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為兄養你
姓高?
高長恭猛地瞇起眼目, 似乎還想掙扎,裝傻充愣說:“世子您說甚么啊,小人實在聽不懂, 小人……”
楊兼伸手按在他的肩頭, 不讓高長恭溜走, 說:“省省吧小四兒, 跟著大兄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多好?你要是真的思鄉, 哪天敲鑼打鼓,為兄給你送回鄴城去?”
鄴城乃是北齊的都城,楊兼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高長恭哪里還能不明白, 哪里還能存有僥幸心理, 楊兼分明已經看透了自己的身份。
高長恭沒有甚么可裝的, 立時也不駝背了, 也不結巴了, 也不卑微了, 挺直腰背, 嗓音低沉的說:“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楊兼搖頭說:“沒有, 我絕對不知道你就是蘭陵王。”
高長恭聽著楊兼的話,只覺得一口氣血堵在胸口,怎么也咽不下去, 差點子把高長恭氣的吐血,說:“你……”
楊兼笑瞇瞇的, 突然探身過去,在高長恭耳畔小聲說:“你可別想跑了,你若是再跑, 我便大聲的嚷嚷,抓蘭陵王啊,快來抓蘭陵王。你到時候可真就變成一碗鹵肉飯,送回鄴城去了。”
高長恭的面目雖然涂得漆黑,幾乎看不出原本俊美的樣貌,但是一雙眼睛明亮猶如繁星,他雙目狠狠的盯著楊兼,儼然能射出刀片子來,冷聲說:“你到底要做甚么!”
楊兼一笑,很自然的說:“兼當然是要……你。”
他這話一出,高長恭先是怔愣片刻,似乎做夢也想不到楊兼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隨即猛的回過夢來,并不信任楊兼的話,還以為他在戲弄自己。
三弟楊瓚聽到楊兼的話,忍不住抬起手來遮住自己的額角,似乎已經不敢再看這個場面兒,分明是正兒八經的拉攏,結果從大兄的口中說出來,怎么感覺便不對味兒了,活脫脫一副強搶民女的場面。
二弟楊整倒是沒什么其他感覺,傻笑著撓了撓后腦勺,只覺得大兄眼力太好了,蘭陵王都涂成這個黑樣子,大兄竟然一眼就認了出來。
楊廣最為鎮定,面對楊兼不正經的模樣,似乎已經稍微熟悉了一二,只是覺得眼皮微微一跳,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高長恭怒目瞪著眼睛,說:“你到底要做甚么!?”
楊兼聳了聳肩膀,態度良好的笑著說:“剛才兼表達的可能有些歧義,兼的意思是……我要你歸降。”
高長恭聽罷了,冷冷的一笑,別看他的臉被涂得黑漆漆的,根本看不出來原本的面貌,但是高長恭不再偽裝自己,那股子氣質是旁人比不得的,便是旁人把臉涂成白的,也絕對不能和蘭陵王同日而語。
高長恭反而鎮定了下來,說:“歸降?你怕是在做夢。”
“無妨,”楊兼擺了擺手,說:“小四兒你不知,為兄便是喜歡做夢,那咱們耗下去,看誰耗得過誰。”
他說罷,揮了揮腰扇:“來幾個護院,請咱們家老四回舍。”
楊兼可是隋國公世子,在隋國公府,楊忠不在,他就是霸王,護院打手立刻沖上來將高長恭團團圍住。雖高長恭武藝驚人,但這里可是北周的京師重地,就算高長恭可以殺出去,但決計逃不出長安,高長恭心里有這一層算計,因此并沒有勞師動眾的反抗。
打手們團團的簇擁著高長恭,準備把他送回房舍,楊兼笑瞇瞇的說:“老四啊,你一天不歸降,便一天別想踏出舍門,無妨,看誰耗得過誰,為兄養你。”
高長恭臨走之時,眼皮還狠狠跳了一下,瞇眼瞪向楊兼,沒說一句話,抬步離開了。
楊瓚腦仁兒疼的緊,望著高長恭的背影,狠狠嘆了一口氣,說:“大兄,你這法子,當真能收服蘭陵王么?”
楊兼說:“三弟難道不信為兄的手段?放心好了,這蘭陵王,絕非一般之人,對付這樣的人,自然要用不一般的手段。”
楊整嘿嘿一笑,撓著后腦勺說:“我就是有點子擔心,這蘭陵王應該是潼關一役,重傷流落到原州的,方才他被大兄氣的怒火攻心,不會把舊傷給氣出來罷?”
楊兼:“……”二弟是不是吐槽自己?
楊廣:“……”還真有可能。
楊兼管膳房要了芋頭和肉干,這肉干很好找,因著這年代沒有冰箱,食物的儲存能力還很低下,所以古代的醬類和肉干都很發達,不管是楊兼想要豬肉干、牛肉干還是各種海錯干,都沒有問題。
但芋頭……
是個問題。
芋頭這種食材,貴胄一般是不食的,因著在那個年代,芋頭是填飽肚子的主食,屬于下九流的食材,北周人喜歡食餅,所以芋頭并不是十足好找。
第二日膳房便告訴楊兼,芋頭沒準備出來,需要再等兩日。
楊兼要用芋頭應對突厥燕飲,突厥使者還沒入京,因此這個事兒其實也不著急,但是二弟楊整,三弟楊瓚,還有便宜兒子楊廣,三個人聽說沒找來芋頭,都十足的失落,畢竟他們還想嘗嘗那可咸可甜的漿飲到底是甚么呢。
芋頭沒找來,宮里頭卻來人了。小皇帝宇文邕身邊的中官,也就是太監,到了隋國公府上,說是人主傳隋國公楊忠,并主膳中大夫楊兼謁見。
楊兼一聽,不做他想,必然是因著突厥燕飲之事。他們如今只是聽宇文會提前通風報信,正式的文書還未有下來,這會子把他們召進宮中,必然便是為了這個事情。
楊忠還不知突厥燕飲之事,皺了皺眉,說:“也不知人主急招是甚么事情。”
楊兼很是隨和的說:“甚么事情能難倒阿爺?”
這馬匹拍的,也就是楊兼沒有小包子楊廣的奶味加成,否則楊忠心里更是歡心。楊忠很受用這馬匹,但還是板著臉,端起一百二十個阿爺的架勢,說:“快準備準備,隨我進宮。”
小包子楊廣抱著楊兼的腿,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樣,還左右晃著,好像在撒嬌,奶聲奶氣的說:“父父!父父!窩也要跟著父父!”
楊兼和楊忠進宮是去面圣的,小包子沒有通傳,自然不可能進宮,楊廣素來知道規矩,他也只是隨便說兩句而已,因著楊廣知道,楊兼似乎很喜歡自己撒嬌,多撒撒嬌,反正楊廣亦不吃虧,還能穩住楊兼,何樂不為呢?
楊兼伸出手,剛想抱一抱可可愛愛的小包子,哪知道楊忠動作更快,彎下腰來把小包子抱起來,甚么國公的威嚴都不要了,溫柔的三個兒子幾乎掉雞皮疙瘩,說:“乖啊孫孫,祖親和你阿爺進宮去,好孫兒在家里乖乖等著,好不好啊?”
小包子故意嘟著嘴巴,好像很不歡心,又強弩歡笑,異常懂事兒的說:“好……好粑!窩會乖乖的!祖親和父父不要擔心!”
