一樣,但是頭上有鉤子。舟師作戰的時候,如果敵軍要前進就用鉤拒抵在敵船之上,把敵船推開,如果敵軍要逃跑,就用鉤拒勾在船只身上,把船只拉回來,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
不止如此,多個鉤拒勾在船身上,還可以直接將船只粉碎,簡直就是舟師作戰的外掛武器,無往不利。
郝阿保給他的士兵們配備的兵器便是鉤拒,士兵們為了潛伏,劃的都是小船,比不得齊軍的大船,但是如此多的小船圍攏過來,鉤拒勾住了齊軍大船,大船一時間竟然無法開動起來,被稽胡人固定在了水中間。
齊軍那么多條大船,但將領們都在一條船上,郝阿保吩咐過了,只要圍困主將大船,其他船只一概不管,如此一來,齊軍主將的大船和其他船只便分了開來,而且越分越遠,眼看孤立無援。
祖珽氣急敗壞的跺腳,大聲說:“莽夫壞事兒!!我就說不能退兵,你們看看!”
“誰是莽夫!?”韓鳳第一個不答應,一把揪住祖珽的衣領子,說:“臭瞎子,你再說一遍!”
退兵是蘭陵王、韓鳳和斛律光三個人一致同意的,但是誰也沒想到,楊兼竟然如此不要臉,說好了不打,轉頭竟然偷襲他們,不過仔細一想,楊兼確實也沒說不打……
蘭陵王攔住韓鳳,說:“韓將軍,稍安勿躁,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韓鳳狠狠一把扔開祖珽,“咚!”祖珽直接坐了一個大屁墩兒,跌在地上,根本站不起來。
就在他們內訌之時,突聽一陣輕笑聲傳來,原是楊兼的船只已經跟了上來,不同于齊軍的凌亂,周師的水軍是層層遞進,慢慢推進,排著陣法開過來的,一副游刃有余,勝券在握的模樣。
楊兼朗聲說:“小四兒,為兄說過了,再見面可不放水啊,沒成想這么快便見面了!”
他說著,對士兵下令:“勾住他們的船只,勾穩點,全都抓起來,一個不漏。”
蘭陵王一聽,楊兼野心勃勃,今日竟然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安得這等“好心”!
“嗤——”蘭陵王當即抽出佩劍,說:“勞煩老將軍指揮,長恭為老將軍拖住周師。”
斛律光點點頭,說:“千萬當心!”
蘭陵王不說廢話,立刻踏著搭在船只上的鉤拒,動作靈敏直接竄到周師的船上。
蘭陵王單槍匹馬閃過來,周師的士兵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微微有些后退,就在此時,郝阿保已經耍開自己的兩只大斧頭,說:“來得好,我去會會他!”
郝阿保說著,直沖蘭陵王而去,別看他身材不如何高大,但是加上那兩只大板斧,氣勢一下子就提了上去,一旁的狼皮說:“主公,我來助你!”
狼皮也加入了戰圈,二對一打蘭陵王。
楊兼看他們纏斗起來,立刻后退兩步,也不礙事兒,也不逞強,好像在看說相聲,抻著脖子說:“保保,你們二打一已經占盡了上風,可別輸了,輸了丟人!”
郝阿保氣急敗壞,抽空惡狠狠地說:“誰是保保!別叫的如此惡心人!”
又道:“我呸!我郝阿保會輸?你就等著我削了他的腦袋,給你泡酒喝罷!”
韓鳳本就是個武人,看到旁人打架,手心兒都癢癢,這會子眼看著蘭陵王深入敵群,自己也閑不住,握住長戟,說:“我也去幫忙!”
斛律光眼看著那邊戰圈膠著,雖然蘭陵王一打二不落下風,但時間一長體力必然跟不上他們的車輪戰術,到時候得不償失,便說:“快去!托住他們,千萬不要戀戰!”
韓鳳當即也順著鉤拒躍到周師的戰船之上,便要加入戰圈。宇文會卻冷笑一聲,橫刀在跟前,笑著說:“小崽子,你的對手在這里呢,先打得過阿爺我再說罷!”
