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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取他性命!


  “解釋!”楊忠說:“立刻解釋!”

  楊兼松了口氣,  幸虧自己的便宜阿爺沒有“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便說:“其實不是阿爺你想的那個齷蹉樣子,  這舍中是我們從原州獵場救來的流民,  因著身子骨弱,剛剛看了醫官,正在勸他飲食呢!

  楊整使勁點頭,說:“對啊,  阿爺!

  楊瓚也使勁兒點頭,  生怕楊忠把自己想成了花花公子,  說:“正是如此。”

  楊忠瞇著眼睛,  狐疑的打量著三個兄弟,  最后又去看楊廣,小包子立刻眨巴著大眼睛,  讓自己看起來無比純潔且真切,一臉天真懵懂的模樣。

  楊忠狠狠松了一口氣,  看小包子這模樣,應該是沒甚么齷蹉之事發生,他撥開楊整和楊瓚,說:“那讓我進去看看。”

  “等!”

  “等等阿爺!”

  楊整和楊瓚兩個人嚇了一跳,  立刻阻攔楊忠,  一個人拽左臂,一個人拽右臂。楊瓚這個才子,平日里靈牙利齒,連脆餅賦都能寫出來的主兒,眼下竟然結巴了:“等、等等,阿爺您不能進去啊,  里面……里面是流民,骯臟得很,不能看不能看……”

  “不能看?”楊忠登時又狐疑起來,他活了這么一把歲數了,一聽就知道這兩個兒子有貓膩兒,便說:“既然不是齷蹉之事,為何不能看?”

  楊整牟足了勁兒拽住楊忠,楊瓚一個勁兒的給楊兼打眼色,眼睛恨不能抽筋兒一般。這里面軟禁的可是蘭陵王高長恭,說到底那是北齊的王爵,而且日前在潼關,還和楊忠“打了一架”,倘或讓楊忠知道北齊的蘭陵王流落到了原州,偽裝成流民,被他們給擄了回來,也不知是甚么光景,或許阿爺年紀大了,一仰頭撅過去也未可知……

  楊兼眼眸一動,托辭都想好了,剛要開口說話,哪知……

  “吱呀——”

  一聲輕微的響聲,偏僻的屋舍竟然打開了門,眾人討論的主角,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未來叱咤疆場無往不勝的蘭陵王,竟自己從屋舍中施施然的走了出來。

  緋聞主角自己走了出來,楊整和楊瓚狠狠抽了一口冷氣,楊兼差點子聽到他們“嗬——”的抽氣聲。

  楊瓚心里安慰著自己,據說蘭陵王上戰場戴著鬼面具,連二兄都認不出蘭陵王,阿爺定然也是認不出的,不必擔心,不必如此擔憂。

  就在楊瓚僥幸之時,蘭陵王不負眾望的笑了笑。高長恭的面容俊美昳麗,那可是古代四大美男子之一,的確可以說是天上僅有底下無絕了,猶如謫仙一般。他膚似白玉,白玉無瑕,只是平日里不茍言笑,又經常怒目對著眾人,所以看起來有些子高冷,眼下竟然笑了起來,真真兒是應了那一句“回眸一笑百媚生”。

  高長恭掛著溫和的微笑,口中卻說:“隋國公,不記得我了么?”

  楊忠奇怪的說:“你……是有點子眼熟!

  高長恭在楊整和楊瓚絕望的眼神中,幽幽的又說:“在潼關之時,晚輩還刺了隋國公一劍呢,不過隋國公也回敬了晚輩一箭,差點子要了晚輩的命。”

  高長恭在潼關中箭,重傷墜馬,恐怕便是那時候流落的。

  楊忠果然不識得高長恭的面相,但無論嗓音還是高長恭所言之詞,都極其耳熟,登時睜大了眼睛,指著高長恭說:“你!”

  高長恭悠閑一笑,抬起手來,右手并攏,遮擋住了自己的面孔上部,楊忠更是震驚,手指差點打顫。高長恭做出的這個動作,便是鬼面具遮擋之處,果然一遮擋,和楊忠認識的那個北齊悍將一模一樣,絲毫不差!

  “是你!”楊忠瞬間認出了高長恭。

  別說是老二楊整了,老三楊瓚也沒想到,他們奮力阻止阿爺去見高長恭,高長恭竟然自己蹦了出來,活生生的出現在眾人面前,還親切的和阿爺敘舊,這都是什么事兒!

  場面登時有些失控,楊忠看到了潼關死敵,氣的恨不能頭頂冒煙兒。他起初聽到那些“污穢”的言辭,還以為屋舍中在做甚么齷蹉的勾當,但楊忠想的還是太淺了,這勾當簡直有過之無不及,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隋國公府中,竟然藏著北齊的大王。

  楊兼有點子頭疼,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高長恭絕對是故意自己走出來的。方才高長恭迫于無奈,屈服在楊兼的“淫威”之下,但也只是緩兵之計,高長恭打定主意不肯歸順楊兼,因此這會子找到了機會,便自己走出來,給楊兼尋晦氣。

  楊兼瞇著眼睛,稍微側頭,輕聲說:“小四兒,你可不乖,為兄如此疼你,你如今卻坑害為兄,以德報怨,如何可以?等大兄忙完,一會子回來收拾你!

  高長恭又笑了笑,挑眉說:“那也要等你忙完,長恭靜候佳音了!

  俗話說得好啊——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楊兼這會兒鞋子便有些濕,楊忠氣的胡子都炸起來了,說:“你們這些不孝子!!給我跪祠堂!”

  楊忠令親信將高長恭帶回屋舍,嚴格看管起來,不許任何人靠近,便抓著三個兒子進了祠堂,“嘭——”狠狠將門舍關上。

  “跪下!”

  楊忠一聲令下,二老楊整老老實實的跪下,老三楊瓚也慫了,趕緊也隨同跪下,楊兼最為鎮定,施施然的跪下來。

  “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楊忠手中拿著鞭子,這可是隋國公府的家法,不停的在手中揮舞著,甩著鞭子,圍著三個跪在地上的兒子慢慢的踱步,說:“你們可知道那蘭陵王是何許人也?!他可是齊人!現在是甚么時候,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隋國公府?你們竟然把齊人的大王帶回來!倘或讓有心人知曉,那便要扣上叛國的罪名!!”

  楊整低垂著頭,老實的說:“阿爺,兒子們知錯了。”

  楊瓚則是低聲說:“這不是十足小心謹慎,沒人知道么!

  楊忠瞪眼,說:“還犟嘴?”

  楊整偷偷拉了拉楊瓚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和阿爺犟嘴。

  楊忠甩著鞭子,說:“誰?!這是誰的主意?!今日必須家規處置,不然你們三人還不把隋國公府的屋頂給杵破了!是誰的主意?說!”

  楊忠一輩子征戰,那威嚴自然是不必說的,加之還有鞭子的加成,楊瓚雖然習武,但是萬萬不及楊忠,瞬間老實的不敢說話了。

  楊忠提起鞭子,老二楊整“唰!”的站起來,動作十足凌厲,攔在楊兼和楊瓚面前,說:“阿爺,是我的主意!您打我罷。”

  楊忠被他氣得一笑,胡子都笑飛起來了,說:“你的主意?”

  楊忠顯然已經看透了楊整的本性,因此根本不相信,掂著手中鞭子,說:“好啊,你的主意,那我今兒個便教訓教訓你這個不孝子!”

  楊忠高高揚起鞭子,楊瓚一看,嚇得立刻竄起來,說:“阿爺,不是二兄的主意,是……是我的主意!”

  “好好,”楊忠笑著說:“又變成你的主意了?到底是誰的主意?”

  楊整立刻說:“阿爺,真的是兒子的主意,你還是打兒子罷,三弟那身子板根本不禁打!”

  “二兄!”楊瓚著急起來,阿爺的手勁兒極大,這家法不是鬧著頑的,三十鞭子就能要了一個人的命,若是打上幾鞭子,這之后幾個月二兄都沒法子進軍營,必須都在榻上休養渡過,楊整可是車騎大將軍,多少雙眼睛賊著他的位置呢,倘或修養幾個月,恐怕會被旁人給擠掉了官位。楊瓚一咬牙說:“我的主意!

