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小说网 - 无弹窗无广告小说在线阅读

大眾小說網(wǎng) > 朕佛系養(yǎng)兒 > 38.楊廣:朕……

38.楊廣:朕……


  楊廣扎在楊兼懷里,  哭的小身板兒戰(zhàn)栗,一副弱不禁風(fēng),我最可憐的模樣,  他深知楊兼的軟肋,  楊兼是最見不得孩子哭泣的,  因此楊廣可勁兒的擠眼淚,哭的嗓子幾乎啞了。

  果不其然,  楊兼一看到嚎啕大哭的小包子,立刻把小包子抱住,  溫柔的哄著,  恨不能不敢大聲說話。

  這營帳中血腥無比,  但凡是個小孩子看了,都會留下陰歷陰影,  楊兼就怕便宜兒子和自己一樣,倘或留下甚么心理陰影,恐怕要記一輩子。

  楊兼趕緊哄著小包子:“乖,父父來了,沒事,有父父呢。”

  小包子不停的抽泣著,嗚嗚的趴在楊兼肩頭,一面哭一面含糊的說:“嗚嗚……父父、父父抱……”

  “好,父父抱著你。”楊兼把兒子抱起來,輕輕拍著小包子的后背,  那是要多溫柔有多溫柔。

  楊廣趴在楊兼的肩頭上,  口中還嗚嗚嗚的哭泣著,時不時打一個嗝,好像嚇得隨時都會斷氣兒一樣,  又無助,又可憐,卻稍微側(cè)了一下頭,小臉蛋兒壓得微微嘟起來,目光看向趴在地上捂著眼睛的高阿那肱。

  士兵已經(jīng)沖進(jìn)來,把重傷的高阿那肱押解起來。高阿那肱的眼睛還插著小匕,與楊廣對上了目光,登時瘋狂大吼:“是你!!!殺了你!殺了你!你扎瞎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楊廣口中分明嗚嗚的哭著,唇角卻輕輕一挑,露出一個極其嘲諷的笑容,高阿那肱的慘叫好似愉悅了楊廣的心情一般。

  高阿那肱指認(rèn)楊廣,但是楊廣裝作可憐的模樣,又是個小娃兒,眾人也不知這是甚么情況,尤其是宇文胄還需要醫(yī)治,哪里管得了這么多,楊兼立刻讓人將高阿那肱押解下去,然后控制齊軍大營。

  尉遲佑耆帶著一隊騎兵,很快也飛馬趕來,看到楊兼已經(jīng)控制大營,狠狠松了口氣,對楊兼回報說:“世子,我等趕來之時,看到齊軍士兵深陷土坑,已經(jīng)將齊軍全部俘虜。”

  “好。”楊兼抱著小包子不離手,發(fā)號施令說:“將營中士兵全部俘虜,告訴他們,投降不殺,否則格殺勿論。”

  “是!將軍!”尉遲佑耆很快去傳令,齊軍士兵一共一萬五千人,包括他駱拔后來帶來的援軍,因著主將被俘,士兵們也沒有太多反抗,全部都被俘虜下來,楊兼又下令將營地的糧草全都搬走。

  這一仗打得不費(fèi)吹灰之力,齊國公宇文憲還在埋伏,本以為自己這里才是主戰(zhàn)場,畢竟他們以會盟為噱頭,引北齊的大軍傾巢出動,其他人轉(zhuǎn)而偷襲大營,按理來說,宇文憲這里才是最膠著的戰(zhàn)場。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宇文憲壓根兒沒有看到齊軍人馬,等戰(zhàn)場已經(jīng)結(jié)束,宇文憲是最清閑的一個。

  眾人火速回了潼關(guān),宇文胄被營救了回來,醫(yī)官已經(jīng)入帳醫(yī)治,其他人全都等在外面。

  宇文會身上都是血跡,不過并非他自己的血跡,蹭的都是宇文胄的血跡。宇文會沖進(jìn)營帳之時,感覺自己手腳冰涼,他上戰(zhàn)場打仗從來沒這么懼怕過,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一直到現(xiàn)在,手腳還是冰涼的,一不小心就會打顫。

  眾人等了好一會子,就聽到“嘩啦”一聲,醫(yī)官從營帳中打起帳簾子走了出來,宇文會第一個沖上去,大喊著:“醫(yī)官!怎么樣?!”

  醫(yī)官的袍子上也蹭的都是血,神色凜然,嘆了口氣說:“宇文郎主的命……是保下來了,只是……唉——”

  他說著,根本沒有說完,深深的又嘆了一口氣,他也不需要說完,眾人立刻就明白了,畢竟宇文胄已經(jīng)被宮刑,縱使是最好的醫(yī)官也無能為力。

  宇文會聽到這里,渾身打飐兒,頻率很高,雙手攥拳,眼眶幾乎裂開,眼珠子突出,額角青筋盤踞,沙啞的怒吼著:“高阿那肱!!!我要你狗命!!”

  他說著,立刻調(diào)頭就跑,沖著通關(guān)的牢獄而去。

  “大將軍!”

  “驃騎大將軍!”

  眾人想要阻攔,楊兼這時候突然抬起手來,反而阻止了眾人的動作。

  齊國公宇文憲皺眉說:“大將軍秉性沖動,恐怕……”

  楊兼搖搖頭,說:“無妨,總該讓他發(fā)泄發(fā)泄,壞了高阿那肱不值幾個錢,總比壞了驃騎大將軍要強(qiáng)。”

  眾人一聽楊兼都這么說了,他們也不好再多說甚么。

  醫(yī)官已經(jīng)給宇文胄看診完畢,不過宇文胄因著遭受酷刑,而且失血過多,仍然在昏迷,并沒有醒過來。

  眾人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的走進(jìn)宇文胄下榻的營帳,悄無聲息的看了眼宇文胄。宇文胄本人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嘴唇也呈現(xiàn)灰白的顏色,日前楊兼好不容易將宇文胄養(yǎng)“胖”一點子,這會兒全都功虧一簣了。

  楊廣被楊兼領(lǐng)著站在床邊,看著宇文胄不由得輕輕嘆了一口氣,當(dāng)時被高阿那肱俘虜,宇文胄自己身子都沒大好,竟然挺身相護(hù),把小包子護(hù)在懷中,遭受了高阿那肱一波毒打,手臂再次骨折,白生生的骨頭都扎了出來。

  想起那時候的場景,楊廣不由瞇了瞇眼睛,對宇文胄此人,也是肅然起敬……

  楊兼低聲說:“咱們先退出去罷,讓宇文郎主好生休息。”

  醫(yī)官說了,宇文胄已經(jīng)沒有生命危險,接下來就是調(diào)養(yǎng),等醒過來之后用一些補(bǔ)血養(yǎng)氣的食物,和湯藥一起調(diào)節(jié)便沒有問題。

  楊兼領(lǐng)著小包子回了自己的營帳,小包子也受了傷,楊兼立刻叫來醫(yī)官給小包子醫(yī)看。

  醫(yī)官先是給楊廣把脈,問了問楊廣有沒有哪里不好之類的,楊廣一一回答,不過在問到身上哪里有傷的時候,不知為何楊廣竟然有些子吞吞吐吐起來。

  楊廣并沒有甚么大礙,畢竟有宇文胄在前面頂著,而且楊廣乃是楊兼的兒子,宇文胄只是宇文會的堂兄,這親疏立現(xiàn),所以高阿那肱俘虜二人之時,并沒有對楊廣用刑,還打算留著楊廣作為最后的底牌。

  因著楊廣不說話,醫(yī)官也沒有法子,只好留下來一些傷藥,隨即便告退了。

  楊兼著急的說:“兒子,到底有沒有受傷?快讓父父看看。”

  小包子使勁搖頭,信誓旦旦的說:“沒有,沒有鴨!絕對沒有鴨!父父,窩、窩好得很呢!”

  楊兼有些不相信,畢竟兒子被抓走做俘虜,高阿那肱那般兇殘,宇文胄被迫害至此,楊廣就算是個小孩子,高阿那肱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鴨是了!”楊廣急中生智,用小肉手指著自己圓溜溜的臉蛋,說:“父父!臉!臉臉,痛痛!”

  楊廣的面頰的確有些紅,楊兼立刻心疼的跟甚么似的,畢竟兒子這張小臉簡直就是“盛世美顏”,雖然如今還小,但不難看出來,以后長大了肯定是美男子,這般小就周周正正可可愛愛。不過此時,圓溜溜的小臉蛋上有一些蹭傷,被俘虜?shù)臅r候難免磕磕碰碰,傷口自然免不得的。

  楊兼立刻把傷藥打開,凈手之后給楊廣的面頰上了一些傷藥,還輕輕吹了吹,說:“兒子,還痛么?”

