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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搭訕開場白


  楊廣差點子信了楊兼的邪,  還以為楊兼會受不住阿史那國女的眼淚攻勢。

  阿史那國女似乎也沒想到楊兼會這么說,足足呆愣了好一陣子,迷茫的睜著大眼睛,  呆呆的看著楊兼,緩了好久才“哇——”一聲又哭出來,  說:“嗚嗚嗚……你壞你壞!你欺負我!”

  楊兼滿臉溫柔,口中卻說著極其“無賴”的話:“國女,何出此言呢?國女不想做妹妹,  那國女便做姊姊罷。”

  這話雖然也對,  但楊兼分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阿史那國女想要嫁給楊兼,楊兼偏偏不提這個。

  楊兼見她嚎啕大哭不止,  倘或再這么哭下去,怕是整個館驛的人都會來圍觀,傳出去指指點點也是不光彩,  于是楊兼說:“國女,不要再哭了,兼特意為國女帶來了豆乳火鍋,  保證國女喜歡。”

  阿史那國女則是蹦著腳的說:“我不喜我不喜!不吃不吃!我甚么也不想吃鴨!!”

  楊兼挑了挑眉,  說:“國女這可就說錯了,這天底下好男人壞男人,  好女人壞女人那么多,但唯獨美食不可辜負,  國女若是錯過了這一口,絕對抱憾終身。”

  楊廣眼皮狂跳,伸出小肉手壓了壓自己的眼皮。

  楊瓚則是小聲的對楊整說:“二兄,我怎么覺得大兄有點子像花言巧語的壞男人呢?”

  楊整撓了撓后腦勺,  嘿嘿傻笑一聲,說:“有嗎?大兄不是在安慰國女么?”

  楊兼故意嘆了口氣,說:“罷了,國女既然執意不肯品嘗,那兼這熬制了數個時辰的濃郁豆乳湯底也算是浪費了,兼便告退了……”

  “鴨!你等等!”

  楊兼轉頭便走,以退為進,哪知道阿史那國女是典型牽著不走打著后退的類型,這會子立刻蹦起來,揪住楊兼的衣角,說:“等等鴨!我……我就勉強嘗嘗罷!”

  楊兼笑了笑,一個磕巴也沒打,立刻轉身回來,說:“國女請,這豆乳火鍋吃法有些子講究,兼為國女布膳。”

  眾人一并子進了突厥使團下榻的院落,將豆乳火鍋支在案幾上,下面點上火,很快,奶白色的豆乳湯底便翻滾了起來,不斷沸騰著,白色的波浪帶起一股股豆香,伴隨著高湯的濃郁醇香彌漫在屋舍之中,說不出來的好聞。

  阿史那國女因著聽說楊兼會送來吃食,所以一早上開始便沒食東西,方才又哭又鬧,體力消耗很大,這會子聞到這噴香的味道,肚子頓時“咕嚕嚕——”叫喚了起來。

  阿史那國女沒有那么多規矩,便叫大家坐下來一起享用豆乳火鍋,正巧了,這火鍋就是人多食用才熱鬧。

  眾人圍坐下來,楊兼便開始給國女介紹這豆乳火鍋,除了豆乳湯底之外,楊兼還準備了切得薄如蟬翼的魚片,一承槃擺成了花朵的手切羊肉,另有其他菜色,圍著豆乳火鍋擺成一圈,看起來又雅致,又漂亮。

  國女因著沒見過這種擺盤,幾乎都不忍心破壞,楊兼親自夾起一塊薄薄的魚片,魚片玉白,迎著光線透亮的猶如工藝品,在沸騰的乳白湯底里一滾,不消一陣,魚片已經變色,從玉白透亮的顏色變成了奶白色,微微打卷,楊兼便將魚片夾出來,放在阿史那國女的承槃中,笑著說:“國女,請。”

  阿史那國女雖覺這豆乳鍋底漂亮,可她本人是北方人,而且是極北人,素來不愛食魚,勉強夾起來送入口中,已經準備好被魚腥味,還有魚的土味熏到,哪知道一入口,既沒有腥味,也沒有土味,更沒有繁雜的遇刺,魚肉嬌軟,卻不糟碎,嫩而韌,豆乳的湯底平白給魚肉增添了一分鮮味。

  阿史那國女登時睜大了眼睛,圓溜溜的大眼睛方才還哭的通紅,這會子竟然破涕為笑,脆生生的說:“鴨鴨鴨!!好次!好次鴨!鮮的很!我還以為魚肉都是又臭又腥的呢!”

  楊兼見阿史那國女喜歡,不由輕笑一聲,只要阿史那國女喜歡,那這豆乳火鍋還愁獻不出去么?宇文直定然會耍雞賊,第一個將豆乳火鍋獻給皇太后,而且絕對只字不提楊兼,還會天花亂墜的說成是自己琢磨的新鮮菜色。

  楊兼溫柔一笑,說:“國女喜歡,那再好不夠了,再嘗嘗這羊肉。”

  阿史那國女吃慣了羊肉,對于她來說,羊肉也沒甚么新鮮的,不過楊兼把這薄厚適中的手切羊肉,擺成了一朵花的模樣,這樣子的擺盤阿史那國女是未曾見過的,新鮮的很。

  楊兼又用筷箸加了一片羊肉,放入滾燙的乳白湯底中,羊肉比魚肉熟的慢,但是楊兼切的羊肉并不厚,稍等一會子便也燙熟了。

  阿史那國女將羊肉放入口中,這鍋底雖然是奶白色,還加入了豆乳,但大抵的味道還是咸口,豆乳的甜味只是增加鮮香,因此羊肉煮在里面,一點子也不怪異,豆香味烘托著羊肉的細膩與醇香,那鮮嫩的口感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說不出來的原汁原味。

  而且這豆乳鍋底是楊兼特別處理過的,因著豆乳處理不好的話,本身就有豆腥味兒,又要加入豬骨高湯等等,楊兼怕鍋底會有豆子和肉的腥氣,所以特別加入了很多香料去腥,這會子羊肉涮進去,也不會特別膻氣,羊肉的香味發揮的恰到好處。

  阿史那國女燙的不行,小肉手扇著風緩解口中的滾燙,卻執意將這滾燙的一口放入口中,似乎根本等不得這么一會子,驚訝的說:“太……太好吃了鴨!嘶——燙死我了!好次好次!這……這羊肉如此醇香細膩,我竟好似從未食過羊肉一般!”

  阿史那國女將豆乳鍋底說的是天花亂墜,加之阿史那國女對楊兼本就有濾鏡,還是兩米厚的超柔光濾鏡,怎么可能覺得不好吃,便是不好吃的也會說成好吃,而這個豆乳鍋底真真兒是好吃,阿史那國女吃的根本挺不住嘴。

  阿史那國女破涕為笑,楊整和楊瓚也松了一口氣,他們分明是來“利用”國女的,倘或惹了國女生氣,豈不是得不償失,這會子好了,還是大兄有法子。

  阿史那國女吃的盡興,便說:“我也給你涮一片魚罷!”

  楊建看似溫和,實際疏離的婉拒:“不必勞煩國女了,兼自己來便好。”

  楊廣眼眸微微轉動,垂下眼目來,心想著絕不能讓阿史那國女和楊兼套近乎,須得想個法子才行。

  他這般想著,便十足浮夸又做作的“啊鴨!”了一聲,小肉手捏著筷箸好似很笨拙,“吧嗒!”一聲,便把一片魚肉扔進了鍋中,魚肉那般薄,絕對不能撒手,一旦松了筷子,沉進鍋底里,待找到撈上來,已經變成了老魚片,便不鮮嫩了。

  楊廣裝作很是笨拙的模樣,先把一片魚肉扔了進去,又把手切羊肉扔了進去,隨即又又又……差點子把半盤子的魚肉都扔了進去。

  “鴨!”阿史那國女看著矯揉造作的楊廣,氣得小頭發差點支棱起來,說:“你怎么那么笨鴨!”

  楊廣被阿史那國女罵了,裝作很無辜,很可憐,一股子茶氣撲面而來,慢慢放下筷箸,抿著小嘴巴,緩緩低下頭來,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好似哭了般,委屈的說:“窩……窩還是不粗了……”

  小包子一副可可憐憐的模樣,阿史那國女心直口快,也沒甚么壞心眼兒,趕緊擺手說:“我沒有叫你不吃鴨!就是你……你也太笨了鴨!”