  楊整和楊瓚爭執起來,反而是始作俑者的楊兼一派安然模樣跪在地上,雖他衣襟上都是咸奶茶的幌子,但一點也不狼狽,反而有幾分悠然。

  楊忠說:“都是老二老三的主意,沒有你這個做兄長的一點干系?”

  楊兼笑瞇瞇的說:“阿爺,門外面兒沒人了,這兒就咱們幾個,您就別演了,有話已經可以說了!

  他這話一出,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有些子懵了,都不知是甚么情況,楊忠胡子蹦了兩下,說:“小崽子!”

  楊忠雖這么罵著,但是竟有些沒轍,他剛才的確不是想要家法處置三個兒子,只是想把他們帶進祠堂,把門一關,這樣一來也好說話。

  楊整見阿爺慢慢把鞭子放下來,拍了拍自己胸口,傻笑著說:“哈哈,原來阿爺沒想動家法啊,嚇死兒子了,還好還好……”

  楊忠沒好氣的看了一眼楊整,嘆氣說:“從來都是兄弟們惹事兒你兜著,我怎么養了你這么一個傻兒子!

  楊瓚則是說:“阿爺您別罵二兄,罵得更傻了!

  楊忠把鞭子扔在地上,說:“別貧!說說罷,你們三個小崽子,是不是真的要把咱們隋國公府的房頂給捅穿啊!齊人!齊人的蘭陵王!蘭陵王。!”

  “阿爺阿爺!”楊整和楊瓚趕緊做噤聲的動作,說:“噓、噓,小聲點,小聲一些!

  楊忠這才發現自己太激動了,喊了好幾嗓子蘭陵王,生怕旁人聽不到似的,趕緊也做了兩個噤聲的動作,四個人扎在一起,席地而坐在祠堂里。

  楊兼低聲說:“倘或能收歸蘭陵王,這便不是叛國,而是頭功。”

  楊忠嘆氣說:“我還能不知道這個理兒?但收歸蘭陵王,齊人的貴胄?您們誰有把握?”

  楊瓚毫不猶豫的說:“阿爺,大兄有把握!

  楊整也點頭附和說:“對對,阿爺,大兄可以!

  楊忠看向楊兼,說:“你當真有把握?”

  楊兼微微頷首,說:“十拿九穩。至于那最后的一丁點子變數……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在這個朝堂上混,總是需要冒點危險的!

  楊忠哪里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如今朝廷動亂,南北紛爭,北面也不安生,要面對北齊的打擊,還要面對突厥的貪婪無度,朝廷中還有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護的爭執,黨派混亂,想要在這樣的境況之下掙扎求存,哪一天不危險?

  楊忠似乎下定了決心,瞇眼說:“你說有法子讓蘭陵王歸順?這蘭陵王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將才,雖年輕了一些,但驍勇果干,倘或能為我所用,確也不錯……到底是甚么樣的法子,能讓蘭陵王歸順?”

  楊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環視了一眼所有人,隨即輕飄飄的說了四個字:“放虎歸山。”

  “放……”

  “放?!”

  “放了他?”

  楊整、楊瓚還有做爹的楊忠,三個人都驚詫的說不出一句完整話,震驚的瞪著楊兼,似乎懷疑楊兼腦子不好使。

  楊整撓了撓后腦勺,說:“大兄,你別開頑笑了,大兄也說了,這放了蘭陵王回去,那便是放虎歸山啊!”

  高長恭如今還不出名,算是“大器晚成”的類型,但是不難看得出來,的確是一塊璞玉,假以時日,必然大放光彩,把這樣的老虎崽子放回山里頭,豈不是養虎為患,后患無窮?

  楊兼不緊不慢的說:“咱們雖俘虜了高長恭,但這高長恭倔的很,兩位弟弟也體會到了,想讓他歸降,必然難上加難!

  雖高長恭剛才跟他們服軟了,已然答應用膳,但大家都看得出來,這是高長恭的緩兵之計,高長恭絕對不會就此繼續服軟,還會找各種各樣的法子逃出隋國公府。

  楊兼說:“想要高長恭歸降,必須有人逼迫于他,而這個逼迫他的人,是敵人并不管用,一定要是自己人。”

  楊整都給他繞進去了,一臉聽不太懂的模樣。

  楊兼笑著解釋說:“這種硬骨頭,敵人越是嚴酷,他便越是有骨氣,就像一根頂梁柱,怎么壓迫都沒有用,如何施壓都不會壓垮,但是頂梁柱也有一個弱點,倘或不是施壓,而是換另外一種法子,從側面敲擊,一敲就斷……”

  楊兼等人都是北周人,蘭陵王是北齊人,在蘭陵王看來,北周人絕對是敵人,因此敵人給蘭陵王施壓,蘭陵王是絕對不會屈服的。

  楊兼繼續說:“反正留著蘭陵王,也只是浪費一份口糧,不如把他放回去,讓他全須全影,安安穩穩,順順當當的回到齊人的鄴城去。阿爺與二位弟親想想看,咱們已經送了蘭陵王的肉糜飯回去,想必有不少人知道蘭陵王已經身死,這會子蘭陵王突然全須全影的出現,能不惹人懷疑么?”

  楊瓚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撫掌說:“好!這法子妙的很!”

  原楊兼想用的是挑撥離間的法子,讓北齊人自己懷疑自己人。

  楊忠卻死死皺著眉,他年歲大,見過大世面也多,自然想的也多,說:“雖是如此,但萬一齊人信任蘭陵王,你的計謀落了空,可便是送了一個天大的人情給他們!

  楊兼對答如流:“阿爺莫急,還有后話兒呢。蘭陵王是他們自己人,齊人不懷疑自己人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無妨……諸位可別忘了,突厥使團已經入京,只要抓住這次與突厥的往來,便能與突厥一起發兵,攻打齊地,等到那時候,兵戎相見,阿爺再與蘭陵王在戰場之上敘敘舊,談談昔日往事,兼便不信,齊人還不懷疑蘭陵王!

  這是一盤長棋,并不會立刻奏效,但倘或不立刻下手,又怎么能布下這盤長棋呢?

  楊兼淡淡的說:“到時候齊人懷疑蘭陵王,便會把蘭陵王從陣營里推出來,咱們根本不需要做甚么,只需要靜做漁翁便好,何樂而不為?”

  楊忠瞇眼思慮良久,終于點點頭,說:“此事必須小心謹慎,不能叫旁人知曉!

  楊兼點點頭,笑著說:“晾他兩天,放他走便是了。”

  四個人偷偷合計了一番,終于從祠堂中出來,為了掩人耳目,楊忠還扯著大嗓門喊:“小崽子!打不死你們!看你們下次還犯渾?!”

  楊瓚也是裝模作樣的喚了兩聲:“阿爺,兒子們再不敢了……”

  隋國公帶著三位世子進祠堂請家法,小包子楊廣便被攔在了外面兒,畢竟家法太過“血腥暴力”。

  楊廣站在祠堂外面兒,其實一點子也不著急,因著楊廣的心竅精明的很,他也一眼便看出來了,楊忠根本不是想要請家法,而是選了一個人少僻靜的地方。

  因此楊廣根本不著急,抱著肉肉的小胳膊,一臉冷漠老成的模樣,靠在祠堂外面的圍欄上,便這樣靜靜的等著眾人從祠堂里出來。

  “吱呀——”

  祠堂的舍門一打開,小包子立刻放下手來,收起老成冷漠的表情,登時換上一副委屈、可憐、無助,且害怕的表情,眼眶說紅便紅,兩只大眼睛里裝滿了淚泡,顛顛顛跑過去,咕咚一頭扎進楊兼懷中,奶聲奶氣的嗚咽著:“嗚嗚嗚——祖親不要打父父,不要打父父!”

  楊廣盡職盡責的扮演著無害小可愛,哭的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楊兼趕緊把便宜兒子抱起來,哄著說:“乖別哭,祖親沒有打父父!

  小包子嘟著嘴巴,繼續飆演技,可可憐憐的抱著楊兼的脖頸,膩著楊兼,說:“父父騙人!祖親好兇噠!”

  楊忠看到孫兒,比看到兒子還要親,立刻把小包子搶過去,抱著小包子說:“乖孫孫,以后長大了可不能像你阿爺和叔叔們那般沒樣兒,讓祖親少操點心!

  小包子眨巴著紅彤彤的大眼睛,使勁點了兩下頭,兩只肉肉的腮幫子還顫抖了幾下,用小肉手拍著楊忠的胸口,給他順氣,奶聲奶氣的說:“嗯!窩聽話!祖親不氣不氣!”