  雖那傷藥是極好的,但是楊廣的傷口怎么可能說不疼就不疼,楊廣卻擺出一臉震驚,貓眼圓睜,奶聲奶氣的說:“鴨!腫么突然便不疼啦?”

  楊兼差點子被小包子逗笑了,說:“乖乖,還有沒有其他傷口,身上疼不疼,要不然還是脫了衣裳讓父父看看罷?”

  楊廣立刻搖手,兩只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幾乎搖出花兒來,說:“不不不,不用啦!父父,窩尊的,尊的沒事!”

  楊廣信誓旦旦的保證,為了岔開話題,說:“口渴吶!窩、窩喝點水罷!”

  他跑到案幾邊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準(zhǔn)備坐在席上飲水,剛一坐下來,“鴨——”一聲奶叫,突然又蹦了起來,把杯子一扔,兩只小肉手背在身后,竟然捂住了自己的小屁股。

  楊兼奇怪的看向楊廣,隨即恍然大悟,說:“是不是受傷了?快讓父父看看!”

  楊廣:“……”

  那日被擄走的時候,高阿那肱對著楊廣的腰窩狠狠踹了兩腳,當(dāng)時楊廣還以為高阿那肱踹在了自己的腰上,但是小孩子哪里有甚么腰啊,尤其楊廣現(xiàn)在是個小五短,那就更沒有腰了,其實……

  其實是踹在了小包子的小屁股上。至今還疼著,必然青了,這下子好了,位置何其尷尬,楊廣自然不想告訴醫(yī)官與楊兼,掙扎著暴君最后一絲的尊嚴(yán)……

  楊兼瞇著眼睛,緊緊盯著楊廣,像是要把楊廣盯穿一般,立刻大步?jīng)_上去,楊廣一看,仗著自己個頭小,動作靈敏,像是貓一樣開始和楊兼兜圈子,兩個人圍著案幾繞了半圈。

  楊兼堅持說:“快過來,讓父父看看。”

  小包子使勁搖頭,臉蛋直晃悠,說:“不用啦!尊的沒事!”

  楊兼卻執(zhí)意說:“過來。”

  小包子:“不、不過去。”

  楊兼又說:“過不過來?”

  小包子僵持:“窩不!”

  楊兼唇角冷酷的一挑,隨即幽幽的說:“是你過來自己脫褲子,還是父父過去扒掉你的褲子,你自己選罷。”

  楊廣:“……”豈有此理。

  楊兼已經(jīng)笑了出來,通常他笑起來絕對沒甚么好事兒,楊廣眼皮狂跳,似乎還是妥協(xié)了,敗下陣來,磨磨蹭蹭,恨不得把地皮蹭出一個大窟窿,一點點挪過來,還緊緊抓住自己的小衣裳不松手。

  楊兼“惡毒”的說:“動作快。”

  小包子這才極其不情愿的退下自己的小衣裳,大義凜然一背身,給楊兼看自己的傷處。

  果然青了,而且還紫了,擴(kuò)散了好大一片,因著小包子皮膚白嫩,好像最細(xì)膩的米糕一般,傷勢看起來觸目驚心的。

  楊兼心口一緊,說:“傷成這樣還要面子,小小年紀(jì)要甚么面子?”

  楊廣:“……”

  楊兼立刻打開傷藥,說:“乖,父父給你上藥,上藥之后就不疼了。”

  楊廣登時頭皮發(fā)麻,動作十足凌厲,立刻蹦起來,搖著手說:“不用不用,不用上藥。”

  楊兼說:“不上藥怎么能好?乖,聽話,聽話是乖寶寶,父父給你做棗花糕吃,好不好?”

  楊廣雖偏愛棗花糕的滋味兒,但是這事關(guān)尊嚴(yán)問題,最后一絲尊嚴(yán)絕對不可丟棄,便說:“父父,窩、窩自己上藥!”

  楊兼一板臉,說:“自己怎么上藥?你自己看不見,過來,趴在父父腿上,父父給你上藥。”

  楊廣:“……”朕不要面子么?

  楊兼堅持,他執(zhí)拗起來,是楊廣也擰不過的,尤其楊廣現(xiàn)在只是一個小包子,楊兼突然發(fā)難,一把將小包子抱起來。

  小包子使勁踢騰著腿兒,但是反抗無效,被楊兼面朝下按下來,最后只得放棄了反抗,好像砧板上的死魚,閉著眼睛,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仿佛隨時要英勇就義。

  楊兼給他上藥,動作非常輕,生怕碰疼了兒子,平日里根本不舍得打的乖兒子,這會子竟然青了這么一大片,楊兼的眼神瞬間陰沉下來。

  楊兼低聲說:“乖,是不是不疼了?”

  楊廣趴在楊兼腿上,楊兼自然看不到楊廣的表情,楊廣便翻了一個白眼,臉面上哪里有一點子童真?嘴里卻奶聲奶氣的討好楊兼,說:“尊的不疼呢!”

  楊兼笑著說:“這就對了,下次倘或受傷,一定要告訴父父,自己不要憋著……不對,”楊兼復(fù)又說:“絕對不可以再受傷……是父父不好,我沒能保護(hù)好你。”

  楊廣一直趴著,其實是不屑的,畢竟他這一輩子南征北戰(zhàn),甚么樣的生死難關(guān)沒見過,這么點子小傷,只是青了而已,楊廣根本不在意,但是聽到楊兼的言辭,他心里突然有些怪怪的,心竅莫名其妙發(fā)癢……

  楊廣根本沒有體會過多少父愛,從小到大的傷口也都是自己上藥,無論經(jīng)受甚么樣的傷痛,為了比其他兒子表現(xiàn)的出色,楊廣從來不會多說,而父親也不會多問,但是現(xiàn)在,突然不一樣了,這種感覺竟然讓楊廣有點依戀。

  楊兼不知便宜兒子在想甚么,給他上了藥,天色也不早了,他們偷襲營地的時候是半夜,這會子馬上便要天亮了,楊兼把小包子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不過自己并沒有要休息的打算,而是坐在床牙子上,輕輕的拍著楊廣,哄著說:“乖寶寶,睡覺了。”

  楊廣聽著楊兼那溫柔的嗓音,還沒緩過勁兒來,老實的躺下來,說實在的,他這些日子根本沒睡好,楊兼是睡好了,天天抱著自己這個人體工學(xué)抱枕,楊廣卻失眠了,總是剛睡下就被楊兼擠下去,要不然就是被楊兼用被子蒙在頭上。

  這會子楊廣獨(dú)自躺下來,楊兼沒有過來搗亂,楊廣奇怪的問:“父父不睡么?”

  楊兼說:“父父哄你睡,等你睡下了,父父去膳房給你做棗花糕,明日你一睜眼便能食到甜甜的棗花糕,可好?”

  小包子十足乖巧的點了點頭,聲音圓潤,拉了一個詞長音,說:“好——”

  “真乖。”楊兼說著,低下頭來,在小包子的粉粉嫩嫩的小臉蛋兒上親了一下。

  楊廣登時睜大了眼睛,那震驚的模樣好像一只炸毛的貓主子,小肉手一把捂住自己肉嘟嘟的臉蛋,還使勁蹭了蹭。

  楊兼被小包子的模樣逗笑了,說:“怎么了,我兒還害羞了?”

  楊廣:“……”

  楊廣心中告誡自己,自己只是一個奶娃娃,奶娃娃而已,無妨,無妨……

  楊兼則是說:“乖兒子快閉眼睡覺,再不乖乖睡覺,父父又要親你了。”

  這句話好像比“再不睡覺老狼就要把你叼走了”還要具有威懾力,楊兼剛剛說完,小包子立刻死死閉上眼睛,一副挺尸的模樣,筆桿條直,奶聲奶氣的說:“窩睡了!”

  楊兼也沒有再鬧他,便輕輕的,一下一下很有規(guī)律的拍著小包子,哄他入睡。

  楊廣起初還很僵硬,不過這具身子實在幼小,禁不住困倦的洗禮,稍微放松下來,立刻便沉入了夢鄉(xiāng)之中。

  小包子微微張著小嘴巴,吐息均勻,還呼呼的打著小呼嚕,吧唧吧唧,吐字不清的說著夢話:“上……上藥……不、不上……”

  楊兼無聲的笑了笑,眼看著天色亮堂了起來,小包子也睡著了,便輕手輕腳的走出了營帳,把營帳簾子掖好,免得光線漏進(jìn)去。

  楊兼準(zhǔn)備去膳房給兒子做棗花糕吃,另外一方面,他也想給宇文胄做一些好入口的吃食。

  楊兼去膳房之前,先來到了宇文胄的營帳,打起帳簾子輕聲走進(jìn)去。

  這一走進(jìn)去,并沒有發(fā)現(xiàn)驃騎大將軍宇文會的身影,營賬中只有兩個仆役,并著尉遲佑耆。

  楊兼挑了挑眉,怕吵了宇文胄休養(yǎng),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你怎么在這里?”

