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南生(13)
太狡猾了。
槍是從兩個方向傳來的, 戲檸舟身后的直升機是為了要這個人消失, 把不必要的、多余的東西剔除掉, 最快速又簡潔地解決這件事情——或者是怕信封里的東西留給不該給的人看見,上面的“壁虎”們開了三槍。
第二個方向是梁仟開的, 搶下槍后, 男人第一時間擊斃了伸手推戲檸舟的那個人質(zhì)。他從不會因為對方是婦女就手軟,要傷害那個人的存在都必須去死,所以一槍穿破心臟,對于一個像機器一般精準(zhǔn)的狙擊手來說,這并不是什么難事。
戲檸舟看不懂唇語,在狂風(fēng)中也聽不清對方在說什么,加之態(tài)度的無所謂,他也失去知曉的興趣。但梁仟不會, 他清晰地讀懂了那個竭嘶底里的人質(zhì)的話語。
——“你怎么不去死啊, 像你這樣的人不該活在世上啊, 你就該去死吧!
不知為什么,男人直覺這句話不能被青年聽見, 不管是主人格還是次人格,這樣的語言和情景不能喚起他的再次記憶, 不應(yīng)該——也絕對不可以。
手臂上替青年擋了一槍, 傷口的痛楚很快被自我神經(jīng)麻痹, 他緊緊地又珍惜地把懷里的人裹得很嚴整, 從五十多層的高樓上極速下降。風(fēng)速和失去重量的感覺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只剩下意識中在瘋狂叫囂著:
你不能讓他受傷——他只剩下你一個人了。
下方還閃著救援隊那暖黃色的燈光, 一部分穿著制服的人員尖叫著指著上面掉下來的黑色影子, 樓層很高,氣墊卻沒有多飽滿,摔下來根本沒有幸存的概率。每個人的心都涼了半截,黑影越墜越快,快到幾乎要穿破黑夜。
梁仟將這一生最珍貴的東西死死地壓在懷里,用自己像兵器一般硬的身體包裹起來。
懷里似乎被嚇到的人突然動了一下,“他”好像在咧嘴,冒著強風(fēng)在男人耳畔輕語了一聲:“啊呀,你就是‘他’喜歡的人吧?——要用余生、來對他好啊!
男人全身一震。
“砰——”
極速下降的黑影在人群的瞳孔里一步步擴大,像個團子一樣狠狠地砸在軟墊正中間,凹下去一個深深的印子,有人快速反應(yīng)過來,伸手就要將準(zhǔn)備再次彈起的氣墊壓住,更有醫(yī)救人員沖到氣墊中心。
短暫的眩暈伴隨著不太熟悉的鈍痛,男人緊縮的眉在短時間內(nèi)一平一皺,在陌生人將要觸碰他那一瞬間,男人從半側(cè)躺的姿勢快速蹦起退到角落,睜開雙瞳。
“滾!彼吐曀缓暗。
身體有多處骨折,加上陳年舊傷,痛感和新傷啃噬著他的清晰感,但男人像一只護住寶物的兇獸,雙瞳微紅地瞪著四周——這是他多年來本能的警惕性。
接著還發(fā)出砰砰的聲音,但沒有人再敢動了,他們被男人的眼神嚇得退縮,幾個醫(yī)療人員快速縮回手,安靜又復(fù)雜地看著這個手臂上纏滿鮮血,半個人都有些蛻形的男人。
他也安靜地緩了一下,認清楚現(xiàn)在的情況,把腦中短暫的晃動甩出去,又很輕地把雙臂中環(huán)住的人露出來——他的臉色蒼白,也受了傷,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男人抿了抿嘴,側(cè)耳聽著這人緩慢得不正常的心跳,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jīng)一散下來很快被昏厥代替,他還是用雙臂狠狠地抱著青年,想要把余生的熱量傳給他似的。
從五十多樓墜下的,是兩個幸存者。在五十多樓上,是四十九具死尸。
直升飛機上的“壁虎”被領(lǐng)頭人用機關(guān).槍打成了篩子,他不知怎么尤其憎恨身前一個死去的婦女人質(zhì),用槍口不停地穿擊她的胸口和器官,那扭曲的面貌在他的屬下看來都全身發(fā)麻。
碎肉被擊得灑滿天臺,血腥味里混合著骯臟的味道,在樓中潛伏的救援隊員趁著混亂快速沖上天臺,他們從沒見過這樣肆意的謀殺,一個個都憤怒地瞪紅了雙目,領(lǐng)頭人殺完了所有人質(zhì)后神經(jīng)已經(jīng)不大正常了。
他瘋瘋癲癲地指著那一個個憤怒的面孔,嘲諷又無力地狂笑:“哈哈哈——你們這算什么眼神?!有本事就救下所有的人啊,有本事就早點沖上來啊,在下面窩著當(dāng)什么懦弱鬼!你們有什么資格,來質(zhì)疑我!你們活得連豬狗都不如,死亡才是你們這一生的寫照!”
“你他媽閉嘴!”救援隊的人面孔冷硬,手中也拿著槍,卻還被那迂腐的規(guī)矩約束著,讓他們不敢多動一下。
“來啊,不敢開槍嗎?開槍。∧銈円窃缫徊竭@樣做了,這里就不會死那么多人!是你們的遲鈍猶豫,是你們那狗屁不通的理論上覆蓋著的膽小害怕,你們不是要救贖嗎,那救贖在哪里?!真正希望的救贖在哪里?!”領(lǐng)頭人的身形在風(fēng)中搖擺著,他笑得幾乎要折了脖子。
“貪生怕死!彼Φ脡蛄耍諗苛松袂,低聲喃喃,嗓音帶著幾分沙啞,忽然他抄起手中的槍,對準(zhǔn)那一排亂七八糟的人就開始掃射,“貪生怕死!你們死不足惜!”
