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宅舊影(六)
面前的男人長相斯文,笑得溫和,外套拉鏈是拉開的,露出里面墨綠色的針織馬甲,身上有一種很容易讓人親近的氣質。
舒玄余光瞥見坐在餐桌另一側的羅瑞,暴躁男孩對這邊的交流并沒有什么表示,應該是這個男人事先同他談好了利害。
“我們兩邊手里捏的線索需要整合,這是出去的唯一選擇!
他說的沒錯,舒玄抬眸直視他,然后干脆利落地拒絕了。
“不!
坐在舒玄身側的陸問西清晰地看到男人臉上完美的笑容繃裂一道不敢置信的縫隙。
“到飯時了!
男人聞言怔愣片刻之后,再次笑道,“不才江先,打擾舒先生用餐了,我們可以飯后談!
舒玄沒再說什么,繼而目光重新落在餐桌上。
在他們分散各處尋找線索的時候,餐桌被重新布置過,鋪上一層白底斜織紅格紋的桌布,正中擺一青瓷花瓶,卻沒有插任何花束。
那邊江先不知同羅瑞說了什么,只聽見羅瑞“哼”了一聲,“要不是……”
“羅先生。”江先聲音溫和卻很有力度,羅瑞竟然真的不再說話了。
舒玄這時倒是有點好奇了,不知江先用了什么手段把羅瑞收拾得這么服貼。
“我沒江先那么耐心,就直說了。我不信你,估計你也不怎么待見我,咱們扯平了?傊覀冊跁空抑c東西,想知道就用你在三樓發現的信息換。”羅瑞看向舒玄身后的位置,警惕地擰眉不說話了。
突然出現的管家出乎意料地很好脾氣,指揮下人布菜,對上舒玄的視線,竟然還咧嘴笑了笑,露出他被腐蝕的熏黃牙齒,仿佛被舒玄算計的事情完全沒有發生過。
整桌人瞬間沒了胃口,沒人注意到,舒玄很輕地蹙了下挺秀的眉。
他手伸進衣兜里,搓了搓自己的佛珠,那一顆顆小東西安分地待在自己的口袋里,全無反應。
然而就在昨天,管家靠近自己時,它們還在自己手腕上輕輕地顫動。
會出現這樣的狀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原本在這個地方被放大了功效的佛珠,遇到難以抵擋的鬼氣之后失效了。
另外一種可能是舒玄目前并不樂意見到的——這些東西的力量變強了。
他們忽略了什么,讓這座宅子里的鬼氣在逐漸增強,補給了它們的的養分。
午餐是與早餐有別的另一種豐盛,如果不考慮環境因素,很容易令人食指大開。舒玄略動了動幾筷子白灼青菜,用了一碗米飯便停下,等到羅瑞揉了兩下脖頸站起來,他才起身跟過去。
江先倒也不藏著,直接道:“時間不多,長話短說。我們在書房里找到一張羊皮卷,里面是一段梵語寫下的祭祀說明!闭f著他飛快地吐露一串奇異的發音。
羅瑞不滿地“哎”了一聲,二人都沒心思理他。
江先復述之后繼續道:“我對梵語只是略通一二,上面的文辭寫法也不是現代梵文的寫法,但是能看出大意是:汝骨血為犧牲,汝誠意為階梯。通天者通康壽,獻祭者得以通天!
“這里面的意義深究起來,實在讓人不寒而栗。我算得上和盤托出,舒先生如有想法,是否可以分說?”
舒玄兩手插在風衣口袋里,聞言只是垂眸思量,也沒有多問他為何對梵語有研究。
他把唐楓和許俏在廚房的發現告訴二人,“而且,管家的力量在增強!
江先托著下巴,“廚房,邪神,獻祭,犧牲,客人……”
“這些元素連起來,可不可以轉換成,遠道而來的客人其實就是獻祭的祭品?再聯系舒先生所說,也許我們的存在就是為這里鬼怪提供的養料!
這個推測確實有一定道理,舒玄卻仍覺得缺了點什么。
被這倆人機鋒弄得云里霧里的羅瑞使勁兒撓頭,擰著眉頭問:“所以呢?我們到底得怎么才能出去?大少和二少還找不找了?”
“……”
“不找了,管家在誤導我們!苯饶托牡亟Y合舒玄透露的消息給他解釋。
羅瑞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之后,江先扭頭看向舒玄:“聽舒先生昨夜事跡,似乎有自己的防身之法。我們時間有限,不知今夜可否勞煩舒先生再受累,陪我出來探查一番?”
他二人皆以為與舒玄之間的合作暫時達成,卻沒想到舒玄竟然搖頭。
“我今夜不會出門!笔嫘路饹]聽懂他話里的調侃,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你們最好也不要出去!
羅瑞以為他慫了,怒道:“不出去做什么?坐以待斃嗎?”
舒玄背對著他擺了擺手,“睡覺!
