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南生(12)
蹲著的人質把眼光惡狠狠地放在戲檸舟那張過分驚艷的臉上, 但沒有人的神情里流露出驚嘆,每個還是抱著頭,更多的卻是將手掌捏成拳頭, 雙目充血,像是狠極了眼前這個不顧別人只顧自己的人。
戲檸舟屏蔽前面的所有視線,風在他的袖口中轉了一圈, 那干癟的信封也跟著拽了一圈。
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戲檸舟手上,如果是他把那東西給了這群黑衣服的,那是不是他們就能得救了,這個人怎么這樣自私,為了錢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哈哈哈哈哈,錢你要錢好多好多的錢”領頭的人笑得前仰后翻,黑夜里那團身影仿佛中了降頭, 帶著面部肌肉都抽搐起來,“你說, 你要多少錢, 我給你!我都給你!哈哈哈……”
和神經病院跑出來的瘋子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區分的了。
戲檸舟雙目沒有半分悸動,倒是那些開始不老實的人質居然有絲貪念地抬頭望向寒風中對峙的兩個人,又垂下腦袋不知在搗鼓些什么。他還是看了一眼梁仟, 才緩緩開口:“三千萬。”
就算在海阜,這種數目對于在大部分家庭里的人都還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即的天文數字。貪婪的人開始打起心思,而萎縮的人卻感到絕望。
“好——啊。”領頭的很干脆地答應了, 他覺得這個青年合他胃口, 想要錢就要, 他想要的幻想他都可以給,然后再狠狠地把這個貪念過甚的人從五十多樓上面摔下去吧,摔得肢體扭曲,身體變形再好不過了。
“噗呲,這么有錢的話,三千萬好像不足夠達到我們現在的平衡度。”青年微微仰頭,身后那呋啦呋啦的直升飛機從他頭上掃過白光,金發被吹開,暴露出他對這場游戲興趣很濃的雙眼,“四千萬好不好?”
沒想到他居然口頭調整交易問題,領頭人似乎失去了耐心,他敲了敲手中的槍,把一頭黑發摔上去:“我覺得,我們現在的平衡度應該是……我一槍殺了你,那個信封歸我所有……”
“噗呲。”戲檸舟又輕笑了一下,在領頭人還沒說完,青年就將半側著的身體完全背對天臺邊緣,雙腳放了三分之一在邊緣外面,冷風不再只拽著他的袖子,他整個人都被寒風貫在懷里,“好像我會不小心掉下去怎么辦?后邊有點涼啊。”
梁仟的心臟像在被以全世界的重量擠壓,他和戲檸舟已經不處在對角線了,青年在緩慢移動他的踩點位置,兩個人是處在平行的最短距離上。
他看見青年張開雙臂,與肩齊平,左手虛握著信封,寒風帶著灑脫的意味從他身邊繞過,而此刻的青年居然還瞇著雙瞳,像是在享受什么讓人愉悅的事情。直升飛機的白色燈光從他身后透出來,不知怎么看的,總覺得連人的輪廓都透明了幾分。
梁仟心中那種不祥的預感被無限放大,青年就在眼前,他在生死之間就只有一條線可取。下面的氣墊預計著根本不能承受五十多樓掉下去的重量,一個腳滑就是粉身碎骨。
站在那里,被所有人憎恨,大約是在還原某個讓他可能處于崩潰的情節。
領頭的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如果現在這個人放了膽子倒跳下去,或者他這一槍沒有開準,沖力讓他因為墜樓死亡,那么手中的信封就不好回到他的手上了。
戲檸舟在很簡單的過程中把所有的問題和環節都想清楚了,救援隊也不可能真的沒有談判專家,他們如果按照原本的計劃把手上的東西作為籌碼拿給恐怖分子,是可以得到解脫的,剩余的東西還可以從長計議。
不過那樣做的目的就是想要所有的人盡最大可能地獲得生存率。他一點也不想要這里的人活下去。
那就去死吧,都去死吧。
如同很久之前,陳凡在心理分析上所認為的那樣,世界并不是缺了戲檸舟一個人就不轉了,不是缺了他就無法破案了。
但是缺了他就一定不能在固定時間內破案,缺了他,他們甚至不能完整地完成案情梳理,畢竟在目前看來沒有一個人的分析能力可以比他更加清晰和致命。
戲檸舟是催化劑,是改變反應所消耗的活化能。
他可以讓反應的快慢完全掌握在手中,甚至可以把他所處于的環境任意切換。
現在他不想讓現在這里的人活下來。
或許有理由吧,但是他已經失去耐心挖掘了。耐心和興趣是他還處于某種情況或者困境里面的唯一支柱。當一切都變得失去意義并且感到范圍的時候,那隱藏在深處的反社會人格就會沒有任何規律可尋地暴露出來。
他做事還需要任何的理由或者邏輯嗎
“那就四千萬……”