  楊兼一看這場面,便把小包子楊廣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懷里,摟著小包子說:“乖,你想吃甚么,父父給你涮。”

  “尊的……尊的咩?”小包子楊廣抬起頭來,一臉怯生生的表情,大眼睛眼尾耷拉著,泫然欲滴,特別的隱忍委屈,說:“可素……可素太麻煩父父了……”

  “這有甚么麻煩?”楊兼摸了摸小包子肉肉的小臉蛋,很自然的說:“你是我兒啊。”雖只是個便宜兒子。

  你是我兒啊……

  楊廣只是想要打擾楊兼和阿史那國女的相處,想刷存在感而已,突聽楊兼很是自然的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不由渾身一震。

  你是……

  我兒啊……

  是了,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上一輩子,父親是一個嚴苛之人,對兒子幾乎沒有任何笑臉,高壓一般的教育,讓所有的兒子們不敢越雷池一步,楊廣的前半輩子,一直在想著怎么討好父親,如何討好母親,從來沒有感受過甚么叫做親情。

  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為了能成為父親眼中合格的兒子,楊廣的本性一直被壓抑著,仿佛一根皮筋,已經繃到了頂點,直到楊廣弒君殺父的那一刻,那根繃緊的皮筋徹底碎裂了。

  楊廣即位為帝之后,往日里壓抑的本性變本加厲,仿佛壓抑已久的火山一般噴涌而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噴涌而出……

  楊廣有的時候在想,他幼年之時,也是一個乖兒子,又是如何變成眼下這幅心機深沉的丑陋模樣?

  楊廣瞇著眼睛,深深的凝視著楊兼,不知為何,這一世的父親,竟變得不太一樣了,如今溫柔又自然的言語,讓楊廣心竅有些發顫。

  楊兼可不知道楊廣在想甚么,把他抱起來之后,便親自涮了一片魚喂給楊廣,楊廣還在出神,張開小嘴巴,嗷嗚一口便將魚片吃了進去,楊兼笑著說:“好食么?”

  楊廣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收斂了神色,游刃有余的擺出一副奶里奶氣的模樣,使勁點頭,說:“好粗!好粗!魚魚好粗!”

  楊兼見便宜兒子喜歡,便又涮了羊肉給他,投喂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楊兼自己幾乎都沒有吃,一直在投喂兒子。

  小包子楊廣坐在楊兼懷里,簡直便是最舒適的席位,懶洋洋的向后靠著,完全不需要三足憑幾便有支點,食到歡心,小腳丫和小短腿還使勁晃著,美滋滋的只需要張口,便能食到這天上僅有底下絕無的美食。

  楊廣“不甘寂寞”,趁著楊兼涮肉的空檔,遞給了阿史那國女一個冷酷的挑釁笑容。

  阿史那國女眼睜睜看著楊兼那般溫柔,卻不是溫柔的對待自己,氣的把筷箸一放,說:“啊——我也要喂!”

  楊兼很是平靜的說:“國女,犬子年紀還小,自己用不得膳食,國女乃堂堂可汗之女,難不成用膳還需要旁人幫忙么?”

  阿史那國女撓了撓自己的小辮子,說:“話……話雖然是這么說的。”

  她說到這里,楊兼已經繼續說:“即是如此,阿史那國女必然可以自行用膳,對么?”

  “對鴨!”阿史那國女對答如流,說完之后才覺得不是那么回事兒,這和可汗之女沒干系,她就是想要和楊兼親密親密而已。

  小包子楊廣看著阿史那國女又氣又沒有法子的模樣,再次露出一抹冷笑,繼續晃著小腳丫,坐在楊兼懷里等投喂。

  老三楊瓚偷偷擦了擦額角的冷汗,他這人素來不怎么出汗,絕對不是因著夏日里吃火鍋惹得,低聲對楊整說:“二兄,我怎么覺得……這吃一頓膳食,如此的緊張?”

  楊整哈哈一笑,說:“三弟,我也有同感,好像比打仗還要累呢。”

  阿史那國女喜愛豆乳火鍋,不只是連食材都給吃了,甚至湯底都不放過,湯底乃是高湯和豆乳熬制而成,又涮了如此多鮮美的菜色,自然醇香可口,阿史那國女一連喝了兩碗,意猶未盡,實在是吃不下了,這才作罷。

  因著阿史那國女對豆乳火鍋大力褒獎,豆乳火鍋想不紅都難,逢人便夸,瞬間變成了“網紅”,宇文直一直在搜羅奇珍異寶和各種稀奇的頑意、美食進獻給太后,想要博得太后歡心,在朝廷中站穩腳跟,怎么可能沒聽說過豆乳火鍋的大名?

  宇文直又聽說這豆乳火鍋,乃是隋國公府的世子進獻給阿史那國女的,還以為楊兼為了博得突厥之女的歡心,所以變著法子討好阿史那國女,根本不疑有他。

  果不其然,宇文直立刻便讓人去打聽豆乳鍋底是如何制作料理而成的,第二天火急火燎的進獻給了太后,生怕自己錯失了諂媚的良機似的。

  “不好了!不好了!”

  楊兼今日在宮中膳房,畢竟他如今乃是主膳中大夫,主膳下大夫李安又剛剛被處置,所以膳房中一時沒有主心骨,離不開人,楊兼自然要來走動走動,指點指點。

  楊兼在膳房中,有人大喊著便跑了過來,定眼一看,原是宇文會!

  宇文會乃是驃騎大將軍,今日奉旨入宮,前往正武殿聽宣,剛一進宮,便聽到了一些子傳聞,關于豆乳火鍋的!

  宇文會是個吃貨,之前沒有食到楊兼所做的北京烤鴨,已經抱憾終身了,聽說了豆乳火鍋的事兒,立刻跑來想要找楊兼嘗嘗,所以宇文會是知道豆乳火鍋這事兒的。

  哪知道他今日一進宮,便聽得宮人們熱鬧的聊天,說是衛國公宇文直進獻給太后一味稀罕的吃食,那香味簡直絕了,宮人們站在含任殿大門口都能聞到,鮮美異常,而且這美味兒能食魚,也能食肉,喚作豆乳火鍋。

  皇太后食了這豆乳火鍋,大力褒獎了宇文直,說是宇文直貼心,凡事兒都想著她老人家,贊嘆的不得了,明日還要食這豆乳火鍋。

  宇文會一聽,登時明白過來,怕是宇文直那個不要臉的,將楊兼所做的豆乳火鍋據為了己有,拿去討好皇太后去了!

  宇文會火急火燎的趕過來給楊兼通風報信,憤憤不平的說:“宇文直那個豎子!干甚么都不行,諂媚討好他倒是在行!太后以為豆乳火鍋是那宇文直琢磨出來的,那叫一個夸贊宇文直,把他夸得恨不能跟朵花兒似的!不行,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楊兼攔住義憤填膺的宇文會,笑了笑,滿不在乎的說:“驃騎大將軍,何必如此動怒呢?”

  宇文會震驚的說:“太后十足喜愛這豆乳火鍋,這本該褒獎于你的,宇文直冒名頂替,領走了你的功勞,你便不動怒?”

  楊兼笑了笑,甚么功勞不功勞的,他還怕宇文直不上鉤呢,如今宇文直鉆入了圈套,楊兼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個小小不言的功勞。

  楊兼挑眉說:“大將軍,您不是入宮前往正武殿聽宣的么?如今這個時辰,來不及了罷?”

  “糟了!”宇文會使勁一拍腦袋,是了,自己是前往正武殿聽宣的,因著突厥聯盟的事情,攻打北齊也被提上了日程,但凡發兵都要提前部署,糧草和輜重等等都需要先行,宇文會身為驃騎大將軍,應該前往正武殿參議的,楊整這個車騎大將軍,一早便跟隨隋國公楊忠進宮去了。

  宇文會一時氣憤,險些忘了這個事兒,連忙夾著甲胄的頭盔,調頭便跑,大喊著:“來不及了,我先去正武殿,你等我啊!等我回來跟宇文直那孫子理論!”