楊廣這小表情的變化拿捏的恰到好處,可把楊忠給歡心壞了,看罷看罷,我孫兒就是這么懂事兒,旁的小孩子必然就是要鬧的,我孫兒竟如此明事理。
楊忠哈哈一笑,說:“乖孫孫,真乖。”
楊忠又逗了一會子小包子,簡直就是個“孫兒奴”,依依不舍的將小包子放下來,隨即一板臉,對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說:“你們兩個小兔崽子,老實看家,我不在家,別翻出天去。”
楊整老老實實點頭,說:“知道了,阿爺。”
楊瓚則是默默的心想,這便是差別,方才阿爺笑的臉上都是褶兒,這會子倒成了嚴酷的阿爺了……
楊忠并著楊兼很快從隋國公府中出來,立刻往宮中去,在止車門下車,一路穿行,來到延壽殿門前駐足。
延壽殿乃是人主聽訟,朝見羣臣的地方,今日小皇帝宇文邕便在延壽殿接受謁見。
中官進去延壽殿,殿門堪堪打開,便聽到里面哈哈大笑的聲音,除了小皇帝宇文邕,應該還有人在里面,不知是誰,仿佛相談甚歡似的。
中官很快走出來,將殿門大開,恭敬的說:“人主請隋國公、主膳中大夫。”
二人走進延壽殿,剛一過殿門,楊兼便看清楚了那與小皇帝宇文邕相談甚歡之人到底是誰,竟然是天官大冢宰宇文護!
宇文邕和宇文護在原州已經撕開臉皮,這是楊兼親眼見證之事,但是掌權者就是有這樣的能耐,臉皮的再生功能特別的好,這還沒幾日呢,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護已經相談甚歡,仿佛無有隔閡一般。
延壽殿中,除了宇文邕和宇文護,還有驃騎大將軍宇文會,并著主膳下大夫李安。
楊兼一走進來,宇文會的眼睛仿佛抽筋兒了一樣,低垂著頭,卻十足的不安分,一個勁兒的給他打眼色,因著宇文會的動作太大,楊忠也發現了,卻誤以為宇文會在瞪自己兒子。
別看楊忠平日里總是“小崽子小崽子”的喚,但他最為護犢子,只能自己罵,絕不能讓自己人在外面受半點子委屈,于是立刻怒瞪回去,半個身子遮擋住楊兼。
楊兼身材并不高大,勻稱又風流,而楊忠則是標準的武將身材,雄奇偉岸,他一遮擋過來,宇文會完全看不到楊兼了。
宇文會也是委屈,自己明明在提醒楊兼,但在楊忠眼中,怕是自己在恐嚇楊兼,這到底是誰恐嚇誰,還不一定呢,宇文會心里莫名有些個小委屈……
小皇帝宇文邕第一個開口,笑著說:“隋國公來了?不必謁見了,今日都是自個兒人,沒有這么多繁文縟節。”
宇文邕這句話,怕是說給宇文護聽的。
小皇帝宇文邕又說:“今日叫隋國公并著世子進宮,其實是為了突厥使者之事。”
楊忠也聽說了突厥使者的事情,突厥可汗想要把女兒嫁到北周來,如果突厥可汗之女真能嫁到北周來,那么北周和突厥聯合,勢必會給北齊致命一擊。
“突厥使者來進獻方物,隋國公必然也聽說了,這次不只是突厥使者入我長安,更有突厥可汗之女阿史那隨同前來,寡人想要將迎接突厥使團的事情,交給隋國公來處置。”
楊忠立刻拜下,拱手說:“臣領詔!”
小皇帝宇文邕十足親和的笑著說:“都說了,隋國公不必如此生分,是了……”
他似乎想起了甚么,目光落在楊兼身上,終于開啟了重點,唇角還掛著親和,甚至是孩子氣的笑容,幽幽的說:“這次突厥使團入京,乃是重中之重的事情,寡人準備在逍遙園大擺宴席,宴請突厥。”
逍遙園是人主宴請使臣的地方,一般格調比較高的燕飲,都會擺在逍遙園之中,看的出來,小皇帝為了拉攏突厥,已經下了血本兒,絕對不能血本無歸。
宇文邕笑了笑,又說:“世子堪堪上任主膳中大夫,一切事物都還不熟悉,這次的燕飲本不該交給世子來處理,然……”
小皇帝看向宇文護,又說:“然大冢宰極力推舉主膳中大夫主持這次燕飲,大冢宰說了,主膳中大夫乃是有大才之人,絕對能安排好這次突厥燕飲。”
小皇帝宇文邕這般說,簡直便是把宇文護給出賣了,仿佛在挑撥宇文護和隋國公府的干系,楊兼又豈能聽不出來呢?
宇文護并不當一回事兒,他如今的權勢還在,并不像小皇帝這般需要暗地里挑撥,因此宇文護坦蕩的很,說:“主膳中大夫世出名門,又善于理膳,突厥使團的燕飲交給旁人,老臣還不甚放心,唯獨交給主膳中大夫,老臣是十足十放心。”
一旁的主膳下大夫李安立刻應和說:“正是正是啊!主膳中大夫的理膳手藝,那是天上僅有地下絕無的,小人理膳幾十年,都未曾見過這般出神入化的手藝!人主與大冢宰將突厥燕飲之事,交給主膳中大夫,那是再好也沒有的!”
楊兼面對小皇帝的挑撥,宇文護的猖狂,還有主膳下大夫的暗中使絆兒,一點子也不著急,四平八穩,仿佛他們針對的都不是自己一般,只是拱手作禮,讓旁人一點兒岔子也找不出來,說:“承蒙人主恩典,兼誠惶誠恐,又承蒙大冢宰舉薦,兼銘記于心,此次燕飲,兼定然全力以赴。”
小皇帝宇文邕笑了笑,他不知道宇文會早就去透風報信了,還以為楊兼如此自信,是因著不知突厥可汗侄女阿史那帶來了甚么樣的難題,便說:“主膳中大夫不忙應承,這突厥之女,還帶來了一個難題。”
主膳下大夫李安迫不及待的將這個難題公之于眾,果不其然,宇文會的消息還真是靈通,可汗之女阿史那的難題,便是一道自古以來爭論不休的咸甜難題。
一種漿飲,既可以咸著飲,也可以甜著飲,而且還要北周人和突厥人都覺得好喝。
楊忠一聽到這里,立刻蹙起眉頭,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他可算是明白了,人主和宇文護這是明擺著尋楊兼的晦氣,楊忠這暴脾性差點子發作,楊兼已經踏前一步,笑了笑,很是自然的說:“兼常聽突厥刁鉆,如今一看,這突厥國女的難題,也不過如此,只能算是一般爾爾。”
“一般!?”主膳下大夫李安險些喊出來,這可是在圣駕之前,旁邊還站著天官大冢宰,李安連忙壓下自己的詫異,他本以為這個難題公之于眾,楊兼定會捶胸頓足,叫苦不迭,哪知道……
李安不可置信的說:“主膳中大夫,您可聽清了?是一道漿飲,既要……”
楊兼打斷他的話頭,笑瞇瞇的說:“可甜可咸,兼清楚的緊。”
別說是做了一輩子飯的主膳下大夫李安了,便是連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護,都多看了楊兼一眼,他們本以為楊兼面對這個難題,多少也要吃驚一些的,然楊兼又給了他們一個驚喜。
楊兼平平穩穩的站著,說:“突厥極北,難免沒見過甚么世面,這也是常有的事兒,只不過是一味可甜可咸的漿飲而已,豈能難倒我大周之人?”
楊兼如此“信誓旦旦”,這讓在場所有看熱鬧的人都落了空,小皇帝宇文邕的臉色沒有方才好看了,淡淡的說:“即是如此,迎接突厥使團之事,便交給隋國公與世子了,這次事關重大,能否打壓東面的齊人,便看這一哆嗦,絕對不可失敗。”
“臣領詔!”
楊兼和楊忠應承下來,小皇帝也不想多說,揮揮手讓眾人離開,于是眾人便退出了延壽殿。
宇文護退出來,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定在延壽殿門口,笑著看向楊兼,說:“恭喜主膳中大夫,人主如此器重,將這般盛大的燕飲交給主膳中大夫來打理,可見中大夫在人主心中地位,真真兒是舉足輕重啊。”
楊兼面對宇文護的“調侃”,仿佛宇文護真的是在恭維自己,竟然照單全收,說:“大冢宰言重了,都是為人主盡心盡力。”
宇文護的眼皮莫名一跳,咳嗽了一聲,這才切入正題,說:“世子可能有所不知,可汗之女阿史那性子刁鉆的很,又常年在極北的蠻荒之地,脾性古怪,這次阿史那出的難題,擺明了便是刁難,倘或世子需要甚么幫助……”
宇文護說到這里,楊兼終于明白過來宇文護的真正用意。其實宇文護并不是真的要刁難楊兼,他同意李安的提議,舉薦楊兼主辦這次的突厥燕飲,其實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刁難,而是想讓楊兼知難而退,對宇文護服軟兒。
果不其然,宇文護笑著說:“世子若是有甚么需要幫忙的,老夫亦不會袖手旁觀,只需要世子開口,老夫定然傾盡全力相助,如何?”