  尉遲佑耆也偷偷摸摸似的,用手?jǐn)n著嘴,和楊兼說悄悄話:“驃騎大將軍不知去了何處,哪里也找不到人,佑耆在這里稍微幫襯一番。”

  楊兼挑眉說:“找過牢獄了沒有?”

  宇文會之前沖著牢獄跑過去,恐怕是要去教訓(xùn)高阿那肱,尉遲佑耆點點頭,說:“找過牢獄了,但是也不見大將軍。”

  這就奇怪了,按理來說,宇文會是最關(guān)心他兄長的,這會子兄長被救回來了,宇文會怎么會不見人影呢?他不應(yīng)該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在這里么?

  楊兼輕聲說:“兼去膳房做些吃食,等宇文郎主醒了便可入口,勞煩你守在這里了。”

  尉遲佑耆點點頭,說:“不勞煩的。”

  楊兼輕輕的出了營帳,這回便往膳房而去了,因著天色才亮起來,還沒到早起的時辰,離用早膳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所以膳房里沒有一個膳夫。

  但楊兼走到膳房門口,卻聞到一股子焦糊的味道,不只是味道,眼看著一股股濃煙從膳房里冒出來,那架勢大有燈神從阿拉丁神燈里冒出來的模樣。

  “著火了?”楊兼心中咯噔一聲,好端端的也沒人做飯,怎么會失火,難道是齊軍的欲孽來放火,打算再燒一次營地?

  楊兼立刻大步?jīng)_進(jìn)膳房,一進(jìn)去便被嗆得“咳咳咳”咳嗽起來,定眼一看,膳房里竟然有人,但并非甚么齊軍余孽,正是剛才怎么也找不到人影的驃騎大將軍——宇文會!

  宇文會蹲在膳房的地上,臉朝著灶臺爐子,手邊放了很多柴火,竟然在……燒火?

  楊兼沖進(jìn)膳房,將室戶全都推開,讓濃煙冒出去,免得自己和宇文會憋死在膳房里。

  外面巡邏的事情看到這面濃煙滾滾,提著水桶飛快的沖過來,大喊著:“著火了!”

  “快來人,救火啊!!”

  士兵們火速趕來,定眼一看,只有“狼煙”沒有明火,都是一臉詫異。

  宇文會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煙土,瞪著眼睛說:“喊甚么喊!?哪里失火了?哪里?!別咋咋呼呼慌慌張張的,都退下,該干甚么干甚么去!”

  士兵們面面相覷,這會子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著火,他們被驃騎大將軍無端端的罵了一段,一個個蔫頭耷拉腦的應(yīng)承著,提著水桶又回去了,虛驚一場。

  楊兼咳嗽著,把自己的氣息捋順,摘下腰間的腰扇扇風(fēng),讓空氣流通一些,這才上下打量著宇文會。

  宇文會的介胄都沒脫下來,十好幾斤的介胄一直穿著也不嫌累,眼看著那些士兵走了,便又蹲回了灶臺旁邊,大馬金刀的蹲在地上,將手邊的木柴一條條,一根根的扔進(jìn)火眼中。

  楊兼挑了挑眉,說:“大將軍,你在這里做甚么呢?”

  宇文會“咳咳咳”咳嗽了好幾聲,也被冒出來的煙嗆著了,他的面容上全都是黑灰,兩只眼睛也被嗆得通紅,但奇怪的是,雙眼下面各有兩條筆直的痕跡,好像被液體沖刷過一樣,是沒有黑灰的,顯然是……

  哭過?

  宇文會啞著嗓音說:“看也知了罷,本將軍在燒火啊!”

  楊兼挑了挑嘴唇,說:“這膳房也沒膳夫理膳,燒甚么火?”

  宇文會沒說話,但還是一根一根的把木柴往火眼里扔,動作異常勻速,仿佛已經(jīng)練成了熟練工種。

  楊兼拿出一塊帕子,彎腰遞過去,宇文會瞪著眼睛說:“干、干甚么!?我又沒哭,你你你、給給給……給我帕子做甚么!?”

  楊兼見他此地?zé)o銀三百兩,打趣的笑著說:“兼自然知道驃騎大將軍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給你擦臉上的煙灰用的,又沒說讓你擦眼淚。”

  “狗屁!”宇文會粗魯?shù)恼f:“沒眼淚!”

  “是是是,”楊兼應(yīng)和說:“沒眼淚,沒眼淚。”

  宇文會又說:“這這這……這是煙熏的,太他娘的嗆人了,軍隊里就用這破木柴,怪不得做出來的膳食如此難吃!”

  楊兼又說:“是是是。”

  宇文會說:“你怎么過來了?”

  楊兼說:“兼打算給兒子做點棗花糕食,還有……萬一宇文郎主醒了,肯定要進(jìn)食,打算再熬點粥來。”

  一提起宇文郎主這四個字,宇文會的臉色瞬間僵硬了起來,低下頭來,默不作聲。

  楊兼動作麻利,開始理膳,一方面準(zhǔn)備和面,一方面準(zhǔn)備熬粥,棗花糕好說,小兒子喜歡甚么口味的棗花糕,棗泥有多甜,酥皮有多酥,楊兼已經(jīng)了如指掌,閉著眼睛都能做的出來。

  至于給宇文胄熬的粥,楊兼想了想,宇文胄剛醒過來一定不能吃太硬的食物,最好是好消化,又養(yǎng)胃,而且營養(yǎng)十足的粥水,再分一些給自己兒子食,就再好不過了。

  楊兼立刻來了主意,不如就熬一鍋美齡粥,營養(yǎng)又開胃,熬得稀爛還好消化,沒有甚么負(fù)擔(dān)。

  這美齡粥和其他的粥水不同,需要用到豆?jié){,于是楊兼便一面泡米,一面準(zhǔn)備豆?jié){,忙碌了起來。

  楊兼忙碌著,一時像個陀螺一樣,宇文會在旁邊燒火,看著楊兼忙碌,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于沒忍住開口說:“我……我兄長怎么樣了?”

  楊兼一面和面,一面說:“想知道宇文郎主的情況如何,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何必蹲在這里燒火呢。”

  宇文會低下頭來,用木柴撥楞著火焰,聲音沙啞的說:“我怕了。”

  “怕了?”楊兼停下來和面的動作,看向宇文會,說:“怕了甚么?”

  宇文會低聲說:“怕……怕見到兄長,看到他那鮮血淋漓的樣子,我心里頭突然就害怕了,從小到大,我還沒怕過甚么?但是我真的很怕多看他一眼,我……唉——”

  宇文會說到這里,突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楊兼已經(jīng)繼續(xù)和面的動作,說:“大將軍只是在逃避罷了,很多人都不敢直視傷痛,但大將軍有沒有想過,如果連你都在逃避,那么傷痛的當(dāng)事人又該怎么辦呢?”

  宇文會的動作稍微有些僵硬,他蹲在地上,抬頭看向和面的楊兼。

  楊兼繼續(xù)說:“小玉米守著宇文郎主呢,不過兼私以為,宇文郎主醒過來的話,第一個想見到的并非是小玉米,而是他心心念念,盼了十幾年的親人,不是么?”

  “噌!”宇文會突然站起身來,他手里還握著木柴,突然站起來,“哐當(dāng)!”一聲,木柴全都掉在地上,七零八落的,好像打更一般,敲得震天動地。

  宇文會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我……我要去找兄長了!”

  他說著,急急忙忙,火燒眉毛一樣沖出膳房,往宇文胄下榻的營帳跑去,楊兼見他跑出去,低頭看了看滿地木柴的凌亂地面,無奈的搖搖頭,說:“燒火?你是燒膳房罷……”

  宇文胄失血過多,一直沒有醒過來,宇文會一直守在身邊,楊兼第一天做的美齡粥全都便宜給了宇文會。

  宇文會一面吃粥,一面說:“真好吃真好吃!這粥有一股子香醇的味道,太好食了!等兄長醒了,一定喜歡的!”