  楊兼擺擺手,看著宇文直火燒眉毛一樣跑掉,朗聲說:“驃騎大將軍,不回來也行。”

  楊兼被偷竊了勞動果實,并不當回事兒,繼續在膳房中忙碌起來,沒過一會子,竟然又有人造訪了膳房。

  “踏踏”一片陰影投下來,一腳踩在撥攏柴火的鐵鉗子上,十足的放誕無禮,若不是楊兼反應快,手掌差點子被對方踩到。

  楊兼抬頭一看,等的就是他——衛國公宇文直!

  宇文直負著手,大搖大擺的走進膳房,那架勢仿佛逛窯子一般,說:“看看,看看!這不是隋國公世子么?怎么窩在膳房這種骯臟之地呢?哦是了,隋國公世子乃是人主親封的主膳中大夫,我怎么就給忘了呢!該打,該打啊!”

  楊兼聽他陰陽怪氣,并不生氣,說:“衛國公千金之軀,今兒個怎么想到來膳房呢?膳房這種骯臟之地,千萬別污了衛國公的鞋。”

  宇文直哈哈而笑,猖狂異常,說:“我今兒個來,不為旁的,只是想要知會你們這些膳夫一聲。昨日里我進獻了一味美味給皇太后,名喚豆乳火鍋,皇太后食了之后,十足歡喜,點著名兒的要再食這豆乳火鍋,因此我是特來告知你們一聲的,從明兒個開始,頓頓都要給皇太后做豆乳火鍋,直到皇太后食膩為止。”

  宇文直是特意來耀武揚威的,他分明知道這豆乳火鍋乃是楊兼做成的,但是宇文直獻給了皇太后,皇太后以為是宇文直自己琢磨的,這豆乳火鍋便成了宇文直的“專利”,宇文直這會子前來炫耀,就是想要看楊兼震驚的臉色。

  奈何楊兼一點子也不震驚,表象還是很平靜,點點頭,說:“原是這么回事兒。既然太后想食,那我們膳房只管做便是了。”

  反倒是宇文直吃了一驚,這一記狠拳,仿佛打空了一樣,楊兼不痛不癢的,沒甚么傷害。

  宇文直便強調說:“你聽好了,我說的是豆乳火鍋!”

  楊兼溫和的笑了笑,說:“衛國公,兼的耳朵又不聾。”

  宇文直狐疑的盯著楊兼,隨即又開始變著法子的挖苦楊兼,說:“你還不知道罷,太后食了這豆乳火鍋,異常歡心,獎賞了我不少珍奇珠寶,還許諾了我,要在人主面前進言,撮合我與阿史那國女之好事。”

  宇文直說著,微微探過身來,雖然好像是在對楊兼說悄悄話,但音量卻是整個膳房都能聽到的高度,笑的肆意:“你說……這豆乳火鍋分明是你做的,但你不會來事兒,我第一個獻給了皇太后,太后便以為是我的功勞,還大力褒獎了我,而你呢……嘖嘖,堂堂隋國公世子,屈尊降貴都變成了一個庖人,往后里還要頓頓兒的為皇太后親自烹飪豆乳火鍋,你窩囊不窩囊?”

  宇文直這會子怕是得意死了,他偷了楊兼的成果,被皇太后大力褒獎,還要反過來惡心楊兼,在楊兼面前耀武揚威,讓楊兼給太后做豆乳火鍋,怕是沒有再比宇文直還要得意的人了。

  在宇文直眼里,不能反抗的楊兼就是一個……

  “窩囊廢!”宇文直哈哈大笑,恨不能指著楊兼的脊梁骨,說:“你就是個窩囊廢,怎么與我比?還想博得阿史那國女的歡心?我呸!好生在膳房里理膳罷!”

  楊兼面對宇文直的嘲諷,一點子也不生氣,宇文直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已經踏入了楊兼的圈套。楊兼淡淡的說:“衛國公,膳房重地,這樣啐口不衛生,很惡心。”

  宇文直沒想到楊兼會說這個,當即一口氣頂在嗓子眼兒,恨不能噎死,冷笑一聲,使勁拍了楊兼的肩膀兩下,說:“窩囊廢,可別忘了太后的豆乳火鍋。”

  說罷,大笑著揚長而去。

  楊兼目送宇文直離開,抬手冷漠的撣了撣自己的肩膀,唇角反而掛起一抹冷笑。

  膳夫們圍觀了宇文直“羞辱”楊兼的全過程,一個個愁眉苦臉,聚攏過來說:“世子,這衛國公欺人太甚了。”

  “就是,那豆乳火鍋,分明便是世子烹飪的。”

  “他一個綺襦紈绔,知道甚么!”

  “世子,我們真是……真是為您不值啊,這太后的褒獎本該落在世子頭上才是呢,都怪那衛國公太會來事兒了。”

  楊兼滿不在意,搖搖頭,輕飄飄的說:“不是不報。”

  時候未到……

  太后大力褒獎了宇文直,還允諾了宇文直,去和小皇帝宇文邕說說,讓小皇帝撮合宇文直與阿史那國女的婚事。這之后三天,果然,太后是見天兒里數著嘴的要吃豆乳火鍋,恨不能一天食三次。

  楊兼特意讓膳房準備最好的魚肉,最鮮美的羊肉。羊肉性溫,體熱之人吃一點子都會過量,魚肉又生痰,這兩樣其實都是好東西,少食一些沒甚么大礙,反而養生,但架不住太后一連數天,每頓都吃不少的魚肉和羊肉,且太后正是經期之前,這下子好了。

  不消三天,簡直立竿見影,太后……

  爆痘了。

  太后正巧是油皮,膚質乃是個大油田,平日里清洗不善很容易爆痘,經期之前又沒有忌口,食了這么多溫熱生痰的吃食,臉上的痘痘登時猶如雨后春筍一般,一晚上全都爆了出來,不止如此,嘴上還生了火炮,那一排的火泡將太后的嘴唇撐得兩個大。

  “大事!出大事了!”

  楊兼在膳房忙碌,宇文會便像前幾日一樣,風風火火的沖進來,抓住楊兼的手便要走,說:“快快!出大事了,快走!再不走看不到了!”

  楊兼正在和面,手上還沾著水和面粉,四平八穩的說:“又是甚么大事兒?論吃瓜,驃騎大將軍真是從不落后。”

  “吃瓜?”宇文會奇怪的說:“我不喜歡吃瓜啊?生澀的很,也不甜。”

  他這么說著,差點子被楊兼給帶偏了話題,立刻回過神來,笑著說:“別和面了,快跟我走,去看熱鬧!宇文直這小子完了!惹怒了太后!”

  楊兼一聽,和面的動作頓了一下,唇角挑起來,幽幽的說:“原是時候到了。”

  宇文會聽不懂甚么時候不時候的,當下拉著楊兼出來看熱鬧。

  皇太后因著連續食了三日的豆乳火鍋,突然爆痘,嘴上還生了火泡,連夜便著了太醫署的醫官過來看診,醫官一看立時明白過來,都是豆乳火鍋惹的禍。

  皇太后本就是體熱之人,經期前后一直在調理身體,醫官們是變著法子的給太后調理,奈何就是這三天的豆乳火鍋,愣是把太后的身子吃火了,現在的太后,就是一條“大火龍”,怎么能不爆痘?

  這些日子太后情緒本就不穩,身子又極為不爽利,太后聽說全是豆乳火鍋惹的,當下氣壞了,立刻讓宇文直進宮,一頓大罵。

  楊兼他們趕去看熱鬧,熱鬧還沒散場呢,含任殿他們是進不去的,畢竟沒有太后的宣見,他們這些男子是要避嫌的,但是無需進入含任殿,這大老遠的,恨不能隔著三里地,眾人便聽到了太后的喝罵聲。

  好些個宮人都躲在一旁看熱鬧,太后果然是吃火了,中氣十足,喝罵著宇文直:“你這孽子!!我真當你是心疼我,結果你找來了這些花哨的吃食,是想要了為娘的命!”