  楊忠眼看著乖巧的小孫子,心口里熱的都翻滾起來,感嘆的說:“我這乖孫怕不是你親生的,親生的豈能如此懂事兒?”

  楊兼:“……”二弟的吐槽功底,一定是遺傳了阿爺。

  突厥使團進京,隋國公府好一頓忙叨,因著打算晾高長恭幾日,所以楊兼他們這些日子便忙碌著突厥之事,根本沒去見高長恭。

  突厥燕飲乃是楊兼這個主膳中大夫親手操辦,一切大小事務,全都經過楊兼之手。

  主膳下大夫本想給楊兼一個下馬威的,讓他新官上任,什么都頑不轉,畢竟楊兼年紀輕輕,又是個富家子弟,必然沒有大擺宴席的經驗,但是李安想岔了。

  不得不說,在某些方面,楊兼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

  楊兼的母親早年開了一家蛋糕店,做甜品是一把好手,后來因為躁郁癥,便放手了蛋糕店,楊兼長大一些,將蛋糕店重新開起來,如今已經變成了首屈一指的大企業。

  因此楊兼不但不缺乏經驗,這方面的經驗反而很是豐富,一點子不會手忙腳亂,一切井井有條,按部就班,根本不需要主膳下大夫李安插手,反而比主膳下大夫置辦的還要體面。

  今日便是燕飲突厥使團的日子,隋國公楊忠負責接待使團,這會子要去館驛引導使團進入皇宮,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都需要一同跟隨,而老大楊兼因著負責了燕飲的事務,今日便不能去館驛迎接,而是要先行進宮,去宮中膳房督促燕飲。

  楊整說:“大兄,那我們先去館驛了。”

  楊瓚囑咐說:“大兄一個人兒,小心一些子!

  楊兼擺擺手,自己進宮去膳房也好,正好不用去館驛,因著楊兼發現,阿爺還沒有放棄讓自己迎娶突厥阿史那國女的心思。按照楊忠的話說,楊兼正好沒有妻室,小包子這么小沒有娘親,諸事都不便宜。

  楊兼很是頭疼,給小包子娶回一個只比他大四五歲的娘親來,豈不是更不便宜?

  等楊忠并著弟弟們都走了,楊兼也準備進宮去膳房。楊兼首先要去膳房督促燕飲,因此并不需要穿著太好,只是穿了普通樸素的衣袍,左右從膳房出來都要更衣才能去燕飲。

  楊兼知道今日熱鬧,畢竟要燕飲突厥,在逍遙園大擺宴席,哪里知道,一進宮門,還沒到止車門,公車署已經被堆得滿滿當當。

  楊兼吃驚的自言自語:“時辰還早,這么多人么?”

  “那可不是?”一個聲音從后背傳過來,楊兼回頭一看,說話之人原是宇文會。

  驃騎大將軍宇文會也來了,這個時辰距離燕飲還有些光景,沒成想宇文會如此積極,今日的宇文會……同樣是個花公雞。

  宇文會搖著腰扇,一派貴胄公子的模樣,一步三晃走過來,展開手臂,好似孔雀開屏,說:“今兒個我這身行頭,怎么樣?”

  楊兼笑了笑,很是溫和,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說:“旒蘇拆了?”

  宇文會:“……”怎么還想著旒蘇呢!

  楊兼說:“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今日的驃騎大將軍品貌是非同尋常呢!

  宇文會嫌棄的說:“會不會聊天兒?哪一日本將軍不是品貌非凡?”

  楊兼笑著說:“大將軍怕是對阿史那國女還沒死心?”

  宇文會的腰扇指了指公車署里排隊的輜車和駿馬,說:“你看看他們,死心了沒有?不一個個都跟花公雞一般,為了博得阿史那國女一笑,你看看,涂脂抹粉的,嗆得我直頭暈!

  “咳……”楊兼沒忍住咳嗽了一聲,今日為了下廚樸素,楊兼身上也沒有戴玉佩、腰扇那些勞什子的頑意兒,這會子只好用手扇風,說:“這話兒,應該兼說才對,大將軍沒少熏香罷?有點嗆人!

  宇文會:“……”

  宇文會再一次嫌棄的打量著楊兼,說:“我說你是怎么回事兒?今兒個穿的如此素氣?是了,我可聽說了……”

  宇文會的笑容突然異!扳崱,靠前兩步,對著楊兼挑眉,簡直便是擠眉弄眼,攏著手小聲說:“你行啊,我真真兒是看錯你了,還有你那個呆頭呆腦的二弟,還有還有,你那個看起來很正派迂腐的三弟,你們三個……”

  宇文會說罷,又嘿嘿一笑:“我聽說,你們三個一起找樂子來著?被隋國公當場抓住,氣的隋國公府胡子都要掉了?遍京兆都知道了!”

  楊兼眼皮一跳,果然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看來這隋國公府中的細作,可不只是小玉米一個人,恐怕哪個國公府都遣了細作來安插。

  不過好在那日里他們在祠堂里合計,旁人根本不知情,細作還以為楊忠如此生氣,是因著三個兒子不學好,這事兒也只是當作笑料傳了出來,給楊兼的風流艷史添加了濃重的一筆而已……

  楊兼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也沒有辯解甚么,就在此時,突聽宇文會說:“來了!”

  公車署的人群也騷亂了起來,仿佛是一塊磁鐵投入了鐵屑之中,烏央烏央的人群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牽引著,立刻聚攏過去。

  “阿史那國女來了!

  “是突厥的使團!”

  “快快,來了!”

  人群立刻一擁而上,唯獨楊兼長身而立,站在遠遠的地方不去摻合,搖了搖頭,笑著說:“果然是有吸力啊……貪婪的吸力!

  阿史那國女只有九歲,就算古代成婚再早,九歲也是不能成婚的,因此這趟阿史那國女只是準備訂下婚約,還需要過個八/九年,才能成婚。八/九年,這個變數可就大了,難道這些子貴胄之子真的是愛見阿史那國女,愛見的要等阿史那國女八/九年么?其實不然,這些貴胄之子,不過只是想要抓住突厥這個利好,既能擺布朝廷,又能威懾北齊,兩面的好處,何樂而不為呢?

  楊兼沒有這個“嗜好”,轉頭離開公車署,往膳房而去。

  膳房里忙的熱火朝天,主膳下大夫李安因著不服氣楊兼,是個甩手掌柜,這會子根本不在,只有一些基本的膳夫在忙碌,大家伙兒看到楊兼走進來,立刻迎上去。

  楊兼沒有甚么派頭,為人也隨和,說話溫柔,長相俊美,給人的印象十足十的好,膳夫們也喜歡親近楊兼,將準備好的食材送上來,說:“世子,您看看,這些都是您要的食材,全是頂好的。”

  楊兼驗收了食材,點點頭,說:“行了,開工罷。”

  他說著,卷起袖袍,準備親自理膳。

  膳夫們攔住楊兼,說:“世子,您乃是千金之軀,小人們理膳便可以了,世子您在一旁掠陣便是!

  楊兼笑了笑,說:“膳食可不管你是不是千金之軀。大家伙兒一起忙,也能早點收工!

  膳夫們見楊兼如此沒有官架子,便沒再強求,立刻麻利的開始理膳。

  阿史那國女出了一個難題,楊兼已經想好了對策,那便是咸奶茶和甜奶茶,今兒個楊兼便要親自做這兩種奶茶。

  他凈了手,將芋頭和奶熬煮,準備將芋頭碾成芋泥,就在這會功夫,突然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從膳房的小后門鉆了進來。

  膳房雖然不是什么重地,但也絕不允許外人進入,畢竟若是有人在膳食里投毒,那罪名誰也擔不起。

  楊兼微微蹙眉,立刻走過去查看,從后面竄進來的人影蹲在地上,鬼鬼祟祟的,扒著后門,一直往外探頭,似乎在查看甚么。

  楊兼走得近了,仔細一看,這鬼鬼祟祟的人影只有半大點兒,個頭很小,不正是被萬人追捧的突厥之女,阿史那國女么?