看來宇文護是想要拉攏楊兼,先把楊兼逼到死角,讓楊兼不得不投靠宇文護。
楊兼心中了然,但投靠宇文護當真便安全么?自然不安全,楊兼可是知道歷史之人,宇文護雖然權勢滔天,連殺三帝,但在未來,還是會被小皇帝宇文邕殺死。
眼下的北周時局并不穩定,小皇帝宇文邕和大冢宰宇文護處在對立面上,這兩個人明爭暗斗的,楊兼沒必要攪進任何一個漩渦,也沒必要參與他們的派系之戰。
日前在原州獵場,楊兼讓小皇帝和宇文護握手言和,也是同樣的道理,小皇帝和宇文護針鋒相對,才有隋國公府集勢的喘息之機,他們打得越兇,便越沒有心思去顧忌旁人,所以楊兼沒必要攪合進去。
楊兼平靜的說:“大冢宰日理萬機,可能沒有聽清,這突厥人的難題,也不算是甚么難題,不過是要一味可甜可咸的漿飲罷了,兼又怎么好勞動大冢宰費心呢?”
宇文護瞇了瞇眼睛,干脆說:“或許是老夫說的不清楚,或許是世子沒理解,無妨,老夫可以重說一次……突厥人的難題如此刁鉆,世子若是完成不了,可不只是世子一個人的干系,令我大周蒙羞,還會連累整個隋國公府。然……老夫在突厥還是有一些臉面兒的,只要老夫一句話,這刁鉆的難題便可以變得平易近人。在這朝廷小輩兒之中,老夫最看重的便是世子了,世子倘或甚么時候有空了,不防來找老夫談談心。”
其實宇文護年紀并不算太大,宇文護今年四十有余,兩鬢微微白發,加之宇文護生在貴胄,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都不減當年,只不過礙于地位,一開口便是老夫。
楊兼笑著說:“大冢宰為了我們這些無知小輩兒,也算是操碎了心了,怪不得都生了白發……倘或當真有需要大冢宰提攜的一天,兼定然上門拜會,先謝過大冢宰了。”
楊兼說罷,再不停留,跟著楊忠離開,往公車署而去,準備乘坐輜車出宮。
宇文護瞇著眼睛,凝視著楊兼離開的背影,眼神慢慢陰沉下來,宇文會站在身后,大氣也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能和阿爺這般說話的人,楊兼還是頭一個,更讓宇文會震驚的是,阿爺竟然沒有生氣。
楊兼已然離開,連背影也消弭了蹤影,宇文護還在瞇眼出神,突然開口說:“突厥的難題,當真無解?”
主膳下大夫李安立刻上前,弓著身子,幾乎把腦袋扎在褲/襠下面,一打疊的說:“請丞相放心!絕對無解!小人理膳數十年,從未見過一種漿飲,既可以甜著飲,也可以咸著飲,這關鍵還是要滋味兒好飲,豈不是癡人說夢?丞相放一百二十個心,不消幾日,那初出茅廬的隋國公世子,必會前來找丞相服軟的。”
楊忠并著楊兼從宮中出來,直接回了隋國公府,小包子和兩個弟弟正在家中等候。
楊整耳聰目明,第一個開口說:“回來了。”
小包子立刻換上奶里奶氣的表情,顛顛顛小碎步跑過去,肉肉的小臉蛋擠出甜度爆表的笑容,軟軟糯糯的喊著:“父父!父父回來啦!”
楊兼在宮中爾虞我詐,一回家便看到如此奶萌的小包子,只覺得便宜兒子像小天使一樣,絕對不可能是未來殺父的暴君楊廣。
小包子肉嘟嘟的小臉,還有奶里奶氣的嗓音莫名有解壓治愈的功效,楊兼立刻便要上前,給可可愛愛的便宜兒子一個大抱抱,哪知道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楊忠比楊兼動作快得多,一步踏上來,直接截胡,硬生生在楊兼面前,把小包子給搶走了。
“來!祖親抱抱!”
楊兼:“……”
楊忠將小包子抱起來,還舉了兩個高高,楊廣雖然對舉高高沒甚么感覺,甚至還覺得有些無聊,但為了配合楊忠,甜甜的說:“舉高高!哇——舉高高!祖親舉高高!”
這哪里是祖親陪著小包子頑,分明是孫子陪著祖親頑,楊忠一聽,果然歡心的跟甚么似的,立刻又給楊廣舉了兩個高高。
楊兼手癢的很,這么可愛的兒子,肉嘟嘟軟綿綿的,恨不能一直抱著不撒手,好不容易從宮中回來,想要抱一抱兒子,還要排隊?楊兼便說:“阿爺,讓兼抱一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楊忠已經開啟了新的話題,一面哄著小包子,一面對楊兼說:“突厥燕飲之事,你可有把握?這突厥狡詐,燕飲絕對不是鬧著頑的事情,你若有甚么難處,千萬不要憋著,一定與阿爺說道。”
楊兼急著抱兒子,點頭說:“阿爺放心,十拿九穩……要不然先讓兒子抱……”
他的話第二次也沒有說完,楊忠抱著小包子不撒手,又說:“既是十拿九穩,你準備做甚么漿飲?”
楊兼說:“如今說出來便不靈了,等兒子備齊了食材,先做一回與阿爺和弟親們嘗嘗。”
楊兼說著,又伸手去“搶”小包子,其實楊忠是故意兩次打岔,為的便是多抱一會兒小包子,簡直便是愛不釋手,如今已經打岔兩次,楊忠也沒甚么好打岔的,只好忍痛割愛,依依不舍的讓楊兼把小包子抱過去。
楊廣一臉死魚眼,舉高高有些反胃,被楊兼抱了回去,這會子還有點頭暈,靠在楊兼懷里稍微才好一點。
楊忠說:“突厥要把國女阿史那嫁到咱們大周來,這次的燕飲一定不能出岔子,你一定要上心一些才是。”
他這么說著,老三楊瓚已經說:“阿爺,您便放心罷,交給大兄萬無一失的。”
雖楊瓚也不知道楊兼要做甚么漿飲,但莫名便是這般信任。
楊整也說:“就是的阿爺,大兄穩重的很。”
楊忠無奈的搖搖頭,說:“突厥國女阿史那入京,這趟子也不知抱了多大的誠意,不只是東面的齊人,就連朝中的那些貴胄子弟,也都在想著如何討好阿史那。”
突厥可汗關于嫁女的事情,一直沒有放死口,如此一來,不只是北齊人想要搶著娶可汗之女,就連北周的王宮貴胄,也想要娶可汗之女。
楊瓚蹙眉說:“的確是這個道理,如今突厥便是一塊噴香的餅食,誰能吃下這塊餅食,必然會落下大便宜。但凡有人能得到阿史那的青睞,便是得到了突厥的助力,在朝中根基自然更加穩固。”
北周的貴胄子弟,心底里都跟明鏡兒一樣,現在北周有求于突厥,想要和突厥一起打北齊,阿史那嫁給人主是最好的,如果不嫁給人主,看上了誰家的貴胄子弟,便仿佛是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兒,如此一來,能娶得阿史那的貴胄,便握住了人主的脈門,人主為了和突厥聯合,也會對此人恭敬之至。
楊忠說:“誰說不是這個理兒?我聽說宇文護已經讓他的幾個人兒子準備了,想要在阿史那面前大獻殷勤。”
楊整撓著后腦勺,說:“我聽說這個可汗之女阿史那,生的美若天仙,素有傳聞‘有姿貌,美容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楊瓚對這種傳聞素來不信,說:“到底是突厥之女,哪里能與咱們大周的女子相比?”