  一連過了兩天,宇文會守了兩天,一刻都沒離開營帳,宇文胄還是沒有醒過來,楊兼這日早起,又準(zhǔn)備例行公事去熬美齡粥,誰知今日宇文郎主會不會醒過來,倘或醒過來,正好可以喝上熱騰騰的美齡粥。

  楊兼熬好了一鍋美齡粥,粥水乳白又濃稠,大老遠(yuǎn)兒都能聞到噴香的味道,豆香與米香結(jié)合在一起,只要稍微一聞,沒有食欲的人也會食指大動。

  楊兼端著美齡粥走進(jìn)營帳,宇文會趴在床牙子上竟然睡著了,畢竟兩天都沒合眼,之前為了給高阿那肱下套,宇文會凡事都親力親為,一點子也不敢松懈,自然沒睡過好覺,這會子實在支持不住,鐵打的身體也不行,只是想著瞇一會兒,哪知真的睡了過去。

  宇文會睡得還挺香,根本沒發(fā)現(xiàn)……宇文胄已經(jīng)醒過來了。

  楊兼走過去,便看到宇文胄睜開了眼目,躺了好幾日,雖醫(yī)官說沒有生命危險,但眾人還是擔(dān)心不已,楊兼這會子見到宇文胄醒了,臉上也難得染上了一些喜悅。

  楊兼剛要開口,宇文胄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了一下,意思是宇文會還在熟睡,宇文會眼底都是烏青,宇文胄必然是不想吵醒了他。

  楊兼點點頭,將粥水放在一邊,打開蓋子,讓粥水稍微涼一涼,免得燙了宇文胄。

  楊兼聲音很輕很輕的說:“宇文郎主,感覺如何?”

  宇文胄搖搖頭,聲音沙啞又微弱,他剛醒過來,還沒甚么體力,說:“無妨……”

  他說著頓了頓,似乎嘆了口氣,但實在太微弱了,輕聲說:“就算是傷痕累累,也要……活下去,不是么?”

  宇文胄被高阿那肱宮刑,那時候他的確接受不了,不只是疼痛,還有尊嚴(yán)的問題,他本以為自己做了這么久的俘虜,沒有甚么可以再打擊自己的了,但宇文胄完全想錯了,當(dāng)時他覺得天都塌了,還不如一死了之。

  高阿那肱卻不讓他死,還要握著宇文胄作為籌碼,他便如此奄奄一息,一直沉浸在生不如死之中。

  宇文胄感慨地說:“但是人真的很奇怪……本以為太苦了,太苦了,實在吃不了這么苦,可真正吃下這口苦的時候,我又……又舍不得一死了之……”

  他說著,平靜的目光看向趴在床牙子上的宇文會。

  宇文胄想過,干脆死了算了,但是當(dāng)他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趴在自己身邊,眼底烏青,一臉疲憊的宇文會之時,突然又舍不得死了,就算自己一窮二白,舍不得的東西還是太多了。

  宇文胄想著,弟親拼死拼活的把自己救回來,如果自己當(dāng)真一死了之,弟親心中會如何?自己如何能辜負(fù)了他這一番苦心呢……

  宇文胄竟然比楊兼想象的更加豁達(dá)。的確,即使傷痕累累,也要活下去,楊兼又何嘗體會不到呢?不止如此,越是傷痕累累,楊兼卻越是想要活得精彩。

  二人正說話,宇文會微微蹙了蹙眉,還用手揉了揉眼睛,好像要醒過來,他抬起頭來,臉上都是被床牙子壓得印記,紅了一大片,還有些沒睡醒的勁頭,突然發(fā)現(xiàn)了哪里不對勁兒。

  兄長竟然醒了!

  “兄……兄長?!”宇文會瞪大了眼睛,說:“你、你醒了!?”

  “兄長醒了!”

  宇文會不由分說,立刻起身,大步往外跑去,大喊著:“醫(yī)官!!醫(yī)官在何處!快叫醫(yī)官!兄長、兄長醒了!快……哎!”

  嘭——

  宇文會慌張的往外跑,想要去叫醫(yī)官,結(jié)果跑到營帳門口的時候,被帳簾子絆了一下,直接趴在地上,栽了一個大馬趴,簡直地動山搖,但是也顧不得疼,也顧不得大將軍的形象,蹦起來繼續(xù)往外跑。

  “嗤……”宇文胄輕笑了一聲,看著弟弟憨頭憨腦跑出去的模樣,忍不住搖搖頭,說:“和小時候一樣,一點子也沒變。”

  宇文會連滾帶爬的跑出去找醫(yī)官,醫(yī)官被他拽著一路飛奔而來,快速給宇文胄看診了一遍,宇文胄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好,加之他還年輕,這會子算是挺過來了。

  醫(yī)官看診完畢,便出去煎藥,囑咐病患稍微用一點吃食,一會子好用藥。

  醫(yī)官離開之后,宇文會立刻忙碌起來,一會子端水,一會子整理床被,把楊兼擠到了角落,還嫌棄他礙事兒。

  “兄長,你渴不渴?”

  “兄長,這么躺著累不累,要不要換個姿勢?”

  “兄長,餓了不曾,要不然食點粥罷!”

  楊兼看的眼睛發(fā)暈,不過宇文郎主眼睛好像有濾鏡,看著自家弟弟怎么樣都好,又是“久別重逢”,這濾鏡就更是厚了,笑著說:“無妨,都無妨,你坐下來罷。”

  宇文會端起楊兼熬的美齡粥,說:“兄長,你嘗嘗這個,可好喝了,竟是豆?jié){熬的粥,那滋味兒比一般的粥水都要美味許多,你可不知,兄長未醒來之時,你的粥水全都進(jìn)了我的肚子,我可是親身嘗過的,絕對美味。”

  楊兼把宇文胄稍微扶起來一些,給他后背墊上軟墊和被子,讓他靠坐在床頭,宇文會便仔細(xì)的用小匕舀起一勺美齡粥來,細(xì)細(xì)的吹涼,這才送到宇文胄面前,說:“兄長,嘗嘗。”

  宇文胄將粥吃進(jìn)口中,比一般的粥水要稠,入口軟綿細(xì)膩,果然有一股子豆?jié){的香味兒,回味悠長,而且莫名開胃,一口下肚登時便覺得餓了。

  宇文會嘿嘿一笑,說:“兄長,這粥水雖然不是我熬的,但火是我燒的。”

  宇文胄笑著說:“當(dāng)真是難為你了。”

  “兄長……”宇文會又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其實之前,我根本沒有哭,其實是被柴火的濃煙熏了眼睛,所以眼圈通紅,就跟哭過了一般。”

  宇文胄說:“那你這會兒呢?”

  宇文會稍微一僵,立刻傻笑說:“當(dāng)然也沒哭啊!都是濃煙熏得,兄長你可不知道啊,這理膳就跟做人一樣,當(dāng)真十足艱難,我跟你說……”

  他說到這里,宇文胄突然淡淡的說:“倘或不想笑,不笑也可以,不必如此強(qiáng)顏歡笑,為兄無事。”

  宇文會的嗓音僵硬在喉嚨里,一時間竟然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兒。他突然比往日里還要嘮叨,其實并非心血來潮想說很多話,而是變著法子的安慰宇文胄,他想宇文胄知道,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沒甚么不同,但越是如此,越是不同。

  宇文胄說:“為兄當(dāng)真無事,弟親與各位將軍舍命相救,為兄自會格外珍惜自己這條性命,絕不會想不開的,弟親放心便是了,反倒是弟親……”

  他頓了頓,輕聲說:“這都不是你的錯,弟親不必覺得有任何負(fù)擔(dān)。如今弟親長大了,為兄甚是寬慰。”

  宇文會喉嚨滾動著,他萬沒想到,宇文胄遭此大難,反而轉(zhuǎn)過來安慰自己,他低聲說:“弟弟是不是……太沒用了。”

  宇文胄笑了一聲,說:“怎么會?你現(xiàn)在是驃騎大將軍啊,這世上的男兒哪一個不羨慕你?”

  楊兼拍了拍宇文會的肩膀,他總覺得自己在這里也插不上話,還不如讓他們兄弟二人談?wù)勑模阏f:“粥水膳房還有,倘或不夠,或者大將軍饞了,自己去盛便是,兼帶兒子去了。”

  宇文會揮了揮手,說:“趕緊走罷,誰饞了,我早吃的夠不夠了!”

  楊兼笑了笑,走出營帳,往自己的營帳而去。

  楊廣這會子正翹著腿兒,躺在床上,十足悠閑,耳聽著嘩啦一聲,營帳簾子打了起來,他立刻放下腿來,裝作乖巧的模樣,老老實實躺著。

  這些日子因著楊廣有傷在身,所以楊兼這個當(dāng)?shù)谋愀菧厝幔闶莻二十四孝好父親,整日里寵著,用膳喂著,走路抱著,睡覺哄著,生怕小兒子留下甚么心理陰影,因此是打起一百二十疊的溫柔,小心照顧。

  楊廣這會子剛食了午膳,往床上一賴,準(zhǔn)備睡回籠覺了,楊兼也沒說甚么,還給兒子蓋好被子,哄著說:“兒子乖乖睡午覺,下午想食甚么點心么?”

  小包子楊廣舒舒服服的躺著,成大字癱在床上,懶洋洋的說:“嗯——窩想想!知道啦,窩想吃甜粥,冰冰噠甜粥!用冰塊鎮(zhèn)著!”