  “太后……太后您聽兒子說……”宇文直想要辯駁,他也不知道豆乳火鍋能吃出這等子事兒來。

  宇文直壓根兒不知道,這并非豆乳火鍋的問題,而是魚片和羊肉的問題,想要辯解這豆乳火鍋不是自己做的,而是楊兼做的,但這種時候了,太后又在氣頭上,怎么可能聽宇文直辯解。

  太后不等他說完,又開始呵斥:“我真是平日里太寵著你,由著你胡鬧!兄弟幾個里面,就數著你平日甚么正經事兒也不做!整天搜羅這些,搜羅那些的,勞民傷財!我本以為你是一片孝心,沒成想你是嫌為娘活的太長了!”

  “太后……娘親,不是這樣,兒子……”

  “嘩啦——”

  還是不等宇文直說完,眾人遙遙的看到含任殿的臺階門口,一捧乳白色的漿水鋪天蓋地而下,宇文直躲閃不及,直接兜頭潑在了他的臉上,順著臉面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是豆乳火鍋的湯底!

  湯底里面還夾著好些個魚片和羊肉,此時魚片頂在宇文直的頭頂上,竟有幾分滑稽之意。

  宮人們憋著笑意,這衛國公宇文直平日里沒少欺善怕惡,大家伙看了只覺解氣,沒一個可憐兒他的。

  宇文直還想要掙扎一下,但是皇太后吃豆乳火鍋“破了相”,皇太后才三十出頭,年紀不大,正是愛美的年紀,生了這么多痘子和火泡,已經沒臉見人,怎么可能聽宇文直辯解,立刻讓宮人把宇文直轟了出去。

  宇文直灰頭土臉,一身湯湯水水的從含任殿的臺階上走下來,似乎還有些不可置信,也不知那豆乳火鍋到底怎么了,竟然能讓太后吃破了相!

  楊兼圍觀了一場熱鬧,果然,不需要自己出手,宇文直這也算是自作自受,倘或他不貪婪,也沒有今日的難堪。

  楊兼笑了笑,抬步迎上去,宇文會奇怪的說:“你去做甚么?”

  楊兼沒有回答,施施然走到宇文直面前,宇文直灰頭土臉的被擋住了去路,抬頭一看,冤家路窄,竟然是楊兼。

  宇文直瞪著眼睛,惡狠狠的說:“是你!?都是你的豆乳火鍋害我!!”

  楊兼一派悠然,晃著腰扇,說:“衛國公,何出此言呢?連太后都知道,這豆乳火鍋,可是衛國公您進獻的。”

  “你……”宇文直這才恍然大悟,說:“你算計我!?”

  楊兼浮夸的裝傻充愣,說:“衛國公,這又是什么話兒呢?兼如何聽不懂了?”

  “你……你……”宇文直氣的渾身打抖,伸手指著楊兼。

  楊兼拿出一條雪白干凈的帕子,遞過去,笑著說:“衛國公,顏面要緊,您這樣體面的人物,怎么能失了尊嚴呢?快擦擦罷。”

  他說到這里,一松手,軟綿綿的帕子飄悠悠的落在了宇文直腳前,楊兼沒甚么誠意的說:“不小心掉了。”

  宇文直瞪著眼睛,粗喘著嗓子,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

  楊兼微微探前身子,就如同那日宇文直來膳房耀武揚威一般,分明是在說悄悄話,卻用眾人都聽得到的音量,笑著說:“腦子是個好東西,出門記得帶上。”

  楊兼回到隋國公府,家里也聽說了,衛國公宇文直惹惱了太后,太后把宇文直從含任殿趕了出來,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宇文直出丑的事情,不需要一下午,已經傳遍了整個京兆,成為了長安的笑柄。

  他一進門,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便迎了上來,楊瓚笑著說:“恭喜大兄,計劃得逞了。”

  楊兼笑著說:“瞧三弟說的,甚么叫做得逞,這是宇文直咎由自取。”

  “噠噠噠!”小包子楊廣一聽說楊兼進門了,立刻從庭院里跑出來,那架勢就好像等著主人回來的小奶狗一般,百米沖刺的向楊兼跑來。

  楊兼趕緊蹲下來伸手去接,把小包子接在懷里,免得他摔在地上磕了碰了,笑著說:“兒子,在家里乖不乖?”

  楊廣裝乖是一把好手,使勁點頭,小肉臉直顫悠,奶聲奶氣的說:“嗯嗯!窩乖噠!”

  正說話間,便看到有人又走了出來,沉著嗓音,沒好氣的說:“我孫兒比你們這三個小崽子乖得很!”

  眾人回頭一看,原是隋國公楊忠,今兒個楊忠沒事兒,在府中休沐,因此正好在家。

  楊整連忙給楊兼打眼色,那意思是阿爺已經知道楊兼戲弄宇文直的事情,奈何楊整是個實在人,打眼色也相當的實在,根本不知甚么叫“暗送秋波”,這暗地里的事情竟如此光明正大。

  楊忠果然看見了,冷笑一聲,說:“老二,你怎么不把眼珠子丟給你大兄啊?”

  楊整:“……”

  楊整一陣沉默,人高馬大的,卻乖乖的低下頭來,低聲說:“兒子知錯了。”

  楊忠瞪著楊兼,說:“小崽子,你好啊,你自己說說,都干了甚么好事兒!?”

  楊瓚連忙勸慰,還護著自己大兄,說:“阿爺,大兄也沒做甚么壞事兒,不過教訓了教訓宇文直那廝,宇文直到處里欺善怕惡,京兆里哪個人不想教訓他的?大兄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楊忠又是冷冷一笑,說:“哼!你們三個,就知道避重就輕,我問的是這個事兒么?”

  楊整撓頭說:“那還能有甚么事兒?”

  楊忠氣的差點去請家法,說:“還能有甚么事兒?!你們三個真是越發的沒樣兒了,竟然……竟然去太醫署偷皇太后的月事記檔!!”

  楊忠因著生氣,聲音難免太了一些,楊兼連忙做噤聲的動作,說:“阿爺,小點聲兒。”

  楊瓚糾正說:“不是偷的,是……是托人查了檔子。”

  “你還堂堂正正了!?”楊忠拍著自己胸口,說:“我早晚被你們仨人氣死啊!”

  老二倒是誠懇,繼續認錯說:“阿爺,我們再不敢了。”

  小包子楊廣無奈的揉了揉額角,這一大家子,都是不省心的主兒,于是揚起小臉盤子,主動作和事佬,從楊兼懷里爬下去,來到楊忠旁邊,揪著楊忠的衣擺,晃來晃去的撒嬌:“祖親!祖親!要抱抱!”

  楊忠上一刻還虎著臉,低頭的一瞬間,變臉一樣揚起笑容,恨不能笑得滿臉褶子,抱起小包子,說:“哎呦,還是我孫兒乖,是不是呀?”

  小包子奶聲奶氣的說:“乖!乖!”

  楊忠瞬間便被小包子逗得眉開眼笑,說:“乖孫兒,咱們不跟你阿爺和叔叔們學壞,一定要向祖親一樣穩重,知不知道?”

  “嘰道!”小包子又使勁點頭,乖巧的楊忠一顆心都化了。

  兄弟三人看著小包子三言兩語降服了阿爺,不由全都松了口氣。

  楊忠抱著孫兒好一陣子,最后還是楊兼把兒子從阿爺手里搶了回來,抱起來便跑,這才回了屋舍。

  楊瓚笑著說:“今兒個宇文直吃了苦頭,怕是太后的顏面恢復之前,都不可能愛見宇文直了。”

  楊整搖搖頭,說:“唉,太后那顏面當真是……”

  太后的臉上生了很多痤瘡,一個個幾乎爆濃,太后的年紀雖然不算大,但到底不是十來歲的小姑娘了。許多小姑娘體質好,長個痘隨手擠了,過個兩三天也就愈合了,大抵一個星期,痘印都會消失,完全沒有長痘的苦惱。

  但是太后不一樣,太后三十來歲的年紀,皮膚的恢復力沒有小姑娘那么強,恰巧又是疤痕體質,如此一來,生了痘就怕擠,擠了必然留疤,痘印沒有個半年是掉不了的,等半年之后掉了,恐怕又長了幾茬新的痘痘。

  而且太后膚質偏油,特別容易長閉口痘痘,這種痘痘更是頑固,因此宇文直想要重新得寵,怎么也要一年半載。

  楊兼似乎想到了甚么,說:“眼下是個好機會。”

  “甚么機會?”楊瓚奇怪的說。

  楊廣卻不覺得奇怪,還能是甚么好機會,自然是討好太后的好機會,不得不說,某些事情上,楊廣和楊兼倒的確“心有靈犀”了。

  叱奴太后是何許人也?或許很多人沒聽說過叱奴太后的威名,但叱奴太后對北周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

  在未來的日子里,叱奴太后幫助小皇帝宇文邕,成功奪權,殺死了一手遮天的大冢宰宇文護,結束了宇文護一家霸權的局面。

  且小皇帝宇文邕是個孝子,楊兼如果能和叱奴太后打好關系,對隋國公府也是大有裨益的。

  如今宇文直失寵,太后滿臉的痘痘,如果誰能讓太后這一臉的痘痘消掉,那勢必會堵上宇文直的窟窿,在太后面前得寵。

  楊兼若有所思,說:“既然宇文直失寵了,咱們也不好浪費這個機會。”

  楊整奇怪的說:“大兄,你還懂醫術?”