楊兼抱著小包子搖搖頭,不管這個阿史那到底美不美,楊兼是沒有興趣的,況且阿史那可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阿史那皇后,乃是宇文邕未來的正宮皇后,楊兼不想趟這趟渾水。
楊忠卻不這么想,他的目光在楊兼身上打轉,說:“既阿史那被傳得如此精妙,必然有過人之處,老大你素來喜歡沾花捻草,不如這趟子干點正事兒,把阿史那娶回咱們隋國公府,對咱們隋國公府也是大有裨益的。”
楊忠把主意打到了兒子身上,楊兼還沒來得及說話,楊廣眼眸一瞇,心說不妙,倘或楊兼真的去招惹了阿史那,往后里有了親生兒子,自己的地位豈不是不保?
楊廣把心一橫,左右自己只是個小娃兒,也不用懼怕面子,當即“哇嗚——!!”一聲哭了出來,不過乃是干打雷不下雨。
小包子毫無征兆的哭了出來,可可憐憐沒人愛的模樣,坐在楊兼懷里,兩條小短胳膊緊緊摟著楊兼的脖頸,小臉蛋兒一個勁兒的去蹭楊兼的頸窩,哭的我見猶憐,嘴里含糊的說著:“嗚嗚嗚——不要、不要父父娶妻!嗚嗚嗚,父父、父父娶妻一定就不要窩了……哇嗚嗚嗚嗚……父父,父父不要窩了,嗚嗚嗚……”
小包子牟足了勁兒,底氣十足的哭咽著,他一哭起來,果然管用,在場所有人都慌了神兒,畢竟都是大老爺們兒,楊忠又是個孫兒奴,手忙腳亂的說:“乖孫兒!怎么哭了?別哭別哭,快別哭了!”
楊瓚慌亂的拿出一條帕子,說:“快擦擦,一會子臉給哭皴了!”
楊整則是說:“都是阿爺,阿爺給招哭的。”
楊兼最見不得小娃兒的眼淚,尤其小包子哭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演技十足,即使不需要眼淚,也能哭到別人心坎兒里。
楊兼立刻哄著假哭的小包子,說:“乖兒,父父不娶妻,我兒子這么乖,怎么會不要兒子呢。誰說父父要娶親的?”
小包子嘟著嘴巴,小肉手一指楊忠,委屈的抽噎說:“祖、祖親說噠!”
楊忠立刻轉變了立場,說:“祖親沒說啊,乖孫兒你聽錯了,真的!”
楊廣計謀得逞,唇角掛起冷笑,不過很快收斂起來,又裝作委屈可憐兒的模樣,緊緊摟著楊兼的脖頸,靠在楊兼懷里,說:“嗚……父父,父父真的不娶妻嘛?”
楊兼立刻保證,說:“千真萬確,突厥人與咱們吃都吃不到一起去,父父又怎么會娶突厥之女呢?這個重任,還是交給二弟三弟罷。”
楊瓚搖手說:“我可不行,大兄你別打趣于我。”
楊整傻笑說:“我也不行啊!我還和突厥打過仗呢!”
楊兼挑眉笑著說:“如此……只能阿爺親自上陣了!這俗話說了,姜還是老的辣,干脆阿爺做個表率標桿,把可汗之女娶回來罷,也能為咱們隋國公府做做貢獻。”
“你這小崽子!”楊忠說:“沒大沒小的!”
他說著,招手又說:“快,把孫兒再給我抱一下子!”
楊兼聽他又要霸占小包子,立刻抱起小包子就跑,楊忠瞪著眼睛在后面追,說:“別跑,把孫兒再給我抱一下子!你站住!快站住……就一下子,讓我再抱一下子……”
楊整:“……”
楊瓚:“……”
突厥使團進京,隋國公楊忠負責迎接。使團進京之日,熱鬧非凡,不為旁的,但凡是在長安的貴胄子弟,全都迎接而來,就如同楊忠所說,因著木桿可汗沒有放下準話,所以這些個貴胄子弟都想要爭取一番,迎娶可汗之女,在朝中穩住腳跟。
楊兼等人因著是隋國公府的少郎主,也隨同楊忠一并子來到了京兆城門,準備迎接可汗之女阿史那。
京兆城門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各種各樣的貴胄子弟,無論是公族還是卿族,全都聚集在這里,一眼看過去,簡直便是比美大賽。這男子美起來,當真是比女子還能捯飭,城門下面花花綠綠,果然是盛夏到了,簡直是百花齊放,仔細一看,原來是衣襟的顏色,并非甚么花團錦簇。
楊兼領著小包子姍姍來遲,楊整迎上來,一臉興奮的說:“大兄,你看,好熱鬧啊!”
楊瓚施施然搖著腰扇走過來,活脫脫一個翩然才子,不屑的說:“也不知二兄是因著人多而歡心,還是因著能一睹阿史那國女的美貌而歡心了。”
楊整沒聽出楊瓚在調侃自己,老實的說:“都歡心!咱們京兆好久都沒這般熱鬧了!”
小皇帝的兄長,也就是明帝宇文毓是被毒死的,小皇帝宇文邕隨即即位,這才即位沒多久,朝中也沒甚么好事兒發生,因此整個長安都死氣沉沉的,不得不說,突厥使團進京真的熱鬧了不少。
楊兼環視了一下人群,使團還沒有抵達,這一環視,登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兒,說:“二位弟親你們看,那面兒是不是有一只花公雞?”
花公雞?楊整奇怪的說:“這街市上怎么還會有公雞呢?怪哉!”
楊瓚順著楊兼的指示一看,笑的差點嗆著自己,甚么花公雞,分明便是……
——驃騎大將軍宇文會!
但楊兼的形容十分真切,可以說是活靈活現的,今兒個宇文會可謂是“花枝招展”“明艷動人”“騷氣外露”了……
宇文會大老遠的便和他們對上了眼目,當即調頭便跑,楊兼可不給他逃跑的機會,拉著小包子迎上去,說:“呦,驃騎大將軍,好巧啊。”
宇文會逃跑失敗了,捂著自己的臉,說:“我不是驃騎大將軍啊,你們認錯人了。”
楊瓚翻了個白眼,楊整則是說:“誒?你擺明了便是驃騎大將軍啊,這聲音也像,我們怎么會認錯?”
楊兼用腰扇的尖端挑著宇文會一身“風騷”的旒蘇,笑著說:“驃騎大將軍,你可不該遮臉,遮遮這身兒衣裳才是正經。”
宇文會已經被他們發現了,大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模樣,把手放下來,坦蕩蕩的挺著胸口,說:“怎么的,你們不是也來看可汗之女的么?”
楊兼笑笑,說:“家父負責迎接突厥使團,我們是來撐場面的,與驃騎大將軍的目的,可能不盡相同。”
不必多說了,宇文會今日前來,和那些貴胄子弟的目的其實一樣,都是為了博得阿史那國女的青睞,想要成為突厥的“乘龍快婿”,只要和突厥攀上了姻親關系,那么便是握住了小皇帝的命脈,往后里宇文家在朝中便更是如日中天。
宇文會愁眉苦臉的說:“你們當我想來啊?我對那突厥的女子一點子興趣沒有,都是阿爺,非叫我來,還弄了這身丟人的打扮!”
哪知道楊兼點頭附和,說:“的確挺丟人的。”
宇文會眼皮一跳,揮手說:“走走走,我不想跟你說話了,話不投機半句多!”
眾人說笑之間,便聽得一陣喧嘩,緊跟著是馬蹄的噠噠聲,還有車轍滾動的聲音,是突厥使團來了。
大家順著城門望出去,遙遙的便看到一匹黑馬,一馬當先,那黑馬之上兀立著一紅衣之人,衣衫的顏色明麗至極,仿佛是一團潑辣的火焰在燃燒,那坐在馬上之人,必然是貴胄子弟打破腦袋想要迎娶的——阿史那國女。
宇文會抻著脖子看了好幾眼,說:“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啊。”
旁人都與宇文會一般,抻著脖子去看阿史那國女,唯獨楊兼滿不在乎,笑著說:“你不是對阿史那國女沒意思么,看這么仔細做甚么?”