  楊兼說:“不許貪涼,不能吃太冰的。”

  小包子已經(jīng)摸清楚了楊兼的脈門,嘴巴一嘟,眉毛一八,可憐兮兮的說:“可素……可素窩想吃鴨,涼涼噠,甜甜噠……父父、父父!”

  小包子說著,還晃楊兼的手臂,在床上撒嬌打滾兒,踢騰著小肉腿,楊兼一看,兒子是吃可愛多長大的么?當(dāng)真受不了受不了,于是稍微妥協(xié)了一些,說:“那就……少吃一點涼的,就只能吃一點點。”

  “嗯嗯!”小包子立刻點頭,奶聲奶氣的說:“父父最——好啦!”

  楊兼挑唇一笑,笑容越發(fā)的“邪佞”起來,說:“父父這般好,給父父親一下。”

  哪知道小包子竟然談親色變,肉肉的小臉蛋一僵,一把拉住被子,猛地蒙在頭頂,將自己整個人都蒙在下面,打死也不出來。

  楊兼看著兒子這生動的反應(yīng),笑的肚子有點疼,也不再鬧他,說:“乖,好好睡覺,父父去給你把粥水用冰鎮(zhèn)上,等你睡醒了喝。”

  他說著,站起身來,轉(zhuǎn)身離開了營帳,把營帳簾子掖好。

  楊兼走出營帳,上一刻還滿臉“慈祥”的笑容,下一刻臉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一點點收斂起來,唇角向下壓著,換上一副風(fēng)雨欲來的表情,便抬步往幕府而去。

  楊兼走進(jìn)幕府,已經(jīng)有人在了,齊國公宇文憲,蜀國公之子尉遲佑耆都坐在席上,楊兼沒說話,走進(jìn)去也坐在席上,就這個空當(dāng),又有人走進(jìn)了幕府,原來是驃騎大將軍宇文會。

  楊兼說:“宇文郎主如何了?”

  宇文會說:“沒事兒,用了粥水已經(jīng)睡下了,我兄長特別喜歡這粥水。”

  宇文會說著,同樣在席上坐下來,眾人已經(jīng)到齊,楊兼淡淡的說:“今日招各位幕府議事,便是想商量商量,該如何處置齊軍。”

  一說到這里,宇文會的臉色那是相當(dāng)難看,齊國公宇文憲比較冷靜,便說:“那日咱們埋伏齊軍,我在會盟營地附近,并未看到齊軍的一兵一卒,齊軍大營反而突然失火,也不知道是何緣故。”

  宇文會說:“甚么緣故?找齊賊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楊建首先提審了負(fù)責(zé)援軍的他駱拔,他駱拔一臉落魄,被兩個士兵押解著走進(jìn)營地,“咕咚”一聲按在地上。

  他身上都是鎖鏈,幾乎是五花大綁,齊軍又全部被俘虜,根本沒有掙扎的可能性,看到楊兼等人,眼中一片死灰,卻抱著一絲僥幸,說:“你們不要?dú)⑽遥铱梢宰鋈速|(zhì),我可以做人質(zhì)!”

  楊兼挑唇一笑,說:“人彘?人彘好啊,兼還從未見過有人上趕著做人彘的,各位說說看,他想做人彘,咱們是先砍了他的胳膊,剁了他的腿,還是先挖了他的眼睛,剪了他的舌頭?”

  他駱拔一聽,立刻死死閉上嘴巴,生怕被剪了舌頭一般,使勁搖頭,楊兼顯然不是誤會了他,而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他駱拔連忙改口說:“不是人彘!不是人彘!我可以做俘虜!我的母親乃是大齊侍中!太子都是我母親養(yǎng)大的,你們不要?dú)⑽遥胍趺炊伎梢裕∫攷牛医o你們給你們!別傷害我!”

  楊兼幽幽一笑,說:“財幣?你看兼是缺錢的樣子么?”

  楊兼可是隋國公世子,就算隋國公楊忠再勤儉,也是北周的柱國,每年的糧俸領(lǐng)著,怎么可能缺錢?

  他駱拔瑟瑟發(fā)抖,癱在地上,不知道該如何求饒才好。

  楊兼隨即說:“我問你甚么,你就答甚么,倘或你不說實話,或者兼覺得你回答的不好聽,便剪了你的舌頭,不過……你放心,兼不會一口氣把你的舌頭全剪下來,每次只剪一刀,一刀一刀把你的舌頭劃上花刀,入油鍋一炸,你的舌頭便會像菊花一樣炸開,十足入味,外焦里嫩,嘖嘖……”

  他駱拔算是見過大世面兒的人,他和他的母親可是從宮奴爬上來的,甚么樣的狠人物沒見過?但是他當(dāng)真是沒有見過要把旁人的舌頭劃成花刀,下油鍋去炸的,只是聽一聽,便覺得后背發(fā)汗,渾身冷戰(zhàn)。

  別說他駱拔了,在場其他人一聽,短時間之內(nèi)也不想再食油炸食物了,總覺得楊兼所描繪的畫面感太強(qiáng),倘或再食油炸食品,可能會引起“身體不適”。

  “我說!我說!”他駱拔立刻點頭說:“我甚么都說!”

  楊兼說:“你們齊軍的大營為何失火?”

  他駱拔第一個問題便回答不上來,他當(dāng)時在大營外面,根本不知情,還在和高阿那肱爭奪戰(zhàn)功,硬著頭皮說:“我……我實在不知情啊!我沒騙人,沒有騙人!真的不知情啊,不要剪我舌頭!”

  楊兼瞇眼說:“你不知情?”

  “真的!千真萬確!”他駱拔生怕楊兼把他的舌頭炸成菊花,連忙說:“是真的,我當(dāng)時……我當(dāng)時帶兵出了軍營,也是看到濃煙滾滾,這才……這才趕回營地,已經(jīng)失火,我也……我也很納悶?zāi)兀 ?br />
  齊軍營地失火,絕對不是不小心失火,營中燒的七七八八,肯定有助燃物,必然是有人刻意放火。

  楊兼思慮了一番,又說:“那你們齊軍又為何會落入土坑之中,是何人挖的土坑?”

  “這……這……”他駱拔吭吭唧唧的說:“是我……我挖的土坑……”

  “好你個他駱拔!”宇文會立刻拍案而起,大吼說:“死到臨頭你還嘴硬,想要用如此拙爛的借口誆騙我們!我看你是不知道害怕!”

  “饒命啊!饒命啊!”他駱拔連連磕頭,說:“是真的!我沒騙你們呢,是真的,我……我挖的坑,我只是因著看不慣高阿那肱那個孫兒,所以才……才……”

  不怪宇文會不相信,以為他駱拔是誆騙他們的,畢竟他駱拔和高阿那肱都是北齊的人,他們顯然是自己人,自己人又怎么會坑自己人呢?

  他駱拔悔恨的說:“我……我就是覺得高阿那肱那個孫兒他……他狗眼看人低,一時氣不過……”

  他駱拔不敢隱瞞,于是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去見小包子,小包子楊廣說高阿那肱叫他太監(jiān)的事情全都復(fù)述了下來。

  楊兼微微蹙了蹙眉,沒成想這其中還有自己兒子的事情?

  倘或這個事情放在別人身上,那絕對是挑撥離間,簡直便是釜底抽薪,挑起他駱拔和高阿那肱的內(nèi)斗,但是這事請放在小包子身上,小包子年紀(jì)那么小……

  楊兼搖了搖頭,心想不可能,必然是高阿那肱的確這般說過,小包子才記在心中,并非挑撥離間。

  他駱拔也是如此想的,因此憤恨高阿那肱,便偷偷設(shè)下了埋伏,想要把高阿那肱坑在半路,自己去領(lǐng)頭等功。

  他駱拔說:“那些土坑是我……是我令人挖的,千真萬確,要不然為什么挖在那里,高阿那肱卻沒有發(fā)現(xiàn)呢,的確是我叫人挖的,我平日里負(fù)責(zé)軍營周圍的巡邏,所以……所以挖坑很方便,高阿那肱根本無從察覺。”

  宇文會都懵了,還真是自己人坑自己人?

  的確如此,這么一想,那些土坑雖然并非挖在齊軍營地的大門口,但是挖在了必經(jīng)之路上,必然是了解齊軍動向的人,而且那里距離齊軍營地有些近,這么大的坑,如果是旁人挖坑,動靜肯定很大,齊軍必然有所察覺,唯獨(dú)是自己人……

  眾人有一百種想法,一千種想法,唯獨(dú)沒想到齊軍自己人坑自己人,真是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

  他駱拔說:“至于……至于失火,我是真的不知情啊,當(dāng)時我們都在軍營外面,我以為十拿九穩(wěn),又一心想要去搶頭功,所以……根本沒有在軍營里留多少人,后來便看到營地失火,火蛇沖天,我就顧不得旁的,連忙打馬趕回去了,再后來,你們……你們也來了,剩下的你們都清楚了!我真的沒騙人,別剪我舌頭!別剪我舌頭啊!”