  太后的臉破相了,醫官門全都堆在含任殿請脈,那一群群的醫官,全都是千挑萬選的能個兒人,楊兼雖小時候受了不少苦,從小自力更生,懂得也多,但是他對醫術其實并不了解。

  但是并不妨礙,畢竟診治的問題交給醫官,楊兼只需要從食療下手便可。

  楊兼對老三楊瓚勾了勾手指頭,說:“老三,你過來,為兄想請你幫個忙。”

  他這話一落地,老三楊瓚登時站起身來,并不是來到楊兼身邊,而是一退五六步,“嘭”一聲愣是退到了門邊上,后背抵著門舍,大有楊兼再叫他,楊瓚立刻調頭跑出去的架勢。

  楊兼笑出聲來,說:“三弟,你這是做甚么?為兄又不是洪水猛獸。”

  楊瓚站在門邊不回來,說:“大兄,都說了弟弟不會再替大兄做那等子……那等子缺德事兒!”

  楊兼說:“三弟,你誤會為兄了,為兄這般正直之人,甚么時候做過缺德事兒?”

  楊廣頭疼,心想沒少做,方才楊忠還為了兄弟三個人去查太后月事記檔之事發火呢。

  楊兼挑眉說:“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若是不過來,為兄過去了。”

  楊瓚猶豫再三,硬著頭皮說:“左右弟弟真的不會再做那等子……齷齪之事了。”

  楊兼舉手發誓,說:“絕對不是缺德的事兒,大兄保證,這次正經的不能再正經!”

  楊瓚半是狐疑,還是慢吞吞蹭過來,謹慎的說:“到底是甚么事情?”

  楊兼說:“為兄只是想請三弟去太醫署,幫忙要一點子藥材回來。”

  楊整忙說:“大兄,你生病了?”

  楊兼搖頭說:“不是給為兄用,這些藥材是用來做美味兒的,做成了這美味兒好孝敬太后。”

  楊瓚更是奇怪,甚么樣的美味兒,還需要用藥材?

  其實宮中有食醫,負責藥膳養生一類,但楊整和楊瓚不知,大兄竟然也會食醫之流。

  楊兼施施然的說:“三弟你記下來,一會子去太醫署把藥材找齊了。”

  楊瓚趕忙拿過蜜香紙,楊兼說,他便記錄下來。

  ——龜板、臘梅花、綿茵陳、土茯苓……

  楊兼一口氣說了十幾種藥材,楊整撓著后腦勺,說:“大兄,這龜、龜板,能做甚么美味兒?”

  這龜板一直以來都入藥,氣味很腥,味道微咸,還有苦味兒,怎么也不像是能做吃食的東西。

  楊兼說:“不只能做美味,而且還能清涼解暑,消除暗瘡,美容養顏,夏日里食用最好不過。”

  他這么一說,楊整和楊瓚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來,到底是個甚么樣的美味兒,就連小包子楊廣都撓了撓頭,實在猜不透楊兼的心思。

  這三個人都猜不著,其實也有情可原,畢竟楊兼所做的這個美味,乃是清代宮廷的食療藥膳,在那會子達官貴人最是喜歡夏日里飲上兩碗,普通百姓是決計食不到的。

  那便是——龜苓膏。

  現代的龜苓膏幾乎隨處可見,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超市里幾乎都可以買到,網上還有許多賣龜苓膏粉的商店,買回家手動加工,便能做成龜苓膏。

  龜苓膏的味道清香,甘甜生津,吃進口中柔軟滑嫩,夏日里吃上一碗冰涼涼的甜水龜苓膏,那絕對是一種享受。其實楊兼小時候一直在想,龜苓膏為什么叫做龜苓膏呢,和龜又有什么關系?

  答案很簡單,龜苓膏,正是用龜板所制。不過現在超市里販賣的龜苓膏,大抵沒甚么龜板,只有一些古法龜苓膏,還保留著傳統工藝。

  楊瓚雖不知大兄用這些苦澀的藥材如何做成美味,但還是依言去了太醫署,好些個藥材隋國公府中根本沒有,都是一些很是偏門的藥材,但幸而太醫署里有存貨。

  楊瓚一樣兒拿回來了不少,叫了楊整一同去搬藥材,楊兼已經帶著小包子在膳房里等了。

  楊兼數了數藥材,笑著說:“交給三弟的事兒,為兄便是放心,這些個藥材一樣也不少。”

  楊整躍躍欲試的說:“大兄,藥材都齊全了,快點做那個龜、龜……龜甚么來著?”

  楊瓚說:“龜苓膏。”

  “對對!”楊整說:“龜苓膏!到底是甚么美味兒?”

  楊兼笑著說:“別急。”

  這龜苓膏,說好做也好做,說不好做也不好做,因著龜苓膏需要的藥材十分復雜,往少了說也要十來種,如果往多了說,還可以加入各種人參,各種補品,那便更多了。

  龜苓膏的做法,就是把各種藥材洗干凈,然后開始煎湯藥,最后和粘米粉,也就是大米粉,或者涼粉草等等,將熬制而成的藥汁凝固起來,便成了龜苓膏。

  但復雜就復雜在熬制的過程,把龜板洗干凈,搗成粉末,與其他藥材混合起來熬制,起碼要熬制一個時辰往上,熬制出來之后,又要和粘米粉、涼粉草等等再次熬制,凝固成膏,十足的費神費力,熬制的過程還不能有人走開,必須一直盯著火。

  楊兼慢條斯理,有條不紊的將藥材洗干凈,開始熬制。老二楊整、老三楊瓚,還有小包子楊廣都好奇的守在一邊,一心等候著龜苓膏噴香的味道撲面而來,便如同往日里的北京烤鴨、香烤魚豆腐、豆乳火鍋一般,但是哪知道……

  眾人等了一會子,眼看著藥材下鍋,但是并沒有聞到甚么噴香、香甜、鮮美的味道,反而一股子苦澀之氣迎面而來,差點子熏得眾人咳嗽起來。

  老二楊整雖人高馬達,常年征戰沙場,不過他素來怕黑怕鬼,而且平日里喜歡吃甜口,便是奶茶也喜歡甜口的多一些,最不喜歡苦澀的味道,立刻皺了皺眉捂著鼻子說:“大兄,這……這是甚么味道?苦的很!”

  楊瓚趕忙摘下腰扇扇了扇風,說:“這湯汁如何黑乎乎的?”

  無錯,因著加入了龜板的緣故,湯汁的顏色偏深,黑乎乎的,還冒著一股子清淺的腥味,簡直便是黑暗料理了!