宇文會說:“這你就不懂了,我宇文會風度翩翩,力能扛鼎,萬一這阿史那國女死乞白賴的想要嫁給我,我不是也得勉為其難的受著么?”
楊兼搖頭笑了笑,旁人不知情,但楊兼是知情的,阿史那國女往后里可是要嫁給宇文邕的,和宇文會那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事兒。
“來了來了。”
“進城門了!”
“快看,那便是可汗之女!”
傳言可汗之女“有姿貌,美容止”,乃是突厥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因著阿史那國女身份高貴,吹捧的成分的確也有,但傳說的如此神乎其神,在場眾人都想要一睹天仙的芳容。
便見那使團的隊伍愈來愈近,愈來愈近,紅衣似火的女子,也一點點更加真切的展現在眾人面前。隨著使團的隊伍,騎在黑馬之上的紅衣女子,“噠”一聲,靈巧的翻身而下,站在眾人面前。
楊兼的目光微微怔愣,想他經歷了這么多事情,還從未如此怔愣過。無錯,楊兼都詫異了,鮮少有事情能讓他如此不鎮定,但并非是拜倒在阿史那國女美貌的石榴裙之下,而是……
楊兼抬起手來,揉了揉自己的額角,眼睜睜看著從馬上利索翻身而下的阿史那國女。
國女的面容長得的確嬌俏可人,七分靈動,三分昳麗,比一般的北周女子活潑機靈,倘或長大一些,必然是個美人兒,如今只能算是個美人兒胚子。
無錯,這阿史那國女年紀太小了。
楊兼知道,古代人成婚都早,但這阿史那國女的年歲還是太小了一些罷?
楊兼眼皮跳了跳,轉頭說:“這阿史那國女……今年芳齡?”
宇文會驚訝的說:“隋國公負責迎接使團,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阿史那國女今年九歲。”
九歲……
楊兼看向宇文會的目光帶著一絲絲鄙夷,說:“阿史那國女才九歲,你也下得了手?”
宇文會擺手說:“嗨,這有甚么的?可以先訂下婚約,再過個幾年,迎娶回來不就完了?”
楊忠迎接了突厥使團,還要送使團去館驛下榻,楊兼并著兒子和弟弟們看了熱鬧,便準備回府去了。
眾人前腳剛進了隋國公府,就有仆役跑來說:“少郎主,您要的芋可算是找來了!”
楊兼需要芋頭完成突厥使團的難題,沒成想這個芋頭還挺不好找,足足找了好幾日,耽擱了不少時日。
正好今個兒找來,也有空閑,楊兼便說:“食材都備齊了,咱們去膳房做這味可甜可咸的漿飲罷。”
兩個弟弟和小包子楊廣都十足想知道楊兼到底是何打算,可甜可咸的漿飲,他們是從未聽說過的,看到楊兼十拿九穩,成竹在胸的表情,眾人便更是百爪撓心,想要知道這到底是甚么樣奇妙的漿飲。
楊兼走進膳房,膳夫們已經準備好了少郎主想要的食材,都是一些簡單的物件兒,并沒有太復雜。
牛奶、苦菜、肉干、黍米、芋頭、餳、鹽等等,都是一些看起來不是很起眼兒的食材。
北周人喜歡飲酪漿,酪漿就是奶制品,因此牛奶這等子飲品已經見慣不慣,但是苦菜不然。
苦菜其實便是后人所說的茶葉,在北方茶葉并不常見,只有南方人喜歡飲茶吃魚,北周的人看不起吃茶之人,覺得飲茶是鄙陋的事情,把茶叫做酪奴。
牛奶和苦菜放在一起,著實叫在場眾人摸不著頭腦。
而楊兼想做的,便是這牛奶和茶葉的組合,不必多說,自然是——奶茶。
阿史那國女想要一種飲料,可以喝甜口,也可以喝咸口,聽起來簡直是無稽之談,但是在楊兼看來便極其的容易,那不正是奶茶么?
奶茶有甜奶茶,也有咸奶茶,而且滋味兒都不錯,接受度普遍廣泛,阿史那國女又是游走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對咸奶茶的接受能力應該比他們這些北周人還要強大不少,因此奶茶是最好的選擇。
在南北朝時期,飲酪漿和吃茶已經很普及,不過巧的是,奶和茶仿佛是不共戴天的死敵,因為地域的問題,奶和茶老死不相往來,奶茶還未曾誕生。
楊兼打定主意做奶茶,這甜奶茶十足的好辦,楊兼讓仆役準備了芋頭,便是想要做一款十足流行的網紅芋泥奶茶。
將芋頭用牛奶,放入大量的甜餳一并熬煮,如此一來,芋頭奶香十足,甘醇可口,碾成細膩的芋泥,喝的時候將芋泥涂抹在水精杯的杯壁上,再澆上奶茶,透過晶瑩剔透的水精杯,便能看到淡淡藕荷色的芋泥,仿佛潑墨一樣,別有意境,不只是好喝,而且還好看,藝術品一般。
因著甜奶茶的工序少,所以楊兼先做了甜奶茶,將茶葉仔細熬煮。兩個弟弟并著小包子站在一邊觀看,都有些奇怪,不知楊兼在做甚么。
雖當時南方人已經開始吃茶,但是當時的喝茶方式和現在可不一樣。當時的茶會與一些子其它的食材,還有油脂一起炒制,做成茶膏,然后在茶膏上雕刻各種精美的圖案,喝茶的時候,將茶膏切碎,用水沖泡,有點類似現代的速溶飲料。
而楊兼要做的奶茶,并沒有茶膏那么繁瑣,也不必將茶葉碾碎炒制,只是將茶葉清洗干凈,放在小鍋子中細細的熬煮,將茶葉煮香。很快的,一股子清香微微苦澀的味道彌漫開來。
楊整和楊兼雖知道苦菜,但沒飲過茶。而楊廣是個過來人,南北統一之后,楊廣也吃茶,但從未這般熬煮過茶葉。
楊兼足足煮了一大鍋的茶,因著甜奶茶和咸奶茶都需要煮茶,這部分一樣,所以楊兼干脆煮了許多,一次夠量。
趁著煮茶的空檔,用牛奶熬煮的芋頭也出鍋了。楊瓚平日里最不喜食芋頭,因著芋頭是糧食主食,素來食芋頭都是咸口,要不然干脆就白嘴吃,楊瓚的口味有些挑剔,總覺得芋頭食之無味。
而如今這牛奶芋頭一出鍋,還未碾成芋泥,一股子香甜的氣味兒撲面而來,說不出來的清新誘人。
楊兼為了給芋頭入味,放入了大量的甜餳,這牛奶芋頭倘或白嘴吃,不喜甜食之人恐怕會覺得有些甜膩,但是作為加料放在奶茶之中,那便是剛剛好的。
楊兼將芋頭從牛奶中盛出來,用金屬的小匕,也就是小勺子將芋頭碾碎,熱騰騰的芋頭蒸騰著吁吁的熱氣,小匕攆下去,牛奶的醇,芋頭的香瞬間隨著熱氣竄起,香甜的難以形容。
甜奶茶很容易制作,楊兼將牛奶和茶煮在一起,在抹好芋泥的水精杯中加入了幾顆冰塊,然后注入混合好的奶茶。奶茶敲擊著冰塊,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響聲,奶茶遇到冰塊,快速冷卻下來,將水精杯蒙上一層白霧,朦朦朧朧更添幾分美感。
楊兼不能食甜,倒出三盞奶茶,分別交給小包子、二弟楊整、三弟楊瓚,又拿出提前讓匠人準備的水精“吸管”,插在水精杯里,請他們品嘗。
三個人稍微有些狐疑,不管是茶,還是芋頭,亦或者喝飲品的方式,都是他們不習慣的,更別說這種詭異的煮法了,三個人對視一眼,慢慢端起水精杯,試著啜了一口吸管。
茶葉的味道甘甜凜冽,牛奶醇香纏綿,牛奶與茶葉的結合簡直是恰到好處,而綿密的芋泥甜軟可口,給奶茶平添了一分層次與口感。啜入口中,先是奶香,又是茶清,最后回味著芋泥的純粹,竟說不出的美味。
楊整眼眸一亮,說:“大兄,這個好喝!”