  楊兼瞬間明了,這阿史那國女怕是不堪貴胄子弟的騷擾,因此一路逃竄過來,竟然躲進了膳房中,遠處隱約還能聽到貴胄子弟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阿史那國女狠狠松了一口氣,似乎很是自豪自己把那些貴胄子弟甩了開,笑瞇瞇的從地上蹦起來,哪知道這一蹦起來,楊兼就站在她身后,“咚!”一聲,阿史那國女登時撞到了楊兼。

  “鴨!”阿史那國女嚇了一跳,立刻跳開三步,戒備的打量楊兼。

  今日楊兼穿的一身很樸素,又攘著衣袖,手掌中甚至還拿著一只沒來得及放下的芋頭,阿史那國女立刻松了口氣,很自然的將楊兼誤會成了膳夫。

  阿史那國女一轉過來,楊兼立刻便笑了起來,原因無他,這阿史那國女臉上蹭了很多黑泥,簡直便是蓬頭垢面,不知是不是逃跑半路摔了一跤,別說阿史那國女沒認出楊兼是隋國公世子,倘或不是年歲的緣故,楊兼也幾乎認不出眼前這臟兮兮的小女孩便是阿史那國女。

  阿史那國女見楊兼對著自己笑,登時板起臉來,她的個頭比小包子楊廣高一些,這個年齡段算是個頭高的,臉盤子也肉呼呼的,下巴帶著小尖兒,勉強算是圓乎乎的瓜子臉兒,一板臉,小眉毛挑起來,異常嚴肅。

  楊兼深刻的反思了一下,雖他并無嘲笑之意,但是如此看著姑娘家發笑,的確不是君子之舉,微微咳嗽一聲,方要道歉。

  哪知下一刻,阿史那國女一蹦老高,仿佛一個小豆包一樣,拍著手驚叫:“鴨!你笑起來真好看!”

  楊兼:“……”

  楊兼登時有些頭疼,擺明了阿史那國女還是個小孩子,一副童心未泯的模樣。

  楊兼說:“國女,這里乃是膳房,除了膳夫一律不得入內,還請國女行個方便,離開膳房。”

  阿史那挺起腰桿兒來,仰著頭去看楊兼,兩手叉腰,說:“你這膳夫,知道我是可汗之女,竟還叫我離開?”

  楊兼說:“這與國女身份無關!

  阿史那眼珠子轉了兩下,看似很靈動,卻抬起手來撓了撓頭發,似乎頭一次碰壁,不知該如何是好。

  阿史那國女干脆說:“膳房里清凈,那些個人不會追過來,我想在你這里避一避風頭!

  膳房乃是重地,又是突厥燕飲的當口,楊兼自然不能一拍腦袋破壞了規矩,萬一有甚么后果,可是不好承擔的。

  于是楊兼說:“即使如此,國女不妨在后園歇一會子罷。”

  楊兼帶著阿史那國女從膳房出來,膳房后面有一個小空場,是平日里堆放食材和木柴的,雖然簡陋了一些,但勝在收拾的停妥干凈。

  楊兼請阿史那國女坐在劈木柴的小墩子上,轉頭回了膳房,很快又走出來,手里端了一只小盆子,放在地上。

  阿史那國女不以為然,低頭一看,登時又是“鴨!”一聲,兩只小肉手捂住自己的臉蛋,說:“我我我、我的臉鴨!”

  顯然阿史那國女并不知道自己臉上都是污泥,這會子堪堪發覺,趕忙用手掬水,潦在臉上,把污泥全都洗干凈,楊兼又遞給她一方帕子,讓阿史那國女擦臉。

  阿史那國女用帕子擦著臉,偷偷去看楊兼,似乎覺得自己方才的德行太過丟人。

  這會子把臉洗干凈,阿史那國女竟然意外的白皙,鼻梁很高,大眼睛,長相精明又伶俐,圓圓的小臉蛋兒,十足可人的模樣。

  “咕!緡!

  阿史那國女堪堪洗了臉,肚子突然叫喚了起來,又是“鴨!”一聲,連忙捂住自己的小肚子,尷尬的臉色通紅,幾乎無地自容。

  楊兼一臉了然,怕是阿史那國女為了躲避貴胄子弟體力消耗有些大,加之阿史那乃是突厥之人,初次來到京兆長安,飲食多有不服,這會子餓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阿史那國女滿臉通紅,用大眼睛瞥著楊兼,說:“有……有吃的么?”

  楊兼無奈的搖搖頭,再次走進膳房,過了不得一會子又出來,手中端著一個小籠屜,里面放著蒸熟的芋頭,另外一手拿著一只小碗,碗里放的是蜜糖。

  楊兼將蒸好的芋頭和蜜糖放在阿史那國女面前,說:“膳房正在準備燕飲,忙碌不可開交,國女便委屈一些,食一些芋,墊墊胃罷!

  阿史那國女未曾見過芋頭,只覺得新鮮的很,楊兼從小籠屜里拿出一個芋頭,仔細的剝開皮,將芋頭交給阿史那國女,說:“蘸了蜜糖,便可以食用!

  阿史那國女雖是突厥之人,但好歹是國女,山珍海味都食過,卻從未食過如此鄙陋的吃食,只覺怕是不好吃,但此時餓極了,也不在乎這些了,連忙接過芋頭,“吁吁”的說:“鴨,好燙,燙手鴨!”

  她急不可待的將芋頭在琥珀色的蜜糖中滾了一下,隨即一口咬下去:“唔!燙——鴨,好甜!好香!”

  芋頭香醇軟糯,蜜糖清甜可口,綿軟的芋頭裹著濃濃拉絲的蜜糖,一口放入嘴里,異常的滿足,不只是管飽,亦能滿足口舌之欲。

  阿史那國女萬沒想到,如此簡陋的吃食竟然這般美味,吃得十足豪放,三兩口將一只芋頭吃光,還意猶未盡的啜著自己沾滿蜜糖的手指,口中含糊的說著:“好次好次!真好次鴨!”

  阿史那國女吃完了芋頭,大眼睛又開始亂轉,瞟著楊兼,楊兼似乎看出了阿史那國女意猶未盡,又從膳房拿出兩只熱騰騰的芋頭,遞給國女。

  阿史那當即歡心起來,一手握著一只大芋頭,當成了寶貝,卻不舍得食,笑著說:“笑起來很好看的膳夫,你叫甚么名兒鴨?放心好了,雖我貴為突厥國女,但決計不會嫌棄你這個膳夫鄙陋的!”

  楊兼挑了挑眉,這時候膳房里傳來聲響,膳夫們忙碌的說:“燕飲要開始了,動作都麻利兒點,每一道菜色做好之后都要交給世子驗收,聽到了不曾?”

  阿史那國女聽到燕飲二字,突然想到在膳房耽擱的時間太長,險些誤了正事兒,連忙蹦起來便跑,說:“來不及了來不及了!我要先走了!”

  她說著,不忘了那兩只芋頭,抓著芋頭一溜兒煙就跑,跑到半路又折返回來,笑得有些羞澀,說:“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膳夫,本國女有空會回來找你的!”

  說罷,笑得更加羞澀,小臉蛋也紅撲撲的,埋頭跑了。

  楊兼還有事情要忙,并沒有在意阿史那國女,回了膳房繼續去做自己的奶茶。

  阿史那國女埋頭羞澀的跑開,正巧和前往膳房的楊整、楊瓚和楊廣撞了一個正著。

  國女紅著臉,手里還攥著兩只大芋頭,這光景怎么看怎么詭異,一路嘻嘻嘻笑著跑走,笑得三人頭皮莫名發麻。

  楊廣瞇著眼睛看著國女跑遠的背影,又看了看膳房的方向,從膳房的門舍看過去,正好看到楊兼正在攘袖忙碌著。

  楊廣心中警鈴大震,這膳房之中若是有甚么人能讓阿史那國女如此羞赧,怕是只有楊兼本人了罷?

  楊廣真沒想到,便是這么一會子的空檔,楊兼竟然還能沾花惹草,惹得阿史那國女芳心大動。

  雖楊廣知曉,阿史那國女應該嫁給小皇帝宇文邕,成為未來的皇后,但怕就怕有變數,萬一真叫楊兼捕獲了國女的放心,按照北周有求于突厥的境況來看,阿史那國女必然會成為隋國公府的世子妃,往后若是有了孩子,還哪里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楊廣當即瞇起眼睛,噠噠噠邁開小碎步,一頭扎進膳房,奶聲奶氣的說:“父父!”

  楊兼正在忙碌,沒成想便宜兒子竟然跑來了,驚訝的說:“你們怎么來了?”