  楊兼看了看兩個弟弟,還有小包子皺起來的臉面,不由笑起來,說:“現在看起來不怎么美味,但你們千萬不要質疑我的手藝。”

  因著熬藥的味道太難聞了,楊整和楊瓚便帶著小包子去外面轉了轉,等回來的時候,膳房里已然沒有了苦澀的藥味,龜苓膏正巧做好。

  他們離開之時,龜苓膏還是一鍋子黑漆漆的藥湯,等回來的時候,龜苓膏竟然奇跡一般的凝結在了一起,真的變成膏狀。

  黑色半透的晶瑩膏體,盛放在水精碗中,仿佛是黑色的寶石一般,楊兼盛了一勺子調試好的甜餳汁,澆在半透的龜苓膏上,又將切好的冰鎮甜瓜灑在碗里,最后放了兩顆冰塊進去。

  水精小碗冒著涼絲絲的氣息,龜苓膏黑的透亮,迎著夏日的陽光,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瑩潤光澤,浸泡在甜蜜的餳湯之中,旁邊還有切成小方丁的各色甜瓜水果,打眼一看過去,登時只覺甘甜解渴的很。

  楊兼見他們進來,便招呼說:“來,一人一碗,嘗嘗看。”

  楊整端起小碗聞了聞,他最是怕苦,這一聞并沒有聞到苦澀的味道,也沒有聞到龜板的腥氣,便試探的用小匕舀了一小塊,小匕切在滑膩的龜苓膏上,龜苓膏又彈又嫩,還十足的韌勁兒,那感覺奇妙的很。

  一放入口中,清香的口感撲面而來,尤其是冰鎮之后,合著甜蜜的糖水,完全不覺得苦口,也沒有干澀的感覺,入口滑溜溜,比豆腐還要柔嫩,清涼交纏著甜蜜,在口中瞬間化開,說不出是一種甚么樣的享受。

  還有各種甘甜的瓜果,給龜苓膏平添了不一樣的口感,層次瞬間分明起來,亦不會覺得單調。

  楊整一口下去,睜大了眼睛,驚訝的說:“怎的……怎么的一點子也不苦?”

  楊瓚和楊廣不信邪,也學著樣子食了一口,口感甘甜順口,其實還是有一點子苦味在最后,但是那苦味的口感并不明顯,反而讓甜味更加清爽,夏日里食用最佳。

  小包子楊廣吃了一口龜苓膏,砸了砸小嘴巴,滿臉驚訝,復又食了一口龜苓膏,大為驚喜,這小食不只是順口,而且在炎炎夏日還頗為開胃。

  楊兼見他們低頭苦吃,笑著說:“如何?這龜苓膏,可還好吃?”

  楊整贊嘆說:“好吃好吃!大兄當真是厲害,這龜苓膏熬制之時如此苦澀,沒想到制成之后竟這般清甜。”

  楊瓚點頭說:“且這龜苓膏之中的龜板等藥材,都是大有裨益之物。”

  太后連吃三天豆乳火鍋,如今乃是一條大火龍,正等著清熱降火,醫官門使出了渾身解數,但太后因著顏面緣故不歡心,不怎么喜歡吃苦藥,這時候若是能輔助食療,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楊兼這龜苓膏,雖不能算是真正的藥,但用料扎實,的確是食療無疑了。

  楊兼依法炮制,又做成了一大鍋龜苓膏,留下一些給弟弟和兒子解決口舌之欲,當然還“進貢”了一些給阿爺,另外的龜苓膏,便獻給了太后享用。

  太后因著生了痤瘡,好一陣子都不見人,也不見去請安的小皇帝宇文邕,更加不見“罪魁禍首”的宇文直。

  大抵過了半個月,突然來了興致,竟然要擺家宴,宮中的膳房立刻忙碌了起來,楊兼身為主膳中大夫,自然要主持這次的家宴。

  含任殿,太后令人大擺家宴,這場面決計是熱鬧的。

  自從太后震怒以來,含任殿里的宮人一直大氣兒都不敢喘,今日還是頭一次這般熱鬧。

  小皇帝宇文邕早早便來了含任殿,給太后請安。小皇帝只是聽說太后臉上生了瘡,嚴重的厲害,誰也不見,半個月不見,今日一請安,小皇帝便有些奇怪,太后這臉面兒,也沒甚么不好,和平日里一般無二,哪里有半點子痤瘡?

  今日是家宴,不只是小皇帝宇文邕來了,宇文護身為小皇帝的堂兄,也來參加了家宴,身邊還跟著一個文質彬彬,年紀不大,一眼看上去翩翩君子一般的人物兒。

  那男子年紀也就是十六七歲的模樣,但是面相十足老成,看起來沉穩持重,身量高挑,體態勻稱。單看面容其實并不出彩,普通的五官組合在一起,結合著男子君子如玉一般的氣質,卻顯得異常奪目。

  此子乃是小皇帝宇文邕同父異母的弟弟——齊國公宇文憲。

  今日是家宴,宇文憲雖是小皇帝同父異母的弟弟,但是宇文憲素來為人低調,不喜歡招惹旁人,與小皇帝的干系處的還不錯,對太后也算是孝敬,因此今日的家宴,太后為了熱鬧,也令人邀請了齊國公宇文憲來參加。

  連同父異母的兒子都邀請了,太后偏生沒有讓人去請宇文直,宇文直聽說了這件事兒,腆著臉登門,帶了許多珍奇頑意兒,一定要來參加家宴。

  太后今兒個歡心,看到宇文直雖不歡喜,但也不想破壞了這等好氣氛,便沒有搭理宇文直,只當宇文直是空氣一般,看也不看一眼。

  太后笑著說:“來來,大家伙兒都坐,今兒個是家宴,不必如此拘謹,都是自己人。”

  眾人紛紛落座,因著宇文直是自己硬要來的,這時候又是分餐制,所以其實并沒有他的席位,宇文直眼看著齊國公宇文憲身邊還有位置,便腆著臉走過去,想要坐在這席位上。

  哪知道太后卻開口說:“這位置乃是專門為貴客所置,你往后面坐去。”

  宇文直當眾沒了面子,也不敢與太后叫板,點頭哈腰的往后面走去,宮人們立刻安置了一個臨時的席位給宇文直,但宇文直也只能坐在含任殿的最末端,那地位不言而喻。

  小皇帝宇文邕看了看五弟宇文憲身邊的空置席位,笑著說:“太后,不知這空置的席位,是太后為何人預留的?是甚么人如此大的臉面兒,兒子竟然不知啊。”

  一提起這個,太后便哈哈笑起來,十足的歡心,說:“我兒你可不知,今兒個為娘能見你們,都是有賴此子,為娘的顏面才得以好轉。”

  眾人都到齊了,皇上、太后、大冢宰、齊國公、衛國公全都在等了,此人竟姍姍來遲,簡直不像話到了極點,眾人都有些疑惑,到底是甚么人,如此大的顏面,能讓太后等候,而且太后等候的甘之如飴,一點子不動怒。

  隨著眾人的疑惑,便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伴隨著宮人的同傳聲,說:“人主、皇太后,隋國公世子、主膳中大夫求見。”

  楊兼!?

  眾人立刻看向太后,誰也沒想到,這個席位竟然是給楊兼預留的!

  太后一聽,歡喜的險些站起來,招手說:“快快,請他進來,不要拘謹。”

  宮人導路,楊兼從含任殿外走進來,手里還領著一個半大的奶娃娃,不正是小包子楊廣了么?

  今日太后組織家宴,楊兼來參加已經很不像話了,竟然還“拖家帶口”?

  楊兼在萬眾矚目之下,在宇文直惡狠狠的目光之下,不急不緩的走進含任殿,看似恭敬的作禮:“兼拜見人主,拜見皇太后。”

  太后虛扶一把,說:“不必拘謹,快來坐,便等你們了。”

  宇文直插話說:“主膳中大夫,太后設下家宴,你能參加已經是天大的榮幸,為何還來的如此之晚,難不成不把太后放在眼中么?”

  楊兼輕笑一聲,說:“衛國公教訓的是,只是……兼承蒙太后恩寵,負責這次家宴,兼又怎么可以辜負太后的器重呢?這宴席上的一應菜色,都是兼親自經手打典,難免耽誤了時辰,還請人主與太后……責罰。”

  “甚么責罰不責罰?”太后不允許任何人插嘴,搶先說:“隋國公世子盡心盡力,便是在膳房做事,也如此一絲不茍,這才是我朝廷的楷模,滿朝的臣子都該好好習學習學才是!若不是隋國公世子,我這張臉面兒,今兒個還不知道往哪里放呢!”