楊瓚驚訝的說:“這……這芋,竟是如此滋味兒?往日里我竟是不知。”
楊廣也吃了一驚,甚么山珍海味,美酒純釀他都食過,這簡單的牛奶、苦菜和芋頭,竟然能組合出如此奇妙的滋味兒,當真是稀奇!
楊兼見他們喜歡喝,便說:“不要著急,一會子還有咸奶茶呢,再對比對比,到底是咸的好喝,還是甜的好喝。”
楊兼倒出來一半的茶湯做甜奶茶,剩下一半的茶湯沒有取下火來,準備做咸奶茶。這咸奶茶便比甜奶茶多了一些工序,但也并不算復雜。
楊兼將牛奶加入茶湯之中,于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膳夫找來的肉干,還有炒黍米全都加入翻滾沸騰的奶茶之中。
楊瓚瞪著眼睛說:“這……大兄,加了肉干進去,這奶茶還怎么食?”
楊兼卻不以為然,笑瞇瞇的繼續自己的動作,取了一只大一些的勺子,開始在加入了各種佐料的咸奶茶中攪拌。最正宗的咸奶茶講究拉茶,不只是要放入各種咸味的食材,還要不停的攪拌奶茶,用勺子將奶茶揚起,如此讓奶茶充分的與空氣接觸,這樣熬煮出來的奶茶才更加香醇。
炒米和肉干不斷的在奶茶之中翻滾沸騰,就在弟弟與兒子瞠目結舌的目光下,楊兼又舀了一勺散鹽,“嘩啦”灑進奶茶之中,這讓剛剛接受了甜口甜茶的弟弟和兒子眼皮一跳,都覺著奇怪的鹽奶茶必然好喝不了。
楊兼放入了鹽,攪拌均勻,這便關了火,將一大鍋奶茶從灶臺上端下來。
楊兼這次沒有取水精杯,而是拿了三只小碗,將咸奶茶盛出來,分別盛在小碗中,隨著濃郁的奶茶湯汁涌入碗中,炒米和肉干夾在其中,也滾滾的涌入碗中。
楊兼笑著說:“好了,來嘗嘗罷,這次是咸口奶茶。”
楊整和楊瓚有些猶豫,畢竟他們剛剛接受了芋泥奶茶,先入為主,所以看著放了鹽的奶茶,總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楊廣把心一橫,心想這時候不討好楊兼,更待何時,不就是放了散鹽的奶茶么?于是甜甜的說:“窩窩窩!窩嘗嘗!父父做神馬都好粗!”
小包子墊著腳,捧著小碗,其實內心里壯士斷腕一般,用小匕舀起微微冒著熱氣的奶茶,送入口中,只呷了小小的一口,小到不能再小。
咸味的奶茶順著舌尖,彌漫在口腔之中,小包子的眼眸登時睜大了,劃過一絲絲吃驚納罕。原來這咸口的奶茶也并非甚么妖邪,呷入口中,竟然比甜奶茶更加醇香四溢,相比甘甜清新的甜奶茶,這咸奶茶底蘊更是十足,回味更加悠遠,綿香的味道一直持續在口腔中打轉兒,而且莫名有些開胃……
楊整和楊瓚看著小包子大義凜然的喝下咸奶茶,催促說:“小侄兒,如何?咸口的好飲么?”
小包子眨了眨大眼睛,這才回過神來,脆生生的說:“好喝好喝!父父做的都好喝!”
楊整和楊兼似乎有些不信,怕是小侄兒愛屋及烏,二人不信邪的端起咸奶茶的小碗,也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小包子果然沒有說假話,雖看起來咸甜之爭不共戴天,單單憑借臆想之時,怎么也想不通,只覺越想越妖邪,但當真送入口中,親身嘗試之后,便會恍然大悟,其實咸甜之爭“不過如此”,就仿佛是人性的兩面兒,無論正面,還是反面,都有自己存在,且勢必共生的道理……
楊整和楊瓚起初不信,吃了一口之后,登時撒不住閘,立刻埋頭苦吃起來,偶爾還一口甜的一口咸的就著喝。
楊兼看著他們的反應,便知道一準兒成功,畢竟奶茶這東西,在現代是極受歡迎的,加之阿史那國女年紀小,更應該喜歡喝奶茶。
楊兼笑著說:“那到底是甜奶茶更勝一籌,還是咸奶茶更勝一籌?”
楊整人高馬大的,嘴邊卻掛著奶茶胡子,傻笑說:“我更喜歡甜口兒!芋泥甜絲絲的,合著奶茶特別過癮,尤其是放了冰凌,夏天也涼快!”
末了,楊整頂著貓胡子,豪氣的說:“大兄,再給我盛一大鍋!”
楊瓚則是說:“我覺得咸味的更加可口,這咸奶茶異常香醇,飲起來別有滋味兒。”
楊廣很是心機,小舌頭舔了舔嘴邊的奶胡子,比香甜的牛奶芋頭還要甜蜜,卻甜而不膩,脆生生地說:“只要是父父做的,窩都喜歡!”
果然,還是小包子贏了,論討好楊兼,舍我其誰……
楊整一連喝了三盞冰鎮芋泥奶茶,這才覺得爽快了不少,說:“怪不得大兄成竹在胸,就這樣的奶茶,別說是突厥人,便是東面的齊人飲了,也會拍手叫好的,這次咱們絕對穩贏!”
他說著,“簌簌”的吸干了最后一點子冰鎮甜奶茶,目光瞥著楊瓚杯中剩下的小半杯,笑著說:“三弟,為兄看你飲不下了,我幫幫你罷?”
楊瓚沒好氣的說:“你都飲了那么多了。”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這光景,仆役突然沖進來,大呼小叫的,一副天塌地陷的模樣,說:“少郎主,不好了不好了!”
楊兼不以為然,說:“又甚么事兒不好了?”
仆役鬼鬼祟祟,壓低了聲音,說:“少郎主,您吩咐軟禁在偏院的那個楊老四,不好了!”
楊兼一聽,是高長恭的事兒,這才上心,說:“如何不好了?”
楊整啊呀一聲,說:“不會真的給大兄氣的怒火攻心,舊疾復發了罷?”
楊兼無奈的看一眼老二楊整,他發現二弟雖然憨憨的,但是好像致力于吐槽,而且還是一臉憨厚的吐槽。
仆役說:“倒不是甚么舊疾,是那楊老四絕食,拒絕進食,這會子昏厥了過去,醫官來看過了,說是楊老四再這般絕食下去,怕是當真不好了!”
楊兼把蘭陵王扣了下來,高長恭拒絕歸降,和他就這般耗了下去,算起來也有幾日沒見面兒了,這些日子楊兼為了突厥使團的事情,沒來得及去看高長恭,沒成想高長恭竟然是個倔的。
楊兼挑了挑眉,說:“餓壞了多不好,我該心疼了。”
說著,將剛做好的甜咸奶茶各倒出來一份,放在木承槃中,說:“也怪我,這些日子冷落了咱們家老四,這便親自去看看罷。”
高長恭總歸是北齊的蘭陵王,據楊整說,武藝不弱,而且驍勇善戰,異常彪悍,楊整和楊瓚恐怕大兄一個人過去吃虧,便執意一同前去。
楊廣為了討好楊兼,時時刻刻都要跟在楊兼身邊,便揪著楊兼的衣角,一副很粘人很膩人的模樣,也一并子往偏院而去。
楊兼扣留北齊蘭陵王這個事兒,是保密的,除了弟弟們和小包子,連隋國公楊忠都不知道,畢竟高長恭是北齊人,倘或傳出去不知道會惹來甚么麻煩。
所以楊兼特意將自己的結拜弟弟安排在隋國公府的偏院,這個地方旁邊是庫房,一般沒人到這面兒來走動。
楊兼端著木承槃,走到屋舍門口,仆役推開大門,恭敬的請楊兼走進去。
醫官堪堪看診完畢,寫好了方子,正要去抓藥熬藥,囑咐說:“這位郎主氣血不足,加之身上又有舊疾,若是再如此斷食,怕是時日無多啊。”
楊兼點點頭,便讓醫官退了下去,又示意楊整,楊整遣了仆役全都退出去,“嘭!”一聲,將大門死死一閉!
