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你只能看著
如果將“心”視為一個圓球,那么她的心一定缺了一角。
但“心”只能是一個圓球。
因此,她的其他情緒會自告奮勇,努力填補上那個殘缺的部分,然后 “心”看上去完整無缺,但實際上,什么都變少了。
有光,就有暗,有實,必有虛。暗會成為光下的影子,而光則會凸顯它的黑。那么沒了悲傷,自然也難以體會快樂。
查理想,悲傷的配方,是一些瑣碎的“不愉快”加上足量的“失去”。
但他只負責了前半部分,而后半部分,那只年邁的黑貓幫他補上了。
金框眼鏡后的一只綠色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查理躲藏在影子里。可以看出,珂莉今天發生的事情并非巧合,因為她最近的運勢真的很差。
雖然只是近期的這一段時間,但她的運氣,簡直要比被谷角金鈴詛咒了的自己還要差勁。
大概她近期要經歷很多傷心事,不過既然是她的話,應該沒什么問題。或者說,如果有事就更好了,畢竟這是他的委托內容,這正是他所需要的。
珂莉的情緒平靜得嚇人,這可不像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反應,竟令查理聞不到任何情緒的氣味。
這不是詛咒,也不是祝福,甚至不是秘法,那么只能得出一個答案——她生來如此。在這片充滿神秘奇跡和荒誕傳說的土地上,總不缺一些生來便與眾不同,注定無法融入正常生活中的人。
但查理無從下手。
如果是秘法造成的就好了,那么解開影響對他來說要簡單的多。
但他很難在不過多影響委托人的情況下改變她的天性。
而令他更犯難的,是他根本無法理解這種情緒,這次的委托對他而言,也是一次從未有過的新奇考驗。
他能夠輕易地改變人的運勢,另一個人幸運到擁有一切,也能夠令人倒霉到失去所有,體會生不如死的絕望。他可以將全部災難安排在一個人的身邊,令他與死亡作伴,令他與身邊的一切背道而馳,最后度過極為凄慘的一生。
或者,他可以將人改造成血肉模糊的丑陋怪物,讓他被人類社會永遠除名。
但分寸這個東西,卻很難掌控。
如何才能讓一個人感到悲傷,卻不會毀壞他現有的生活呢?這個問題就像讓查理不使用秘法,不破壞雞蛋殼,卻要將蛋黃蛋清攪得稀碎一樣。
即使用秘法為她強行灌輸情緒,制造寒意,也無法被她這具大腦理解吸收。
“查理·德森。”珂莉走出房子,將大門關上,“你看出什么了嗎。”
“我是不是很不正常?”
查理也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沒錯。”
珂莉眺望著漆黑的夜空,眺望著遠處星辰般的點點燈光,“我知道的,我不著急,這已經是我太多年的老毛病了。”
“你可以慢慢來,不過,你今天有發現什么嗎?”
“你的運勢很差,”查理開口,“在明后兩天,你身邊會發生一些壞事。”
珂莉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明天啊……”
珂莉很快沉淪在睡意里,她乏味的一天平平無奇地過去了。
這天,她和往常一樣起了床,與同行的伙伴一起前往學堂。
“珂莉,等等我。”一個土黃色頭發的小哥拎著背包追了上來,“昨天教授布置的任務,你完成得怎么樣了?”
“昨天是周六,齊朗。”
“啊,對,我知道,我是說,你上次的任務完成的怎么樣?”
珂莉嘆了口氣,“你要知道,我們除了木雕學徒這個身份,可還是一名秘法師。”
“你是指你很忙?”齊朗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你該不會根本就沒做吧?”
“……任務……是什么來著?”
查理遠遠地旁觀著,沒有插足兩人的談話,如果不出他所料的話,他還要一路跟隨著這個小丫頭聽完一整天枯燥的課程。
既然沒什么事可做,干脆就翹班好了,查理理所當然地想著,影子一晃,消失不見了。
果不其然,珂莉在學校平淡地度過了一個下午,在她的課程終于收尾事,已經到了夕陽。
珂莉無所事事地仰頭望著紅霞,雖然每當這個時候,總會令她沒頭沒尾地產生孤寂感,但這并不會影響她的好心情。她不會為自己感到憐憫,只不過,她已經厭倦了這毫無波瀾的,平淡的生活。
如果有什么大事件發生就好了。
“珂莉!珂莉!”齊朗在她不遠處喊到。
看吧,我還有朋友。
即使我的腦袋出了問題,我的生活也不會造成太大改變。
因為,她就是擁有這種像水一樣清淡的人生啊。
珂莉轉過頭去,卻發覺朋友的聲音顯得非常焦慮,“珂莉!”