“我擦,小白臉你……”
江先伸手按住了羅瑞的肩膀,看著舒玄離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入夜,舒玄并未急著躺上床,他站在自己房間的西洋鐘前,鐘擺來回擺動,金屬折射室內燭火的光亮,將他的面容映照出來。
昨夜這里的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鏡子。
他稍微用力把鐘表往上抬了抬,居然抬動了。墻上被釘進一顆長釘,這座西洋鐘是被掛在墻面上的,與舒玄原本所想的嵌入有些出入。
鐘表被取下,后面光潔如新的墻面露出來。舒玄上手敲了敲,確定后面是實心的墻板。
掛鐘入手挺有分量,他翻遍了抽屜也沒找到螺絲刀,只得歇下拆開看看的心思,退而求次,把自己的被子蒙在了掛鐘上。最后只留一盞小油等亮著,便回到床上躺好。
幾乎在著床的瞬間睡意上涌,舒玄沒有試圖掙扎,任自己陷入沉眠。
舒玄睡的并不踏實;秀遍g,風聲宛如慟哭,窗欞被拍的梆梆作響。
他悠悠轉醒,卻沒有睜眼,任憑雜亂的聲音敲擊著他的耳膜。
翌日清晨,隔著門板,一聲凄厲的尖叫突地響起。
舒玄“唰”地睜眼,醒來的瞬間,他的手還按在自己的鳩尾穴上。抬眸時卻瞳孔微縮——窗上、墻上、棚頂,無數個血手印密密麻麻地印在上面。
昨夜的拍擊聲不是風聲,也不是幻覺。
昨夜沒能耐住恐懼觸碰規則的人,恐怕不會善終。
抖開當被蓋著的風衣穿好,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胃里霎時如漲潮般翻涌,饒是舒玄在聽到尖叫聲便想到可能出現的慘狀,他的臉色還是白了三分。
一門之隔,外面簡直一片狼藉。
地板上,墻壁上,天花板上,到處都是噴涌濺射的暗紅血液。地面上是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的肢體碎塊,邊緣呈現著不規整的齒狀,白森森的骨架支著,墻上甚至還掛著零星血淋淋的碎肉,仿佛在這里經歷了一場獸類進食的狂歡。
舒玄記憶里的畫面壓制不住地一股腦兒在他腦海中涌現。女人淺黃色的西裝,貫胸而出的巨大鋼管,脫落的銀色高跟鞋,刺鼻的油味和焦糊味,滿世界的血……
耳邊獵獵作響,什么人在尖叫:你是個怪物!魔鬼!
聽見聲響推門出來的人們見狀幾乎全部怔愣當場,不敢上前,也不好自欺欺人地退回去。最開始撞見這場景的女人已經暈了過去,許俏在一旁扶著,臉色也難看得很。
陸問西那里打破了走廊里的鴉雀無聲,他緩過神來立即捂著嘴轉身便開始吐。
此時此刻卻沒有任何一人嘲笑他。
“各位昨夜可睡得好?希望我們的聲響沒有打擾諸位休息!惫芗已刂鴺翘葑呱蟻恚腥寺勓,目光都不由自主專注在他身上。
管家沐浴在眾人的視線下,享受地咧嘴笑了笑。
這樣才對啊,警惕,恐懼,憤怒……這才是這些人正常應該出現的情緒。
雖然管家形貌腐朽,容易讓人害怕,可之前被舒玄數次懟到無言以對的場景,反而讓他身上出現了一些人氣,他好像也不是無敵的。眾人不免對這位老管家放松了一些警惕,卻忘了,老管家的目的,是留下他們,或者說……是殺了他們。
最開始進來的十二人,如今只剩其九,不過一天兩夜而已。
羅瑞沖過來朝管家吼道:“為什么殺了他們?!憑什么獨獨是他們?!”
“他們壞了規矩!崩瞎芗摇拌铊睢钡匦χ,視線頗為遺憾地轉到舒玄身上,看到他不太好看的神色,這才滿意了不少,話也多了,“入夜該休息才是,客隨主便,晝夜顛倒就該受到懲罰。”
剩下的九人見狀,不免心生絕望和退意,卻有一人突兀地走出來,老管家看到那人,如枯朽樹皮一樣的臉不由得一僵。
舒玄徑自走到一地殘骸中間,除了形狀完美的唇幾乎淡得沒有顏色之外,幾乎看不出他有什么異常。他的臉色還是很蒼白,但他皮膚原就生得冷白,人也一幅冷冷淡淡的模樣,仿佛對什么都放不在心上,別人習慣他這樣,注意力又大都集中在血淋淋的現場上,對他狀態上的變化不曾發覺。
他對眾人詫異驚懼的神情通通視而不見,走到某一處才停步,蹲下細看地上一塊兒碎肉。
側臉突地一涼,他伸手抹了把,看到手上一抹血色,若有所感地抬頭朝上看,瞳孔微縮。
而在旁人眼中,面色不改站在血泊中,側臉沾上點點血跡的舒玄,怎么看怎么詭異。
陸問西把胃里的隔夜飯差不多吐空才終于喘勻了氣息,他左右看看,發現眾人都一幅看怪物的表情盯著什么,心生不解,便跟著看過去,只見舒玄旁若無人地蹲在血淋淋的兇案現場聚精會神地查看,突地就理解了大家。
不過想起舒玄之前搜集線索時候的敏銳,他心里了然,應該是發現了什么新線索。
深深吸了一口氣,陸問西覺得自己應該可以了,于是挪著步子走到舒玄身邊,吞咽一口唾液,“小哥……你看什么呢?”
“eyeball”舒玄指給他看地上一個白色小球狀的東西,貼心地翻譯了下:“眼球!
沒聽到陸問西的聲音,他想了想,換了學名解釋:“這里是玻璃體,前面這塊兒是破裂的虹膜……”
陸問西內心瘋狂臥槽,這是重點嗎?!重點是你怎么看著這玩意兒面不改色地分析給我聽?!
“……我知道……不是……我不知道……我……嘔……”
陸問西看著那個小球,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捂著嘴跑回去接著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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