“五千萬。”戲檸舟不講道理地提出自己過分任性的要求。
“……五千……”
“一億。”青年的聲音忽然清冷到陌生,又很快緩回來,每個人都以為這只是寒風帶來的錯覺而已。
不僅不講道理還不遵守原則。他完全是在單憑自己的喜好做事情。
領頭人剛想和他玩兩下的神情消失了,在他眼前這只螞蚱活得太久開始分不清生命和財權了。他摸著自己的槍,徐徐把它舉起來,槍口黑黝黝地對著戲檸舟的額心。
梁仟借助夜色,在這剩下的二十多個人中間穿行,他的動作經過很專業且嚴格的指導,把自然環境和現在的氣氛掌握得很清楚,再一點一點、一點一點地挪動位置。
“別激動伙計。”青年甚至把空手抵在那槍口上,細白的指尖被凍得通紅,他的眸色被掩蓋,密長的睫毛撲扇了兩下,“我還是很怕死的。”
神態和身體根本跟不上他的語氣,連偽裝都不想做一下了。戲檸舟忽然揚起笑容,不再是那樣干凈、清純或者溫潤的笑容。
那笑有些夸張,五官明顯扭曲,抽動臉部肌肉的軌跡很順暢,大約是經常這樣笑吧。唇被泯成一條線,彎曲度很高,瞳孔縮小,眼眶瞪大,雙眉內曲。
太扭曲了,混合著過分變態的壓抑和憐憫,叫人看后全身一寒。
“不要那么多錢了,你過來,我和你做一個交易好不好?”語氣聽起來像個撒嬌的孩子,戲檸舟的那張臉保持不變,看上去卻極度偏執,陌生得不像剛才那個和他喊價的人,“靠近一點啊,交易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呢。”
梁仟蹲在黑夜里的身體像被施法定住了一樣,極端的寒意從頭頂傾斜而下,讓他不能挪出半點步子。那深墨色瞳孔里的深淵在旋轉,倒映著那個身影,腦海中再清晰不過地反應出——不是他了。
不是主人格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切換的,大約是在和剛才那個人討價還價的時候,那雙眼睛的神情就已經不同了。
一切都在想著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梁仟瞬間把皮質肌肉繃緊,他要更快一點,更小心一些,才能確保這個人不會突然地消失。
他不想關心身體里的靈魂到底是哪一個,對于梁仟來說,主次都是戲檸舟本人的一部分,只是他熟悉的那個主人格暫時丟失的東西而已。他們本身就是一個人,他們都是戲檸舟,梁仟清晰地知道,自己從來沒有把次人格當做第三個人來看。
領頭人的皮靴在天臺上踢到碎石片發出很輕微卻清晰的聲音,他把槍放在靠近青年身邊的那個手下手上,槍的端口換了個方向,指向依然沒變。
黑衣服的人帶著戲檸舟討厭的味道靠近他,好像把耐心放得十足一樣:“說吧,小朋友。”
青年那扭曲的笑容徒然一收,眼中透露出一絲迷茫,顯得幾分無辜,卻很快輕聲:“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多到藏不住。”
領頭人瞳孔猛縮,手拔出褲兜上插著的□□,強硬又快速地抵著青年的腹部:“我現在就可以送你去死。”
“啊呀,不要激動。等我說完是一樣的。”青年沒有半分慌張,他在領頭人耳畔低語了一些所有人都不可能想到的事情,在別人的那個方向看來,戲檸舟的話讓領頭人的臉色都白了幾個度。
沒有人知道他說了些什么。
“……那,你想要什么東西作為交易?”領頭人很快妥協,失去了剛才還處于優勢的樣子,但也不是很狼狽的處境,“你很特殊,想要的東西……”
“啊,‘我’想要的東西……”青年先是喃喃了一句,很快消散了這種虛無縹緲的問題,“我沒有什么想要的。”
“但是‘他’想要,‘他’想要這里的人都去死啊,那就……請你完成這件事情吧。”
不知道誰忽然暴起伸出的手,在梁仟精確估算和計算的角度下,他從剛才蓄力的姿勢先把眼前這個人的槍搶下,姿勢和狀態過于強硬且無法承受。
男人在空中側空翻了一圈,槍頭朝身邊那個伸手的人大力敲下去,毫不手軟地沖著戲檸舟那個方向開了一槍,聲音刺破夜空與寒冷。
青年被那些人質中的某一個推了一把,他也沒有來得及聽清那個人在念叨著什么,就看見善用槍的男人從對面沖過來,把他半墜落的身體摟在懷里。
是什么樣的速度。
身后的直升飛機沖著他站的位置開了三槍,右肩上中了一槍,右背部上中了一槍,這個男人環住特殊的手臂替他擋了第三槍。
前面的恐怖分子開了幾槍他沒數,但似乎都沒有打在他身上。
邊緣已經無法找到重心了,兩個人的身影五十多層的樓上急速下降,伴著上面聽不清的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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