齊朗一臉的慌忙,氣喘吁吁地穿過阻擋的眾人,走近與她對視,“你的外婆不行了!”
珂莉神色一凌,她推開身邊擁擠著的人,飛快沖到馬路旁,對著周圍的空氣大喊起來,“查理·德森!查理·德森!”
齊朗也在這時緊追著沖了出來,“珂莉!你在喊誰?!”
珂莉煩躁地“嘖”了一聲,轉身飛奔著朝一輛未停穩的馬車跑去,忽地,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翹班的查理終于趕回來了,他略顯驚訝地問道,“怎么了?”
珂莉一把揪住查理的衣領,“外婆出事了!帶我們去康德醫院!快!”
查理沒有多做猶豫,輕輕瞥了齊朗一眼,將手杖快速敲在地上,眼前的畫面一閃而過,再定神時,他們已經出現在了醫院的大門前。
珂莉火速沖上前去,眼睛在眼花繚亂的門牌號前來回掃視。
自己應該是沒有那么急的,她想。
她的呼吸沒有變得急促,心臟也沒有狂跳。
她是不會有悲傷的,同樣的,她不會畏懼親人的死亡。
那么現在催使著她的腳步不斷向前,令她一步也不敢遲緩的信念是什么呢?
珂莉的腳步輕快,她繞開推車的護士小姐,躲過顫顫巍巍步履蹣跚的老人,直奔那個病房而去。
大概是孝心?善意?多年來積攢下的感情,還是對外婆多年疼愛的感恩?
大概都有吧,但她說不清。
因為她還是平靜得可怕,就像看到那只花貓倒在她腳邊一樣。
好吧,她承認,她是有點急了。
因為她沒有控制住自己越發粗重的呼吸,推開門的手也在顫抖。
實際上,病房內的喧嘩已經傳出來了,珂莉聽得一清二楚,但她還是拉開了那道阻隔視線的門,親眼見證了珂莉不愿看到的事實。
母親跪伏在床板上,父親則是冷漠地看著母親與護士小姐的哭喊與拉扯。
母親哭得喘不過氣,臉上本就沒能蓋住眼底倦色的妝哭花了,顯得更加狼狽。
實際上看到這一幕,接下來的現實已經很明確了。
外婆去世了。
父親沒有勸阻,更沒有安慰,只是在那邊愁容滿面地抽著煙。
醫院里是不該抽煙的啊。
父親他為什么沒有傷心呢?畢竟那并不是他的母親啊,珂莉想道,而且,他們夫妻二人的關系本來就很差。
父親將吸盡的煙頭丟在了地板上,皮鞋狠狠地碾了兩下。
啊,護士小姐拿出針管了,她要做什么?那是……鎮定劑嗎?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大家都沉浸在悲痛或忙碌中,只有自己像個局外人。
珂莉沒有再繼續旁觀下去,她走進病房,關上背后的門,將自己的退路堵死。
或許是第二次拉門的聲音驚動了母親,她忽地停住哭聲,緊接著護士小姐的動作也猛地停下。
父親又點起了一根煙,“珂莉?”
珂莉沒有回應,因為她這才有機會,好好與外婆告個別。
她看向外婆的遺容,和自己一樣,平靜得不像話。
外婆死前并沒有感到痛苦。或許是這樣想著,珂莉輕輕地笑了一下。
這一笑似乎刺激到了母親,她站起來,在護士的阻攔下逼近了她。
“你笑什么?”母親質問道。
“你外婆去世了你笑什么?!你很高興嗎?!她生前對你不夠好嗎!”母親拽住她的肩膀,兩只手用力地捏著,“你為什么要笑!你從之前就這樣!你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
她的肩膀傳來陣陣疼痛,珂莉感到非常驚訝。她從未見過母親這個樣子,印象中的母親,即使勞累了一天一宿,也只會在休息后堅定地對她說:“沒事的,珂莉,沒事的。”
或許是母親誤會了,或許她只是需要休息,但無論是那種可能,珂莉都不會在此時開口。
“你在干嘛!”父親推開母親的手,將珂莉拉了過來,“她是個堅強的孩子!難道還要像你一樣,鬧得像個女瘋子嗎!”
因為她知道,父親會替他說話。
“你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你只會向著她!因為他是你的女兒,她才是你愛的人!”母親哭叫著連連后退,最終跌坐在一個角落,泣不成聲。
“需要我做什么嗎?”在混亂中,一個與之格格不入的冷淡聲音在珂莉耳邊傳來。
“不用了。”珂莉沒有接受查理來之不易的好意,孤僻地拒絕道。
她想,因為你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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