  弟弟們應該前往館驛迎接突厥使團,為使團導路,而兒子應該在隋國公府中,沒成想全都跑到了宮中膳房來。

  楊瓚說:“還不是小侄兒,一刻見不到你也不成,一定要我們帶他進宮來!

  楊整和楊瓚去了館驛,很順利的迎接使團入宮,這會子清閑下來,便帶著小包子過來看看。

  楊兼還要忙碌一會子,小包子卻不離開,執意要在膳房門口等楊兼,門神一樣戳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楊兼的錯覺,便宜兒子就跟防賊一樣……

  楊廣自然是在防賊,就防著那些鶯鶯燕燕圍著楊兼,絕不能讓旁人撼動自己隋國公府小世子的地位。

  楊兼又忙碌了一會子,做好了奶茶,便把事物都交給膳夫,準備去洗漱更衣,換一身衣裳再參加宴席。楊兼去換衣裳,小包子都守在門口,一步也不離開。

  等楊兼都打理好了,眾人便準備去逍遙園參加燕飲了,楊兼抱著小包子,與二弟楊整,三弟楊瓚一并子往逍遙園去,還沒走幾步,就聽到前面嘻嘻哈哈的聲音。

  但那并非是愉悅的嬉笑聲,而是囂張的嘲笑聲。

  楊整說:“誒?那不是蜀國公家的幼郎主么?”

  ——尉遲佑耆。

  自從原州行獵之后,楊兼一直沒見到尉遲佑耆,雖楊兼已經對尉遲佑耆發起了拉攏的邀請,但是尉遲佑耆這個人也不知是面皮薄,還是太冷漠,總是不見人影兒,不像是宇文會那般厚臉皮,見天兒的往隋國公府跑。

  沒成想今兒個卻偶遇到了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就一個人,被四五個貴胄子弟圍著,他們年歲都相仿,全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那打頭的貴胄子弟,說他穿金戴銀都不為過,一股子奢靡的土豪氣場撲面而來,堵住尉遲佑耆的路,正哈哈大笑著嘲笑他。

  “看呀,這是誰?”

  “這不是蜀國公家的幼公子么?”

  “甚么幼公子,就是一個小野種!”

  “正是啊,小野種!今兒個逍遙園的宴席如此格調,你這個小野種也能赴宴?怕不是宗師署發錯了請柬罷!”

  楊瓚蹙了蹙眉,說:“是衛國公。”

  衛國公,同樣都是國公,和尉遲佑耆的老爹蜀國公同級,卻能如此囂張跋扈嘲笑尉遲佑耆,這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不為旁的,因著這衛國公乃是“從龍皇弟”,簡單來說,他是宇文邕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名喚宇文直。

  小皇帝宇文邕即位,宇文直這個親弟弟亦是雞犬升天,有這層血親關系在其中,所以宇文直十足看不上蜀國公、隋國公等等這些異姓國公,而尉遲佑耆恰巧又是蜀國公府中一個妓子生下的庶子,因此宇文直更加看不上尉遲佑耆。

  跟隨著宇文直的都是他的酒肉之友,仗著宇文直的身份,一個勁兒的起哄,不停的嘲笑挖苦著尉遲佑耆。

  尉遲佑耆立在當地,被他們擋住了去路,不能進入逍遙園,面子上冷清的仿佛是一潭死水,或許是因著尉遲佑耆是一路被人嘲笑長大的,所以不缺這點子嘲笑,已經見怪不怪了,壓根兒不見生氣,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甚至被宇文直戳著肩膀叫他小野種,尉遲佑耆的眼中也沒有任何波瀾。

  ——野種!

  ——小野種!楊兼是小野種!哈哈哈!

  ——你們不知道,楊兼他爸是變態,他媽是神經!哈哈哈,變態神經病的兒子,小野種,小野種!

  楊兼抱著小包子,正好目睹這仗勢欺人的場面,他慢慢閉了閉眼睛,這種被人圍堵的場面,讓楊兼回憶起了一些自己的過往。

  當年的楊兼還很懦弱,因為年紀小,無力反抗,小小的楊兼在家里被母親打得遍體鱗傷,在外面被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大孩子圍在墻角,那些人呲著黃牙,肆意的嘲笑,口水飛濺,楊兼還清晰的記得,衣衫被濺上那些嘲笑之人口水的感覺……很惡心。

  小包子楊廣坐在楊兼懷中,莫名感覺到楊兼抱著自己的手臂慢慢縮緊,但楊兼本人的目光卻很平靜,好似沒有波瀾。

  尉遲佑耆死魚一樣立在當地,木然的被宇文直帶頭嘲笑,就在此時,他似乎聽到了腳步聲,正好和楊兼四目相對。

  尉遲佑耆眼中登時有些慌亂,似乎在熟悉之人面前被謾罵野種,終于讓尉遲佑耆感覺到了一絲絲痛楚。

  楊兼靜靜的與尉遲佑耆四目相對,眼看著宇文直和那些貴胄子弟戳著尉遲佑耆的肩膀子嘲笑。

  楊整脾性最大,似乎看不過去了,說:“他們欺人太甚!”

  他剛要上前,楊兼卻突然攔住楊整,說:“二弟!

  楊整不知為何大兄要攔住自己,難道大兄怕了宇文直不成?就因著宇文直乃是小皇帝的親弟弟?但轉念一想,不對勁,大兄連權傾朝野的大冢宰宇文護都不怕,又怎么會怕一個衛國公?

  楊兼攔住楊整,突然調頭就走,轉身離開,往來的方向而去。

  尉遲佑耆分明和楊兼四目相對,眼看著楊兼轉頭離開,不由得苦笑一聲,眼神越發麻木,微微垂下頭去。

  楊兼轉頭離開,兩個弟弟跟在身后,不知他要做甚么,沒想到楊兼竟然快步回了膳房,進了膳房之后,把小包子楊廣放下來,彎腰從膳房的角落撿了幾只生的,沒有處理過的芋頭,落成一座小山,放在承槃之中。

  楊瓚奇怪的說:“芋?大兄,你拿這么多芋做甚么?”

  楊整也是一頭霧水,楊兼卻挑唇一笑,說:“山人自有妙計。”

  他說著,讓小包子跟在身邊,端著裝滿芋頭,十足沉重的木承槃大步離開膳房,往逍遙園的方向趕過去。

  果不其然,他們回到逍遙園門口之時,宇文直還在囂張的欺凌人,那些貴胄子弟嘴里罵的沒譜兒,越說越是難聽,旁邊還有許多人圍觀,但因著宇文直的身份,根本沒有人敢多管閑事兒。

  楊兼端著木承槃,眼看到宇文直,并沒有放慢腳步,反而加快了腳步,大步跑過去口中沒甚么誠意的說:“小心小心!讓一讓,讓一讓,別撞了!”

  楊兼這么說著,卻手一歪,十足誠心的將木承槃一斜,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芋頭全都扔在宇文直身上。

  楊廣眼皮一跳,楊兼這假動作,也……太真切了一些。

  宇文直嘲笑的歡心,沒注意楊兼,突然看到楊兼沖上來,已然來不及躲閃,鋪天蓋地的芋頭扔在宇文直的身上,有的砸到腦袋上,有的砸到臉上,宇文直不知那是甚么,還下意識的伸手接了一下,蹭的滿手都是灰土。

  宇文直定眼一看,一地骯臟的食物,也說不上是甚么名兒,他本是貴家子弟,根本不認識芋頭不芋頭的。

  楊兼成功扔了宇文直滿身芋頭,隨即“啊呀”一聲,十足浮夸的說:“對不住對不住!沒拿穩,真真兒是對不住,我給你擦擦!”

  楊兼說著,還用抓過芋頭的手,對著宇文直的臉使勁摸了好幾把。

  “你做甚么!”宇文直氣的渾身打飐兒,使勁撇開楊兼的手,說:“是你?!你這弄得甚么骯臟頑意兒?”

  楊兼低頭看著自己臟兮兮的手掌,拍了拍手,很隨和的笑了笑,說:“衛國公有所不知,兼授人主之命,準備燕飲,這些都是燕飲要用到的食材!