宇文會乃是驃騎大將軍,統領四千兵馬,武藝高強不在話下,而且身材高大又魁梧,一站出來妥妥的將軍之風,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安全感。
宇文會很快和韓鳳纏斗在一起,楊廣卻背著小肉手,巋然不動的站在戰圈的外圍,一點子沒有小孩兒的懼怕,反而老神在在,氣場鎮定的說:“宇文會要輸。”
“要輸?”楊兼挑眉說:“宇文會打不過韓鳳?”
楊兼雖然知道歷史,但是如此細節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宇文會與韓鳳身材都差不多,全都屬于高大的類型,加之宇文會的氣場十足,楊兼還真是“信了他的邪”。
楊廣奶里奶氣的話音一落,“嗤——”一聲,韓鳳的臉上登時多了一條血痕,刀口很深,險些被毀了容,怎么看都是宇文會占盡了上風,哪里會輸?
但是下一刻,哪知道韓鳳卻是虛晃一槍,以退為進,故意放水,宇文會得了便宜,還以為韓鳳根本沒有甚么斤兩,乘勝追擊,反而露出了破綻,韓鳳唇角掛起猙獰笑意,嘶聲力竭的大吼一聲,長戟橫掃,“當——!!”如果不是宇文會及時反應,后退用刀擋格,宇文會的整條手臂險些被韓鳳給砍下來。
楊廣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韓鳳是典型的不要命,宇文會不是他的對手。”
宇文會此人,也不是武藝不好,但是缺乏思慮,韓鳳又常常以性命相博,宇文會必然不是他的對手。
楊兼說:“那誰是他的對手?”
楊廣回過頭來,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后的位置,楊兼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竟然是宇文胄!
宇文胄雖身材高大,比他弟弟宇文會還要高一些,但給人的感覺是個斯文人,講道理的人,完全沒想到,宇文胄的武藝竟然在宇文會之上。
楊兼微微蹙眉,說:“但是宇文胄有傷在身,如今上陣,還是太過勉強。”
楊廣點點頭,說:“還有一人。”
“是誰?”
楊兼說到這里,便聽到“當——!!”一聲,宇文會的大刀竟然脫手而出,被戟頭直接挑飛出去,“剁!”直接沖著楊兼面門而來。楊廣反應很快,別看他個頭小,但是動作異常靈敏,一把拉住楊兼,向后后退五六步,快速閃過。
與此同時,一個人影從后排沖出,“唰!”一聲拔出插在甲板上的大刀,沖向韓鳳。
那人沒有穿介胄,竟是一身長袍,看來并非掛帥將軍,而是在軍中擔任文職之人,定眼一看……
“齊國公……”竟然是齊國公宇文憲。
楊兼讀過歷史,他知道宇文憲此人能文能武,雖然看起來斯文儒雅,但其實是個儒將,在攻打北齊的戰役之中,大軍落敗,士兵不敢迎戰,宇文憲帶兵奮力阻擊,與他一同出兵的將軍們戰亡的戰亡,戰敗的戰敗,只有宇文憲浴血殺出,挽救了北周的尊嚴。
不過這一路上,宇文憲只是個“監軍”,根本沒有真刀真槍的打過仗,也從來不出手,楊兼幾乎要忽略他是一個武將的事實。
宇文憲抽出大刀,直沖韓鳳面門,韓鳳臉上掛著血,眼珠子赤紅,哈哈大笑,仿佛一個狂人,大吼著:“來得好!!”說著,也直迎而上。
楊廣拉著楊兼退開之后,又恢復了老神在在的模樣,背著手微微頷首,說:“就是齊國公了。”
他說著,似乎想要統觀大局,但是個頭太矮,影響視線,不動聲色的踮起小腳丫來,還把肉嘟嘟的小脖子抻長了一點點。
楊兼輕笑一聲,說:“兒子,要不要父父抱著你看?”