  太后今日之所以邀請楊兼赴宴,其實理由很簡單,太后食用了楊兼送來的龜苓膏,喜歡的不得了,起初只是覺得味道可口,夏日里當做甜點飲用再好不過,實在沒抱有太大希望,哪知道吃了幾日之后,臉上的痤瘡真的慢慢消退,加之醫官的湯藥,簡直是事半功倍,半個月的光景,臉上的痤瘡已經好了七七八八,施以粉妝,基本看不出端倪了。

  太后因著恢復了平日里的美貌,所以才歡心起來,舉辦了這次的家宴,楊兼便成了這次家宴的焦點人物。

  太后特意讓楊兼來參加宴席,還允許楊兼把他的小兒子帶上。

  楊廣心機深沉,情商又高,眼看到這場面,眼眸微微動了動,便來了法子,想要討好太后還不容易么?

  楊兼作禮告罪之后,便對小包子楊廣說:“兒子,快給人主與太后作禮。”

  小包子楊廣像模像樣,拱起小肉手,略顯笨拙的給小皇帝宇文邕作禮,說:“拜見人主!”

  隨即看向坐在上手的皇太后,皺了皺眉,嘟了嘟小嘴巴,卻不繼續作禮了,好似很苦惱一般,撓了撓小頭發。

  宇文直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立刻見縫插針的呵斥:“大膽!見到太后,為何不作禮?!隋國公世子,你便是這樣教導兒子的么?”

  楊廣等的就是宇文直的質問,當即不需要楊兼打圓場,已經很會來事兒,一臉真誠又苦惱的小模樣兒,奶聲奶氣說:“太后?太后是人主的娘親,不應該是一個老婆婆咩?可素……可素……窩看介個大姊姊,年輕得很,不像……不像太后鴨!”

  小包子一臉懵懂又真誠,簡直是茶香四溢,在場眾人全都愣住了,這話若是在旁人說來,必然油膩得很,但是偏偏從一個小娃娃口中說出來,那就動聽的很了!

  太后愣了一下子,隨即忍不住哈哈笑起來,笑得眼淚恨不能流出來,說:“哪里來的小娃兒,嘴巴這般的甜!快來,叫太后抱一抱,真是可人兒呢!”

  楊兼沒想到,論起拍馬屁,自己都自愧不如,小包子一開口,艷壓群芳,碾壓所有人,簡直是壓倒式的勝利。

  小包子楊廣當即噠噠噠邁開小短腿,跑到太后跟前,太后歡心壞了,抱起小包子,親昵的說:“這可人的小娃娃,我可不是甚么大姊姊。”

  宇文直萬沒想到,楊兼成了太后眼前的紅人便罷了,怎么連楊兼的兒子都能在太后面前得寵,把太后哄得一愣一愣的,爭著搶著要抱小包子,恨不能不撒手。

  太后被小包子拍馬屁拍上了天,歡心的找不到北,便說:“我兒啊,這隋國公世子機敏又通達,只是燕飲這點子小事兒,都十足用心安排的如此井井有條,是個做大事兒的人物,任職主膳中大夫,豈不是太大材小用了一些?”

  小皇帝宇文邕沒想到太后如此愛見楊兼,也是暗暗心驚,畢竟主膳中大夫這個職務,還是小皇帝故意安排的。

  宇文邕當即賠笑說:“是了太后,寡人也覺得這安排欠妥當了一些,不知按照太后的意思,這隋國公世子適合甚么府署?”

  太后想了想,笑著說:“年輕人嘛,便是要磨煉,也無需太高的官階,依我看,隋國公世子心思細膩的很,司會府的老主官不是剛巧卸任了么?不如叫隋國公世子去頂替,正好兒的事。”

  宇文直一聽,立刻想要爭辯,這司會府的主官的確空缺了一人,老主官乃是宇文直的門下,告老還鄉去了,頂替的新人宇文直早就選好了,這些日子便要塞進司會府,哪成想太后竟然要楊兼出任司會府。

  司會府主官共置二人,正五命,官階其實并不大,嚴格意義上來說,司會府的主官中大夫和主膳中大夫平級,而且同樣隸屬于六府之中的天官,根本不算升遷。

  但宇文直打破腦袋也想塞自己的人去司會府,從這一點子看得出來,司會中大夫絕對是個肥差。

  為何這么說呢?因著司會中大夫主管國家財政的審計工作,這職務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最大的肥差。不止如此,司會中大夫還負責監察工作,監察朝廷官員有沒有濫用職權,還要監察各地邦國,就比如這些國公的食邑,都在司會中大夫的檢查范圍之內。并且負責地方官員的考核工作,監察和考核的成果,會定期直接上報給皇上,或者上報給大冢宰。

  無論是政治、經濟、財務、民生還是徭役、禮法、禮教,就連地方風俗也逃不過司會中大夫的管轄范圍,因此司會中大夫的官階雖然不高,只有正五命,但權威巨大,說起來有點子明朝的錦衣衛和東西二廠的感覺,絕對是皇上和大冢宰的貼心小棉襖。

  太后一開口,眾人便知道了,宇文直在太后心中的地位,已然被楊兼取代了,不然這么大的肥差,不給自己的兒子,竟然留給楊兼,實在沒道理。

  小皇帝宇文邕笑了笑,說實在的,司會中大夫的職位事關重大,衛國公宇文直一直霸占著這個坑位,就是想要堵住小皇帝的耳目視聽,好做到欺上瞞下,所以小皇帝宇文邕對宇文直也早有怨言,如今這事兒由太后提出來,宇文邕便做了一個孝順的順水人情,說:“太后所言極是,寡人也覺得再合適不過了。”

  宇文直想要爭辯,奈何人主和太后都決定了,只能咽下這口惡氣,讓楊兼出盡了風頭。

  雖然是家宴,但難免談論一些國家大事,畢竟皇家不比別的小家。太后有些憂心地說:“突厥聯盟之事,還沒有談妥么?”

  宇文直突然被點名,立刻站起來,戰戰兢兢的說:“回太后的話,就……就這兩日便能談妥了,您也知道的,這突厥人狡詐的很,詭計多端,而且十足善辯,貪心不足,今日談妥了,明日又要就地起價,這三番五次的,兒子難免耽誤了一些時日。”

  太后現在看宇文直十足的不順眼,斜楞了他一眼,說:“這么點子小事兒你都做不好。朝中已經開始著手攻打齊人的輜重和糧草,你卻遲遲不能與突厥人談攏,這日子拖得越久,突厥人叫價便高,這種淺顯的道理,你難道不懂?我看你不是不懂,便是不上心!若是能把你那些滑頭的心思,放在正經事兒上,你也不至于現在這般了。”

  太后是個聰明人,以前他覺得宇文直討好自己是孝順,想法設法的弄一些好頑意過來,博取自己的歡心,而現在呢,太后突然看清楚了,宇文直根本不是孝順,只是為了自己的地位。

  這么一看清楚,很多事情都看的透徹了起來。

  宇文直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的確,他這個人其實很是聰明,但小心思太多了,一直放在不中用的地方,反而耽誤了正經事。

  楊兼聽他們說起突厥聯盟的事情,不由瞇了瞇眼睛,日前宇文直讓主膳下大夫李安換了自己的菜色,這筆賬雖然已經報復了,但楊兼這個人其實小心眼子的很,也記仇的很,喜歡窮追猛打,這會子宇文直正是墻倒眾人推的時候,怎么能少了楊兼這一把呢?

  楊兼瞥眼看了看坐在自己身邊,少言寡語,不怎么喜歡說話的齊國公宇文憲。

  有些人說,如果齊王宇文憲能活到最后,可能后世的隋朝便不復存在了。

  這句話其實有些夸張,但不難看得出來,宇文憲此人絕非凡夫俗子。

  宇文憲乃是小皇帝宇文邕同父異母的弟弟,雖是同父異母,但是宇文憲此人生性闊達,不爭不搶,所以和兄弟們相處都很和平,鮮少有人記恨宇文憲。

  宇文憲素小聰明,幼年之時與小皇帝宇文邕一起讀書,師傅總是夸贊宇文憲一學就會,別看宇文憲身量中等,并不魁梧,但宇文憲乃是文武全才的好手。

  在不久的將來,宇文憲也會隨同楊忠一起上戰場,對陣北齊。齊國公宇文憲驍勇善戰,不畏生死,在北周大軍對抗北齊之時,軍隊突然被北齊伏兵偷襲,軍中大亂,宇文憲卻領兵迎敵,抵擋伏擊,聲名大噪。

  因著宇文憲能力出眾,而且為人低調,就連大冢宰宇文護也對宇文憲十分看重,委以重任。

  可以說,宇文憲是宇文護陣營之人,卻難得的沒有招惹小皇帝宇文邕的討厭,兩邊制衡的都很好。

  楊兼瞇了瞇眼睛,心中思索著,這宇文憲絕非凡品,倘或亦能拉攏到自己的陣營,往后里大有裨益,倘或不是自己的陣營,往后里必然是一個棘手的勁敵,不如現在做做模樣,和宇文憲多多親近。

  再者,如果親近了宇文憲,宇文憲又是宇文護的陣營,如此一來,便能緩和與大冢宰宇文護的膠著干系,讓隋國公府更加安逸度日,何樂而不為?