  宇文直嫌棄的要命,但楊兼乃是隋國公世子,嫡長子,正兒八經的世子,往后便是隋國公,宇文直雖嫌棄這些子異姓國公,但實屬欺軟怕硬,隋國公又手握重兵,他不好和楊兼撕開臉皮。

  再者,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楊兼這般誠懇道歉,這么多人圍觀,倘或宇文直揪著不放,臉皮也不好看。

  宇文直只得作罷,打算繼續欺壓軟柿子尉遲佑耆撒氣,但是下一刻,不知為何,宇文直只覺得自己手癢、臉也癢,只要是露出來的皮膚都異常的發癢,而且不是錯覺,愈來愈癢。

  “怎么……怎么這么癢?哎呦喂……嘶……怎么回事兒!?”

  宇文直立刻撓起來,先是抓手背,又是抓手心,然后去抓臉,摸了脖子也覺得癢,哪哪都癢,癢的恨不能跳起來,臉皮瞬間給抓紅了。

  楊兼了然一笑,宇文直不知為甚么,楊兼能不知道么?說起這個芋頭,它和山藥一樣,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有粘液,很多人接觸過生芋頭和山藥之后,都會發癢,而且不少人對芋頭和山藥還過敏,癢的便更加過分。

  楊兼恰好是那個對芋頭和山藥不敏感之人,每次處理芋頭山藥都不怎么癢,若是手癢,一會子也就過去了,但是宇文直便不一樣了。

  宇文直這細皮嫩肉的,一看便是養尊處優,楊兼兜了一大盤子的芋頭在他身上,露出來的手背、脖子和臉,全都無法幸免,楊兼還犯壞,故意給他呼嚕了兩把臉,旁人還以為楊兼只是想把灰土呼嚕到宇文直的臉上,豈知道楊兼的心腸更黑。

  看來宇文直正好對芋頭的粘液過敏嚴重,癢的他不行,大庭廣眾之下,扭來扭去,多動癥一樣撓著,越是撓越是癢,手癢的地方碰到了其他皮膚,其他皮膚也跟著癢起來,就跟中了邪魔一樣,完全魔怔了。

  “衛國公!衛國公您這是怎么了?”

  “別撓了!快別撓了,都見血了,這是要破相啊!”

  “癢啊,這么這么癢!”

  “快!快去找小醫!!”

  宇文直的狐朋狗友登時慌張起來,手忙腳亂的攙扶著宇文直離開,他們一碰宇文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自己也跟著癢起來。

  “哎呦,我怎么也癢?!”

  “糟了,咱們怕是中邪了罷!”

  “好癢啊,哎呦好癢……”

  那些人慌亂的互相攙扶,踉踉蹌蹌跑去找醫官,尉遲佑耆全程不知甚么情況,一臉迷茫的呆愣在原地,那滿臉的冷漠卸去,反而多了一絲少年氣息,嘴巴張著,保持著吃驚納罕的表情,久久不能回神。

  楊兼拍拍手,看著宇文直等人落荒而逃,這才幽幽一笑,說:“想頑?怕你頑不起。”

  楊整這才明白,原來大兄有后招,而且兵不血刃,這般輕松便解決了宇文直,也沒造成甚么不必要的騷動,對楊兼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而楊瓚好似被觸動了機括,捂著肚子笑起來,說:“你們……你們看到宇文直那樣子了么,真真兒可笑……”

  楊兼眼皮一跳,不知三弟原來笑點如此詭異,楊整則是撓頭說:“三弟可能早就看衛國公不順眼了!

  衛國公宇文直仗著自己乃是皇弟,因此一直欺善怕惡,楊瓚此人最是“迂腐”,因此也最是看不起宇文直,但是礙于宇文直的身份,沒法子教訓宇文直,今日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小包子楊廣非常是時候的拍馬屁,拍著小肉手,一蹦一蹦的說:“父父好棒!父父膩害!”

  楊兼看到小包子賣萌,立刻便想抱抱小包子,揉揉他的小肉臉,楊廣嚇得后退了好幾步,使勁搖手,說:“父父!凈手!”

  楊兼險些忘了,自己手上還有芋頭的粘液,倘或碰到了小包子,便宜兒子這小嫩臉,絕對會過敏的。

  楊兼解決完了宇文直,準備找個地方洗洗手,尉遲佑耆便跟了上來,小啞巴一樣跟在身后,也不出聲,亦步亦趨,好像影子一樣,如影隨形,旁人若看到,恐怕還以為尉遲佑耆是來尋仇的。

  等楊兼洗了手,擦干凈,尉遲佑耆這才糾結再三,突然沒頭沒尾的說:“我……我能到世子府上,借住幾天么?”

  尉遲佑耆一開口,竟然不是感謝,反而要去隋國公府借住。

  楊兼聽了,卻沒有任何意外,笑了笑。就如同他說的,尉遲佑耆這個人從小缺愛,因著身份的緣故,沒體會過甚么親情,總是被人欺負,長大了便愈發的冷漠起來。尉遲佑耆不是道謝,反而開口想讓楊兼收留,能讓尉遲佑耆這么倔的人開口請求,說明尉遲佑耆的心防已然卸去了。

  楊兼很自然的說:“早就說過了,隨時恭候。”

  尉遲佑耆低著頭,聲音很輕很輕,說:“多謝!

  楊兼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謝甚么?走罷。”

  楊兼成功的拉攏了蜀國公的幼公子尉遲佑耆,眾人一并子往逍遙園去,剛走進逍遙園,就遇到了大冢宰宇文護,不用多說,主膳下大夫李安巴結在宇文護身邊,笑的滿臉是褶,不停諂媚著。

  宇文護眼看到楊兼走進來,便揮了揮手,讓李安退下,主動來到楊兼面前,說:“怎么,世侄,都到這個地步了,還不服軟兒么?突厥燕飲在即,若是無法完成阿史那國女的難題,這丟的可不只是世侄你一個人的顏面。丟失了我大周的國體,你以為……”

  宇文護說到這里,微微前傾身子,在楊兼耳邊輕笑說:“隋國公府能逃得掉?到時候觸怒了天威,怕是老夫也救不得世侄啊。年輕人不服輸是好的,但末了下不來臺,面子到底不好看!

  楊兼不以為然,回視一笑,學著宇文護的動作,也在宇文護耳邊低聲說:“大冢宰多慮了,兼好不好看,一會子看過才知道!

  楊兼說罷,對宇文護恭敬的拱手作禮,一點子刺兒都挑不出來,施施然走人。

  逍遙園的燕飲異常壯觀,小皇帝宇文邕出席宴席,突厥使者并著阿史那國女恭敬的獻上方物,燕飲很快便開始了。

  阿史那國女踏步在燕飲席間,笑瞇瞇的說:“人主,不知道阿史那日前所說的漿飲,可有眉目了?”

  別看阿史那年紀還小,但聰明伶俐,說話頭頭是道兒,又說:“大周人才濟濟,想必阿史那這點子小小的要求,大周的才俊們也不會放在眼中罷!”

  宇文邕笑了笑,說:“阿史那國女不必心急,漿飲已有眉目,寡人將此事交給了隋國公世子,也便是我大周的主膳中大夫……世子,還請將漿飲端出來,讓突厥的使團們品嘗品嘗!

  楊兼早就做好了準備,立刻讓人將甜奶茶和咸奶茶端了出來,每人一份,甜奶茶注在晶瑩剔透的水精杯中,芋泥蹭在杯壁上,被逍遙園猶如白晝的燈火一打,熠熠生輝,猶如天上的銀河,絢爛無比。而這個咸奶茶裝在特制的小鍋子里,用料十足豐富,一打開蓋子,登時冒出陣陣的噴香,說不出來的誘人。

  楊兼施施然站起來,拱手對眾人說:“阿史那國女所提之要求,漿飲既要可以咸口飲用,也要可以甜口飲用,此漿飲正好一甜一咸,還請阿史那國女與突厥使團品鑒!

  阿史那國女一眼便看到了楊兼,她在膳房早就見過了楊兼,當時還拿了兩只“伴手禮”芋頭走,阿史那不知道楊兼便是隋國公世子,還以為他是一個卑微的膳夫,如今一見,楊兼已經換上了世子的衣袍,在燈火的烘托下,簡直判若謫仙!

  阿史那瞪著眼睛,一臉吃驚,那是又驚又喜,還未品嘗奶茶,已經蹦著腳的說:“鴨!是你!”

  她這話一出,在場眾人有些奇怪,隋國公世子甚么時候與阿史那國女“暗通溝渠”了?