楊廣面容一僵,冷冷一哼,說:“不必。”
他說著,果然不愧是一朝君主,聰明的厲害,顛顛顛跑到箱子旁邊,手腳并用的扭著小屁股爬上去,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這會子便看的清清楚楚了。
楊廣統觀全局,點頭說:“齊軍已經大亂,咱們的目的達到了,接下齊軍整頓隊伍,勢必要回擊,我們反而討不到好處,可以下令退兵了。”
楊兼點點頭,的確是這個道理,齊軍那么多能人坐鎮,雖然他們偷襲成功,但是有斛律光發號施令,齊軍很快便會整頓好,到時候便是硬碰硬的血戰。
楊兼雖然口口聲聲說一個不漏,都要抓回去,但其實就是“危言聳聽”,只不過嚇唬他們,給他們一個下馬威的。
齊軍經過這次偷襲,文武分化必然更加嚴重,祖珽不服武官,韓鳳不服文官,矛盾激化,加之祖珽遷怒于斛律光和蘭陵王,齊軍的內部矛盾會越來越大,到時候不需要打硬仗,他們也可以輕而易舉的攻破齊軍的隊伍,又何必現在浪費工夫呢?
不得不說,便宜兒子露餡之后,當真不是一般的好用,楊兼的外掛知識,再加上楊廣這個暴君外掛,強強聯手,幾乎是無往不利。
楊兼下令說:“鳴金,收兵。”
“是!”尉遲佑耆立刻傳令下去。
郝阿保一聽到鳴金的聲音,立刻向后一竄,退出戰圈,他滿身都是熱汗,鬢發也濕透了,猶如從水中打撈出來的一般。他與狼皮兩個人對抗蘭陵王,蘭陵王竟然不現敗勢。郝阿保方才話說的太滿,這會子臉皮有點疼,便說:“鳴金了,不打了不打了!狼皮,咱們走!”
“是,主公!”狼皮立刻也退出包圍,保護著郝阿保向后退去。
而另外一邊宇文憲與韓鳳交手,宇文憲可比宇文會穩重的多,而且心竅玲瓏的多,韓鳳的那些個假動作,他一個也不上當,反而是韓鳳,在宇文憲面前竟然不夠看了,空有一副蠻力,宇文憲的刀頭一挑,韓鳳已經被逼到甲板邊緣,“咕咚”一聲竟然直接掉進水中,變成了真真兒的落湯雞!
韓鳳掉在水里,撲騰了好幾下,還想要上船繼續打,宇文憲的刀尖一擺,削向韓鳳抓住船沿子的雙手,如果不是韓鳳反應迅速,他的十根手指,肯定會被剁下來八根。
韓鳳在水中怒瞪著宇文憲,說:“你到底是何人?我看你有點子眼熟,日前跟著那慫包衛國公的,也是你罷?”
韓鳳與宇文憲早就交過手,在宇文憲保護衛國公來到延州的路上,其實交手過好幾次,如果不是宇文憲的保護,別說是宇文直了,就連借給宇文直的四千兵馬恐怕都已經折了。
韓鳳顯然對這個勁敵很有興趣,宇文憲則是冷淡的收刀,瞥了一眼落湯雞一般的韓鳳,唇角露出嘲諷的笑容,說:“你不配知曉。”
郝阿保的士兵不只是將齊軍的士兵拉下水去,而且還像是土匪一樣,路過的地方全都給搶空了,簡直是賊不走空,抱了齊軍舟師上的糧草和兵刃便跑,聽到鳴金之聲,立刻跳下小船,仗著小船速度快,沒有大船那么笨重,立刻劃出老遠,向周軍的大船匯合。
齊軍幾乎要被稽胡的伏兵氣死了,憤怒的大吼著,但是糧草和兵器也追不回來,眼看著稽胡人逃之夭夭,很快藏身在濃霧之中,再見不到蹤影。
楊兼動作干脆利索,鳴金之后立刻整頓,大船后撤,很快收兵。齊軍剛剛整頓好,穩住隊形,結果敵人已經不見了,蘭陵王和韓鳳回了戰船,斛律光還沒說甚么,祖珽孤已經一陣發怒:“莽夫!!實在是莽夫!倘或按照我的意思,如今這一仗便是我們贏了!哪里像現在,輸得如此難堪!”