  楊兼想到此處,突然拱手說:“人主,太后,這突厥之人狡詐異常,也不怪衛國公談不攏會盟。”

  宇文直大吃一驚,這楊兼怎么突然站在自己這一面兒了?不等他狐疑完,便聽楊兼話鋒一轉,說:“下臣聽說齊國公機敏通達,十足善辯,突厥狡詐,衛國公一個人想必應付不來,何不請齊國公一同應對?如此一來,早日與突厥聯盟,也早一日安定下心思,一同對付東面的齊人。”

  宇文憲不聲不響的坐在宴席間,看著眾人爾虞我詐的過招,沒成想突然被楊兼點了名字,有些吃驚的看向楊兼。

  楊兼舉薦了齊國公宇文憲,誰都知道,如果誰能拿下與突厥的盟約,那便是天大的功臣,而且與突厥會盟,還能與阿史那國女多多相處,說不定順帶便成為了乘龍快婿。宇文直本想一口吞下個胖子,哪知道楊兼卻出來搗亂。

  宇文護瞥眼看了一眼楊兼,唇角挑了挑,他正愁這天大的好事兒落在了宇文直的頭上,這會兒楊兼開口,宇文護怎么能不跟上呢?立刻笑著說:“是了,人主、太后,齊國公素來沉穩,對付狡詐多端的突厥之人,必然更加得心應手。”

  楊兼舉薦,宇文護順水推舟,宇文直眼下墻倒眾人推,就連親兄長宇文邕也不看好他,便點點頭,說:“如此,五弟,你就辛苦一些,明日往館驛多走幾趟,早日將聯盟突厥之事談妥。

  宇文憲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果然是不爭不搶的類型,聽到這里,這才恭敬的起身作禮,說:“是,人主。”

  一場家宴,太后歡心的厲害,獎賞了小包子楊廣很多好頑意,楊兼得了一個肥差,可謂是收獲頗豐。

  燕飲結束之后,天色已經微微發沉,楊兼準備帶著兒子去公車署坐了輜車回府。

  楊兼領著小包子進了公車署,一眼便看到了齊國公宇文憲。宇文憲也正要出宮,他一身樸素的袍子,身邊也沒帶多少親隨仆役,簡樸的厲害。

  楊兼看到宇文憲,面帶微笑上前“搭訕”,他方才舉薦了宇文憲,這會子如果能再接再厲,絕對能和宇文憲打好干系。

  當真不是楊兼吹牛,楊兼兒時過的很苦,所以天生早熟的很,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況且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兼又天生一副溫柔多情的俊美臉面,誰看見了心情不好?

  楊兼走過去,笑著說:“齊國公,要出宮去了么?”

  這不是明知故問么?典型的搭訕開場白。

  齊國公宇文憲看到楊兼,也不知是不是楊兼的錯覺,總覺得宇文憲的表情稍微僵硬了一下,看著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楊兼不信這個邪,再接再厲,更加溫柔親和的說:“方才燕飲之上,兼見齊國公十足喜愛龜苓膏這位小食兒,兼這里有個食方,倘或齊國公不棄,拿回府中,讓膳夫們按照烹制便可。”

  楊兼說著,把懷中的食譜拿出來,遞給宇文憲。

  宇文憲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禮貌的抬手接過食譜,低聲說:“多謝。”

  楊兼說:“齊國公太客氣了。”

  楊兼說完,竟然……

  竟然冷場了。

  宇文憲凝視著楊兼的臉面,那表情本就古古怪怪的,眼下更加古怪了,手中捏著龜苓膏的食譜,沉默了好一陣子,開口似乎想要說甚么,不過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多說,拱手道別:“時辰晚了,我便先告辭了。”

  說罷,登上輜車,騎奴趕車,很快離開公車署,出宮去了。

  楊兼眼看著宇文憲離開,頭一次感覺踢到了鐵板,低頭對小包子楊廣說:“兒啊,父父臉上沾了甚么奇怪的東西沒有?”

  楊廣抬起頭來,仔細的看了看楊兼的面目,沒有沾染任何污物,面目溫柔和善,俊美的不像樣子,天生一副多情的模樣,更和面目可憎沒有半子干系。

  齊國公的舉動,當真令人萬分狐疑……

  楊兼當即收起狐疑,也不管了,帶著小包子回了隋國公府。

  他剛一進府們,便看到有人在等自己,楊整和楊瓚偷偷摸摸的藏在暗處,一點子也不像是隋國公寧國府的郎主,反而像是潛入府中偷東西的小賊。

  二人見到楊兼和小包子回來,便說:“二兄,你可回來了。”

  楊兼笑了笑,說:“太后寵愛你們小侄兒,怎么也不肯放手,耽擱了一些時候。”

  楊廣一聲姊姊,可把太后給笑死了,怎么愛見小包子都不行,留了很長時間才放人。

  楊瓚說:“我們還以為大兄你不記得今晚的計劃了呢。”

  是了,計劃……

  昏暗的月色之中,楊兼挑唇一笑,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這么有趣兒的計劃,又怎么可能忘記呢?

  楊整低聲說:“大兄,尉遲已經在膳房后門接應了。”

  他說著,遞給楊兼一個小包袱,楊兼拆開小包袱一看,里面包的是一件衣裳,中官的衣裳,用大白話說——太監的衣裳。

  今日楊兼去宮中赴宴,其實還挺忙碌,晚上要趕場。不為別的,這段時間他們冷落了蘭陵王高長恭,把高長恭扔在偏院的小舍中,一直沒有再見面兒。

  冷落了這么長時日,高長恭已經足夠狐疑了,恐怕每日里不需要用膳,光吃疑問就頂飽了。

  眼下正好是時機,楊兼便打算按照之前所說的,反正高長恭也不會歸順,就放他全須全影的離開,回到北齊的鄴城去。他們安排了尉遲佑耆接應,尉遲佑耆已經打點好了京兆城門,今日晚上,只要高長恭裝扮成中官模樣,尉遲佑耆便能帶著高長恭離開京兆長安。

  楊兼拎著小包袱,說:“走,咱們送送老四,好歹兄弟一場,怎么也要送送小四兒。”

  楊瓚:“……”這話兒聽起來怎么這么不吉利呢?

  眾人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來到隋國公府的偏僻小院兒,這會子高長恭已經睡下了,他前些日子還驚魂甫定,不知道楊兼又要用甚么“下三濫”的法子折磨自己,但是等了好幾日,等的都麻木了,也不見楊兼的人影。

  這日高長恭已經洗漱完畢,除了外衫,只著中衣躺在床上,左右無事,便準備睡了,突聽“嘭——”一聲,舍門突然被踹開。

  是了,踹開。

  楊兼大馬金刀的從外面走進來,一腳踹開門,悠閑的搖著腰扇,施施然走進來,就他那兩步走,旁人看了都要以為他是來逛窯子的。

  高長恭沒成想楊兼突然來了,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立刻翻身而起,動作十足凌厲,抓過搭在旁邊屏風上的外衫,快速披在身上穿上,仿佛生怕楊兼耍無賴一般。

  瞇眼厲聲說:“你來做甚么?”

  楊兼走進來,也不多話,“嘭!”一聲,將手中的小包袱扔在高長恭的床上,月色泄露在楊兼的面容上,將他的面容映照得忽明忽暗。唇角微微一挑,楊兼十足紈绔姿儀,幽幽的說了三個字:“脫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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