屋舍不是陽面兒,白日里都稍微有些昏暗,又拉著帳簾子,更是陰沉沉的不見日光,高長恭便躺在帳子床上,他分明聽見有人走了進來,卻不睜眼目,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
楊兼將奶茶放在床頭的案幾上,聲音很是溫和,說:“老四,聽仆役說你胃口不好,為兄特意為你熬煮了奶茶,來嘗嘗這漿飲合不合你的口味兒?”
高長恭依然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也沒睜開眼目,仿佛死了一般,不過他卻開口了,聲音沙啞中透露著一絲絲的虛弱,冷漠的說:“放了我,殺了我。你大可以算一種。”
楊兼挑唇一笑,根本不理會他的話,仍舊自說自話:“這甜口的奶茶加了芋泥,醇香的很,這咸口的奶茶加了肉干和炒米,開胃又頂飽,小四兒你更喜歡甜口,還是咸口?”
高長恭又沒了反應,這回連說話也不說,定定的躺著。
楊兼不嫌棄冷場,端起咸奶茶,說:“那就先嘗嘗咸口罷,你多日未有進食,先吃點流食倒也是好的,等緩一緩再吃旁的,也免得胃疼。”
楊兼矮身在床牙子上坐下來,端著咸奶茶,十足的溫柔,舀起一勺來,稍微吹涼一點,喂到高長恭唇邊,哄孩子一般說:“來嘗嘗,張嘴,小心燙。”
高長恭卻仿佛被楊兼激怒了,“嘭!!”突然動作,猛地劈手打掉楊兼手中的小碗。別看他雖然絕食了幾日,但高長恭身子底兒好,乃是習武之人,力度當真不小,咸奶茶的小碗瞬間打飛出去,直接撞在旁邊的墻面上,“哐啷”一聲又扣在地上。
碗中的咸奶茶飛濺出來,灑了楊兼滿身都是,奶茶剛出鍋沒多久,雖不是滾燙,但還是熱乎乎的,澆在楊兼手背上,登時通紅一片。
“大兄!”
“大兄!?”
“父父!”
小包子楊廣、楊整和楊瓚立刻搶上來,楊整眼睛一瞇,手臂肌肉隆起,情急暴怒,一把抓住高長恭的衣襟,發狠的將他從床上提起來,臉色哪里還有往日里的憨厚,蒙著一層冰冷的陰鷙。
楊瓚趕緊將隨身的帕子拿出來,小包子則是用帕子給楊兼擦掉手背上的奶茶湯水,嘟著小嘴巴,呼呼的吹氣,說:“父父,疼不疼鴨!”
楊瓚冷聲說:“高肅,你別不知好歹!”
高長恭冷冷一笑,說:“好歹!?與你們周人蠻夷,有甚么好歹可說!?”
楊整黑著臉,說:“你!”
楊兼的手背燙傷并不嚴重,只可惜了那碗咸奶茶,楊兼站起來,抖了抖自己身上的湯水,阻止了楊整的動作,倘或不是楊兼阻止,估摸著楊整已經上手打人了。
哪想到楊兼不怒反笑,說:“小四兒啊,為兄心里清楚得很,你不就是想要激怒我,讓我干脆殺了你么?你放心,為兄不會讓你得逞的。”
高長恭臉色一僵,似乎被楊兼看透了心事,狠狠的抿著自己的嘴唇。
楊兼惋惜的看著地上的咸奶茶,搖了搖頭說:“可惜了這么好的奶茶,里面還有肉干呢,浪費可恥,今兒為兄必須好好教育教育你,就算是再生氣,也不能浪費糧食,你知道農民伯伯多辛苦么?”
高長恭瞪著眼睛,聽著楊兼和自己“扯”,冷聲說:“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哪里那么多廢話!你便是不殺我,我也不會吃你一口糧食,你也聽醫官說了,無需你動手,我身上還有舊疾,也就這幾天時日了。”
楊兼隨和的笑了笑,說:“是啊,兼大老遠把你搶回來,你這說死就死的,我也太虧了不是么?”
其實蘭陵王留在北齊,最后也會落得一個凄慘的下場,倘或能和楊兼站在一個陣營,反而救了自己。不過事情還沒有發展,蘭陵王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未來如何,相對比自己的母國北齊,楊兼更像是敵人。
楊兼說:“無妨,雖然小四兒你砸了一碗咸奶茶,但為兄這里還有一碗甜奶茶,你現在氣血兩虧,吃點甜食正好,這芋頭也補氣,再好也沒有了。”
高長恭冷酷一笑,當真別說,他雖餓了幾日,兩頰微微凹陷,但顏值擺在那里,即使冷笑也別有風采。
高長恭不屑的說:“做夢!我高長恭便是死,也不會吃你一粒糧食!”
楊兼搖搖頭,說:“看來是為兄太寵著你了,老四你不太清楚自己的立場啊,你現在可是俘虜,今日為兄好好兒的給你上一課,甚么叫社會。”
高長恭聽得半懂不懂的,干脆不理會楊兼。
楊兼說:“兼最后問你一句,這甜奶茶,你是飲,還是不飲。”
高長恭冷冷的說:“大丈夫,寧死不屈。我高長恭死且不怕,還怕甚么?”
楊兼笑著撫掌說:“好,這可是你說的。你自己不飲,信不信我嘴對嘴喂你飲?”
“你……”高長恭怕是做夢也沒想到,楊兼竟是如此無賴之人,一時間瞠目結舌,愣是沒有反應過來,當真成了一個結巴,也怪高長恭初出茅廬,還太年輕了一些,無法與楊兼這個老油條比擬。
別說是高長恭了,就是二弟楊整,三弟楊瓚,也一臉天崩地裂的怔愣,怔怔的望著楊兼,久久不能回神兒。
楊廣:“……”
小包子抬起肉肉的小手,揉了揉額角。
楊兼笑著說:“左右你要是不覺得惡心,我也不覺得惡心,我若是覺得惡心,你肯定比我還惡心。”
他仿佛在說繞口令,每說一句,高長恭的臉色便鐵青一分,最后青黑的幾乎變成了燒焦的鍋底。
楊兼撣了撣自己的衣袍,很是無所謂的說:“反正我這個人,便是喜歡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旁人的痛苦之上,損人不利己的事兒我也做的出來,畢竟嘛……我可是一條瘋狗,瘋起來會咬人的。”
高長恭那俊美的臉皮抽動了好幾下,似乎在衡量楊兼的話。最后把心一橫,別著頭不理會楊兼,他似乎覺得楊兼是在嚇唬自己。
“不信?”楊兼“啪”一聲將腰扇隨手扔在地上,還把腰上的各種玉佩也摘下來,似乎是嫌棄這些東西礙事兒,隨即攘起袖袍,把袖子推到手肘之上,還緊了緊腰帶,一連串兒動作看得眾人頭皮發麻,揮手對楊整說:“老二,給為兄按住他,別叫他跑了。”
楊整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十足忠犬的說:“是,大兄!”
高長恭武藝驚人,奈何餓了許多天,此時虛弱無比,而且潼關一戰,高長恭初出茅廬,身上滿是舊傷,倘或平日里高長恭和楊整對陣,不知是誰輸誰贏,但今日,高長恭幾乎沒甚么勝算。
楊整大步走過去,“嘭!”一聲壓住高長恭胳膊,將他結結實實釘住,動彈不得。
高長恭這時候才信了楊兼的邪,瞪著眼睛怒喝:“放開!放肆!!你竟如此無禮!你們要做甚么!”