韓鳳被打落下水,臉上還掛著傷口,河水殺的他傷口生疼,本就一肚子的氣,這會子聽到祖珽埋怨,一腳踹過去,說:“聽你的?好啊,你去打啊!”
蘭陵王沉默不語,本已經小心謹慎,沒想到還是中了楊兼的道,楊兼的鬼主意當真是層出不窮。其實這次蘭陵王錯怪了楊兼,這可不是楊兼一個人的鬼主意,楊廣也有參與其中……
斛律光身為主將,還要忙著勸架,說:“都不要多說了!下令整頓,回營再說,周賊狡詐,唯恐留在水上再被他們偷襲,動作快!”
齊軍眾人這才沉默不語,紛紛垂頭喪氣的向回撤退。
齊軍幕府營帳。
主將斛律光坐鎮在幕府營帳的主席上,蘭陵王高長恭和領軍將軍韓鳳一左一右分別坐了次一等。按理來說秘書郎的職位很低,不應該參與幕府議事的,但祖珽這個秘書郎,乃是北齊天子欽點,天子很看重祖珽的才識,因此祖珽也參加了幕府議事。
韓鳳已經脫下了濕掉的介胄,混不在乎臉上的傷口,都沒包扎,只是稍微清理了一下,滿臉的冷笑嘲諷,說:“秘書郎不是信誓旦旦,說拉攏稽胡,便能讓稽胡人幫助咱們打敗周賊么?現在倒好了,稽胡人倒戈到周賊那邊去了,咱們這是養虎為患!”
拉攏稽胡是祖珽的主意,也正是因著這個主意,所以北齊天子才看重祖珽,讓祖珽出任軍中秘書郎。
而現在……
祖珽面子不好看,反駁說:“下官還說水戰之時不要退兵呢,各位將軍不聽下官的勸諫,下官又能如何?這次輸了面子,不只是下官一個人的過失罷?各位難道便沒有責任么?”
“你一個小小的秘書郎!”韓鳳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說:“以為我不敢殺了你么!?”
“好了!”斛律光沉聲開口,說:“幕府肅穆之地,不要喧嘩鬧事。”
斛律光做了一輩子將軍,他已經圓滑了不少,深知祖珽受到天子的重視,想要把祖珽踢出去是不可能的,還不如想想對策,只是吵鬧也不管用。
蘭陵王高長恭沉吟一聲,說:“長恭確有過失。”
韓鳳不樂意了,說:“你怕那孫兒做甚么!?”
斛律光抬起手來,說:“誰也不要再多說了,現在不是追究過失之時,若是有人再多說一句,軍法處置!”
祖珽和韓鳳都不敢再多說甚么,斛律光這才說:“為今之計,該如何彌補?如今咱們頭一戰便吃了大虧,丟失了不少糧草和兵刃,這都是小事兒,最主要的是稽胡叛變,軍心動搖,咱們該如何挽回,倘或失去了軍心,往后還如何與周賊一戰?”
眾人陷入了沉默,一時沒人開口。卻在此時,祖珽突然開口說:“不如我們……求和。”
“求和?”韓鳳第一個反駁說:“怎么,你這文兒被周賊嚇破了膽子?方才還叫囂著不能撤兵,這會子竟然要求和了?你的脊梁骨,怎么如此之軟?!”
祖珽冷笑,說:“莽夫知道甚么?下官說的求和,只是表面安撫周賊的假求和。”
斛律光蹙眉說:“何出此言?”
祖珽解釋說:“如今周賊鎮軍將軍連戰連勝,各位想想看,除了咱們,還有誰最忌憚鎮軍將軍?”
韓鳳冷嗤一聲,根本不想,蘭陵王若有所思的說:“是他們周人的天子。”
“是了!”祖珽撫掌說:“大王說的無錯,除了咱們,最忌憚鎮軍將軍的,乃是周人的天子!我聽說,這周人的天子年紀雖然小,但是野心勃勃,一心想要扳倒大冢宰宇文護,不止如此,對各個柱國將軍也是無比忌憚,隋國公本就手握重兵,如今他的兒子手握一萬先鋒,又兼并了一萬來人的潼關軍,吞并了我軍一萬五千俘虜,不久之前收攬兩千稽胡,這數量零零總總,加起來四萬之眾!你們說,周人的小天子一個毛孩子,他能不擔心么?他能不忌憚么?”