  楊兼只是微笑,說:“請阿史那國女品鑒。”

  阿史那國女早就見過了楊兼,楊兼又是給她打水擦臉,又是給她蒸芋頭食,阿史那國女初來乍到,年紀又小,對楊兼早有好感,此時濾鏡恨不能有兩米厚,奶茶嘗都沒嘗,立刻說:“好喝好喝!”

  宇文護本穩操勝券,沒成想情況急轉而下,回頭狠狠瞪了一眼主膳下大夫李安,李安也沒想到會是這樣,額頭滑下冷汗,抬起袖袍來偷偷擦了擦汗水。

  突厥使團本想為難一下北周,北周有求于突厥,這樣一來便能坐地起價,好狠狠的叫價。突厥使者使勁咳嗽了一聲,低聲說:“國女。”

  阿史那國女這才晃過神來,為了緩解尷尬,連忙端起甜奶茶的水精杯,就著吸管啜了一口,登時瞪大了眼睛,連連贊嘆:“鴨!好喝好喝!”

  突厥使團以為阿史那國女“被色所迷”,阿史那國女十足冤枉,說:“真的,不信你們也嘗嘗!”

  突厥使者們這才端起杯盞,淺淺的啜了一口,沒成想這一口下去,清涼解暑,其中的芋泥醇香甘甜,奶味和茶味結合的恰到好處,不甜不膩,十足的順口。

  突厥使團不可置信的又去嘗了咸奶茶,咸奶茶是溫熱的,不同于甜奶茶的甘甜,濃郁的咸香撲面而來,里面食材滿滿,都是橫貨!或許有很多人吃不慣咸奶茶,覺得咸口的奶茶飲多了反而膩人,不過突厥使團乃是北方的游牧民族,比北周人更能接受咸奶茶,這一喝起來,登時停不得口,一碗見底兒,這才想起說話來。

  楊兼的奶茶大獲成功,加之阿史那國女對楊兼的濾鏡太厚,燕飲意外的和諧,十足給周人長臉,小皇帝宇文邕大力的褒獎了楊兼。

  楊兼出盡風頭,身為主膳下大夫的李安則沒有楊兼風光了,李安壞了宇文護拉攏楊兼的計劃,他不過是個膳夫而已,膳夫千千萬萬,宇文護根本不缺這么一個,李安算是徹底失寵了。

  李安失去了宇文護的庇佑,還是毒死明帝宇文毓的元兇,他也知道自己前途堪憂,恐怕一不小心便會殞命,必須找一個新的靠山才行。

  李安咽不下這口氣來,同時咽不下這口氣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便是……

  衛國公,宇文直!

  宇文直對芋頭過敏,癢的那是撕心裂肺的,還以為自己中了邪性,火急火燎的去看了醫官,醫官卻告訴宇文直,這是芋頭所致。

  古代沒有過敏藥,古代治療過敏,那都是從長期調理脾胃和內分泌做起的,雖這樣從內調理,的確對治療過敏有益處,但療效時間實在太長太長了,簡單來說,宇文直眼下只能涂一些清涼消腫的藥膏在過敏的皮膚上,但止癢這種事兒,多半都是“玄學”。

  宇文直臉上紅的幾乎破了相,還抓了好幾個血道子。今日的燕飲何其重大,宇文直必然要出席,他還想在燕飲上博得阿史那國女的歡心,如果自己能迎娶阿史那國女,那么日后也能牽制人主皇兄,在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

  宇文直千算萬算,臨門一腳,卻毀了容,他這幅尊容,別說是阿史那國女了,旁人多看一眼都會覺得可怕,還以為衛國公“尸變”了呢,宇文直錯過了如此良機,阿史那國女明顯還看上了楊兼,對楊兼頗有好感,他如何能咽的下這口氣?

  主膳下大夫李安急需一個靠山,而宇文直又憤恨楊兼,這兩個人簡直是一拍即合,李安便主動找到了宇文直。

  李安低聲說:“衛國公貴為從龍皇弟,那隋國公世子不過一個小小的世子,竟如此不敬衛國公,小人雖是奴人,都已然看不下去,真真兒為衛國公不值呢!”

  李安擺明了拱火,宇文直狠狠地說:“早晚弄死他!不過一個異姓的國公而已,還是賜姓的低下之人!”

  李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立刻獻計說:“衛國公,小人聽說……這隋國公世子對甜食不服,小人斗膽,可以為衛國公分憂,只需要利用職務之便,悄悄的在隋國公世子的膳食之中,放入一點子甜餳,便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他的命!”

  宇文直似乎也聽說過楊兼對甜食不服,瞇了瞇眼睛,他臉上先是癢,這會子抓得疼,心中越發的不忿,惡狠狠的說:“做仔細一點,不要露出馬腳!

  “是是!”

  燕飲順利舉行,眾人推杯換盞,楊兼則是抱著小包子楊廣,勤勤懇懇的投喂小包子。楊兼特別喜歡給小包子喂飯,看著小包子像小倉鼠一樣嚼嚼嚼,莫名有一種成就感。

  楊廣也懶得掙扎,扮作乖巧模樣,老老實實等著楊兼投喂,張開小嘴巴,嗷嗚一口將楊兼投喂過來的肉肉吃掉。

  楊廣嚼著口中的肉塊,突然蹙起眉頭,這肉的口感竟然如此甜膩?這道菜色擺明了是咸口,不知怎么的變成了甜口。

  楊兼不知李安偷偷換掉了自己的菜色,畢竟李安也沒有往菜品里面下毒,只是加了一些甜餳,外表沒有改變,驗毒也是驗不出來的,因此擺上了楊兼的席案,根本無人察覺。

  楊兼喂了小包子一口,眼看他吃得香,自己也被感染了,便夾了一筷箸,放入口中。

  “等……”楊廣感覺不對勁兒,立刻開口阻攔,楊兼卻已經把那塊肉放進了口中。

  咸口的燒肉竟然變成了甜膩的滋味兒,甜餳的口感立刻在楊兼的口中融化,甜得過分,甜得膩人,甜得……讓楊兼發狂。

  “嘭……”楊兼身子一歪,腦袋里眩暈,躁動與迷茫瞬間升起,仿佛是一層迷霧,快速吞噬楊兼的理智,他的身子一歪,坐在懷里的小包子楊廣直接掉了下來。

  楊兼雙手扶在案幾邊沿,指甲發白,死死扣著案幾,他極力告訴自己,其實自己沒有甚么第二重人格,這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這種事情,不是楊兼告訴自己,便能抑制得住的。

  楊兼的呼吸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粗重,額角慢慢浸透汗水,一滴滴滾落下來,手臂因為隱忍痛苦而顫抖著,帶動案幾上的承槃杯盞,發出輕微的嘩啦啦撞擊聲。

  隋國公楊忠還在和旁人攀談,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也在談論這次的菜色,楊整說:“這鴨饌沒有大兄做的好。”

  楊瓚點頭附和說:“這魚肉也腥氣的很,沒有大兄做的魚豆腐好吃!

  兩個人說著,便聽到小包子奶聲奶氣的嗓音:“父父!父父你腫么了!”

  楊整和楊瓚吃了一驚,立刻趕過來,說:“大兄?”

  這邊出了一些意外,燕飲卻還在繼續,突厥使者正好提出要讓突厥的武士和北周的武士比武切磋,以武助興。

  宇文直一直暗搓搓的觀察著楊兼,眼看著楊兼痛苦伏低,還以為楊兼因著甜食不服,已經發作了,當即欣喜的站起來,拱手說:“皇兄!弟弟素來聽說隋國公英雄了得,想來隋國公府的世子也必然虎父無犬子,長久以來弟弟都未能見識到隋國公世子的武藝,今日有幸,還請皇兄成全,讓咱們諸位見識見識隋國公世子的威名!”

  宇文直冷笑著心想,楊兼已經甜食不服發作,這時候讓他去臺上比武,突厥都是虎狼之輩,野蠻的很,拳腳無眼,這一拳打下去,定然要了楊兼的小命,到時候楊兼就是被突厥人打死的,可不關自己的事兒。

  楊兼雙手撐著案幾,整個人虛弱的顫栗,他的呼吸急促而低沉,嗓子里發出沙啞的聲音,似乎在與自己較勁,一時間沒有說話。

  宇文直便抓住這個機會,開口嘲笑說:“怎么,堂堂隋國公世子,難道膽怯了不成?我們大周的男兒,怎么能如此膽小,連比武都怯場呢?”