一時間,屋舍里充斥著掙扎聲和怒斥聲,三弟楊瓚感覺自己的頭疾要犯了,這場面兒讓人有些沒眼看,連忙撇過頭去裝作看不見。
小包子楊廣淡定不少,但也覺得眼皮狂跳,忍不住伸手壓了壓眼皮。
楊兼挽起袖子,大步踏上去,“嘭!!”大馬金刀的踏著床牙子,一手端起甜奶茶水精杯,大義凜然的便要送到唇邊。就在此時,楊兼的動作突然頓住了,笑著說:“險些忘了,為兄對甜食不服,不能食甜。”
高長恭還在奮力掙扎,身上傷口險些崩裂,滿頭冷汗,聽到楊兼這話,狠狠松了一口氣,真是信了楊兼的邪,他果然是戲耍自己的。
哪知道楊兼下一刻回手一指,指著躲在一邊“免戰”的三弟楊瓚,說:“老三,你來!”
楊瓚正在免戰,突聽大兄提到自己,驚詫的指著自己,說:“我、我來?為、為甚么是我來?”
楊兼一本正經的說:“長兄如父,為兄讓你來,自然有你來的道理。再者說,為兄對甜食不服,喝一口要是喂下去,小四兒是活了,你大兄就此沒了,這可如何是好?”
楊瓚眼皮狂跳,日前在原州獵場,楊兼可是在眾目睽睽下飲了酪漿,不也活蹦亂跳的,還徒手穿了梁國公世子的琵琶骨,沒見半點子不好啊。
楊瓚使勁擺手,說:“我不行我不行,我當真不行……”
他說著,目光一轉看到了楊整,指著楊整說:“二兄,讓二兄來!弟弟不夠穩重,這等子事情,還是讓二兄出馬為好。”
楊整兀自壓制著高長恭,“皮球”卻突然踢到了他的跟前,楊整有些發懵,結巴了一下,說:“啊?我、我?”
楊廣已經沒眼看這個場面兒了,楊兼卻振振有詞,說:“老二,就看你的了,給他點子教訓,你上陣殺敵都不怕,這有甚么可怕他,又不掉塊肉的,你喂他!”
楊整是個好忽悠的,聽楊兼這么說,好像有道理,也不掉塊肉,反正自己也不吃虧,當即便豪氣的說:“好!我來!”
他說著,接過甜奶茶的水精杯,“呼——”一聲,拿出了“對瓶吹”的架勢,足足含了一大口甜奶茶進嘴里。
楊整沒有用吸管,含了一大口,隨即“嘭!”一聲,狠狠將水精杯撂在案幾上,他的動作凌厲,透露著一股驍勇之氣,奈何水精杯一拿下來,楊整的嘴邊竟然掛著奶茶胡子。
楊兼差點子笑場,強忍笑意,說:“對,按住他,別讓他跑了,喂給他。”
楊整扔下杯子,桎梏著高長恭,滿嘴的奶胡子,便要狠狠低下頭去。高長恭臉色鐵青到無以復加,氣得渾身打飐兒,終于一咬牙大喊著:“我用食!我用食還不行么?”
楊兼笑瞇瞇的,露出一臉了然的表情,說:“不絕食了?”
高長恭死死盯著楊兼,咬著后牙,十足不甘,說:“……不了。”
楊兼又說:“早這樣多好?”
他說著擺了擺手,對楊整說:“行了,老二,放開他罷。”
楊整還含著那口奶茶,此時“咕咚”一聲咽下去,只覺得不管飲多少次,這奶茶的滋味兒當真是無比美味。
楊兼把水精杯里另外一半奶茶倒出來,特別貼心的給高長恭換了一只杯子,因著他看出來了,高長恭似乎有點子潔癖。
楊兼將奶茶推給高長恭,笑的善解人意,說:“乖弟親,你先飲點奶茶墊墊肚子,可別餓壞了,一會子為兄便吩咐膳房,給你做一些好消化的湯餅來。”
高長恭十足不甘心,但面對楊兼竟沒有一點子法子,楊兼便是個怪胎,他總能萬分精準的掐住旁人的脈門,而且……兵不血刃。
高長恭接過杯子,敷衍的輕輕呷了一口杯中的奶茶,他也是北朝人,素來不飲茶,聽說是甚么茶,便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有些不屑,哪知道這一口飲下去,竟別有一番滋味兒。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斷食數日,腹中饑餓難耐,只覺這奶茶甘甜可口,甜味不膩人、不過分,奶香十足,后味還彌漫著茶香,微微回苦,卻不苦澀,反而苦中又透著一股子清香的甘甜。
不管日后的高長恭多么不可一世,眼下的高長恭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他極力掩蓋著自己的表情,但楊兼一眼便看得出來,這高長恭也極為喜歡奶茶。
楊兼笑瞇瞇的問:“味道如何?”
高長恭立刻收斂表情,裝作冷酷不屑的模樣,淡淡的說:“尚……”尚可。
高長恭一句話沒說完,楊兼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已經自問自答地說:“好喝?你喜歡便好。”
高長恭:“……”
高長恭所幸不理會楊兼了,他腹中饑餓難耐,渾身無力,正需要一些吃食,這奶茶的滋味兒又如此美味兒,高長恭便大口飲了起來。
楊兼拍了拍高長恭的肩膀,說:“慢慢飲,膳房還有,為兄這就去讓膳房做些好下口的湯餅,一會子再給你端些奶茶過來。”
他說著轉身要走,但似乎想起了甚么,又轉回頭來,“苦口婆心”的對高長恭說:“是了,弟親切忌,以后千萬不要和比你臉皮厚的人,比臉皮。”
楊廣:“……”父親的言辭之中,不知為何,略微有些自豪之意。
楊廣頭疼欲裂,不過仔細一想也對。楊整和楊瓚不了解蘭陵王此人,但楊廣知道,他便是日后令北周如鯁在喉的戰神,但凡出征無往不勝,北周的士兵只要聽聞蘭陵王的名諱,看到蘭陵王的鬼面具,皆是逡巡不敢越界。
就是這樣的蘭陵王,竟被楊兼用“無賴”之法,巧妙的制衡壓制住,而且可以說是無力還擊。
楊兼手背還紅著,下擺也在腰帶里,袖子卷起來,衣襟上染著咸奶茶的污跡,但不妨礙楊兼翩翩然的自得悠閑模樣,他“嘩啦”一聲抖開腰扇,招呼著弟弟和兒子,說:“走罷,收工。”
楊兼首戰告捷,心情大好,邁著悠閑的紈绔步子,“吱呀——”一聲將舍門拉開,只一瞬間,那悠閑又紈绔的笑容登時僵硬在臉上。
門外竟是有人!
楊整和楊瓚跟在后面,異口同聲的震驚說:“阿、阿爺!?”
無錯,門外之人,正是隋國公楊忠!
楊忠可不知他們偷偷搶了北齊的蘭陵王回來,而且還軟禁在偏院里。方才楊忠想要去偏院的武庫取一些物什來保養自己的兵刃,哪知道剛一走進偏院,便聽得一陣陣的呼救聲,甚么“放開”、“你們要做甚么”、“按住他別讓他跑了”諸如此類不堪入耳之聲……
楊忠順著聲音尋過去,偏僻的屋舍門口還有仆役在“把風”,問仆役里面在做甚么,仆役支支吾吾,神態暗昧躲閃,楊忠登時便想偏了。
楊兼一打開門,便對上了阿爺那兇神惡煞的黑臉,楊忠氣的不知道該瞪誰才好,目光在老大楊兼,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身上滾來滾去:“孽子!孽子啊!你們三個在做甚么!?青/天/白/日的如此不堪入耳……”
楊忠目光一凜,突然發現了藏在楊兼身后的小包子楊廣,更是不敢置信,氣得直吹胡子說:“還帶著我小孫兒!”
楊兼頭一次感覺頭疼,不過楊整、楊瓚和楊廣并非第一次感覺頭疼,這種頭疼的感覺似曾相識,他們已經體會了很多次。
楊兼低頭看了看自己“浪蕩”的裝束,不知道現在把衣帶系好,袖子展下來,還來不來得及。
楊兼露出一個自認為十足正派的笑容,說:“阿爺,您誤會了,聽兒子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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