“所以……”祖珽笑著說:“我們根本無需著急,派人過去假意求和,實則可以放出風去,就說周人鎮軍將軍擁兵自重,大有反義,想與咱們合作,倒戈打回長安去!如此一來,周人的小天子必然更加戒備于他,說不定會派遣其他人過來收歸兵權,到時候他們內部混亂,我們再出手不遲!”
斛律光仔細思量了一番,他們這才剛剛交手,便已經輸了一次,長久以往下去不是法子,祖珽說的不無道理,而且更加穩妥保守。
斛律光說:“只是……如何安撫周軍?咱們前一刻還在交鋒,如今卻突然安撫,豈不是怪哉?”
祖珽一笑,把目光落在蘭陵王高長恭的身上,說:“將軍不必擔憂,咱們不是還有大王呢么?”
高長恭蹙了蹙眉,祖珽若有所指的說:“聽說大王流落周地之時,便與周人的鎮軍將軍有一些交情,方才陣前又是稱兄道弟,不防讓大王前去會盟,就說想與周軍免戰談和,可以給他們一些好處,如此先拖延住時機,然后再慢慢分裂他們。”
高長恭的眉頭蹙得更緊,他三番兩次拒絕楊兼的拉攏,執意要回到自己的母國去,但是回去之后,母國之人反而沒有幾個相信自己的。
祖珽又說:“就勞煩大王設下宴席,宴請周人鎮軍將軍,為了安撫周人,咱們必須擺出誠意,不能帶兵馬出席,人數越少越好。”
斛律光說:“周人狡詐,咱們如果不帶兵嗎,如何能確保大王安危?”
祖珽笑著說:“大王文武雙全,世間少有,咱們大齊的任何一個武士哪個能比得上大王?大王不帶兵馬,也是十足穩妥的。”
祖珽給高長恭戴高帽子,這一頂一頂的蓋上去,一點子也不嫌多。
祖珽復又說:“難道……大王怕了么?不敢赴會?還是說……大王對我大齊的忠心,不足以令大王赴會?”
蘭陵王高長恭的雙眉放松下來,聽到這里,他已經完全鎮定下來,竟比剛才放松了很多,淡淡的說:“長恭為我大齊盡忠,死且不怕,又有何不敢?”
“好好好!”祖珽撫掌說:“既然如此,這人選大王當之無愧啊!”
韓鳳聽祖珽陰陽怪氣,他素來看不慣這些文人,便豪邁的說:“怕他們甚么,我與大王一起前去赴會,我還不信了,加上我韓鳳,他們周賊敢動甚么手腳!”
斛律光有些猶豫,讓蘭陵王出面安撫,假意談和的確是好法子,但是萬一對方狡詐,突然出兵,他們豈不是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韓鳳也跟著的話,斛律光稍微放心一些,不是說韓鳳冷靜持重,而是韓鳳武藝不弱,若是有個突發情況,大抵也能脫身。
高長恭拱手說:“大將軍,不必猶豫,只要對我大齊有益,長恭不避生死。”
斛律光嘆了口氣,說:“好!”
相對比氣壓低沉的齊軍,周師可謂是大獲全勝,來了一個開門紅,還繳獲了許多的糧草和兵刃,大家撤兵回來,準備來一場慶功宴。
楊兼負手觀摩著搶來的戰利品,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正蹲在地上清點糧草的郝阿保,說:“保保,兼是不是記得方才有人夸下海口,說是要切了蘭陵王的腦袋,給兼泡酒來著?嘶,是誰來著,看兼這記性,怎么記不起來了?”
郝阿保臉色一僵,已經忽略了楊兼對自己的昵稱。
哪知道旁邊還有個插刀的,狼皮笑呵呵的說:“是我們主公說的啊!我還記得呢……哎呦!主公你怎么又打我!”