  楊兼再次陷入了沉思,這也……太巧了。

  楊兼淡淡的說:“把高阿那肱也提審上來。”

  很快,又有兩個士兵從外面走進(jìn)來,押解著同樣五花大綁的高阿那肱,高阿那肱一只眼睛瞎了,眼珠子被扎的爛七八糟,脖子上深深的血痕已經(jīng)結(jié)疤,他進(jìn)來一眼就看到了他駱拔,立刻猙獰大吼:“他駱拔!!你這個豎子,毀我計劃,我殺了你!!!”

  他駱拔見高阿那肱五花大綁的就要沖過來,連忙大喊著:“別……別讓他過來!”

  “計劃?”楊兼此時幽幽一笑,說:“高阿那肱,甚么計劃?難道是準(zhǔn)備偷襲會盟大營的計劃么?”

  “你?!”高阿那肱用他的獨(dú)眼死死瞪著眼睛,隨即恍然大悟,營地失火,周師突然闖進(jìn)來,這顯然不是巧合,什么會盟全都是騙局。

  “你騙我?!”

  楊兼輕笑說:“騙你怎么了,很新鮮么?”

  高阿那肱掙扎著大吼:“我殺了你!!我殺了你!!還有你那不得好死的小崽子!殺了他!!殺了他——!我的眼睛,眼睛!!你們一家子心狠手辣,不得好死!”

  “心狠手辣?”宇文會大步走過去,一把提住高阿那肱的衣領(lǐng)子,說:“心狠手辣,高阿那肱,你現(xiàn)在只瞎了一只眼睛,知道甚么是心狠手辣,后面還有很多心狠手辣等著你呢!!”

  “嘭!”他說完,直接一甩手,將高阿那肱狠狠摔在地上。

  高阿那肱怒吼著:“如果不是那個小崽子,你們絕對抓不到我!”

  小崽子?高阿那肱口中的小崽子,必然就是楊兼的便宜大兒子楊廣了。

  旁人不知情,但是高阿那肱知情,營帳中的魚線,還有那只扎瞎自己眼睛的小匕,絕對不是偶然,雖然聽起來不可思議,但的確是楊廣那個半大的小娃娃設(shè)下的圈套。

  高阿那肱說:“如果不是那個小崽子扎瞎了我的眼睛,你們根本抓不住我!!”

  楊兼復(fù)又蹙了蹙眉,似乎在想甚么。

  宇文會不以為意,畢竟楊廣現(xiàn)在可是個奶娃娃啊,當(dāng)時在齊軍營地里,小包子哭的痛哭流涕,一看便是被嚇壞了,怎么可能有壞心眼兒?更別說是扎瞎眼睛這種血粼粼的事兒了,宇文會是一百二十個不相信的,怕是就算親眼所見,他也不會相信的!

  宇文會冷笑說:“技不如人,你便找各種借口,找也找個像樣一點的!免得旁人笑掉大牙!”

  “你們不相信?!”高阿那肱指認(rèn)楊廣說:“你們不相信,在場之中只有我與那小崽子,難道是被閹了的宇文胄突然跳起來扎瞎了我的眼睛嗎?!”

  “你說甚么?!你這畜生!!”宇文會聽到高阿那肱對自己的兄長出言不遜,立刻沖過去,第二次將高阿那肱提起來,眼球赤紅,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嘶吼:“你當(dāng)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高阿那肱昂著脖頸說:“我乃大齊武衛(wèi)將軍,太子跟前的紅人,你們?nèi)羰歉覄游遥簖R不會饒過你們的!倘或識相的,便放我離開!”

  “識相?”楊兼突然輕笑一聲,慢慢站起來,抖了抖自己的衣裳,說:“兼此人,最不識相。”

  他抬了抬手,幽幽的說:“大將軍不必親自動手,這看熱鬧,還是狗咬狗最有意思,不是么?”

  宇文會奇怪的看向楊兼,不知楊兼是甚么意思,楊兼抬步走出幕府營帳,說:“把這兩個階下囚帶到武場之上。”

  “是,將軍!”

  士兵們立刻押解著高阿那肱和他駱拔來到武場之上,周師的士兵們圍繞著武場,圍成一個圈,里三層外三層。

  楊兼讓人將席位擺在武場旁邊,置備席子、三足憑幾,還有案幾與酒菜,擺明了一番看熱鬧的模樣。

  又讓人將木樁攔在武場之上,好似獵場的圍欄一般,高阿那肱和他駱拔便站在圍欄里面,士兵給二人松綁。

  楊兼坐在席上,歪歪斜斜的倚著三足憑幾,整個人悠閑又慵懶,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拋灑而下,炙熱又熱烈。

  楊兼笑著說:“發(fā)給他們武器,狗咬狗嘛,自然要有獠牙了。”

  尉遲佑耆依言,將兩把鈍刀扔進(jìn)圍欄之內(nèi),是兩把鈍鈍的小匕首,也不知是從哪里找來的。

  他駱拔慌張的盯著地上的匕首,高阿那肱則是哈哈大笑:“你這周狗!想要挑撥離間?!我們是不會如你愿的!”

  楊兼一笑,悠閑的伸手過去,托起案幾上的羽觴耳杯,對著日頭晃了晃,說:“你們兩個人之中,只有一個人可以活下來,誰先切掉對方的男/根,誰就可以活命,反之……”

  楊兼的話輕飄飄的,從他口中說出來,好似一點子也不粗俗,他駱拔和高阿那肱二人下意識的全都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但是二人并沒有第一時間動彈。

  楊兼也不著急,說:“沒干系,兼有的是閑工夫,不著急,你們可以慢慢思量。”

  他駱拔怒吼說:“你們周人不要欺人太甚!!我們是不會自相殘殺的!”

  他的話音說到這里,分明口口聲聲說不會自相殘殺,下一刻卻突然暴起,原來那大義凜然的言辭,不過是混淆視聽用的,想要趁著高阿那肱不備,偷襲高阿那肱。

  不過高阿那肱留了一個心眼,他向來看不起他駱拔,自然多留了一個心眼,眼看著他駱拔暴起,也沖過去,二人“啊啊啊啊”的大吼著,一個人撲到一把匕首,抓起匕首就往對方身上扎去。

  “你這個閹人!!!你不是說不會自相殘殺嗎?!”

  “高阿那肱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一向看我不起,我今日便宰了你!!讓你成為真正的閹人!”

  二人瞬間你死我活的撲倒在一起,因著楊兼吩咐給他們的兵刃都是短兵,所以二人打起來你死我活,好像肉搏一般,不只是用兵刃,甚至還上手去抓,上嘴去咬,撕扯著對方。

  “妙,妙哉。”楊兼輕輕撫掌,說:“果然,狗咬狗有趣兒多了,真真兒精彩。”

  高阿那肱與他駱拔扭打在一起,兵刃很鈍,又是短兵,用起來根本不利索,兩個人纏斗良久,果然自己人打自己人場面才更加精彩,簡直是肉沫橫飛,不堪入目。

  “啊啊啊啊——!!”不一會兒,武場之上傳來驚天動地的慘叫之聲,耳聽“呲——”一聲,鮮血噴出,眾人仔細(xì)辨認(rèn)了一番,這才看到,原來是他駱拔不敵高阿那肱。

  當(dāng)!!

  高阿那肱將染血的匕首一扔,打起自己人來一點兒也不手軟,慢慢從地上站起來,說:“如何!你們現(xiàn)在可以信守承諾,放了我罷!放我回鄴城去!”

  楊兼站起身來,往武場上看了一眼,忍不住撇了撇唇角,“嘖嘖”兩聲,隨即拍拍手,說:“把高阿那肱這個齊賊拿下。”

  士兵一擁而上,高阿那肱身上本就有傷,剛才還和他駱拔拼命搏斗,這會子哪里還有甚么力氣,瞬間被士兵押解在地上,面頰貼著地面,奮力掙扎怒吼:“你們不講信用!!分明是我贏了!”

  楊兼微微一笑,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說:“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兼這個人最不講信用,這叫……兵不厭詐。”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高阿那肱怒吼起來:“你這個下賤之人,不得好死!!你不講信用!”