“你們總是把每一個在黑暗里掙扎的人逼到絕境!逼到他們舍棄人性,逼得他們瘋癲甚至癡傻!再拿起手中的黑色槍口,冰冷又惡心地穿破對方的心臟!
“你們不配活在這世上,擁有光明正大的‘拯救’的頭銜!”他的掃射已經(jīng)不要命了,彈頭彈回在他的臉上刮破了一層皮膚,雙手被勒出血絲,子彈一顆又一顆地傳入那些救援人員的頭腦里。
“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說夠了?”這個從救援隊里忽然沖出的聲音,伴隨他手速的冷風(fēng),將槍口抵在他的心臟,很悶又很清晰地響了一聲。
好安靜。
領(lǐng)頭人抬頭和這個人對視,被他眼底的冰涼攪得無法呼吸。不對吧,或許是他的槍口太冰涼,才讓他不能呼吸了。
他笑起來,在夜月下的笑容出現(xiàn)令人動容的柔和。
“寶貝兒——你來啦!彼景l(fā)不出聲音,“……如果有下輩子,我也想像你一樣……站在陽光下,做著那些齷齪的事情啊!
拿槍的人全身一抖,被人猛然退開,他看著黑衣服的人從陽臺的邊緣倒下去,胸口的血液從各個地方溢出來,像失去最后色彩的曇花。
他失望了,失望透頂。
“控制這里的所有人,上面有吩咐,找回那個信封,把站出來挑釁的人質(zhì)抓住公審。這次恐怖襲擊事件涉及人命過多,務(wù)必落實到位。”他未免太無情了些,連一個動容的神情都顯得吝嗇,轉(zhuǎn)頭的語氣都是那樣無喜無悲,“和你斗了這么多年,該消失了!
領(lǐng)頭剩下的人也不多,他們的眼神里沒有恐懼、害怕、惡毒,只是被一層灰蒙上了,很平淡也很安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好像在那一雙雙暗淡的眼睛里隱藏著的更為透徹的認知。
他們其中的一個曾經(jīng)說。
“我也想和你一樣,能站在陽光下。”
——站在陽光下,做著那些齷齪的事情。
*
恐怖分子襲擊電影大樓這件事被上面不聲不響地壓制下來了,他們也沒有那個膽子去面對暴怒的人群,只是用錢壓下了人質(zhì)家屬的躁動,有的領(lǐng)了錢得到安慰便心滿意足了,有的卻和這些人杠著,不肯退讓。
但不管是怎么樣的態(tài)度,封口是已經(jīng)做了,誰都不會清楚那天晚上在大樓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梁仟從重度看護病房被轉(zhuǎn)到普通病房的時間并不長,而另一方面,在男人的極端保護下,戲檸舟受的傷要比他輕很多。
青年的神態(tài)與平常無異,金色的發(fā)絲已經(jīng)能垂到胸口了,他推著給自己輸液的吊瓶,另一只手抱著某個粉色盒飯,穿著病服慢騰騰地在門口挪動腳步。
普通病房里的男人剛換完藥,裸著上半身,半個身體卻被白色繃帶纏了起來,和他盒子里藏著的人偶娃娃一樣。梁仟背對著他坐在病床旁邊,冬日難得的陽光散在床鋪上,給他渡了一層金光。
戲檸舟敲門,成功吸引他的注意力。
“處理好了?這么快到我這邊來?”梁仟那低沉的語氣沒有變化,看見愛人的氣色還算得上平整,他將面部調(diào)整得柔和了些,“給我做的?”
“梁大鐵頭多想了,我可沒有那賢惠淑雅的品質(zhì),在樓下隨便買的一個便當(dāng)。”戲檸舟臉色不變地喊著他新取的外號,“還是情侶裝,我決定留下藍色的那個,把這個給你送來。”
男人接住這個畫著小豬佩奇的粉色飯盒,心中不太是滋味:“我雖然知道自己比較沖動,但這件事情并不能成為你給我遞粉飯盒的理由。”
戲檸舟將他的藥品換了一輪,伸出的手指被輸?shù)冒l(fā)腫,也不知道那堆庸醫(yī)是怎么給他扎針的,整個手上全是針孔和暴起的青筋。
兩個人都在互相盯著看。
梁仟身上有多少處骨折戲檸舟是不清楚的,男人自私又死要臉地不肯告訴他。但就憑他自己身上那幾處骨折,還有輕微腦震蕩來說,這個男人的傷絕對不輕。
比較找人嫉妒的是,鐵頭就是鐵頭,人家轉(zhuǎn)病房快速得仿佛只是在重度那里看兩眼。而他這個不能打麻藥的病秧子就生生地熬了幾個時辰。
很早就說了不能打麻藥啊,疼痛都快讓他麻木了。
那兩顆子彈被取出后掉在盤子里清脆的聲音仿佛現(xiàn)在還在他耳畔響起。
青年決定,以后要再遇到直升飛機上的“壁虎”,他一定讓他們的身體都鑲嵌完子彈,再一顆一顆緩慢地取出。
讓他們感受一下那種生不如死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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