郝阿保瞪了一眼狼皮,咳嗽了一聲,說:“那是因著這個蘭陵王罷……他……他太油滑了!方才一直避而不戰,若是多給我一些時機,我必然打得他滿地找牙!把他的牙穿起來,給你做腰帶!”
楊兼挑眉說:“嗬,能穿成腰帶?那蘭陵王的牙夠多的。”
楊廣:“……”父親罵人從來不帶臟字兒。
郝阿保冷哼說:“左右就是這么回事兒,不過就是一個蘭陵王,不成甚么氣候,別讓我再看見他,否則……”
“報——!!!”
士兵快速從總管府外面沖進來,大喊著:“報!將軍,主公!齊人蘭陵王,送上請帖!”
郝阿保一句話還未說完,沒想到這個蘭陵王真的“來了”。
楊兼接過請柬,說:“看來小四兒是想為兄了,不然怎么上趕著便追來了?”
楊兼看了看文書,直接忽略了那浮夸的辭藻,看這文筆,絕對出自于北齊鬼才祖珽之手,詞藻堆疊又華麗,長篇大套的贊美之詞,馬屁都給拍爛了。
宇文會立刻說:“怎么樣?寫的甚么?!”
楊兼把請柬丟給他們看,宇文會接過來看了好幾眼,說:“好家伙,這字兒念甚么?我竟不認識,長篇大套的都是廢話。”
楊兼晃了晃食指,說:“一句話,他們被打怕了,想要換策略,安撫咱們,小四兒擺下了宴席,請兼去燕飲。”
齊國公宇文憲皺了皺眉,說:“將軍,唯恐有詐。”
宇文會說:“但是……如果不出席燕飲,那些齊人一定會說咱們怕了他們。”
楊兼笑了笑,說:“無妨,出席是要出席的,安排一些兵馬在燕飲附近,倘或有變,也可以支援。”
安排兵馬的事情交給宇文憲去處置,宇文憲為人仔細,不容易出差池,因為北齊只有蘭陵王和領軍將軍韓鳳二人出席,所以他們這面也要出兩個人,一個是楊兼已經定下了,至于另外一個……
宇文會立刻說:“我去!狗娘的韓鳳,老子正好去報仇。”
楊廣小大人兒一樣搖搖頭,不是他看不起宇文會,宇文會輸給韓鳳,那是情理之中,并非是偶然,再給他一次機會,仍是會輸給韓鳳。
楊兼看到便宜兒子搖頭,當真是想到一塊去了,宇文會脾性火爆,不適合這種場面。
宇文憲干脆說:“還是我來跟著將軍,也穩妥一些。”
楊兼點頭說:“正是這個道理。”
最后確定下來,齊國公宇文憲跟隨楊兼出席,宇文會領兵在附近接應。
出席燕飲當天,眾人一并子從延州總管府出來,小包子楊廣竟然也跟了出來,不過他并非是出席燕飲的,而是跟著宇文會等待接應,以防不時之需。
宇文會奇怪的說:“我說……小侄兒為甚么也跟著,咱們是做正經事兒,你讓我帶一個娃兒,我哪里能分心啊?”
他說完,便被小包子鄙夷的看了一眼。
楊兼笑瞇瞇的說:“大將軍放心好了,兼不是讓你奶孩子的,我兒乖巧的很,無需你帶,大將軍只要記得,如果臨時有變,一切都聽我兒指揮。”
“啊?!”宇文會狠狠的驚嘆了一聲,震驚的盯著坐在小馬駒上,幾乎被馬背淹沒,一眼看上去好像是“無人駕駛”的小包子楊廣,震驚的說:“你讓我一個堂堂驃騎大將軍,聽這個奶娃娃的話,傳出去我還要不要臉啊!”
楊兼善解人意的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就別傳出去,兼一定幫大將軍保密。”
宇文會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喂,你等等!咱們再商量商量啊!”