  楊兼說:“難為日前高將軍送來一份厚禮,兼當(dāng)真是無以為報,不過高將軍放心,有來有往才是禮,兼馬上便還禮給高將軍。”

  楊兼說著擺擺手,隨即上來幾個膳夫,抬了一個水精制作的大酒缸,水精打磨得光滑明凈,十分透亮。

  “啪啪!”楊兼拍了拍水精酒缸,說:“來人,把高將軍的好寶貝切下來,放在這只酒缸里泡著,泡成一壇好酒,再送到鄴城去做見面禮。”

  “放開我!!放開我——”高阿那肱這會子才知道怕了,叫喊著:“我是大齊的將軍,你們不能,不能……”

  “是了,”楊兼似乎想起了甚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險些給忘了,這高將軍渾身都是寶,除了他的大寶貝兒,腦袋瓜子也切下來,掛在城門外面……”

  他說到此處臉色一凜,收斂了所有笑容,森嚴(yán)陰霾的說:“曝尸三日,揚(yáng)我軍威!倘或有敢進(jìn)犯者,如同此賊!”

  楊兼砍掉了高阿那肱的腦袋,把高阿那肱的男/根泡酒送回了鄴城,俘虜齊軍一萬五千人,潼關(guān)之外的齊軍全部潰散,就連糧草也沒剩下。

  不止如此,楊兼除了自己手頭上的一萬先鋒,和俘虜來的敵軍一萬五千人,還兼并了潼關(guān)的軍隊,如此一來,零零總總,足足四萬人之眾!

  南北朝時期戰(zhàn)爭頻發(fā),比較動蕩,因此這個時期的人口數(shù)量并不多。人口不多,兵馬數(shù)量也不見得太強(qiáng)盛,嚴(yán)重縮水了不少。

  北周的兵馬制度,沿用了小皇帝宇文邕父親制定的府兵制度,上有八大柱國,每個柱國督兩個大將軍,每個大將軍督兩個開府將軍,總共二十四開府,視為二十四軍。六府總領(lǐng)于天官,因此大冢宰宇文護(hù)總領(lǐng)二十四軍,說出來不怕嚇人,每位柱國領(lǐng)兵只有八千,正規(guī)軍加起來一共——五萬!

  當(dāng)然,這只是中央正規(guī)軍的人數(shù),而且這五萬兵馬全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在宇文護(hù)的統(tǒng)帥之下,兵力強(qiáng)盛,以一敵二不是大話。

  北周的正規(guī)軍總共才五萬人眾,楊兼一口氣竟然收歸了小四萬人,這數(shù)量是相當(dāng)驚人的。

  楊兼初出茅廬,聲名大噪,一時間威名遠(yuǎn)播,眾人都等著看熱鬧,哪知道這熱鬧,看著看著,突然變得……太大了。

  京兆長安,大德殿。

  殿門緊緊關(guān)閉,中官們?nèi)颊驹谕饷媸谭睿』实塾钗溺哒僖娦l(wèi)國公宇文直,已經(jīng)召見進(jìn)去半個時辰還有余,也不知在里面談些甚么。

  大冢宰宇文護(hù)奉命進(jìn)宮,已經(jīng)到了大德殿門口,中官連忙前來迎接,一打疊的作禮,說:“大冢宰,您來了,聽說大冢宰昨兒個又出了一夜公務(wù),當(dāng)真是辛苦了。”

  宇文護(hù)笑笑,十足虛偽的說:“都是為了人主辦事兒,哪有甚么辛苦的?”

  中官賠笑說:“是是是,大冢宰,請您稍待片刻,人主召見衛(wèi)國公,這會子還沒說完話兒,想必也快了,您再等一等。”

  宇文護(hù)幽幽一笑,說:“不著急,做人臣的,等得。”

  宇文護(hù)哪里能不知道,小皇帝召見衛(wèi)國公宇文直還能為的甚么事情?還不是為了楊兼揚(yáng)名立萬的事情?

  當(dāng)初可是宇文直舉薦楊兼作為先鋒出戰(zhàn),宇文直那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想要把楊兼弄死在前線,他覺得楊兼初出茅廬,根本沒有本事兒,也沒有經(jīng)驗,絕對有去無回。

  結(jié)果的確是有去無回,但并非楊兼,而是朝廷的兵馬,簡直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

  經(jīng)過潼關(guān)一戰(zhàn),楊兼的兵馬急速膨脹,從一萬先鋒,膨脹成了兩萬、三萬,甚至是將近四萬,幾乎能與正規(guī)軍的數(shù)量匹敵,小皇帝此時能不生氣,能不著急么?

  宇文直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會子自然被小皇帝召進(jìn)宮中喝罵一通。大德殿即使閉著殿門,也能聽到里面的訓(xùn)斥聲,一聲聲傳出來,中官尷尬的笑了笑,宇文護(hù)并未在意,也笑了笑。

  大德殿之中的宇文直卻笑不出來,此時他低垂著頭,弓著身子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面,連連認(rèn)錯,說:“人主息怒啊!皇兄……皇兄,弟弟也不知會變成這樣……”

  “你也不知會變成這樣?!”宇文邕“嘭!”一聲,直接將文書扔在宇文直的臉上,說:“你好好兒看看,這是邊關(guān)送來的邸報!你給寡人好生看看!隋國公世子大獲全勝,在潼關(guān)俘虜齊軍一萬五千人,斬首蜀國公之子,兼并潼關(guān)駐軍,你給寡人一字一字的看清楚!看清楚!”

  “臣知錯!臣知錯!”宇文直怎么可能看不清楚,他比誰都清楚,心驚膽戰(zhàn)的不能自已,楊兼現(xiàn)在徹底被他們喂肥了,這一萬先鋒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回來,接下來楊兼還要一路打到晉陽去,等到了晉州,按照這個速度,不知道楊兼的兵馬還能膨脹成甚么模樣。

  宇文直才是最害怕的那個,因著小皇帝送楊兼去戰(zhàn)場,也是暗地里想要送楊兼去死,而宇文直送楊兼去戰(zhàn)場,那是擺明了給楊兼使絆兒,現(xiàn)在楊兼沒有被絆倒,他反而已經(jīng)快要死了。

  宇文直連連磕頭,說:“皇兄放心,皇兄放心!弟弟已經(jīng)有了對策,皇兄大可以明面上派兵去送糧草,還有酒肉犒賞三軍,實際上派人去收回鎮(zhèn)軍將軍手中的一萬兵權(quán),同時派人接管潼關(guān)駐軍,如此一來……如此一來鎮(zhèn)軍將軍手中只剩下一萬五千的齊軍叛逆,這些叛逆剛剛被俘虜,必然無法歸心,都是一把子烏合之眾而已。”

  宇文邕狠狠的喘出一口氣來,瞇著眼睛盯著宇文直,宇文直不敢直視,嚇得低垂著頭良久,終于聽到小皇帝開口了。

  宇文邕冷冷的說:“你捅出來的簍子,你去收拾。”

  宇文直嚇了一大跳,小皇帝這話的意思是,讓自己去安撫楊兼,同時收歸兵權(quán)?

  需要從楊兼手中收回來的,是一萬先鋒軍隊,還有一萬多人的潼關(guān)駐軍,說起來是容易,畢竟先鋒是小皇帝給的,潼關(guān)諸軍是潼關(guān)當(dāng)?shù)氐能婈牐沁@肉包子都咬在狼嘴里了,還不是狗嘴里,宇文直要伸手去掏,胳膊豈不是會被咬斷?!

  “臣……臣……”

  小皇帝宇文邕眼睛一瞇,說:“你去,還是不去?”

  宇文直額頭上都是冷汗,最終只能瑟瑟發(fā)抖的說:“臣……臣去,去……”

  小皇帝宇文邕點點頭,說:“倘或你能收歸這兩撥兵馬,寡人便留你在潼關(guān)駐守,令潼關(guān)兵馬,倘或你收不回來……”

  他說到這里,便沒有再說下去。

  宇文直已經(jīng)聽明白了,倘或他收不回來這些兵馬,小皇帝不用辦他,楊兼肯定已經(jīng)辦了他。

  宇文直頭上的冷汗更多了,小皇帝宇文邕朗聲說:“請大冢宰進(jìn)來罷。”

  大冢宰宇文護(hù)在外面等了很長時間,走進(jìn)大德殿之中,低頭一看,地上全都是文書,扔的爛七八糟,宇文直跪在地上,臉上還有血痕,擺明了是被文書砸的。

  小皇帝見了宇文護(hù),臉色便是不一樣,笑起來十足的無害,而且滿滿都是信任,說:“大冢宰久等了,寡人當(dāng)真過意不去。”

  宇文護(hù)也是裝模作樣,說:“人主言重了。”

  小皇帝宇文邕又說:“今日叫大冢宰過來,其實是想要褒獎大冢宰,大冢宰這個指揮領(lǐng)兵有方,此次與齊人的戰(zhàn)役旗開得勝,大軍還沒抵達(dá)晉陽,已經(jīng)狠狠搓了齊軍的銳氣,寡人甚是喜悅啊。”

  宇文護(hù)笑了笑,心說沒看出人主哪里有甚么喜悅,反而一副馬上便要哭出來的模樣。

  宇文護(hù)拱手說:“老臣惶恐,這實在不是老臣的功勞,全賴衛(wèi)國公舉薦有功,隋國公世子果然虎父無犬子,一鳴驚人,當(dāng)真是后生可畏啊!”