  楊整一聽,厲聲說:“衛國公,我大兄身子不適,我來請命比試!”

  楊整要去比試,宇文直怎么能如他所愿,說:“誒?車騎將軍此言差矣,突厥使者遠道而來,咱們自然要讓國公世子應戰,方顯得誠懇不是么?車騎大將軍雖然貴為大將軍,但這……終歸不是世子啊!

  宇文直還不忘了挑撥離間,楊整是隋國公府的老二,雖然也是嫡出,但到底不是長子,因此不是隋國公世子,就算楊整武藝出眾,屢立戰功,但是自古立長不立次,很多人都對此表示憤憤不平,宇文直顯然是在挑撥楊整和楊兼的干系。

  楊整還要說話,“啪!”一聲,此時楊兼卻慢慢站起來,他的衣領被冷汗浸透了,鬢發也微微有些濕潤,緩緩的抬起頭來,聲音沙啞到了極點,低沉的說:“二弟,退下。”

  楊整吃了一驚,擔心的扶著楊兼說:“大兄,你這……”

  楊瓚一看這場面,拉住楊整,對他搖搖頭,楊整雖還是擔心,卻放開了楊兼。

  楊兼一身世子長袍,身形微微打晃,一步步踏出席位,緩慢的走到逍遙園的空場上,眾人立刻跟隨前來,準備觀看突厥武士和隋國公世子比武。

  前來比武的突厥武士乃是突厥使團中萬里挑一的悍將,身材高大魁梧,仿佛是一座鐵塔,大踏步走到武場中間,和楊兼站在一起,楊兼的身量登時便不夠看了,那突厥武士足足比楊兼高了半個多頭,渾身肌肉糾結,肩膀子也比楊兼大出一半!

  宇文直在一旁圍觀,心中冷笑不止,別說是甜食不服的楊兼,便算是平日里沒有食甜的楊兼,宇文直也可以肯定,楊兼絕對不是這個突厥武士的對手。

  突厥武士大喝一聲,已經沖向前來,而楊兼精神不濟,神情似乎有些恍惚,甜味彌漫在楊兼的口中,比哪一次都甜膩,令人發瘋……

  “嘭——。 

  一聲巨響,隨即是眾人嘩然的抽氣聲,就連小皇帝宇文邕,大冢宰宇文護全都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只見突厥武士一拳打出,楊兼竟然還在慌神,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仿佛便是一個立地的木樁把子,應聲被突厥武士一拳打倒。

  楊兼重重的倒在地上,額角撞在武場的臺磯上,登時鮮血長流,刺目的紅色,在逍遙園通明的燈火照耀下,順著楊兼的額角不停的滾落下來。

  “大兄。 

  “大兄?!”

  “鴨!”

  楊整、楊瓚和阿史那國女瞬間喊了出來,楊廣死死瞇著眼睛,他雖沒喊出來,但心里也是咯噔一聲。

  楊兼只吃了一拳,直接倒在地上,仿佛昏死了過去,久久都沒有爬起來,那場面過于“慘烈”,有些人不敢再看,有些人則是唯恐不亂。

  隋國公楊忠立刻站起來,拱手說:“人主……”

  他的話還沒出口,宇文直已經笑著說:“隋國公,您可不能如此溺愛世子啊,世子正是彰顯我大周國威之時,難道您也覺得,世子不及突厥武士么?”

  楊整腦海中“嗡!”的一聲,氣的他滿臉漲紅,大踏上步,也不管甚么燕飲不燕飲了,便要和宇文直拼命,楊瓚死死攔腰抱住楊整,差點被二兄的蠻力給拖出去,大喊著:“二兄!冷靜些!”

  就在此時,小包子楊廣聲音冷冷的,異常鎮定的說:“不要自亂陣腳!

  他的話音一落,圍觀比武的臣子們突然爆發出喧嘩之聲。

  “動了……”

  “好似是動了……”

  “睜開眼睛了……”

  楊兼被結結實實打了一記,毫無掙扎,直接打倒在地。他成大字躺在地上,地面涼絲絲的,似乎緩解了夏日的燥熱,但無法緩解楊兼心竅之中的躁動。

  耳邊是嘲諷的聲音,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是關切的聲音,是擔憂的聲音,是驚恐的聲音,一聲一聲嘈雜在一起,編織成了一張大網,籠罩在楊兼的心頭。

  和著血的眼目慢慢睜開,眼睫泥濘著血水,楊兼的眼神和剛才仿佛有甚么不一般了……

  ——站起來。

  ——哈哈哈這小野種站不起來了!怕是死了吧!

  ——死了就拉下去,別妨礙老子賺錢!

  楊兼就這樣靜靜的躺在武場上,腦海的思緒卻漸漸飄遠,仿佛回到了自己少年的時候,那時候的楊兼還沒有成年,大抵也就是宇文邕那個歲數……

  家庭離異,土崩瓦解,母親換上了躁郁癥,親戚冷眼看熱鬧,楊兼的噩夢才漸漸開始。因為母親的躁郁,根本無法繼續經營蛋糕店,家中的存款也越來越少,因為缺錢,無法過活,母親把楊兼拉到了地下拳擊場,說白了便是打/黑/拳,賭拳。

  在那里,沒有任何規矩,把對手打倒在地不是目標,看著鮮血和肉屑橫飛,全場都在叫囂,高額的獎金令他們泯滅人性,而當年的楊兼,還很小……

  楊兼沒學過拳擊,他什么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的被打擊在地上,失去意識,對手卻不給他任何一個喘息的機會,接連補上硬拳,直到……

  直到楊兼像死狗一樣癱在地上。

  那時候的楊兼學會了一個道理,你不爬起來,也會有人把你打到爬起來,為了活下去,你到底是想做一條死狗,還是想做一條瘋狗?

  再后來,楊兼再也不會輸了……

  楊兼睜著眼睛,定定的望著燦爛的夏日星空,耳邊是突厥武士的叫囂,他聽不懂,應該是突厥語。

  在突厥武士的叫囂聲中,在眾人驚詫的呼聲中,楊兼動了,慢慢撐起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

  額角還在流血,鮮血劃過楊兼偏白的皮膚,順著他的臉頰滾落下來,然而本人卻滿不在乎,似乎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流血。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銳利的光彩,仿佛是一個興奮的惡鬼,疼痛沒有讓他麻痹,反而令他顫栗,興奮的顫栗!

  楊兼的唇角咧開,笑容一點點擴大,慢慢抬起手來,一手護住自己的下頜,另外一手出手如電猛地擺拳。

  “嘭!!”

  突厥武士對楊兼不屑一顧,根本沒放在心上,眼看著楊兼出拳,疏于防范,哪知道一拳直接擊打在突厥武士的太陽穴上。

  突厥武士腦袋里嗡的一聲,這一拳不見得用力多大,但穿透力十足,令他意識模糊,心中駭然,下意識的左右護拳,護住自己的腦部要害。

  楊兼的嗓子里發出“呵呵”的沙啞笑聲,凌厲的動作將鮮血甩出去,立刻跟上追擊,不給突厥武士任何喘息機會,左右擺拳,快速擊打突厥武士護住腦袋的雙手,突厥武士已經亂了方寸,接二連三的擊打,果然破壞了突厥武士的防御。

  楊兼知道自己的弱點,也知道自己的長處,他明白自己的體力遠遠不如突厥武士,因此必須快準,眼看突厥武士打開防御,立刻下擊一拳打中突厥武士的腹部。

  突厥武士待要防御,楊兼已經一拳打頭,用巧勁擊中突厥武士的頸側,突厥武士連喊都沒喊一聲,徹底失去意識,“咕咚”身體一軟,高山般轟塌在眼前,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滴答——

  楊兼的額角還在淌血,因著他的興奮,因著他的出拳,血液流的更加嚴重,楊兼卻不以為然,抬起手來,用手背蹭了一下額角,鮮血沾染在楊兼的手背,異常刺目潑辣。

  楊兼輕輕舔了一下手背的鮮血,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分明是看著那倒地不起的突厥武士,卻仿佛不是在與突厥武士說話。

  他嗓音沙啞低沉,幽幽的說:“你是想做一條被人打倒在地的死狗,還是想做一條猖獗放誕的……瘋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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