宇文會十足不甘心,他以為楊兼逗自己頑呢,但是楊兼已經不和他臭貧嘴,轉身對宇文憲說:“齊國公,咱們走罷。”
楊兼和宇文憲騎馬離開,小包子楊廣坐在小馬駒上,像模像樣的挺直腰板兒,沉著聲音小大人一樣說:“派人去探查探查齊軍的動向,尤其是那個秘書郎祖珽。”
祖珽?
宇文會奇怪的說:“一個小小的秘書郎,探他做甚么?”
楊廣恨鐵不成鋼的說:“此次燕飲求和,必然是祖珽的主意,派人去探聽,以防萬一,若是有甚么埋伏動向,咱們亦可以早作打算。”
宇文會想了想,好像有道理,便說:“好!”
楊兼與宇文憲離開延州總管府,大約去了一個多時辰的時候,尉遲佑耆突然飛馬回報,說:“大將軍,祖珽有動向了!”
楊廣已經搶在宇文會前面,說:“如何?”
尉遲佑耆說:“古怪得很,祖珽竟然調了一千弓箭手。往山谷的高地去了。”
宇文會冷笑說:“燕飲怕是來麻痹咱們的,是不是想要趁著燕飲不備,偷襲延州府署?”
楊廣蹙著肉肉川字小眉頭,說:“不對,延州府署常年駐兵,一千弓箭手萬萬不夠。”
“那是為何?”宇文會奇怪的說。
就在此時,楊廣突然沉聲說:“是燕飲。”
宇文會根本沒聽懂燕飲怎么了,追問說:“甚么燕飲?弓箭手和燕飲有甚么干系,那些弓箭手可是沖著咱們的高地來的。”
楊廣立刻翻身下馬,別看他肉嘟嘟的,但是動作凌厲,蹲在地上,撿了一根小樹枝快速的圈圈畫畫,兩三筆竟然將延州附近的地圖畫了出來,小肉手兜了一個圈,樹枝圈出的地方,正好是祖珽派兵的高地。
楊廣沉聲說:“這個高地雖然在府署附近,但是地勢居高,視野開闊,正好可以俯視燕飲營地,如果放箭……”
“等、等等!”宇文會抬手阻止了楊廣的話頭,說:“小侄兒,你開頑笑的罷,那燕飲營地之中,可還有齊人的蘭陵王高肅和領軍將軍韓鳳呢,一千弓箭手萬箭齊發,那么遠的距離,誰能看清敵我,難道要一撥全都射殺?除非祖珽是個狂人!”
楊廣瞇了瞇眼睛,說:“祖珽就是個狂人,萬箭齊發,不僅可以射殺敵軍主將,還可以連異己一并誅殺……”
宇文會再也笑不出來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連忙大喝:“快!!發兵!還等甚么,兵分兩路,小玉米你帶人沖上高地,阻止發箭,我這就趕去燕飲營地!”
“是!”
楊廣利索的翻身上馬,一雙狼眼中陰鷙冷酷,說:“我與你一起趕往燕飲營地。”
……
“祖珽!!你是瘋了嗎!?”斛律光接到消息,秘書郎祖珽突然調兵,征調一千弓箭手。
斛律光立刻沖出幕府,呵斥說:“你征調一千,欲意何為!?”
祖珽陰鷙一笑,說:“大將軍心知肚明!”
斛律光瞇眼說:“一千弓箭手,萬箭齊發,還是火箭,到時候燕飲營地必然一片火海,的確可以除掉周賊主將,但是蘭陵王與韓將軍還在燕飲營地,他們如何是好?”
祖珽擎出一物,卻是北齊天子的秘密詔令,說:“大將軍一看便知。”
原來祖珽進入軍中,不只是拉攏稽胡的干系,還有密令這一層干系,上面寫著,蘭陵王叛變投敵,祖珽授命于天子,可以隨時找機會斬殺蘭陵王,無需上稟。
斛律光震驚的說:“這……不是說大王的嫌疑已經洗清了么?大王是被誣陷的!”
祖珽幽幽的說:“天子已經懷疑過蘭陵王,縱使蘭陵王無罪,難保他便不會記恨天子么?你便能保證蘭陵王忠心如初么?還不如先下手為強,大將軍,你需懂得……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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