  宇文護(hù)這么一說,宇文直又被狠狠的瞪了一眼,把頭垂得更低。

  小皇帝宇文邕調(diào)整好吐息,笑的有些僵硬,說:“寡人尋思著,前線大軍旗開得勝,令人歡喜,便打算派遣一個使者,前往潼關(guān),帶一些糧草和酒肉過去,犒賞三軍,大冢宰畢竟是總指揮,意下如何?”

  宇文護(hù)笑了笑,他哪里能不知道小皇帝的心思?恐怕小皇帝這會子著急了,想要把楊兼的兵權(quán)要回來,當(dāng)下便說:“人主英明。”

  兵權(quán)在楊兼手中,要不要的回來,和自己也沒有干系,左右最著急的是小皇帝,不,最著急的應(yīng)該是一手把狼喂大的宇文直,自己是不著急的。

  小皇帝宇文邕得到了宇文護(hù)的首肯,便對宇文直說:“衛(wèi)國公,你方才不是主動請命,想要做這個使者,前往潼關(guān),犒賞三軍么?”

  “是……是、有這么回事兒!”宇文直僵硬的回答,說:“臣……臣聽說潼關(guān)大捷,不勝喜悅,所以……所以主動請命,還請人主首肯。”

  宇文邕說:“有勞六弟替寡人分憂,六弟前往潼關(guān),寡人最是放心,那六弟便著手啟程罷,別耽誤了時日。”

  “是,臣領(lǐng)詔。”

  ……

  潼關(guān)營地,楊兼兼并了數(shù)股兵馬,這些日子忙碌著收并的問題,整裝待發(fā),準(zhǔn)備繼續(xù)挺進(jìn)隊伍,向著晉陽慢慢推進(jìn)。

  楊兼坐鎮(zhèn)在幕府之中,看著文書,宇文會大步走進(jìn)來,“嘩啦”一聲掀開帳簾子,動作十分急切,說:“壞事兒了!”

  楊兼堪堪用了午膳,哄著“脆弱”的小包子睡下午覺,他這會子也有些犯困,尤其文書生澀難懂,言辭十分拗口,楊兼看著看著,越發(fā)的覺得瞌睡蟲上來了,眼皮沉重的很,差一點點便要睡著,突聽宇文會的大喊,一瞬間便醒了過來,甚么睡意也沒了,干脆將文書放在一旁,說:“怎么了?”

  宇文會手中拿著文書,著急的說:“快看!京中送來的!”

  楊兼看見文書就頭疼,揉了揉額角,說:“你閱過了?直接說來聽聽。”

  宇文會哪知道是楊兼不想做“翻譯文言文”,不疑有他,立刻說:“人主知道你兼并了小四萬兵馬,下令不要讓咱們挺進(jìn),說是派了使者來犒賞三軍,讓咱們原地待命,等待使者!”

  他們在潼關(guān)的日子已經(jīng)很長了,正準(zhǔn)備發(fā)兵晉陽,和突厥軍隊,楊整的三萬大軍匯合,哪里知道小皇帝突然下令讓他們原地整頓,這不是耽誤時機(jī)么?

  宇文會抖著手中文書,說:“絕對是人主忌憚你手中的兵權(quán),因此派了使者過來,明里犒賞,暗地里想要收歸你的兵馬。”

  他說著,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的繼續(xù):“你可知,從京兆派來的使者,是甚么人?”

  楊兼又沒看過文書,他哪里知道是甚么人,宇文會也沒想讓他回答,自己神神秘秘的自問自答說:“是宇文直!”

  楊兼聽罷,只是了然還一笑,說:“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了。”

  宇文會說:“擺明了宇文直坐不住了!他這趟來做使者,絕對不簡單,咱們一定要多多提防才是了。”

  楊兼站前身來,伸了個懶腰,說:“你來得正好兒。”

  宇文會說:“怎么好?”

  楊兼露出一個極其和善的笑容,溫柔的能掐出水來,對宇文會勾了勾食指,宇文會卻下意識后退一步,說:“你……你要干甚么?!”

  楊兼走過去,按住宇文會的肩膀,把他按在席位上坐好,拍了拍案幾上的文書,說:“這些文書,都是新鮮的,還熱乎乎的,大將軍既然來了,批改好了再走罷。”

  “你!”宇文會一把拉住楊兼,說:“你是主將,這些文書你批才是!”

  楊兼笑得一臉正直,說:“是了,兼是主將,在這軍中兼說了算。現(xiàn)在本將令你來批文書,批不完不許食晚膳。”

  “你……”宇文會瞪著眼睛,面對楊兼的無賴,似乎有些詞窮,說:“不行不行,我還要去看我兄長呢。”

  楊兼不讓他起來,把文書扔在他手里,說:“乖乖批文書,兼替你去看兄長。”

  “你怎么替我看兄長?”

  楊兼揚(yáng)起一個勝券在握的笑容,說:“兼先去膳房熬粥,然后端過去探望宇文郎主,宇文郎主不是最喜兼熬的粥水么?難道……大將軍會熬粥?”

  宇文會:“……”

  宇文會徹底語塞,說的無錯,兄長最喜楊兼熬得美齡粥,偏生宇文會不會熬粥,生火都跟放火似的,于是只好坐在席上干瞪眼,囑咐說:“熬得爛一些,別太硬。”

  “知了。”楊兼揚(yáng)長而去,擺擺手,丟下一句“嘮叨”,便瀟灑的走了。

  楊兼離開幕府,進(jìn)了膳房熬粥,將一碗粥盛出來用冰鎮(zhèn)著,等著兒子午睡醒了,給兒子吃冰粥,另外一碗放在承槃中,端著便往宇文胄的營帳去了。

  楊兼進(jìn)去之時,宇文胄正想起身,一個人掙扎著,楊兼連忙大步跨過去,扶著宇文胄起身,宇文胄滿頭都是薄汗,笑了笑,說:“多謝。”

  “無妨。”楊兼將粥端出來,放在宇文胄手里,讓宇文胄自己吃粥。他知道,宇文胄的自尊心很強(qiáng),除了他弟弟宇文會,其他人都不能喂粥給宇文胄。

  楊兼在旁邊坐下來,說:“你的寶貝弟親在幕府,被兼勞役著批看文書去了,等你食了這碗粥,大抵也就忙完了。”

  宇文胄笑了笑,似乎想到宇文會不甘心,卻無可奈何批看文書的模樣,只覺還挺下飯,他正好餓了,因著身子緣故,宇文胄一餐不能吃太多,所以很容易餓,每日下午都會加食一頓。

  宇文胄用小匕輕輕的撥著濃稠的粥水,突然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甚么,說:“是了,我心中一直有一件事兒,覺得應(yīng)該與將軍說一說。”

  “甚么事?”楊兼問。

  宇文胄將粥碗放下來,說:“是關(guān)于小世子的事兒。”

  楊兼奇怪的看了一眼,宇文胄說:“我與小世子被關(guān)押在齊營之時,我雖失血過多,但其實并未徹底昏厥過去,大抵還有一些意識……高阿那肱嫌少踏足關(guān)押我們的營帳,因此我并未聽高阿那肱提起過他駱拔之事。而且若不是聽小世子提起,當(dāng)真也不識得他駱拔此人,更不知他駱拔乃是齊人宮奴出身,更別說是閹宦之詞了。”

  楊兼聽到這里,瞇了瞇眼目,收斂了可有可無的笑容,突然認(rèn)真起來。宇文胄一直和楊廣關(guān)押在一起,高阿那肱幾乎沒去看過他們,只是把他們關(guān)押起來,當(dāng)時他駱拔來營中查看人質(zhì),宇文胄其實并沒有徹底昏死過去,一直有一點意識。宇文胄被俘在齊國呆了那么久,都不認(rèn)識他駱拔,奇怪的是,小世子只是個小包子,竟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駱拔,而且還知道他是宮奴出身,宇文胄一直很是奇怪這點。

  因著高阿那肱幾乎沒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更別說高阿那肱辱罵他駱拔是宮奴太監(jiān)之事了,絕對是子虛烏有,全都是小包子楊廣杜撰出來的。如此一聽,亦非巧合,沒有任何懸念,楊廣絕對是在挑撥他駱拔和高阿那肱的干系,引起他們的內(nèi)斗。

  宇文胄頓了頓又說:“高阿那肱的眼目……的確是小世子扎瞎的。”

  隨即宇文胄第三次開口,說:“當(dāng)時我渾渾噩噩,也不知是不是聽錯了,隱約聽到小世子口中說著……朕。”

  :。:


  (https://www.dzxsw.cc/book/170269/8643660.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